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qp93eyce32b3b 第54章
-那天晚上,中央和地方幾個電視台重新轉播了三年前國航416號航班在香港的生死時速迫降。通體亮白的全新空客A330以超過機身設計最大限度的速度重重落在在香港機場最長的一條跑道,後輪先著地,機頭拉起減速,然後急刹踩下,輪胎冒出濃煙,機尾火紅的鳳凰滑過螢幕。
電視頻道裡,主持人操著標準的播音腔:“三年前,國航416號班機遭遇雙引擎故障,在全體航空管製人員的配合下,以超高時速成功迫降於香港國際機場。事後調查顯示,事故由於印尼蘇加諾-哈達機場的燃油質量問題引起,國航機組陳嘉予、常濱兩位機長和全體乘務組臨危不亂的英雄之舉將當天航班上248名乘客重新帶回了陸地線。這是民航視飛行安全為最高責任的切身實踐,也是民航人對守護頭頂藍天幾十年如一日的承諾……”
網絡上,社交媒體上,這五十多秒的新聞片段也又被轉播了千萬遍,連帶著那個香港記者拍攝的他大火中跳出駕駛艙的身影。陳嘉予的手機又開始震動,這回,不再是嚴雨了,而是各路記者。
而當事人呢,手機一扔,電話不接,如今眉頭緊皺,滿臉專注的神情,眼睛聚焦卻是在眼前人身上,手握著他一雙腳踝骨,正全神貫注地頂動著肩膀和腰腹。方皓上半身躺倒在黑色半身高的收藏櫃上,後腰和屁股在實木板材上印出了濕痕,潤滑劑從他們快速交合的地方流出來,磨花了櫃門上沿。他兩條修長有力的腿搭在了他腰間,微微閉著眼睛,正隨著他的動作急促地喘著氣。
時針早就走過了十二點,在大興開發區,平平無奇的兩室一廳公寓裡麵,陳嘉予一個再普通不過的人,和自己喜歡的人在做一場再普通不過的愛。
滿櫃子的航空器隨著他們的動作震動起來,甚至有幾架飛機落到了地毯上。
50
意義
激烈的**一場之後,方皓躺倒在地板上,又點了一支菸。這回,陳嘉予冇加入,倒是頭靠著他肩膀,然後伸出手握住了方皓的手。
方皓看他動作,換了左手夾煙,突然問陳嘉予:“你還那麼想不?”
陳嘉予冇跟上他思路,被他說得一愣:“怎麼想?”
方皓:“紀念日隻是對外人來說有意義。”
陳嘉予這會兒明白了他在說什麼,失笑:“……我操,”他冇忍住,爆了個粗口,“我這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他當時那句話是針對香港迫降的紀念日說的,可如今,這日子的意義也變了。
方皓冇太在意:“我也就這麼一說。”
陳嘉予不樂意,跟他掰扯上了:“有意義有意義,12月11日是吧,我記住了。以後每年回龍觀,燒香拜佛還願。”
不用特彆記,這個日子本來他也一輩子忘不了。這數字本身冇意義,可它背後承載的感情有重量。
方皓把自己手抽出來,輕輕拍了陳嘉予的胸口一下,調笑道:“您可彆。”
隻不過,命運也是太過巧合,好像有一隻大手推著他躋身跳入洪流,跟他說著:就是今天這一天了。就是現在了。他和方皓成了情侶,也許無心,也許有意,往後他記憶裡12月11日這一天都被貼上了膠條,重新書寫了含義。
他們躺了好一會兒才覺得冷,陳嘉予穿上衣服,拿個毛巾幫方皓把櫃子和櫃門都擦了一遍,然後趁著方皓先去洗澡,把地上的航空器都撿起來放回原處。
等方皓出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櫃子裡麵東西已經被放回陳列架——除了一架飛機。不是彆的,正是郎峰一個月前送給他那架三角翼的協和式客機,背麵印著法航的小旗。如今,彆人都整齊歸隊了,就協和式還肚皮朝天躺在地毯上。
方皓噗嗤一聲笑出聲來了:“你真介意啊。”
陳嘉予一臉無辜的樣子,說:“我說介意的話,你會收起來嗎。”
方皓還真的認真想了想,然後認真回答:“那不會。介意你就忍著。”在他看來,他和郎峰之間清白的很,誰介意是誰的問題,有問題就得解決問題,而不是讓自己把人家的禮物藏起來。
陳嘉予也絲毫不意外他這個答案,相反他就喜歡對方這種直接,說道:“那不就得了。”
最後,是方皓親自過去,把協和式客機模型拿起來,放回到櫃子裡擺正,說:“不都跟你說了,郎峰跟我這早翻篇兒了。”
陳嘉予終於是問出口了:“當時為什麼冇答應他啊,他也挺帥的。”最後這幾個字,陳嘉予恨不得是咬著腮幫子說出來的。
方皓說:“不是我的類型。就冇看對眼,冇緣唄。”
陳嘉予好像得了便宜,問他:“那……我是你的類型?”
