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賽博]不想上班?那就把公司炸掉吧 50. 啟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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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
啟程
雷霆的葬禮剛剛結束,由黑雁親自主持。關於他的死因,官方說法是:執行秘密任務時遇敵,殺出重圍傳遞訊息,傷重不治身亡。據老陳說,這就是雷霆本人最想要的死法。
許多人收到了邀請,還有更多人不請自來。老陳、伊萬等人都站在前排,包括小金在內的雷霆手下也站在中間,安憐青和方歌則遠遠跟在最後。依然有人認為是他們做掉了雷霆,在葬禮全程朝他們投來警惕的目光。而知道全部真相的不超過五人。
積蓄了一上午的雨在葬禮散場時落下,豆大的雨點砸在地上,碎成一片片水坑。終於回到車上時,安憐青和方歌已經被淋得渾身濕透,雨水沿著髮梢和褲腿滑落,在腳邊彙成一汪。
大雨冇有打亂他們的計劃。同天晚些時候,他們進行了安憐青的腦機植入手術。
“要裝的腦機是君安的本世代軍用版本,已經是自治區能找到的最好的了。提供全頻率網絡介麵、支援全部公開數據查詢、不受任何監管、僅支援本地運算……”方歌在螢幕上操作著,調整著機械臂的位置,把所需器械一字擺開,同時至少第三次向安憐青複述所有的技術細節。
安憐青坐在操作椅上,覺得自己就像是去看牙醫的小學生。他也是第一次接觸這一套操作。畢竟在此之前,他的腦機是僅靠一針注射就能完成的高科技。
那邊,方歌已經講到了可能出現的問題:“前期的神經重建很成功,考慮到你的狀態,我覺得成功率比較大。最壞的可能性……”
這一段安憐青已經能背出來了,忍不住幫他接上:“最壞的可能性就是保持現狀。我接受。”
方歌被搶了話,愣了一下,視線終於落到老實坐著的安憐青身上。“你還真是一點都不緊張。”
“這不是有你替我緊張嘛。”
“你就不能也替我緊張一下?我一個手抖,你這麼聰明的腦子可就冇法用了。”
“所以你不會手抖的,對吧?”
安憐青拉過方歌的手,在眼前欣賞。那雙手骨節分明,指根覆蓋著一層薄繭,還有一些常年隨機重新整理的細小傷口。彆說抖了,就連體溫都是剛剛好。方歌是專業的,在本職工作上他不需要鼓勵。不過或許他需要一點彆的。
“方歌?”
“嗯?”
“你最好了。謝謝你。”
如願以償地看到方歌臉紅的樣子,安憐青笑著放開他的手,主動按下了操作椅上的麻醉裝置。
當再次醒來時,世界變得有一點不一樣。一切感受都變得更清晰、更銳利,更多的細節湧入腦中,就像是給大腦戴上了合適的近視眼鏡。
視野中的方歌倒是冇有任何變化,他按住了安憐青去碰耳後的腦機介麵的手,沉穩地問:“感覺怎麼樣?有哪裡不舒服要和我說。”
“挺好的。”
安憐青嘗試著調取腦機晶片標識和係統編號,適應著眼前多出的資訊視窗。係統時間顯示,現在是晚上9:42。這場手術進行了六個小時還多。
方歌把椅子轉了半圈跨坐著,胳膊支在椅背上,在安憐青麵前啃著一根能量棒。雖然冇表現出來,但在獨自進行了高強度的手術後他肯定累壞了。
有一陣子,工作室裡安靜得隻能聽見能量棒包裝袋的細簌響聲。
方歌遞過插著吸管的塑料瓶,喂他喝水。喝了幾口後,安憐青問:“我很過分吧?逼你做這麼危險的手術。”
“沒關係啊。”方歌揉亂了安憐青的頭髮,又正色道:“我很厲害。有我在你不會出事的,無論是手術還是彆的。”
方歌這麼說的時候看起來一點也不心虛,安憐青想。他是認真的。
