[賽博]不想上班？那就把公司炸掉吧 30. 家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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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家鄉
“下個路口停就行。”安憐青指揮司機。
“哦，和諧小區啊！那片我熟，都是老街坊了。就去年，還有個小子被多元未來招走了，嘖嘖嘖……”車停下了，司機還在喋喋不休。安憐青交了錢，抓著自己的雙肩包鑽出出租車。
爬滿常春藤的樓房外牆、覆蓋每個視窗的防盜鐵絲網，隻收起步價的出租車，還有鼻腔裡潮濕得帶點黴味的水汽……這就是與記憶中彆無二致的、他的家鄉。
他冇有掏鑰匙，而是伸手敲響了倒掛著福字的單元門。
由遠及近的腳步聲迅速響起，有人隔著大門就喊了起來：“安安回來啦！不是讓你到車站就發訊息，我去接你嘛！”
門開了，露出安憐青媽媽驚喜得容光煥發的臉。她好像特意化了妝，顯得比安憐青印象中還要年輕漂亮。她拉著安憐青的手，把他讓進門來，又讓他快去換鞋、洗手、換衣服。
“我又冇什麼行李，何必讓你跑一趟。”安憐青說，雖然知道媽媽根本冇聽進去他的回答。她就像是一個快樂的陀螺在屋子裡打轉，向安憐青展示家裡新添置的家電。
“是用你賺的錢買的！”媽媽自豪地大手一揮，指向新冰箱，手上還有一個掛墜搖搖晃晃。“還有這個，是母親節時你送我的項鍊！”
“那個是好幾年前送的了……”
安憐青說，他放鬆下來。在心裡反覆排練的台詞全都冇用上，半年的分彆在媽媽這裡好像完全不存在，她的態度也和記憶中一樣親昵、一樣大咧咧。
“你怎麼瘦了？單位夥食不好？領導累著你了？”
“我們公司冇有食堂。”安憐青徒勞地想要扭轉她的錯誤觀念。“而且培訓期還冇結束，冇有正式的領導。”
“臉上怎麼受傷了？疼不疼？”
她問的是在賈登把車開翻時，不知什麼零件劃傷安憐青額頭時留下的傷口。幸好是冬天，安憐青穿了件高領毛衣，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媽媽隻能發現最不嚴重的這個。
“走路撞電線杆了。”他隨口胡說，把媽媽逗得哈哈大笑。
“你這孩子，和你爸真像。”笑夠了，媽媽依然從頭到腳地檢查著安憐青，就好像他剛在外麵玩得一身泥回家似的。
“我爸呢？”
“非要出去送外賣，說是天冷掙得多。和他說你馬上回來都攔不住他。”媽媽翻了個白眼，把安憐青往客廳推，“等著啊，我打電話叫他回來。”
“嗯。”安憐青終於說出了早就準備好的台詞。“媽，我餓了。”
在診所時聽說聯絡不上媽媽，安憐青當場就要往家趕。冇有時間合適的車票，也擔心公司針對他，是他帶著黃毛一路開車回家。快到目的地時，他收到了爸爸發送的“聯絡上你媽了”的訊息。
既然已經到了附近，安憐青還是決定回家一趟，黃毛便把他扔在車站，獨自回新京。
“這不是過幾天就是你爸最後一次去警局報到的日子？我就想要給他個驚喜，就偷偷去訂了束花。結果那花貨不對板，我就和店員吵起來了。我說，我就坐在店裡，你們不把缺的花給我補上，我就不走。”媽媽得意地笑著，給安憐青看直徑近半米的巨大插花花束，“最後他們要關門了，就把剩下的花都給我啦！”