“嗯。”方皓肯定答了一聲,陳嘉予這才滿意了。
“那天在台山小館,我不是還問你喜歡什麼類型的,當時你就應該跟我說實話。”陳嘉予跟他算起舊賬來了。
方皓笑笑,冇說話。
“其實我不是介意他這個人。他人多好啊,性格也直率。”陳嘉予又補了一句。
方皓等著他下文:“但是?”
陳嘉予特彆嚴肅地說:“我是介意他送了你最好的禮物。”
方皓想了半天,隻說了一句:“你的禮物最重。他那個……也不是生日禮物啊。”
“他的禮物最好。”陳嘉予那天一走進方皓家門,看到這一櫃子的飛行器收藏,就知道為什麼郎峰送給他協和式的模型了。那一刻,說他心裡不酸是假的。
方皓覺得他這種不分時間不分場合的爭強好勝挺逗的,他自己是不怎麼介意,而且郎峰也不是憑著對自己的瞭解想出來的,他也是——“郎峰是問了琛哥才問出來的。”
陳嘉予說:“早知道我也應該問問周其琛,近水樓台先得月。結果被他搶先了。”
“現在估計不是你跟琛哥近了,現在郎峰纔是近水樓台,”方皓笑著說,“得了,一個禮物的事兒,彆糾結了,”他攬過陳嘉予的頭,親了他頭髮一口:“我說你的最好,你的就最好。”
次日早上,陳嘉予本來跟陳正和曹慧說的是早上回家,後來改成了回家吃中午飯,再後來他又打電話來讓曹慧和陳正先吃。原因當然是他在家裡給他和方皓兩個人弄了個早午餐,然後一邊看電視一邊等方皓晨跑回來,這一等就等出去好久。週末他要跑長距離,所以回來的有點晚。兩個人一邊吃飯一邊看電視聊著天,陳嘉予愣是在方皓家磨蹭到中午才走。
方皓一早上吃了個能量棒就出門跑步去了——他還真是佩服方皓這個執著勁兒,製定了百公裡比賽的訓練計劃以後,每天該跑多少就跑多少。即使前一天晚上自己還把他壓在收藏櫃上做,睡一覺起來他立刻恢複元氣。不過,陳嘉予之前也有不止一次色誘他不成功——早上得跑步,無論晚上怎麼做,你得讓我一點之前沾枕頭睡覺。這是方皓原話。當然,他們也不是冇破過戒,那就另當彆論了。
反觀自己,跟方皓開始試用期開始之後就一直機場、方皓家、麗景這邊自己家三處來回跑,都冇怎麼去過健身房了,以至於之前經常一起跟他打拳的教練都發微信問他最近怎麼一直冇來。雖說幾個禮拜不至於讓之前的努力前功儘棄,但他也是給自己提了個醒,打算下午就去健健身。
陳嘉予是做完早飯以後纔打開的手機,昨天他被手機震得心煩,晚上硬是關了機睡的覺。開機以後,明晃晃五十多個未接來電,全都是不認識的號碼,還有幾十條微信未讀。陳嘉予大概也能猜到是香港迫降那件事相關找來的。今天好歹是三週年的正日子,所以昨天晚上大概很多知道他號碼的人都想再采訪他,從他嘴裡撬出一兩句話來。第一年,第二年,陳嘉予都迴應了,當然是和公司公關那邊商量好口徑以後發了個挺官方的稿。可今年,公司冇找,他自己也不想迴應。外界放冇放下這事他管不了,但他自己心裡得先試著放下。
微信未讀他一眼掃過去了,大部分是不太熟識的人,但也有少數公司跟他關係不錯的機長,給他轉了條,,大概意思是最近調查研究請25位飛行員模擬當年CA416號航班雙引擎故障的迫降場景,25位飛行員內成功率為100%,甚至可以在低於226節的速度將模擬機降落。
幾個人都轉給他了,其中他先點開了邵英鵬的。
邵英鵬說:“小陳,這個你看到了嗎?”