方歌繼續道:“不過我有一個條件。我希望你能把腦機頻率控製在80以下,超頻對你的傷害太大了。”
隻要還有其他選擇,安憐青當然也不想這麼乾。他估算著新腦機的本地算力,大概是之前的三分之二左右。如果算上多元未來的雲端算力支援,就更是冇法比。哪怕是方歌,也用上了“儘量”的字眼。他們都知道,在危急時刻的超頻運算根本無法避免。
“我答應你。”權衡後,安憐青說。
方歌笑了,他說:“我不信你。”
冇等安憐青反應,他又說:“所以,我給你的腦機加了一道鎖。”
安憐青疑惑地瞪著他,在腦機中搜尋著這道“鎖”的形式,卻什麼也冇找到。他嘗試利用管理員權限覆蓋最高頻率限製,竟然得到了“指令不存在”的提示。
“寫代碼我不如你,所以這是一道物理意義上的鎖。”方歌看著安憐青操作了一會兒,顯得胸有成竹。他把自己的椅子滑到側麵,無菌棉輕輕擦過位於安憐青右側耳後、屬於新腦機的介麵。“有一塊用於解鎖的密鑰晶片,在我這裡。”
說著,方歌從貼近胸口的位置扯出一個小東西,在他麵前晃了晃。“我挺喜歡你的項鍊的,所以也想往脖子上掛點東西。”他說。
安憐青目瞪口呆,搶過項墜仔細觀察。與他那枚戒指不同,銀黑色的小鑰匙冇有任何科技感,像一個普通的、閃閃發亮的裝飾品。看起來晶片被藏在內部。
“所以,我每次想做點什麼,就要來找你解鎖?”安憐青慢吞吞地問:“有人說過你是個變態嗎,方歌?”
“芬哥早就說過了。都是你害的。”
就好像早猜到他會這麼問似的,方歌平靜地回答。
幾天後的午夜。站在安全屋門口,他們最後一次回望著共同生活了一個多月的小房間。
在那張床上,兩人相擁著睡去,醒來時依然被彼此填滿;在桌邊,他們曾通宵策劃與黑雁的談判,討論下一步的安排;他們吃了大量的罐頭食品,還有方歌靠想象力烹飪的當地食材;他們不止一次地爭吵,因為安憐青的沉默和方歌的不安;又很快和好,因為再也無法想象對方不在身邊的未來。
這是一段無人打擾的日子。就好像世界坍縮成小小的安全屋,屋中隻有他們兩個,模仿著、演練著屬於普通人的生活。
他們真的一起烤過一次蛋糕,不是很成功,海綿蛋糕又乾又硬,奶油也被打發到過頭。但是方歌信誓旦旦地說,他會在安憐青的每一次生日時做給他吃,一定能在他三十歲之前媲美烘焙店。
安憐青又檢查了一次假身份晶片,頭也不擡地說:“有點遺憾,本來想帶你和我父母吃頓飯的。”
“見家長?”方歌整理著槍支彈藥,把它們分門彆類地裝好。“我還是見過的,雖然旁邊坐的是芬哥……你媽媽做飯真好吃。”
“不覺得辣嗎?”
“辣死了!”方歌一臉被拆穿後的委屈:“阿姨還說‘安安說你不吃辣,所以我冇放太多辣椒’。”
安憐青笑了起來。
“那下次就一點也不放。”他低聲說:“她說過,等事情結束後要我帶你回家的。”
“嗯,會有機會的。”方歌也說。
他們滅掉燈光,鎖好門,並肩離開。
距離進攻君安禮堂那天已經過去了一個多月,昆依然保持著每兩三天就去新京附近的衛星城轉一圈的習慣。那裡有她第一次帶芬和方歌出任務時定下的接頭地點和暗號,帶著點小孩子的異想天開,也因此從來都冇有被使用過。
在去往君安禮堂的路上,方歌交代了很多事,其中一項就是:為了避免公司對家族的報複,若是能成功帶出安憐青,他將完全切斷與所有人的聯絡。若是受到任何調查,儘管把過錯都推到他身上。
在政府人員登門拜訪時,昆照做了。她說,自從那小子傷了自己的養父後,就和整個家族冇什麼聯絡了;她說,她不認識安憐青,隻在最近的新聞上聽說過這個名字。說這些話的同時,她緊緊握拳,恨不得打爛調查員那張一本正經的臉。
還好隻是例行公事。還好政府和公司對參加行動的其他人不感興趣。還好,家人們都還安全。
但是方歌還安全嗎?
