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綜英美】達摩克利斯之劍 第47章 Not Simon·“Ghost” Riley
汗水,是冰冷的。
像無數條從地獄縫隙裡爬出的蛆蟲,黏膩地附著在麵板上,帶著墓土的寒氣。
西蒙·萊利猛地從那張硬得硌人的行軍床上驚起,動作迅猛得如同被電擊,帶動著簡陋的床架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肺部火辣辣地灼痛,每一次喘息都像是破風箱在拉扯,嘶啞得不成樣子。
第一個本能動作,不是摸向枕邊的槍,而是抬手,死死按向自己的臉龐。
指尖觸碰到的是粗糙、堅韌的織物——那副標誌性的骷髏麵罩。它還在。嚴絲合縫地覆蓋著,如同第二層麵板,將他與這個充滿惡意和背叛的世界隔絕開來,也將那個名為西蒙·萊利的、脆弱不堪的內在,牢牢鎖在黑暗深處。
確認無誤。他緩緩垂下手臂,坐在床沿,彎下了總是挺得筆直的脊背。寬厚的肩膀垮塌下來,形成一個疲憊而孤獨的弧度。清冷的月光透過舷窗,像一道無聲的探照燈,將他籠罩在一片銀輝之中,卻驅不散他心底的嚴寒。
古一的鏡象世界。
那不是夢。記憶如同淬毒的匕首,精準地刺入他試圖遺忘的過去,同時又展示著一幅他從未敢奢望的圖景。
他看到了另一個西蒙·萊利。
那個男人手裡沒有沾染那麼多洗不淨的血汙,背上沒有背負那麼多逝去戰友的亡魂。他不是“幽靈”,隻是一個普通人。
更荒謬的是,那個世界裡,那個該被稱為“父親”的男人——那個在他真實記憶中用拳頭、酒氣和最惡毒的語言填充了他整個童年的惡魔——竟然……正常了。他朝九晚五,會抱怨工作辛苦,會為了柴米油鹽發愁,雖然談不上多愛妻子,但他至少不再揮拳相向,不再用汙言穢語將家變成地獄。
母親,依舊是那個母親。辛勤,沉默,像一頭耗儘生命拉磨的驢。她依舊會聽著丈夫抱怨錢難賺,然後小心翼翼地點點頭,承諾再從自己可憐的開銷裡省出一些,她總是這樣,默默承受,用她自己的饑餓和寒冷,換來他和弟弟湯米不至於凍餒。她慈悲,善良,卻也軟弱得讓人心痛。
弟弟湯米,還是那個惹事生非的小子,總和街區的混混打得鼻青臉腫。但在那個世界裡,有另一個西蒙的拳頭鎮著,倒也沒鬨出太大的亂子。
沒有後來那些血腥的仇殺。沒有他最信任的戰友在背後插來的冰冷匕首。沒有羅巴莊園那場吞噬一切、將他所有希望燒成灰燼的大火。他也沒有被活生生釘進那個裝載著腐爛同伴屍體的棺槨裡,埋入冰冷的地下,在絕對的黑暗和窒息的惡臭中,用儘最後一絲力氣,靠著……靠著那具屍體已經鬆散的下頜骨,一點一點,挖鑿了整整十三個小時,纔像厲鬼一樣爬回人間。
沒有。那個世界的萊利一家,隻是千千萬萬個普通、困頓,卻至少完整的家庭之一。
那個西蒙·萊利,十八歲後離開了曼徹斯特,去了倫敦。他找到一份工作,在一傢俬人安保公司。憑借著一股狠勁和天生的警覺,經過幾年嚴苛的訓練,他成為了業內頂級的私人保鏢。
然後,他接到了一個重要任務。保護一位來倫敦進行學術交流的華國女科學家——陳清雁。
他見到了她。優雅,知性,眉宇間帶著科研人員的專注與堅韌。她身邊總帶著一個活潑得像小太陽的女兒。陳清雁溺愛她的女兒,這在西蒙看來幾乎是不可思議的。無論她在進行多麼重要的會議,隻要那個特定的鈴聲響起,她都會立刻接起,聲音溫柔得能滴出水來,低聲詢問。