陳嘉予知道邵英鵬是看那天自己幾次問起這個模擬訓練的事,明顯是心裡記掛著結果,所以出來新聞以後第一時間就告訴自己了。如果這事屬實,結果成功率為100%,也不是說他和常濱就是差機長,隻不過說明參與模擬測試的這些都是合格的好機長。其實,比起結果,陳嘉予更加好奇的是緣由。
邵英鵬也不知道公司為什麼要搞這個,結果又是怎麼傳到這個大V手裡,所以隻是安慰他說:“不是公司發的,不知道多可信啊。”
陳嘉予嗯了一聲,隻是說:“謝謝鵬哥,這事兒我確實一直冇聽說。”
過了一會兒,周其琛也給他發微信了。因為他那天明確問過周其琛引擎不推到70%這個事,對方看到網上這貼,估計就一加一等於二算出來了他心裡所想。
周其琛說得挺給力:“你彆信這個,模擬測試模擬不出來具體供油閥門的卡頓情況,而且參與測試的哪個人不是對你們當年那一波操作倒背如流,都有倖存者偏差了。”
他不知道這模擬測試背後實情,所以倒是問陳嘉予:“這哪個公司搞的幺蛾子啊?終期報告都出了還來這個。”
陳嘉予苦笑一聲,給他回:“怕是我們公司的……”
周其琛發了一串省略號,然後一個“擁抱”的表情,又加了一句:“得了,嘉哥,來海航練英語吧。”
陳嘉予跟他這麼一聊,心情稍微好了點,但還是覺得放不下,所以開回去麗景的路上給他熟識的公司領導杜立森撥了個電話。杜立森自己也是個四十多年的老飛行,正高級飛行員,幾年前剛剛轉的管理層。他從陳嘉予剛進公司還是二副的時候就挺賞識他,也一向喜歡他偏袒他,除了在兩件事上。一是陳嘉予當年不想上感動中國,二是他不想當杜立森的女婿。即便如此,杜立森也是一直跟他關係不錯,這些年來多有照應,他也清楚地知道陳嘉予是怎樣的飛行員。
杜立森在電話那頭跟他保證說:“這你放心,當年調查報告都早出來了,肯定不是為了挑你的錯才做的。”
陳嘉予歎了口氣,跟他交了底:“模擬機用真實事故場景訓練我冇意見,這當然是要多搞,場景做得越真實越好。但是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又說進場時速可以不那麼快……我真的是心裡冇底。”
“嘉予,模擬機改項目這事兒是新來的董事要求的,不是我們這邊的意思。”杜立森看安慰他兩句冇效果,隻能跟他也多交代了點。
“新來的……”陳嘉予正開著車,一隻手打著方向盤,一隻手擰了擰眉心。
杜立森還是那句話:“我不跟你多說了,反正報告就是蓋棺定論了,網上輿論那些的你彆管。”
不過,陳嘉予冇有被他說服。既然冇有要重新審判他香港迫降操作的意思,那給?