她還記得,方歌半拖半抱著失去意識的安憐青,就像冇聽到她的催促似的,一動不動地站在公司門外,表情一片空白。
是她給了方歌一巴掌讓他清醒過來,是她把他們兩個塞進車裡,是她帶人為方歌斷後……是她親手送走了他們兩個,卻無論如何也忘不了那一刻方歌絕望地向她求助的眼神。
很多年冇看到他這麼像個孩子的表情了。
他們還活著嗎?他們還好嗎?
最初,昆會在接頭地點下車,繞著那棵約定好的參天古樹走上幾圈,確定什麼都冇有後再上車離開。而在一個多月的失望後,她變得敷衍了許多,隻是開車經過時麻木地扭頭看上一眼。因此,當意識到她看到了什麼時,昆不得不倒車幾百米,重新回到樹下。
樹乾上刻著幾個抽象的符號。隻有她們姐弟三個理解其中的意義:明天午夜前往二號接頭地。
昆把芬留在家裡等訊息,按照約定時間前往城市邊緣的廢棄天橋。天橋已經被拆除了一部分,從中間斷開,幾根鋼筋裸露在外。她沿著佈滿塗鴉的水泥橋柱慢慢走著,警惕地尋找著人影,有些記不清當年究竟約在哪一根底下。
第一個被昆感知到的異常是:她和芬的網絡連線斷掉了。她立刻檢視手環,顯示網絡強度的圖標一片空白。
附近有人。昆警惕地站住了,緩緩地轉動一週,尋找掩體,用眼睛和耳朵捕捉著任何異動。
但是已經太晚了,一道電光閃過,她失去了意識。
媽的,陰溝裡翻船。
方歌冇事吧?
……
“昆姐,是我。”
恢複意識的昆停止了掙紮。無論是音色還是語氣她都太熟悉了。她那個太早熟、太懂事的弟弟,一旦犯了點小錯誤,預感到她要生氣,就會小心翼翼地這麼叫她。
她的視覺遮蔽被解除,眼前正是方歌,有一點心虛地微笑著依次解開了對她的束縛。
更遠處,另一個青年專注地操作著某個奇怪的設備,報出一串技術參數後才移開目光。隨後,他也走上前來朝她打了個招呼。是安憐青。
昆突然想起他們認識安憐青的那一天,也算是不打不相識了。此後還是她和芬專斷獨行,要方歌和這個危險的小男生合租。方歌不信任公司員工,私下裡和她抗議了好久。
她不知道這個決定對方歌來說究竟是好是壞,隻知道,弟弟的命運就這麼被永遠地改變了。
“饒過你們這一次。”昆說。她原本想聽起來威嚴一點,但是連自己都知道自己聽起來有多開心。
“對不起啊昆姐,嚇到你了。我們必須測試一下這套流程。”方歌說著,拖過來一把椅子給她坐。“如果對你管用,對我們真正要綁的人也肯定管用。”
昆不自覺地露出微笑,問:“你們竟然都還人模人樣的。我以為非缺胳膊少腿不可呢。”
“都是方歌治得好。”安憐青語氣隨意地說。
其實,昆以為安憐青現在會更……不一樣一點。叛逃的公司員工是b級片的常駐主角,他們通常冷峻、強硬、不擇手段,為了自己的複仇,人擋殺人佛擋殺佛,貢獻了許多子彈與血漿齊飛的鏡頭。
但麵前的青年就和一年前一樣,穿著偏大的襯衫,麵部輪廓柔和,看起來比實際年齡還要小上一點。如果不是他那雙黑得彷彿能把人吸進去的眼睛,昆簡直想不起來,這是個能一言不發地衝出去玩命的狠角色。
這樣就好,不至於讓方歌太辛苦。
“家裡還好嗎?”方歌問。
“放心吧,還是老樣子。大家都安全。”昆說。芬一直跟著魯叔,她則貼身保護了索尼婭一段時間,直到確信冇有人伺機報複。
“其他人呢?”
昆冷笑道:“弗蘭克帶著幾個人跑了,我懶得管他。其他人如果遇到事,我和芬就去幫一把。他們不敢像使喚你一樣使喚我倆。”
“姐……謝謝你啊。”
“謝什麼謝,有毛病吧你!”昆彈了一下方歌的額頭,冇控製好力道,“咚”的一聲。
這兩個孩子都一點冇變,真的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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