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賽博]不想上班?那就把公司炸掉吧 49. 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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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
告白
最近,安憐青經常會回憶起來到自治區後不久後,他和方歌爭吵的那天。
也談不上是爭吵,因為他起初什麼都冇有說。但是他的沉默卻讓方歌更生氣了,他甚至說:
“你的命有一半是我的,我不許你這麼使用它。”
方歌怎麼會說出這種話來?
安憐青以為自己會憤怒,但實際上,他感到輕鬆。他甚至感到溫暖。
生命太沉重了,如果有人願意分擔一半的話,如果這個人是方歌的話……
他可以安心地交付出去。
我可以這樣使用我的生命嗎?在想象中,他問方歌。
他有很多藉口去說服自己,說服彆人,說對抗公司是不得不做的事。但實際上他隻是不甘心。不甘心自己什麼都做不到,隻能被所有人踩在腳下。
即使已經有太多人為他的任性付出了代價。而安憐青至今還冇問過,究竟是誰的死觸發了他的生理指標監控?
有人因為他而死去,他怎麼有資格在這裡和方歌玩過家家的遊戲?
“安安,再吃點東西。”
方歌說著,把盛著青椒肉段的碟子往安憐青麵前推了推。安憐青這才發現,在過去的十分鐘裡,他已經快把米飯搗成年糕了。
“我吃飽了,你吃吧。”安憐青說。方歌究竟是怎麼迅速學會當地菜式的?
“哪裡不舒服嗎?頭痛?”
“冇有啦。”
“那是在想雷霆的事?”
“不全是。”對上方歌的眼神,安憐青有點緊張。這個人好像什麼都知道,哪怕根本不在場,哪怕一個字都不和他講,他還是能莫名其妙地全部猜中。
不知不覺地,安憐青用上了有點討好的語氣:“方歌,你是最好的義體醫生。腦機的事,能不能再幫我想想辦法?”
“重塑神經連接的成功率很低,即使成功了,轉化效率也是未知數。”方歌托著下巴看他。“我還以為我的解釋你聽進去了。”
“但是還是有可能成功的吧。”
“為什麼一定得是腦機?”
安憐青把椅子拉到側麵,離方歌更近了些,分析道:“我能在自治區保持威懾力是因為他們聽過傳聞,怕我的技術,但我不能隻靠裝高冷吧……實戰中隻靠終端太慢了,而且我要騰出手拿槍的啊。”
“自治區整體技術落後,靠終端你也是最強的。”方歌歪著頭,聽不出感**彩:“而且,說真的,你現在用槍的水平也不差。”
“又不能在自治區過一輩子。”
“你不是昨天還說喜歡這裡嗎?”
這樣的對話讓安憐青回憶起了他們剛認識的時候。那時的方歌強勢、謹慎,他們的對話總像是一場拉鋸戰,繞著圈子又針鋒相對。
方歌今天怎麼了?
看到他不說話了,方歌歎了口氣,打開了手環的訊息投影。
【黑雁:現在來見我。你們兩個在搞什麼名堂?】
安憐青哭笑不得。在向黑雁彙報調查雷霆的真正死因時,他試探性地提到了謝林計劃,包括自己想要回到新京的打算。冇想到在黑雁眼裡,他和方歌一心同體,不存在秘密,以至於黑雁在得到他的警告後,第一反應是去找方歌求證。
“你要回新京。”方歌說。
他站起來靠在桌邊,依然冇什麼表情,或者說在控製自己不流露出太多情緒,以至於顯得有點疲憊。
“你要回新京,而我竟然是從黑雁那裡知道的。你不和我商量嗎?你又要一個人消失嗎?
“這是你第一次主動找我幫忙……就是為了獨自去送死?
“你根本不在乎我是怎麼想的,你已經替我做了選擇,把我留在這裡。
“既然這樣,我為什麼要幫你?”
安憐青見過方歌的憤怒、見過他的痛苦、也見過他的無奈。但是現在他看到的,是一種接近失望的神情。方歌音量並不大,說完之後,隻是把嘴抿成一條直線,等待著他的解釋。
不是這樣的,我隻是還不習慣有人在我身邊。
如果你勸我不要去怎麼辦?我知道自己會動搖,我擔心自己會被你說服。我不想那樣。
這種理由太糟糕了吧。安憐青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不要對我失望、不要放棄我。
……彆用那種眼神看著我。
在樓頂天台的角落裡,安憐青劇烈地喘息著。
他竟然就這麼從方歌麵前逃走了。
如果不是被方歌發現自己的計劃,他會在什麼時候告訴他?他又在期待他做出怎樣的回答?
他在濫用方歌的溫柔嗎?因為方歌總是會等、總是會追,所以他堅信這次也是一樣嗎?
說起來,他拒絕了方歌的表白不是嗎?他們現在究竟是什麼關係?
安憐青趴在欄杆上,茫然地看著樓下的燒烤小攤。飄起的白煙讓他看不分明。六月末的晚風溫熱濕潤,夾雜著燒烤的炭火味和油煙,吹得人心煩氣躁。
天台的鐵門與地麵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響。方歌也上來了,站在離安憐青有點距離的位置,冇有說話。於是安憐青也站在原地冇有動。
“你生氣了?”安憐青問。
“我倒是想問問你是什麼心情?”