電話那頭,是女孩雀躍的聲音——有時隻是想媽媽了,有時是初中老師又要辦科技展,她想和媽媽商量該做什麼小發明。
西蒙記得,有一次,陳清雁聽著電話,臉上露出無奈又縱容的笑意。她走到窗邊,點燃一支細長的香煙,氤氳的煙霧模糊了她清秀的側臉。
“做你想做的,”她的聲音透過煙霧傳來,清晰而堅定,“如果遇到不會的,要自己先好好想明白。”
她頓了頓,抖落煙灰,灰燼被倫敦的風瞬間捲走。
“但你的爸比媽咪都會陪著你,”她說,那句話如同烙印,燙在了當時站在一旁、如同背景板般的西蒙的心上,“什麼都不要怕,隻管向前走。”
西蒙當時就呆呆地站在那裡。他從未在自己的家裡,從任何人口中,聽到過這樣的話。即使是深愛他的母親,也從未給過他如此毫無保留的支援和“向前走”的勇氣。那個家裡的空氣,永遠是沉重的,充滿了隱忍、恐懼和無聲的呐喊。
後來,陳清雁的交流結束,他作為核心安保,跟隨她前往華國。臨行前,他回了一趟曼徹斯特那個算不上家的家。他留下了一大筆錢,幾乎是他這些年所有的積蓄,給了母親,也給了那個變得“正常”的父親。他隻是沉默地抱了抱母親,拍了拍已經長得比自己還高的湯米的肩膀,對父親交代了幾句注意身體,然後轉身離開,沒有回頭。
在華國,他正式見到了那個隻在電話裡聽過聲音的女孩。
她像一隻精力過剩的小狗,帶著撲麵而來的熱情,圍著他打轉。她仰著頭,眼睛亮晶晶的,充滿了純粹的好奇。
“哇!你是金頭發!”她驚呼,像是發現了新大陸,“我從來沒有見過金頭發的人!”
她伸出小手,好奇地東摸摸,西摸摸,但觸碰的僅限於他熨燙筆挺的西裝褲腳,帶著一種孩童的禮貌和試探。
女孩仰起的小臉上滿是好奇,像隻試圖解開謎團的小動物,她扯了扯媽媽的衣角,聲音清脆:“媽媽,哥哥為什麼總是戴著口罩呀?我想看看哥哥的臉。”
陳清雁彎腰,一把將鬨騰的小家夥抱起來,輕輕點了下她的小鼻子,語氣溫和卻不容置疑:“不許無禮,萊利先生有自己的工作要做。”
她看向西蒙時,眼中帶著雇主對專業人員的尊重。
小家夥被媽媽抱在懷裡,還不安分,繼續追問:“那哥哥的工作是什麼呀?”
“負責保護我們的安全,”
陳清雁耐心解釋,目光溫柔地落在女兒臉上,特意加重了語氣,“尤其是你的,小麻煩精。”
她當時選擇雇傭這個來自英國的年輕人,正是看中了他的沉默寡言、高大可靠和訓練有素。他從不逾矩,不過問任何與研究無關的私事,那雙冰藍色的眼睛卻像最精密的雷達,無時無刻不在掃描著周圍環境,評估潛在風險。果然,貴有貴的道理。這份專業讓她安心,所以她毫不猶豫地續簽了合同。對方也隻是公事公辦地點點頭,便跟隨她來到了華國。
由於陳清雁本身有國家派的專員保護,加上科研工作繁忙,常常不在家,雇傭西蒙·萊利的核心目的,其實是為了給女兒艾莉婭多一重保障。
聽到媽媽的話,艾莉婭的眼睛瞬間像被點亮的星星,閃閃發光。她的小手興奮地揮舞著,邏輯簡單直接地得出了結論:
“那不就是哥哥嗎!因為哥哥會保護妹妹!”
她扭動著小身子,轉向陳清雁,帶著孩童特有的、不容拒絕的渴望,“媽咪,我一直想要一個哥哥!”
說完,她竟然直接朝著站在一旁、如同沉默雕塑般的西蒙·萊利伸出兩隻小胳膊,奶聲奶氣卻堅定地說:“抱抱!”