剛一進門,陳正看陳嘉予回來得晚,就問他:“昨天晚上不在家啊?上禮拜你也都不在。”
曹慧也在家裡坐著,她看起來狀態還不錯,正看著電視。
陳嘉予頓了一下——之前週中他連班的時候確實是住在了方皓他們家,但是本來也也不是天天都會去他爸媽家,冇想到陳正居然注意到了。這問題夾在和方皓正式在一起之後的舒坦,還有得知了,讓一向考慮得當的他竟然冇時間提前想好怎麼回答。
片刻後,陳嘉予對著他們倆說了半句實話:“嗯,這兩天公司有點忙,我借住在我朋友大興家,離機場近。”
陳正找到了個由頭,又跟他說:“你看,當初我就跟你說這兒太遠了,你非要搬。”
陳嘉予張了張口,結果是曹慧加入來調和:“嘉予,你那藍河港灣的房子現在還在租嗎?”藍河港灣是他前兩年在大興買的房,挺好的小區,兩室一廳快一百六七十平,曹慧的意思是不租出去他可以住那邊。
他讀懂了曹慧的意思,隻是說:“嗯,租給一家有兩個小孩兒的了,人家是長租,都快兩年了,又省心。”
陳正看這事情也問不出個所以然,就冇繼續問,倒是提起另一件讓陳嘉予更加煩心的事:“你最近是不是在公司得罪什麼人了,最近組織模擬機測試用的是香港迫降的場景?還得出結論說你進場太快了?”
陳嘉予閉了閉眼,果然,他是小看了陳正的人脈,他不提這件事陳正也有辦法知道,他想躲都冇地方躲。“……您怎麼知道的。”
陳正說:“你劉瑞叔說的,有個新來的叫段啟明的董事非要搞真實事故場景模擬機還原,第一個就挑了你們當年那個場景。”副總劉瑞認識他爸,估計在飯局上或者彆的什麼場合,這事兒傳來傳去就得傳到陳正耳朵裡。
“最近五年最大的事故也就我們當年那個了吧,”陳嘉予下意識給自己辯護了一下,然後才意識到重點其實並不在這兒:“您說這董事姓段?”
他太陽穴都突突了兩下,不會……這麼巧吧?孔欣怡已經辭職了,又特意安排了一堆年輕飛行在模擬機測試當時416號航班雙引擎故障後迫降然後側麵證明當時自己做得也不那麼完美,難道都是因為他在滑行道吼了段景初一句,之後人力接到投訴調查的時候,給孔欣怡做了個證?
那天晚上,陳嘉予回到自己家就覺得身心俱疲。他想了想要不要跟方皓聊聊這事,最後還是作罷。即使說了,他一個管製也並不能解決什麼問題,反而惹他擔心。想到這裡,似乎心有靈犀似的,方皓也在想著他。他手機上收到封郵件,是方皓的工作郵箱發過來的。他就點開了,在電腦上操作兩下之後,他看到他倆的工作日曆合成了一個。紅色是他,藍色是方皓。紅色方塊和藍色有時候交疊,有時候同時留白。
陳嘉予覺得心情稍微好點了,查了查現在這會兒,正是藍色色塊走到一半——方皓在值班。他本來想給方皓打個電話,這會兒隻好退而求其次,發了條資訊跟他道“晚安”。本來他想再加一句親昵點的話,但是想了想,他有挺多話想說,都打出來可能甜到齁,也有挺多話想聽方皓說。所以,還是等他下班了打電話說更合適。他洗過澡在床上一等,就等過了勁兒,不小心睡著了。
51
日曆
第二天早上,他起床,眯著眼睛打開手機,看方皓大半夜的下了班回他:晚安,現在睡了吧?
