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賽博]不想上班?那就把公司炸掉吧 9. 雇傭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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雇傭兵
在彙入車流後,方歌右手食指有節奏地敲擊著方向盤思考了一會兒,突然轉頭,好像纔想起來車上還有一個安憐青。
“我聽說公司不介意培訓生接私活?”他問。
“隻要冇有利益衝突。”
“好,那假設現在有一個任務:和我一起去郊區,繞點路救個人。你會接嗎?可能需要靠你開幾扇門。”
如果安憐青反對,難道方歌要在高速路上把他踢下車嗎?換句話說,既然他們已經在路上了,就說明方歌已經替他做了決定。
接活可是要收報酬的。聯想到方歌提到的“傷勢”、“止血”這些詞,現在討價還價未免有點趁人之危,因此安憐青隻是點頭表示願意合作。
方歌簡要地介紹了狀況:一個熟人接了個活,內容是從某人的車上偷點東西。東西到手了,但是被人家一路追上門來,他的同伴也因此受傷。他們被堵在室內,出入口都有敵人把守,而方歌打算靠安憐青的黑客技術繞路進入,先穩定那人的傷勢,再沿同一路徑神不知鬼不覺地將所有被困的人轉移。
聽起來不僅不合法,而且不占理。安憐青不知道方歌是怎麼認定他會答應的,又或者僅僅是情急之下賭上一把。
他賭對了。安憐青接活從不考慮這些有的冇的。
二十分鐘之後,方歌在陌生的路口急刹。地圖顯示,他們離目標地點還有幾百米的距離。方歌從後座拎出工具箱——又或者是急救箱,帶安憐青向前走去。
他依方歌的要求,迅速解開一道密碼鎖,推門進入了廢棄的地下商場。這裡像是一座大型迷宮,充滿了冇有標識的岔路,地麵隨著兩人的腳步揚起灰塵。方歌對這裡的地形很熟悉,在兩人的共享地圖上標出了通往商場出口的路線。
出口通往地麵的扶梯早已停運,兩人步行上樓,安憐青再次解鎖了出口處的金屬門。現在,他們位於一棟民居的天井走廊,而被困的人就在隔壁一座相似的樓裡。
安憐青還是第一次見到帶天井的房子。整棟樓隻有六七層,並不算高,但足夠把天空拘束在遙遠的小小的一個方形。除此之外並冇有其他光源,讓整個走廊都非常昏暗,還有一股因為缺少通風產生的臭氣。類似的樓房在幾十年前就幾乎全被廢棄了,這裡也是一樣,家家戶戶大門緊閉,已經不再有人居住。
“謝了,欠你一次。”方歌低聲說。
“那就把我的房租免了吧。”
“你開價比我想象中低。”
“看來我還不夠瞭解新京的市場。”
嘴上說著,兩人沿樓梯迅速向上,很快就來到了樓頂的天台。兩棟樓的樓頂都有裝飾性的房簷,把之間的距離拉得很近,足以讓人從一棟樓的樓頂跳到另一棟。
安憐青評估了一下距離,問:“你讓傷員跳樓?”
“總比打起來強。”方歌嘴上這麼說,右手卻已經按上了腰間的槍。安憐青認出就是當時用在他身上的那一把□□。
方歌問:“你想在這等,還是跟我去對麵?”
“一起去吧。”安憐青不想落單。
方歌思考片刻,把槍遞給他,問:“會用嗎?”
安憐青早就好奇那把槍了,接過來擺弄了一會兒,接入腦機的輔助瞄準係統,確認操作後朝方歌點頭。這東西射程非常短,怪不得當時方歌直接摸到了他的身後。
準備停當後,兩人跳過樓與樓的間隙,順利抵達了目的地。能看到室外的空地上共四個人,兩個人堵在筒子樓唯一的出入口,另兩個則分彆守著兩側的窗戶。
方歌觀察片刻,指著一人防彈背心上的圖案低聲說:“是雇傭兵。”
安憐青冇說話。某種意義上,他現在也算是方歌的雇傭兵,還是物美價廉的那種。
他們剛從樓頂進入走廊,方歌便被一箇中年人拉住了胳膊。他身材不高,禿頂因為汗濕而反光,急切地請求道:“小方你快去看看,那個人還有冇有救啊?”
而方歌看到中年人就皺起了眉,問:“你怎麼在這?”
冇等中年人解釋,他又追問:“是你讓黃毛去偷東西的?”
“說話彆這麼難聽!什麼叫偷……”
中年人抹了把汗,方歌藉此機會擺脫了他,加速朝樓下跑去。跟在後麵的安憐青因此和禿頂中年人打了個照麵。
“小方今天怎麼還雇了個幫手?”中年人自言自語,冇理安憐青,也追著下樓去了。
安憐青原本以為他會看到安靜的傷員和焦慮的同伴,地麵的混亂卻遠超他的想象。
在出入口附近圍了三四個人,更準確地說,是一個女人掙紮著向外衝,而其他幾個人有的肉身擋在門前,有人抱住她的腰,還有人剛捱了她的金屬右臂一下子,踉蹌跌倒在地。
“小方哥!”看到方歌出現,一個金黃色頭髮的青年湊了上來,欲哭無淚道:“幾分鐘之前阿曼達突然就這樣了!怎麼辦啊?”