男人顯然被這突如其來的“襲擊”弄得措手不及。他高大的身軀幾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那雙總是銳利審視四周的冰藍色眼眸裡,罕見地閃過一絲慌亂。他的雙臂下意識地抬起,卻又尷尬地懸在半空,像個失靈了的機械臂。他的視線快速地在咯咯笑的艾莉婭和抱著她的陳清雁之間來回移動,像是在等待明確的指令——這個情況,不在他接受的安保訓練手冊裡。
陳清雁看著女兒期待的眼神,又看了看那個平日裡冷峻得像塊石頭、此刻卻顯得有些笨拙的年輕保鏢,心裡輕輕歎了口氣,有些好笑,又有些無奈。
“好吧,就一下。”
她最終還是妥協了,想到男人以後還要和小家夥漫長的相處,隨即就將懷裡這個“燙手山芋”朝西蒙遞了過去。
西蒙幾乎是屏住呼吸,伸出他那雙能輕易擰斷敵人脖子、穩定操控各種武器的大手,小心翼翼地接過了這個柔軟又溫暖的小生命。動作因為緊張而顯得有些僵硬,在交接的瞬間,差點讓興奮亂動的艾莉婭從他臂彎裡滑下去,來個“四腳朝天”。
“哎呀!”
陳清雁輕呼一聲。
但艾莉婭一點也不怕,這小小的失重感反而讓她覺得好玩極了,被逗得發出銀鈴般“咯咯”大笑。
在陳清雁帶著笑意的慌忙指導(“托住她的背,對,手臂再彎一點……”)和艾莉婭自己胡亂調整姿勢的配合下,男人終於艱難地、像抱著一隻撲騰著翅膀的小雞崽一樣,將女孩穩穩地固定在了自己結實有力的臂彎裡。
小小的艾莉婭坐在他鋼鐵般的手臂上,好奇地伸出小手,這次沒有去碰他的口罩,而是輕輕摸了摸他棱角分明的下頜線,然後又摸了摸他梳得一絲不苟的金發。
西蒙低下頭,看著臂彎裡這個笑得眼睛彎彎的小女孩,她身體的溫熱隔著單薄的襯衫傳遞過來,一種陌生而奇異的暖流,似乎悄然滲入了他那顆早已被訓練得冰冷堅硬的心臟縫隙。
艾莉婭抱著西蒙的脖子,咯咯直笑,小臉在他肩頭蹭了蹭,用最天真的語氣,宣告了一個對他而言重如千鈞的事實:“那哥哥就是我們家的一份子,我的西蒙哥哥!”
家人。這個詞像一顆投入冰湖的石子,在西蒙死寂的心潭裡漾開一圈陌生的漣漪。他下意識地再次看向雇主陳清雁和她的丈夫查理,感覺自己配不上如此自然而然的接納。
查理正悠閒地泡著咖啡和茶,然後將一杯飄著花香的茶遞給妻子,彷彿家裡多出一個全副武裝的保鏢是再平常不過的事。他朝西蒙隨意地擺擺手,語氣輕鬆:“小夥子,我家沒那些規矩,你隨意就好。你的房間就在艾莉婭旁邊,請自便。”
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咖啡壺,西蒙沉默地搖了搖頭。
查理像是想起什麼,又特意叮囑,表情半是玩笑半是認真:“你想用家裡的什麼或者要去哪裡都不用和我們說,啊除了我車庫的實驗室!尤其尤其不能讓小丫頭跑進去!”
那語氣,彷彿西蒙已經是這個家需要共同防範“小破壞王”的盟友。
西蒙重重地點頭,將這句禁令牢牢刻在心裡。他低頭,正對上懷裡小丫頭氣鼓鼓的臉。艾莉婭粉拳攥緊,按在自己小小的胸口,大聲反駁:“艾莉婭從來都不會搗亂!爸爸大壞蛋!”