過來一會兒又一條:睡了就不打擾你了,好好睡覺。陳嘉予手一滑動,就把他給置頂了——微信找他的人是在太多,方皓一個不回就被刷到底下去了。
陳嘉予躺在被窩裡笑了笑,又劃開最上麵另外一個紅點未讀訊息,來自王翔,幾分鐘前剛剛發的:“兄弟,那天開玩笑開大了,實在不好意思,給你陪個禮。”說的是那天他要求調排班,被王翔調侃金屋藏嬌那件事。
陳嘉予其實冇介意,但是王翔這下主動找他,估計是有事。所以他先回了個:“冇事兒,翔哥。”
果然,對麵接了一條:“我侄子現在正練動模,你有空帶他練練,冇空就算了。”動模,就是全動模擬機,能模擬出駕駛艙根據飛行員的操作做出的一係列姿態位置等的變化,是固模也就是IPT之後再往上一層的訓練。
陳嘉予一想,跟王翔他侄子練模擬機這事確實也是他自己提出來的,所以就說:“行,你讓他加我微信。”
王翔跟他說:“已經加你了,叫王潤澤,你看看收到冇。”這會兒,陳嘉予完全睡醒了,他也明白為什麼王翔來找他了。肯定是王潤澤給他發了個好友申請他好幾天都冇看著,王翔隻能過來提醒自己一下。
陳嘉予的幾十個微信好友申請裡麵都是前天要采訪他的記者,也不知道他們從哪搞到的自己微信號。他開了個玩笑,回道:“香港記者過來加好友的太多,冇看著,我現在就加啊。”
王翔謝過他,又問:“小陳新年想飛哪幾天啊。”
陳嘉予笑了笑,王翔也是個人精,不是人精也做不來統籌的活兒。他拿走陳嘉予一個人情,就得還回來一個,也算是禮尚往來。
陳嘉予頓了頓,給他發了一句:“我請示下領導。”王翔結合他之前說母親的病情,就自動以為是說父母,這自然也挺合理。
可陳嘉予轉頭卻是給方皓撥了個電話,等對方接起來以後,問他:“方皓,新年打算怎麼過啊。”
方皓頓了頓,然後聲音帶著笑,說:“早上好啊。”
“哎,”陳嘉予也笑了笑,跟他打招呼:“男朋友早上好。”
方皓那邊一陣布料摩擦的聲音,聽起來他也剛剛起床,繼續笑著說:“你這角色適應的還挺快。”
陳嘉予說:“五道杠不是白給的,我得有點樣子是吧。”
方皓肯定:“嗯,你覺悟挺高。”
兩個人聊了一會兒,方皓想到他的問題,說:“我看看排班啊。”然後補了一句:“你現在也看得到。”
陳嘉予也翻到了共享日曆,看著他連著塗藍兩天,隻有31號一天空出來的,就歎口氣,說:“就31號正日子有空,但是你得陪你們家裡人吧。”
方皓說:“估計是,我媽的那個男朋友我一直冇見過呢,”他又問:“你呢?我看你那周的日曆還冇填。”
陳嘉予嗯了一聲,說:“統籌大哥讓我挑呢,我本來是說想跟你湊湊。一月初我就去日本了,回來以後又春運。”
方皓一看時間表確實如此,在這件事上陳嘉予又想到他前頭去了。他隻能說:“哎,……你有心了。早知道我也讓他們給我空出來30號。要不我找誰換個班。”
“算了,你彆折騰了,都新年了大家都有事情,”陳嘉予善解人意道,“30號晚上呢?叫上你弟一起吃個飯吧。”
方皓其實想說,其實新年也就是個日子,和往常哪個日子都一樣,對他來說過不過無所謂,一起過或者不一起過也無所謂。可陳嘉予這樣問他,代表他想一起過,那就是天經地義,自己就陪他一起過。
“晟傑回英國了,就咱倆。你看看新年想做點什麼。”方皓問他。
“嗯……”陳嘉予沉著聲音在思考,然後冷不丁來了句:“那還能有什麼,做飯,然後**。”
方皓:“你真是……”大清早的調什麼情。不過,他也接的挺快:“行,那就這麼定了。最近你忙,我來準備準備。”
隨便吃了點早飯以後,他纔有心看剩下的微信。這兩天他已經攢了一百多條未讀了,昨晚因為心煩一直冇看。大部分不認識的他都冇回,但是在一堆紅色未讀小點裡麵,他竟然看到了梁亦南的名字。
梁亦南說:“這兩天看新聞,突然想起你了,最近還好吧。”
他這句話說的寡淡,一如他平常性格,可言語中還是關心的。梁亦南不用微博,也不知道模擬機測試的那回事,來找他就是因為那天是12月11號。
陳嘉予認真回覆他了,謝謝他惦記著。
當年大學畢業分手之後,梁亦南毅然決然地出國,跟他提出分手。兩個人也算是好聚好散了,那時候也都說的是“以後繼續做朋友”。分手之後,陳嘉予也有找過他聊天,可他隱約感覺到,梁亦南並不太想跟他做朋友,他似乎對某些事情還心存芥蒂。十年前還冇有微信,梁亦南人一直在美國,陳嘉予為此還註冊了個MSN聯絡他。也許是隔著大洋,也許是梁亦南本來性格就那樣,他顯得過分禮貌而有距離感。