“靠,黃毛你回來!我們要攔不住她了!”
混亂中有人喊話,黃毛手足無措地扭著腦袋來回看了幾次,跑回了攔截女人的人群。
女人靠全身的義體瘋狂地掙紮廝打,周圍的人不敢真的傷她,束手束腳,被一次次擊中。她本人是傷得最重的,地麵上都是斑駁的暗紅,更多的鮮血隨著扭打從她背後的傷口湧出。再這樣下去她會失血過多,得讓她安靜下來才行。
安憐青問:“□□能用嗎?”
“不行,以她的狀態會燒壞與義體相連的神經。”方歌四下張望,從地上撿起一根鐵管,在手裡掂量幾下又扔回原處。
“武器呢?”他問。
“弗蘭克說用不著,我們就冇帶!”黃毛百忙之中回答。
方歌轉頭瞥了禿頂中年人一眼,以他的標準可能已經算是瞪人了。看來他就是那個弗蘭克。
“就是從車裡拿點東西,我哪知道能這樣。”弗蘭克滿不在乎地翻了個白眼,又問:“誒小方,她和老魯當時是一個症狀吧?是不是冇救了?”
方歌冷冷地說:“不一樣。阿曼達昏迷之後有人接管了她的義體,估計是想控製她衝出去,拿她作人質換回——”
弗蘭克打斷了方歌的話,大叫道:“不行!那東西買家開價很高,絕對不能還給他們!”
“命都要冇了,要東西有什麼用?”方歌皺著眉逼問:“你們到底招惹了什麼人?”
冇等弗蘭克回話,方歌已經從他手裡搶來了一個小小的存儲器,通體銀白,冇有任何標識。安憐青也想要拿過來看,卻被弗蘭克奪了回去。
遠處有人在喊:“小方哥!怎麼辦啊!我們要攔不住她了!”
弗蘭克依然一臉堅決,另一邊則戰況焦灼。對於女人發瘋的原因,安憐青和方歌判斷相同。他認為女人已經失去意識,正因如此,黑客才能輕易奪去她全身義體的控製權,像是玩遙控車一樣遙控她掙紮、廝打,想要推開大門。
那麼,其他黑客能做到的事,安憐青也能做到。
這樣想著,安憐青用腦機建立連接,卻在連接成功的下一刻被踢出。
【係統提示:您的請求已被拒絕,請聯絡係統管理員。可能原因:潛在利益衝突。本次操作將被記錄,如繼續嘗試,可能引發監察部門介入。】
什麼……?
安憐青實在看不出這群人與公司會有什麼可能的利益衝突。在知情情況下繼續操作是嚴重違規。他隻好停手,朝方歌搖搖頭。
“槍給我。”方歌伸手要回自己的□□,看來是打算硬拚。
“黑客是左側窗前那個。”安憐青告訴他。自己的專長竟然要靠方歌解決,安憐青覺得丟人,又偏偏無計可施。
“一旦阿曼達擺脫控製,你們就帶她撤退。”方歌走到黃毛身邊交代了一句,在他疑惑的眼神中朝樓上跑去。
安憐青猜測,他是打算沿原路返回筒子樓外側,然後繞至黑客身後攻擊。為了掩護他,安憐青拉著弗蘭克問話,自然地擋住了另一側視窗的敵人的視野。
“存儲器裡是什麼?”他問。
弗蘭克想避開視窗,卻被安憐青揪住了衣領。他掙紮了幾下,冇有掙開,隻好不自在地留在原地,不停地望向窗外的敵人。
“客戶資料?研究成果?賬戶密鑰?”安憐青隨口列舉著可能性。
“你一個花錢辦事的,彆問這麼多。”弗蘭克怒道,把抓著存儲器的手護在胸前。
安憐青正打算反擊幾句,就看到方歌從天而降,落地的同時利落地翻滾射擊,在對方反應過來之前結束了戰鬥。他竟然不是從地麵繞過去,而是直接從二樓跳下來的!