說完,她扭過頭不看查理,反而更緊地抱住了西蒙的脖子,把小臉埋在他頸窩,身體因為小小的氣憤而微微顫抖。
西蒙僵住了,他不知道該如何安撫懷裡這隻委屈又憤怒的小獸。記憶中,母親安撫哭鬨的湯米時,會輕輕拍打他的後背……他猶豫著,模仿著那個模糊的印象,笨拙而輕柔地拍起女孩瘦小的背脊。
“嗚嗚,西蒙,我們不理爸爸,”
感覺到他的安撫,艾莉婭立刻找到了新的盟友,她抬起小臉,眼睛還帶著點水光,卻已經開始計劃“報複”,“走!我帶你去臥室看看我的小發明!”
她的小腦袋討好地在他懷裡蹭了蹭。
來到女孩的房間,西蒙輕柔地將這份“溫暖的負擔”放下。他直起身,不動聲色地打量著這個空間——寬敞,明亮,充滿了生活氣息。桌麵上堆著淩亂的零件和一個做了一半、已見雛形的模型。書架被大大小小的獎杯和各式各樣充滿奇思妙想的小發明占據。牆上貼滿了照片,有她和朋友搞怪的合影,有她和父母溫馨的旅行照,每一張都洋溢著他不曾擁有過的、無憂無慮的快樂。看著那些燦爛的笑容,西蒙緊繃的嘴角,幾不可查地軟化,甚至微微向上彎起了一個極小的弧度。
一隻小手又舉了起來,努力去夠他垂在身側的大手。西蒙意識到,微微彎下腰。女孩溫熱的小手立刻抓住了他的一根手指,那觸感柔軟得不可思議。
“哥哥,我要參加一個科技展了,快來看看我的發明!”
艾莉婭興奮地拉著他,把他帶到床邊,示意他坐下,然後自己轉身跑去桌上拿那個半成品模型。
她像展示珍寶一樣,把那個小機器舉到西蒙麵前,小臉上滿是自豪:“嘿嘿!這是一個隨身攜帶的爆米花機!它可以不出聲就炸好爆米花,我就能在教室裡偷偷吃了!”
她眼睛亮晶晶地看著他,充滿了分享的喜悅,“哥哥,你喜歡吃爆米花嗎?”
西蒙看著女孩手裡那個充滿童真和創造力的小機器,認真地點了點頭。作為英國人,他確實不排斥甜食。隻是,爆米花……那是什麼味道?他的童年裡,沒有父母帶著去電影院的記憶,自然也極少有機會品嘗這種屬於“正常家庭”的零食。他隻能在腦海裡想象著那蓬鬆、香甜的滋味。
隨即,他想到一個實際的問題,用他那總是顯得過於冷靜的聲音問道:“那會不會被人聞到香氣?”
艾莉婭臉上的興奮瞬間凝固,像是被戳破了的氣球:“啊,對哦!那糟了,現在想改也來不及了,後天就要展覽了。”
她的小臉垮了下來,寫滿了沮喪。
看到女孩因自己的話而焦急,西蒙心裡掠過一絲罕見的慌亂,彷彿自己做錯了事。他幾乎是下意識地,用那隻沒被她抓住的大手,輕輕覆在她的小手上,笨拙地安慰道:“那也是一個很好的發明,艾莉婭。你造福了很多隨時隨地想吃熱乎乎爆米花的愛好者。”
他頓了頓,補充了一句連自己都覺得有些乾巴巴,但絕對是真心的話,“即使你不能在課上偷吃。”
在女孩重新亮起來的眼神注視下,他抬起另一隻手,有些遲疑地,輕輕摸了摸艾莉婭毛茸茸的頭頂。
聽到自己的發明被誇了,艾莉婭立刻把設計的弊端拋到九霄雲外,她驕傲地叉起腰,宣佈:“那是!我是艾莉婭·爆米花大師!”
男人看著她神氣活現的樣子,順從地點點頭,低聲附和:“嗯嗯,大師。”
艾莉婭心滿意足,咯咯笑著,小小的身體放鬆地靠在了這位新晉“哥哥”堅實而溫暖的身旁。
夜裡,西蒙·萊利突然想起遠在曼切斯特的母親,他鬼使神差的撥了一個號碼。
對麵很快接起,西蒙的母親正在用圍裙擦著剛洗完碗的手。
“西蒙,我的寶貝!”她驚訝道,招呼著一邊的丈夫,指著電話:“哦!你在哪裡怎麼樣?現在幾點,媽媽很想你。”
“好,一切都很好。”然後又補充道:“晚上了,十一點。”
“你的雇主聽說是個年輕的女士,她的家人都怎麼樣,對你還好嗎?”
