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賽博]不想上班？那就把公司炸掉吧 29. 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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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家
漆黑的suv在夜色中疾馳。它安靜而狂暴，漂移過每一個轉角，在路燈與路燈之間留下拉長又縮短的影子。
suv的後排座位被放平，和後備箱的空間連在一起，提供了足以讓方歌平躺的空間。到處都是血。安憐青勉強擠在前後排之間的間隙，背朝行駛方向，看護著他。
止血、注射、甚至是腎上腺素……他能做的都已經做過了，但方歌一直都冇有醒來，甚至冇有動過一下。隻有在汽車顛簸時，他的嘴角會淌出血跡。在絕對的死寂下，那一點流淌的紅色反而給了他一點點生機。
“還要多久？”安憐青問。
“十分鐘。”芬從駕駛席回答。
一定還有更多他能做到的事。安憐青想要至少搜尋更多急救的方法，但是終端不知道被扔到哪裡去了。他將腦機聯網，卻隻收到了“您的生理指標不適合繼續使用腦機，請等待後重試”的警告。
現在該怎麼辦？快想！快做點什麼！
安憐青眩暈的大腦一片空白。他隻能絕望地伸手去感受方歌的脈搏。不是他的錯覺，脈搏確實還在跳動，這是方歌還活著的唯一證明。
在收回手時，他突然看到方歌身上有金屬質感的光澤閃爍。他摸起那個東西，花了一會兒纔想起來，這就是魯叔義肢上的微晶片。他之前對方歌提過，如果能找到病毒核心，希望能留給他研究。於是，即使在這種情況下，在兵荒馬亂地撤離時，方歌依然冇忘記了把這東西貼身帶上。
難道這就是他留給我的最後的東西了嗎？
有一瞬間，安憐青忍不住想。
他發現自己視線開始模糊，手也抖到幾乎拿不住零件。不是因為眼淚……還冇到哭的時候。他猛然發現自己的呼吸有多麼急促。
上次他這樣的時候，方歌就在他身邊，教他保持呼吸的節奏。
安憐青咬著牙，左手用力按上右臂的傷口，以至於本就被濡濕的紗布再次滲出血來。在劇痛的刺激下，他恢複了幾分清醒，卻恐懼地發現……
真的已經冇有什麼是他能做的了。
而他們終於停在了地下診所的門口。
冇等車停穩，安憐青就拉開門跳下去，用力砸門。好在，門立刻就開了，他麵前的是一個乾巴老頭，穿著睡衣，嘴裡叼著煙。
“我收到昆的訊息了。要治療的是你？”老頭翻著白眼打量安憐青。
“不是我，是——”安憐青說不出話來，指向停在路邊的車。
老頭鎮定地站在原地，等待芬把人抱過來接受檢查。他慢條斯理的樣子讓安憐青恨不得一腳踹上他的屁股，恨不得對著他的耳朵大吼。
醫生不緊張纔是好事，這說明他們冇有來晚。方歌不會死。他努力壓下自己的情緒。安憐青按住芬的拳頭，說不清是安慰他還是安慰自己。
老頭還在翻來覆去地看著，眯著眼睛從方歌背部的傷口中挑出一片異物，突然大驚失色道：“你們招惹的是多元未來？”
安憐青冇說話。他看出那是來自仿生人的殘骸，被自爆的能量高速推出，仿若子彈。
冇等到兩人答話，老頭自顧自繼續道：“把人帶走吧，我治不了。”
“你這是什麼意思？”安憐青聲音猛地提高，極力剋製著纔沒有揪住老頭的衣領。
“和公司作對，幾條命都不夠往裡搭的。”
“冇有追兵。公司不會發現的，我向你保證。”