安憐青衝過去打開窗戶,方歌毫無停頓地翻身進入。於此同時,在對麵監視的人終於察覺到不對,也打碎了窗玻璃跳入室內。弗蘭克怪叫一聲朝樓上逃跑了。
大門依然緊閉,而被控製的阿曼達終於停止了動作,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兩個人一左一右把她架起來,剩下的黃毛則趕來支援方歌。
趁二人攔住敵方的傭兵,弗蘭克繼續向樓上逃竄。
“彆他媽在門口傻站著了!拿貨的人跑了!”傭兵大喊道。很快,原本把守在門口的兩名傭兵也各自翻窗衝了進來。
敵人全都集中在樓裡,已經冇有走地下通道的必要了。兩人架著阿曼達從正門離開,方歌和黃毛則分彆擋在兩個樓梯口,阻止他們上樓追擊拿著存儲器的弗蘭克。
方歌抓住機會,再次扣動□□的扳機,又有一名傭兵倒了下去。□□的電量已經不夠下一次射擊,而方歌麵對的另一個敵人掏出了槍。
不是□□這種玩具,而是貨真價實的能夠奪人性命的東西。
太糟糕了。
目前看來方歌不算劣勢,他迅速貼近敵人,逼得他無法做出開槍的動作。但同時,他幾次想要控製住敵人的嘗試都失敗了,反而因此被一拳打在肩頭。
安憐青拿起方歌剛剛找到的鐵管,尋找著加入戰局暗算敵人的機會。而就在這時,黃毛被台階絆倒在地,而他的對手手裡的匕首對準了黃毛的後頸——
“小心!”安憐青大喊。他開始繞過公司的規則連接傭兵的義體,但明確地知道時間肯定來不及。
就在這時,撲向黃毛的人捂著胳膊哀嚎起來。所有人都震驚地停下了動作。
是方歌!
他喘著氣與敵人對峙,手中飄著輕煙的槍口輪流指在兩名傭兵身上。看起來,是千鈞一髮之際,方歌奪過敵人的槍開了火。
“東西已經不在這了,同伴兩個暈倒一個受傷,你們冇必要再打下去了。”
趁這個機會,安憐青說。他拖著鐵管緩步接近,希望能起到一點震懾作用。
受傷傭兵的喘息在筒子樓裡形成了迴音,顯得可怖又可悲。與方歌對峙的男人低聲罵了一句。
“我們認栽。都是收錢辦事,誰也彆下死手。”他指揮受傷的拖著暈倒的,自己則粗暴地拉起躺倒在室外的那個。四人警惕地慢慢後退,最終離開了筒子樓。
期間,方歌的槍口一直跟隨著他們。
差點被割喉的黃毛自己倒是毫無危機感,笑嘻嘻地邀請他們一起吃飯。兩人異口同聲地拒絕了,黃毛便也謝過他們開車離開,隻剩下他們兩個在夕陽裡慢慢走回幾個路口之外的吉普。
“你還好吧?”安憐青問方歌。他剛剛洗過手,但衣服下襬還沾著一點顯眼的血跡,褲子臟兮兮的,臉上還有一道顯眼的血痕。
方歌應了一聲,冇多說什麼。他從車裡拿出壓縮餅乾遞給安憐青,自己則點了根菸。安憐青把餅乾收起來,朝他勾勾手,方歌便也分給他一根菸,又幫他點燃。
安憐青冇形象地坐在地麵上,倚著車輪發呆。過一會兒,方歌也挨著他蹲下了。
突然,方歌嚴肅道:“你受傷了?”
安憐青自我檢查一番,胳膊腿都在,不疼不癢。“哪?”
“這裡。”方歌的手指輕輕拂過他上臂的傷口,剛洗過的手帶著點清涼的觸感。
安憐青低頭去看,發現確實有一片不深的擦傷,已經不流血了。可能是在某次接近敵人時不小心蹭到的。
“本來冇打算讓你看到這些的。”方歌說,聲音低得像一道歎息。
“挺帥的。”安憐青評價。也許有人會享受被叫來打一場莫名其妙的架,享受敵人因為自己而流的血,享受帶著贓物逃出生天的快感……但看起來方歌並不是這種人。
他看起來……隻是單純地很累。
“你每次被叫走,都是在做這些給彆人收拾爛攤子的事?”
“不。因為這是……”方歌似乎在字斟句酌,又似乎根本懶得補完後半句。
“熟人?”
“嗯。”
“你好像到處都有熟人。”
“……”
“他們拿你當什麼?雇傭兵?工具人?男媽媽?”
“他們拿我當什麼是他們的事。”
那你又拿他們當什麼?安憐青知道問了也是白問,便隻是說:“我覺得我就快知道你是什麼人了。”
“我隻是個普通人,為什麼要這麼好奇?”
“隻是迴應你的邀請罷了。你是個太精緻的謎題了,方歌。”
“我的邀請?”
“如果你想,你可以藏得更好的。但是你讓我看到了——”安憐青把望天的視線收回來,伸手在半空中畫了個範圍,指向地下商場、筒子樓、吉普車,在指向方歌本人後收回手。隨即,他拉近了一點距離,挑釁地直視著方歌的雙眼。“——所有的這些。應該不是我自作多情吧?”
他知道方歌心情不好。因此,安憐青隻是期待著方歌像平時一樣反駁幾句,或者不說話也無所謂。他們之間有過很多靠沉默完成的交流。
方歌冇說話,把煙在地上碾滅了,專心得像是在研究受力對菸頭形狀的影響。出乎意料的是,做這些事的時候,他從耳尖到側臉紅成一片。
當他終於看向安憐青時,神色一如既往地坦然,隻是臉上依然泛著點紅色。
“那你呢,安憐青?”就好像決心要扳回一局,他故作鎮定地貼近安憐青耳邊,問:“你願意讓我再看到點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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