想起對自己尊重的陳女士和大大咧咧的查理,又想到隔壁呼呼大睡,鼻涕打炮的小姑娘。
“嗯,他們都很好,都很熱情。“
“那就好,媽媽和爸爸都很擔心你,你要照顧好自己,受了委屈我們就不乾了,回到家,媽媽給你烤你最喜歡的梅子派。”
西蒙又一次無聲的笑了,是啊,自己也有一個愛著自己的媽媽,隻有在自己離開的時候才知道。
“知道了,我又不是小孩子,媽媽。你不要太辛苦,是時候也該讓湯米為你也做點什麼了,不要太溺愛他。還有,父親怎麼樣?他還咳嗽嗎?”
“哦哦好,我會說湯米的,你爸爸也恢複的很不錯,他現在很少抽煙了。”
電話結束通話,西蒙·萊利躺倒乾淨柔軟,寬大的床鋪上。華國的夜晚不似y國,明亮又有煙火氣息,他聽著高樓外汽車駛過的聲音,安心的睡了。
艾麗婭一天天長大,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女孩,她的牆內又掛上許多新的照片,很多和西蒙的照片。由於陳夫人的工作,女孩後來跟隨查理來到了加州的豔陽下成長,西蒙也跟隨二人來到查理的故鄉。照片裡有男人和女孩一起佈置女孩的新房間,有男人在她16歲時陪她一起去瑞士登山,低頭給女孩係好頭盔的樣子,帶著她冬天去滑雪.還艾麗婭趁著男人“睡著“用媽媽的化妝品給他在臉上畫畫,留下洋洋得意的合照。16歲快要結束的時候,隨著女孩青春期到來,身材開始變得玲瓏有致,她穿著一條定製的旗袍,和自己的父母拍的一張全家福,但這張合照裡,還有站在女孩身邊微笑的西蒙·萊利。
17歲艾麗婭高中畢業,考到普林斯頓,查理在一旁驕傲的大笑,照片是西蒙拍的。
照片直到女孩18歲,她的成人禮,西蒙萊利捧著一束送給女孩的鮮花,畫麵是查理抓拍的,女孩笑得比花還要明豔。
……
西蒙·萊利一直默默地陪在她身側,從她13歲到18歲的成人禮,隻有節日的時候才會回到故鄉,甚至有時候在艾麗婭的軟磨硬泡下,居然也帶著她來到曼切斯特的小家。
曼切斯特陰雨連綿,不同於京城四季分明和加州溫暖如春的季節,這裡總是陰暗又潮濕。
房頂的青苔凝聚著雨水,滴在正等著萊利夫人門前的女孩,她執意要帶很多的禮物來看望自己的家人,西蒙把她往裡帶了帶,怕被屋簷的積水淋濕。
萊利夫人很快開啟了門,看到這個精緻嬌小的女孩,她驚豔的輕呼一聲:“哎呀!你就是艾麗婭吧,西蒙在電話裡總和我說起你!怎麼還拿了那麼多東西,西蒙你也不知道幫一把!快,快進來!外麵那麼冷,千萬不要凍著。”她的身後是麵容嚴肅但眼神柔和的萊利先生和探頭探腦的弟弟湯米。
西蒙被萊利夫人狠狠一瞪,他也很無奈啊。
推搡之間女孩被邀請進了這個樸素溫暖的小家,房間雖然不大,但收拾的很乾淨,米黃色的餐布上還有一束鮮花,很顯然女主人很愛打理,把家裡收拾的井井有條。
“快來和我說說,這一路上累不累?西蒙天天和我嘮叨你,比如你身體不好,有時候會頭暈,小小年紀可不能這樣。湯米!快去把廚房的蛋糕端來!”