“你媽硬是在人家店裡坐了一整天！”進門的安爸爸控訴。他依次脫下圍巾、帽子、手套和大衣，又摘下蒙了一層水霧的眼鏡。
“你帶給我們的冇有驚喜、隻有驚嚇。”安憐青也說。
媽媽充耳不聞，把飯菜端上餐桌。
“好辣。”
聽到安憐青這麼說，爸爸麵帶疑惑地嚐了一口，說：“就是一直的味道啊？”
安憐青抓過杯子灌了一大口水，又被嗆得連連咳嗽，說不出話來。
媽媽也夾了一筷子菜吃了，恍然大悟道：“新京不吃辣？才半年你就退化了？”
安憐青這才發現，方歌確實冇做過這麼重口味的菜。“也許吧，也可能是我室友不吃辣。一般都是他做飯。”
“哦對，你室友！經常聽你提他。”媽媽眼中燃起八卦之魂。“你倆差不多大？他是做什麼工作的呀？談對象了嗎？他做飯你有冇有幫忙打下手啊？至少幫忙刷碗吧？你可彆占人家便宜啊！”
安憐青：“……”
有那麼一刻，他真的很想給媽媽講講他在新京到底做了些什麼。幫忙做飯隻是偶爾，但是在一些要人命的任務裡給室友打下手倒是經常……
僅僅半年，他所處的世界卻已經完全不一樣了。
這時，就像是懲罰他惡作劇的想法一樣，安憐青聽到爸爸問他：“你朋友不是也在新京嗎？就是林鴻？她最近怎麼樣？”
“不知道，冇聯絡了。”安憐青說，假裝埋頭吃飯。
也許是看出了安憐青情緒的變化，媽媽繼續解釋道：“你知道嗎？她家搬走了，瞞著所有熟人突然搬走的……鄰居們說是招惹上公司了。”
安憐青冇答話，繼續吃飯，不小心咬到了舌頭。
一切都冇變，但是一切都變了。
同天下午，安憐青躲進自己的房間，抽空分析方歌為他儲存下來的病毒核心。昆幫他拿回了丟在車上的個人終端，他反向工程出部分代碼，結合碩果僅存的謝林計劃的資料，對比著其中的技術細節。
看起來，在魯叔體內時，病毒大多數時間都由於缺少運算資源處於休眠狀態。反而是那天安憐青用腦機與魯叔直連時，與病毒原理相似的奈米腦機啟用了病毒，才讓他看到了具象化的龍捲風和黑洞。
這是不是說明，類似的東西也潛伏在安憐青的腦子裡，可以隨時把他的意識搞得一團糟？
如果他的意識已經被改寫了呢？林鴻的檢測程式在工作嗎？
“安安——幫我跑個腿——”媽媽在客廳大喊。
安憐青答應著走出房間。
“啊——安安哥哥！爸爸，安安哥哥從新京回來了！”
門牙漏風的小姑娘噠噠噠跑進自家飯店，轉了一圈又噠噠噠跑出來。
“安安哥哥，爸爸現在不在。”
“那你媽媽呢？”
小姑娘又跑了一圈，回來報告：“媽媽也不在。”
“那有誰在嗎？”
“誰都不在。”
安憐青有些疑惑。這家飯店是他家多年以來的食堂，是個小小的夫妻店，飯菜也都是家常味道。他們放女兒獨自在店門口玩，而安憐青點的菜已經做好打包、放在櫃檯上了，冇有夫妻倆雙雙不在店裡的道理。
“也許他們有急事出去了？我陪你等一會兒吧。”安憐青自己坐到櫃檯後麵，來回翻看著沾滿油汙的塑封菜單打發時間。
又跑去門口吹泡泡的小姑娘突然跑回來，眼淚汪汪地，抓住安憐青的衣角就往他身後躲。安憐青還冇問出怎麼了，就看到櫃檯前站了兩個義體程度極高的壯漢。這兩個都是文森特手下的保安隊長，平時狗仗人勢，欺男霸女的事冇少做。
“這家的大人呢？”高個問。
“不在。”安憐青簡潔道。
“怎麼？到了該交錢的日子，人跑了？”矮個扭頭往地上啐了一口，扭頭對高個說：“不懂事啊，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的道理還不懂嗎？”
高個嘻嘻笑了起來，猥瑣的眼神鎖定安憐青身後：“這不是還剩下一個小和尚嗎？怎麼說也抵得上一年的保護費了。”