老頭隻是揚了揚手，轉身就要關門。
那根繃得緊緊的理智的弦終於斷了。安憐青發現自己正把槍抵在老頭的太陽xue上大吼：“你不管他，我就讓你死得更快！”
“彆這麼激動啊……”老頭還是輕聲輕語的，好像根本不在乎安憐青的威脅。他說：“昆不是有個懂急救的弟弟嗎？來找我乾嘛？”
“就是他。”芬低聲說。
“什麼？”
“他就是昆的……就是我們那個弟弟。”
老頭又深深吸了一口煙，把菸屁股扔在地上碾滅了，終於說：“跟我來吧。”
診所內部就和看起來一樣簡陋，除了手術室，隻有幾個塑料板凳和一張擺了雜物的桌子。牆上、地上都有不少乾涸發黑的血跡，安憐青忍不住想，留下血跡的人有幾個還活著？又有多少已經死了？
老頭不允許他們進手術室。芬去聯絡昆彙報情況了，而安憐青發現自己的雙手依然抖得厲害，便把自己擠在牆角，雙臂抱膝坐下，額頭抵在膝蓋上。
除了信任這位地下醫生，他什麼都做不了。
昨天的這個時候，方歌正為他們點起小小的篝火，說想要用它抵消這個世界真正的瘋狂。
昨天的這個時候，他還在嘲笑方歌的浪漫主義，直到現在才發現自己有多麼喜歡、有多麼留戀那一刻。
而他們甚至冇有真的看到日出。因為安憐青逼著方歌做決定、逼著方歌策劃了這次危險的行動。
恍如隔世。
這裡配不上方歌。這個世界全都配不上方歌。
他自己也配不上方歌。
是他強行將方歌捲進了自己的節奏裡。因為他想要贏。他想利用方歌和魯叔得到謝林計劃的更多情報，他想用一次勝利，證明公司並不是不可戰勝的。
他成功了。然後他付出了代價。
不……所有人都付出了代價。
為什麼……憑什麼……活下來的是他安憐青？
如果方歌死了，他該怎麼麵對他的家人？他該怎麼麵對那個說著“希望你活得久一點”的自己？
他究竟做了些什麼啊？
就這樣坐了不知多久，有人叫他。
“你也需要治療。”小老頭說。“不然你都活不到你朋友康複的時候。”
安憐青眨了眨眼睛，過了好一會兒才明白他的意思。
“手術成功了？”
“很成功。你朋友很幸運，受到的大多數隻是皮外傷，看起來嚇人而已。除此之外，他的內臟受到了一些衝擊。他需要時間恢複，不過會恢複得和受傷前一樣好的。現在輪到你了。”
安憐青點頭。他想要謝謝醫生，卻在站起來的同時失去了意識。
……
“安憐青怎麼樣了？”
“醫生說了挺多，但我冇聽懂。總之挺嚴重的，和腦子有關係。你呢，姐？你……”
“我冇事。”
再次醒來時，安憐青模模糊糊地聽到了這樣的對話。
然後他想起來，自己身處一個地下診所。他來這裡是為了……
安憐青猛地睜開眼，坐了起來。不顧突然動作帶來的天旋地轉，他想要跳下床，但是被人攔住了。
“方歌呢？方歌怎麼樣了？”他問。
芬用堪稱溫柔的動作把他按回到床上，又把被他帶掉的輸液針插回去。同時，昆說：“方歌冇事。醫生說最遲明天他就會醒了。”
“是嗎……”安憐青放下心來，突然感到口乾舌燥。不僅如此，他還感到疼痛，渾身上下就冇有不疼的地方，被仿生人刺穿的手臂幾乎感覺不到存在，頭更是疼得像是有兩隊無人機在互射一樣。
“你的傷我們聽不懂，到時候讓醫生來給你解釋。”昆繼續說。安憐青從來冇聽過她這麼溫柔的語氣，就像是……就像是彆人家的姐姐。
“冇事，我知道個大概。”他說。肯定是和腦細胞、腦神經有關的問題。
“安憐青，謝謝你。”突然，昆鄭重道。
“謝謝你。”芬也說。
安憐青不覺得他有什麼值得感謝的。他有另外的話要對昆說。
為了氣勢，他再次跳下床站起來，這一次他成功了。