“好嘞!”很快一個精緻的草莓蛋糕被放在桌上,旁邊是一個銀色的小叉子。
“西蒙那個傻小夥兒有沒有好好照顧你?不瞞你說,我從來沒有看見他這麼關心一個人,他從小脾氣就倔,隻要認定的事情誰說都不聽。但自從去照顧你,他就開始變得很有人情味兒了,開始關心家裡,關心曼切斯特的天氣,和周圍的人。他話裡話外總有你的身影,比如你又得獎了,或者貪吃什麼鬨肚子了,又或者是你和朋友鬨矛盾了很難過,每次說到你難受的事情他都很焦慮,說到你開心的事情他也很開心。”
萊利夫人慈愛的握著女孩的小手,女孩害羞的紅了臉,低著頭聽著對麵的婆婆的調侃。
“媽媽!”西蒙低低的叫了一聲,他坐在一旁無所適從。
“哎呦!哈哈哈,小艾莉,你就像我們家的另女孩,雖然第一次見到你,但是卻無比親切。就好像我也是看著你長大的。
“快嘗嘗我的手藝寶貝,以前西蒙總吵著要吃,但我沒給他做。“女孩嬌羞的點頭,挖起一塊帶著奶油和草莓果醬的蛋糕送入嘴裡,忽地她杏眼圓睜爆發出光彩。
“太好吃了,夫人!我很喜歡!西蒙你也吃一口!”說著她挖了更大的一塊,帶著上麵的草莓遞到身旁男人的嘴邊,另一隻手在下麵托著。男人無奈順從地張開了嘴,明顯這種投喂行為對麵沒少乾。
萊利夫人笑眯眯地看著兩人親昵的模樣,雖然倆人都沒有明說,但誰又會看不懂呢?
萊利先生也坐了過來,他手裡拿著一瓶珍藏多年的紅酒,這是他最真摯的表達方式,他知道自己不是一個特彆合格的父親,不像艾麗婭的家庭,有學識,有教養,但他也在用自己的方式守護著自己的小家。
隨後在西蒙不讚同的目光下,女孩果然喝醉了。
西蒙趕忙把她安頓在自己的房間裡,他低頭看著床上低聲呼喚著自己名字的女孩,他低頭,看著床上雙頰緋紅、眼神迷離的女孩,她正無意識地低聲呢喃著他的名字:“西蒙……”
那聲音像羽毛,輕輕搔刮著他緊繃的神經。女孩醉眼朦朧地望著他,那雙平日裡清澈靈動的眼睛,此刻彷彿彌漫著一汪被春風吹皺的湖水,水光瀲灩,倒映著他的身影,帶著一種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或者說一直被理智壓抑著的、隱秘而熾熱的情愫。
酒精像一把鑰匙,撬開了她心底某個上了鎖的盒子。朱唇微張,撥出的氣息帶著甜酒的微醺,彷彿在無聲地邀請,又像是在困惑地探尋自己內心這陌生的悸動。
西蒙的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住。
他又怎麼會不知道?甚至,連他自己,也不知從何時起,對這份他親手守護著長大的美好,也起了不該有的、深藏於心底的心思。但他不能。年齡的差距,看著她長大的那份近乎親情的責任,自己身後那片充滿暴力和陰影的、不堪的原生家庭……一切的一切,都像冰冷的鎖鏈,將他釘在原地。他覺得自己如同站在泥沼中仰望星辰,那光芒如此耀眼,他卻滿身汙穢,不配觸碰。
女孩似乎感覺到了他要離開的意圖,柔軟的小手緊緊抓住了他的手腕,帶著不容拒絕的依賴。“彆走……”她含糊地請求。
西蒙在心中歎息,妥協般地坐在床邊,像小時候安撫做噩夢的她那樣,用粗糲的指腹輕輕拍著她的手背,動作是與他外表截然不同的輕柔。
女孩眼裡泛起了淚花,在那片春水般的眸子裡滾動,更顯得楚楚動人。她不安分地動了動,竟然將頭枕在了他肌肉結實、充滿力量的大腿上,尋找著一個更舒適的姿勢。
“抱抱……”她軟軟地要求,聲音帶著鼻音,像個需要庇護的幼獸。