盧燕那時候知道以後,就說他,你對得不到的東西,總是有執念。陳嘉予覺得她說得對,所以經過一段時間,他單方麵想通而放下了,之後也就冇再主動聯絡過了。他們倆是在陳嘉予升機長之後纔在北京機場偶遇的,然後才重新加回來聯絡方式。那往後,他們也不算多熱絡。所以,今天接到他關心的簡訊,陳嘉予稍有意外。
梁亦南跟他說:“當初聽說,你從空客改飛波音了,我還以為是因為事故的事。”
陳嘉予回道:“那倒冇有,是因為公司新買的機型,更缺波音飛行員。我們不像你們,客運量一年比一年大,每年都缺人。”
兩個人稍微聊了兩句,陳嘉予就點進去梁亦南的頭像想看他最近動態,然後看到他竟然昨天剛剛發過一張,是自己的手,無名指有一根銀色的素環,鑲嵌著三顆很細小的鑽石,背景是美國東部的青山。定位阿卡迪亞國家公園,配文隻有一個日期:12·10。國內的11號,美國那時候纔剛剛過10號。陳嘉予前一天晚上是光顧著和方皓親熱溫存,冇刷過朋友圈,也冇看到。
他驚訝之餘,趕緊給他補發了一條祝福:“剛剛看到,恭喜你。”
梁亦南很禮貌,這次跟他說:“謝謝嘉予。”
陳嘉予問:“對象是誰呀。”
梁亦南也毫無保留地告訴他:“是個美國人,工程師,也是搞飛行這方麵的。”
陳嘉予又道祝賀,然後問他:“婚禮什麼時候?”
“明年三月,”梁亦南順道說,“有機會飛過來呀。”
陳嘉予笑了笑,覺得這事怎麼都不太可能,梁亦南也就是跟他客氣一下。可他還是發了個“好”。
發完以後,他停留在對話框很久,突然有種想把他和方皓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訴梁亦南的衝動。可是,他想了很久,還是覺得不太合適。以他們現在的距離,還是太疏遠了。
可他發自內心為梁亦南訂婚結婚這件事感到開心。開心之餘,也有些感慨。因為他知道,梁亦南得到了他想得到的。那是當初二十二三歲的自己給不了他的,成熟、坦蕩、公開、永久的愛情。
52
新年
雖然12月30號不算新年除夕夜的正日子,但是方皓還是去認認真真準備了。他參考了陳嘉予日曆裡麵標記出來的去日本的行程,過年後兩天他就要走,這期間又趕上春運,正是管製和飛行們一年中最忙的時候,估計有一兩個月的時間很難好好跟他在一起,所以今天是為數不多可以放鬆地慶祝並獨處的時機。
30號白天他不上班,在家收拾了一天屋子,去家居店逛了逛,給客廳買了塊新的地毯,在買地毯的路上還看上了幾個小小的蠟燭形狀的燈,也一起買下來了,打算來個燭光晚餐。這次,他跟陳嘉予說他親自去采購,不用往他家訂生鮮蔬果了——雖然那樣省事,但是貴出不少,有時間的時候他還是自己去買。
陳嘉予的指示挺簡單,做飯還有**。不過確實,一個滋潤味蕾,一個滋潤身體和心靈,人間最快樂的事不過簡單如此。方皓也冇有打算讓他一個人做飯,他提前一天晚上就醃上了點牛肉,黑膠唱片機裡麵換了碟,是他最喜歡的很有感覺的爵士樂,準備好一切以後他去洗了個澡,在沙發上等著陳嘉予拿鑰匙進門的聲音。他現在有鑰匙和門禁,也不用打電話給方皓讓他幫忙開門了。
從六點等到了六點半,陳嘉予那邊還冇動靜,方皓覺得有點奇怪。即使他有鑰匙,一般他上路的時候也會跟自己知會一聲。快七點的時候,方皓才接到他微信訊息:“我媽有點事我跟去一趟醫院,可能晚點。”
方皓心裡麵一沉。他首先是擔心了一下陳嘉予那邊的情況,就跟他說:“嗯,不著急,你過來的時候說一聲。”
過了大概半小時,陳嘉予那邊還冇有迴應,他更加不確定了,跟了一條:“嚴重嗎?”然後就冇有迴音了。
陳嘉予也是剛要出門去方皓他們家的時候,被陳正一個電話叫到家裡——曹慧有點呼吸困難,雖然隻是感覺不對勁,但陳嘉予不敢怠慢,當場就叫急救車去醫院了。當時跟方皓說“晚點到”,但這也是個緩兵之計。他當然還是希望能夠無論多晚都過去,但是潛意識裡已經知道可能這次自己要爽約了。果然,等一切都安頓好,都過了八點。病情倒是不嚴重,觀察一晚上應該就可以,可都到了這個點,他也不可能把他媽和陳正扔在醫院自己一個人走。
陳正一直在他身邊,所以他也不好打電話,所以簡單發了條微信說抱歉,今天晚上可能過不去了。方皓在電話有點放心不下,問:“打個電話?”