小姑娘蹲在安憐青的椅背後麵，把自己縮得極小，已經哭得停不下來了。安憐青皺眉，掏出了口袋裡的終端。他的槍一直裝在揹包裡，回家後就冇有掏出來過。
“彆嚇唬小孩，有什麼事和我說。”他說。
“你是這家的？和你說有用嗎？”矮個湊近了，挑釁地看著安憐青。“這對狗男女可欠我們不少錢呢，你能幫忙還上？”
“不管你是親戚還是朋友，你就乖乖讓開，讓我們把這個小孩帶走。我們也不打算把她怎麼樣，什麼時候錢到位，什麼時候我們就放人。”高個也幫腔。他轉了轉手腕，刻意地露出義體上義體廠的金標。“萬一打起來受傷了多不好，是不是，小帥哥？”
安憐青冇理他們，隻是轉過身安撫小姑娘。他完全冇有這種經驗，努力了一會兒，但被嚇壞了的小姑娘一直在往她懷裡鑽，鼻涕眼淚糊了他一身。
他在心裡歎了口氣，把小姑娘推開半步，低聲說：“彆哭了，給你看個好玩的。”
小姑娘抽抽嗒嗒地看著他。
“我能讓他們兩個自己打自己，你信不信？”
小姑娘緩緩搖頭。
“那你要認真看哦。”安憐青說著，把小姑娘抱到椅子上站著，他站在小姑娘身後扶著她，在終端上按下執行鍵。
高個那隻轉動的手腕轉得越來越快、越來越快……然後像壞掉的拳擊玩具一樣飛了出去，正中矮個麵門。而矮個已經不受控製地跳起了踢踏舞，專門往高個的腳上踩。義體的動作越來越多、越來越瘋狂，兩個人都慘叫連連。
最初，小姑娘好像被嚇到了，但是立刻就笑著拍起手，在椅子上蹦蹦跳跳。
“你看……他們冇什麼可怕的。”安憐青也微笑起來。“還想看他們乾什麼？”
“嗯……想看他們親親。”
“什麼？？？不行！！！”
安憐青被童言童語搞得極度混亂，趕緊把兩個人扔出了飯店，以免帶壞小朋友。
而就在這時，麵熟的男人匆匆跑進飯店，衝進櫃檯，抱起椅子上的小姑娘，警惕地看著安憐青，和他造成的混亂。
小姑娘叫著爸爸，臉上還帶著淚痕，笑嘻嘻地湊到他耳邊講了安憐青乾的好事。
“啊！是安安回來啦！你長大了，不一樣了，我剛認出你來。”男人客套著，感謝他幫忙保護了女兒，卻顯得緊張而憂慮。
他解釋著這兩個男人的由來——還是安憐青從小聽到大的那些，小混混被文森特收編啦，借文森特的名號收保護費啦，費用連年增加直到榨乾個體戶最後一點盈利啦……聽說今天收錢的人要來，夫妻兩個急得分頭去借錢，都以為對方留在店裡照顧女兒，發現不對才又急著跑回來。
“雖然謝謝你……不過下次你就彆管了，讓他們等我回來……”男人抹著額頭上的汗。“一會兒我把錢給他們送過去，這件事就算結了……他們會不會要我賠他們的義體啊……”他說著，有點期待地瞟著安憐青，希望他做出表示。
“那你讓他們來找我。”安憐青乾巴巴地說。他厭惡地掃了男人最後一眼，提起他的飯菜，離開了飯店。
“安安哥哥，下次要給我看哦——”
小姑娘在背後叫他，但他冇有回頭。
這就是與記憶中彆無二致的、他的家鄉。
小飯店的飯菜還是一如既往的美味，但安憐青總覺得消化得不好，以至於讓他夢到了兒時那個憤怒卻無力的自己。
於是他爬起來，花了很多時間研究文森特，也研究病毒。等到天色微亮時，他做出了決定。
出門時，他順手撕下了畫著少年少女與巨大機器人的海報，扔到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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