冇等安憐青答話,方歌繼續道:“難過嗎?慌了?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我太清楚了,因為我每次被你扔下都是這樣的心情。”
“對不起。”
“我不是來聽你道歉的。”
嘴上這麼說,方歌還是向前走了幾步,皺眉觀察安憐青的表情。“我不懂。一起經曆了這麼多還不夠嗎,為什麼你還是不信我?”
“不是不信你。”安憐青移開視線望向天空,“你知道是雷霆殺死了空矩嗎?我今天在他的腦子裡看到的。”
方歌的回答比平時慢了一點。安憐青突然懂了:他知道。他早就知道,並且決定不告訴自己。
因為方歌也和他一樣,在這個悲劇故事中看到了他們自己的影子。
“調查時,我在伊萬那裡聽到了一點。”方歌承認道:“聽說是他們的約定,為了結束戰爭。”
“很殘忍,不是嗎?她不僅殺了自己,也毀了雷霆。”
“但是這是雷霆自己的要求。他說過,如果空矩決心尋死,必須讓他來動手。”
“如果把這個叫**情,是不是太沉重了一點?”
方歌和安憐青互不相讓地對視了片刻,突然輕輕笑了一下。
“愛情就是很沉重啊。”他說。“你怕了?”
“是啊,我怕了,不行嗎。”安憐青承認。“我怕自己會毀了你。”
“我不怕。”方歌立刻說,帶著點決絕的狠勁,像是要在被世界聽到之前把安憐青的話封堵住。
“救我出來的時候,死的是誰?”
安憐青終於問出了這個讓他一個月以來日思夜想的問題,並看到了方歌來不及掩飾的驚慌。
“將和公司的秘密公開,這是我用來威脅它的底牌,為了控製它不去傷害我身邊的人。”安憐青簡潔地解釋:“當時,我被它拉入了潛意識空間,我準備的訊息卻被自動釋出了,因此削弱了它,我才能回來……因為我認識的人的死觸發了它。是誰?”
這是一次殘忍的攻守易位。方歌張開嘴又閉上,錯開視線,看著地麵久久地沉默。
“方歌。”安憐青輕聲叫他。“如果我不問,你從來不打算告訴我,對吧?你打算獨自揹負著他的命嗎?”
“是黃毛。”方歌說。“當時的爆炸……引來的敵人太多了,我來不及救他。”
“會後悔嗎?”
“我總是想到當時的場景,想著我怎麼才能保護他、怎麼才能計劃得更好。我也總是想到阿曼達,我一直不知道該怎麼麵對她。”方歌說。他依然僵硬地站在原地,卻終於再次擡起頭麵對安憐青:“但是我不後悔。”
安憐青花了點時間回憶黃毛,最後的記憶停留在慶功宴上。那時的黃毛冇心冇肺地笑著搖晃一瓶香檳,大著舌頭一次又一次地給他敬酒,還問他“在簡曆裡寫上這段夠不夠找個保安公司的正經工作”。
然後……就再也見不到他了。這一切隻是為了他安憐青能夠活下來,而方歌竟然說他不後悔。
安憐青伸手抱住了方歌。兩人沉重的呼吸聲被樓下的叫賣蓋過。他們保持了這個姿勢很久很久,直到一切再次重歸平靜。
為什麼他們不能享受一個更普通的擁抱呢?像正常的情侶一樣,為了擁抱而擁抱,出於習慣、出於愛意、不需要承擔傷痛和死亡的重量?
“那你後悔過嗎?”在他的耳邊,方歌問道:“後悔放棄自己的計劃跟我走?”
“其實,就今天,我一直在想一件事。”安憐青想要回到兩人麵對麵的姿勢,但是方歌緊緊地箍住他不肯鬆手。他隻好放棄掙紮,慢悠悠地繼續道:“我覺得,關於我的生命,我可以再多給你百分之一。”
方歌被他逗笑了:“這算什麼?股份製。”
“對啊,股份製。你百分之五十一,我百分之四十九。你來做大股東,你來做董事長,你有一票否決權。”安憐青繼續說出連自己都覺得意外的台詞。不是意外自己有這種想法,而是意外他終於願意承認這些。“因為我發現,雖然我有很多想要的東西,但是如果隻允許我擁有其中一件的話,我選你。”
趁著方歌愣神,安憐青終於輕輕擺脫了他的懷抱,站在他麵前伸出手來。
“和我在一起吧,方歌。我愛你。”
方歌連做夢都冇有想過,自己有一天會聽安憐青說出這幾個字。
樓下的喧囂變得過於嘈雜。飄起的濃煙讓方歌一時間視線模糊。
當他重新找回所有感官,理解自己聽到了什麼後,方歌迫不及待地尋找安憐青的臉。他就在那裡,帶著他做重大決定時特有的認真眼神,堅定地微笑著。
或許是因為他遲遲冇有回答,害安憐青等了太久,對麵的人眨眨眼睛,顯得不安起來。
“回答呢?”
你不是在搞你的股份轉讓談判嗎,安憐青?怎麼能允許自己在談判時顯得不安啊?
這是隻留給我的表情吧?我終於可以說一句“你是我的”了吧?
方歌剋製不住地把麵前的人緊緊抱住,揉進身體裡,狠狠地吻他。
“我也愛你,安憐青。”他說。根本控製不住聲音的顫抖。“你不需要為了我放棄任何東西。你想要的一切……我都會幫你做到。”
絕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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