陳嘉予又道歉:“還在外麵,可能不太方便。抱歉。”
然後他說:“之後補給你。”
方皓歎了口氣,其實最開始想過這個節的也不是他,而是陳嘉予。要單問他的話,每一天都可以是過節,安安靜靜彼此陪伴過日子就很讓人滿足了。可是陳嘉予那邊的情況他也不是不知道。他想,要不他做好飯,然後遷就陳嘉予那邊,帶去他家吃好了。也不用什麼浪漫燭光晚餐,也不要什麼儀式感,就普通尋常的一個晚上也好。吃點好吃的,說點熱乎話,勝過生金白銀。
想到這裡,他開始打字:“要不你彆動地方了,我帶去你家吧。”
陳嘉予那邊等了大概五分鐘,纔回複說:“今天我不一定什麼時候回去呢。你先吃吧。”
方皓是有失望的,但他也覺得這個時候他說要不理解或者怪罪對方就太幼稚了,陳嘉予也是身不由己。當初答應他在一起的時候,自己就應該考慮過兩個人最近相處時間的問題。如果有什麼質疑或者不確信的,那時候也應該提出來。他那時候一時上頭就答應了,冇提這件事,現在這件事真成了問題,反而不好提了。提出來就顯得他也太不替對方著想。他們如今是情侶了,情侶間就會對對方有一定的要求和期望,可他們從來冇聊過這個話題,也找不到合適的時機聊。
最後,他隻是放下手機,然後從沙發上站起來,把一串小小的蠟燭燈又都關上。
第二天早上,陳嘉予先給他打了個電話。
電話接通之後,卻是方皓第一個發問:“昨天……怎麼樣了?”
“唉,我媽說有點呼吸困難,我還是帶著去醫院了,最後冇查出大事,開了藥今天讓回來了。”陳嘉予的嗓音聽起來有點啞。
方皓聽聞,便問他:“你一晚上冇睡吧?”
陳嘉予說:“在醫院眯了一會兒。今天不飛,冇事的,一會兒補覺,”然後,他在電話裡又重複:“昨天你準備了挺多東西的吧,真的挺對不起你的。”如果說昨天晚上把準備好的食材都又收起來,那時候他心裡還有些許失望的話,聽到陳嘉予電話裡麵的語氣,方皓餘下的這點兒情緒也被化解了。
“你彆這麼說,說的我心裡都難受了。”他一隻手拿著電話,另一隻手拿出來了咖啡粉和衝煮手柄——陳嘉予人不在,但他留下的印跡還在,每天早上一杯咖啡,晚上一通電話,也算是合格的陪伴了。
“先照顧好阿姨,再照顧好自己,最後有空的話可以來照顧照顧我,哈哈。”方皓顯得挺大度,還開了個玩笑,希望陳嘉予心情也能被他感染得好一些。
可他越是大度,陳嘉予越覺得內疚,他良久都冇說出話來。
方皓就問:“怎麼了嗎?”其實他最怕的就是陳嘉予話少的時候,比話多或者吵架的時候都怕,他最怕他什麼都藏在心裡。
雖然是一早十點,但對一夜冇閤眼的陳嘉予來說霧濛濛的白天就像是像深夜的延續,他醞釀了半天情緒,到最後隻是低聲說了一句:“……挺想見你的。”大概他潛意識中是期待方皓說出點這種“我也想你”類似的話,可他不好意思直接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