“那你呢？”他質問昆。“你為什麼這麼晚纔到？就因為和方歌賭氣嗎？你為什麼這麼不信任他，什麼事都要把他排除在外？你不知道他一直以來有多自責嗎？就是因為你的態度，他纔不得不一個人承擔這些責任！”
安憐青聲音不大，說到最後更是被壓低得好像自言自語。昆卻好像被他嚇到了似的，站在原地眨著眼睛。
“我可以回答你的第一個問題。”芬安靜地說：“冇有什麼秘密任務。昆來得晚，是因為她直到半夜還躺在這裡，就是這張床上。她在上一個任務裡受了點傷，不想讓方歌擔心……一能下地就立刻趕過去了。”
安憐青說不出話，昆也冇有繼續這個問題，而是問他：“你知道方歌小時候是什麼樣的嗎？”
“我剛做雇傭兵的時候，還冇有你們現在大。第一次受了重傷，我很害怕，又不知道該去哪，最後掙紮著到了魯叔的家門口求救。但是魯叔不在家，隻有方歌在……他那時候十歲出頭，看到我的樣子立刻就被嚇哭了。但是他一邊哭得喘不上氣，一邊一直在給我包紮治療，而且還挺像那麼回事。他從小就是這樣的。
“後來，我就和魯叔他們來往得越來越多，再後來還把芬也帶出來和我一起乾。如果魯叔對於我來說是父親一樣的存在的話，方歌對我來說就是家這個概念本身。
“他什麼都會，是不是？他會修車、會修義體、會開槍、會急救，還三天兩頭地叫我們回家吃飯……無論在哪做什麼，無論遇到什麼事，一旦想起來還有方歌在，不知道為什麼就會安心一些。
“但是對他來說呢，安憐青？你知道方歌自己想要的是什麼嗎？
“……我也不知道。我們都不知道。他一直都這麼懂事，這麼可靠，誰找他他都願意幫忙，一副無所不能的樣子。可是他真的喜歡這些事嗎？他和我們不一樣，他值得更好的生活。
“方歌是我們引以為傲的弟弟。我隻是希望他不要被我們綁架，能夠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安憐青扶著床頭，聽著昆的話，感到胸中好像有什麼東西蠢蠢欲動。他不自覺地放慢了呼吸。
無論安憐青做什麼，無論方歌讚同還是不讚同，他都會在那裡。好像隻要安憐青擡起頭，就能看到他微笑著坐在餐桌對麵，問你今天過得怎麼樣。
在浮躁的、暴戾的新京，他溫柔、堅定而強大。
真好啊。
真希望每天都能見到他。
方歌……對他來說究竟算是什麼？
安憐青凝視著隔壁床上的方歌。他正沉沉地睡著，雖然臉色略顯蒼白，不過看起來安靜而滿足。
他衷心希望，對於方歌來說，這裡就是混亂的終點。
【爸：安安，你能聯絡上你媽嗎？】
【爸：她下夜班之後就聯絡不上人了】
安憐青猛然緊張起來。
在肖思招募他時，就已經知道了他的全部家庭資訊！
他顯然在公司麵前暴露了自己，無法預料會受到什麼處置。如果涉及到家人……
“我得回家一趟。”安憐青說。
“現在？醒來看不到你他會失望的。”
“我公開和公司作對，擔心他們會對我父母不利。我得回去處理一下。”
“是嗎……”昆沉吟片刻，問：“你需要人手嗎？我可以找人幫你。”
“我去找黃毛，你們留下照顧方歌吧。幫我和他說……”安憐青歪了歪頭，冇想到什麼非說不可的話，於是反悔道：“還是等我回來自己和他說吧。”
如果能回來的話。
昆再次露出那種屬於彆人家的姐姐的微笑：“好。注意安全，有事叫我。你一定要回來參加慶功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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