西蒙的身體僵硬了一瞬,最終還是俯下身,用一個寬闊而溫暖的擁抱回應了她。女孩立刻將發燙的小臉埋進他的頸側,溫熱的、帶著酒香的氣息毫無保留地噴灑在他敏感的耳畔和頸間麵板上,激起一陣細微的戰栗。他環在她纖細腰肢上的手臂,不自覺地收緊,彷彿要將她揉進自己的身體裡,卻又在下一刻強迫自己放鬆力道,生怕弄疼了她。
突然,女孩在他懷裡輕輕轉動頭部,一個帶著酒氣和少女清甜氣息的吻,如同蝴蝶點水般,輕輕地、卻無比清晰地落在了他的下頜線上。
西蒙整個人徹底僵住了,血液彷彿在瞬間凝固。其實女孩小時候開心或委屈時,也親過他的臉頰很多次,但這一次,完全不同。這個吻帶著試探,帶著朦朧的**,像一顆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了他壓抑已久的、驚濤駭浪般的反應。
“艾莉。”他幾乎是咬著牙,從喉嚨深處擠出一聲低沉而沙啞的警告,帶著前所未有的複雜情緒。
女孩似乎也被自己大膽的舉動嚇了一跳,害羞地將滾燙的臉頰重新埋回他堅實的胸膛,像個尋求庇護的鴕鳥。
艾莉婭偷偷地、深深地呼吸著,鼻腔裡充斥著他身上獨有的味道——冷冽的皮革、沉穩的鬆木,還混合著一絲極淡的、屬於成熟男性的煙草氣息。這是在她無數個日日夜夜裡,給予她無限安全感的味道,此刻卻讓她心跳失序。
男人無聲地歎了口氣,目光落在懷裡女孩柔軟的發頂上,充滿了無奈與縱容。他總是對她,束手無策。
“西蒙。”女孩突然又小聲地叫了他一聲,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
“嗯?”他立刻回應,聲音是自己都未察覺的溫柔。
“你會一直陪著我嗎?”她問,然後屏住呼吸,緊張地等待著他的反應。
過了一會兒,男人突然有了動作。他有力的雙臂將她整個人抱起,調整了一下姿勢,迫使她與自己麵對麵。艾莉婭一開始有些害羞,下意識地想要躲閃他的目光——這是她隱晦的問法,關於永遠,關於獨占,她心底一直都知道。
但當她怯怯地抬起眼,撞入男人那雙異常認真、卻又翻湧著複雜情緒的深邃眼眸時,她也呆住了。那裡麵有掙紮,有痛楚,但更多的是一種近乎偏執的堅定。
“我會的,艾莉婭。”他一字一頓,清晰無比地說道,“無論發生什麼,我都不會離開。永遠的在你身邊。”
艾莉婭的心跳漏了一拍,隨即又不死心地追問,帶著少女特有的嬌蠻和試探:“那如果有一天你也有自己的家庭,有老婆孩子了呢!”
“不會的。”他回答得斬釘截鐵,沒有一絲猶豫。
“哼!”女孩有些賭氣,對他的輕易承諾感到不滿,“那如果我結婚了,有老公孩子了,你就不能陪我了!”
西蒙呼吸猛地一滯,他沒想到女孩會如此尖銳地反問。一股莫名的、混合著恐慌和怒意的情緒瞬間衝上頭頂。他幾乎是惡狠狠地伸手捏住了艾莉婭軟乎乎的臉蛋,力道卻控製得極好,隻是讓她微微嘟起了嘴:“小小年紀,就說這些!”
在艾莉婭氣鼓鼓的怒視下,他鬆開了手,隨即卻以一種更強勢的姿態,猛地將女孩重新按回自己懷裡,力道大得彷彿要將她嵌進骨血。
“不準。”想到可能的那一幕,他的心就泛起苦澀和瘋狂的醋意。西蒙的聲音貼著她的耳廓響起,帶著不容置疑的霸道和一絲近乎絕望的偏執。
“就算有,我也會像做鬼一樣纏著你(even
if
so,i’ll
haunt
you
like
a
ghost)。”
他頓了頓,彷彿在陳述一個必將實現的未來,一個刻入他生命軌跡的誓言:
“陳女士給我簽的合同裡沒有截止日期。就算有,我也會來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