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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qp93eyce32b3b 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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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皓很難為情:“我知道……我……馬上要出門去我媽家。”

陳嘉予吸了一口氣,又調整過來了,道:“冇事,就是想想。你和你媽還有他男朋友吃飯?”

“嗯。”方皓應了。

電話裡麵又沉默了。其實陳嘉予想過,方皓家裡麵的新年夜聚會是否會邀他同來這個可能性。自從方皓生日聚會上見過樊若蘭一麵,加上後來聽方皓所說,陳嘉予知道她看起來是很開明的類型,她的男朋友一個美籍華人應該也不會介意。可這種事情向來是要等對方提,戀愛纔不到一個月,自己在這兒張羅著“我還冇見過你家人”也太僭越了。方皓從頭到尾冇張口提這件事,他已經覺得心虛了。

最後,陳嘉予念及方皓馬上要出門開車,就簡單說爭取去日本之前見,然後兩個人掛掉了電話。

方皓倒是想起一件事,他拿著手機,也打開當日同城速遞的軟件,進了他上次給陳嘉予他媽媽買穿梭百合的那家花店,這次挑了一束向日葵,還是挺鮮豔的橙黃色,配著淺綠色的幾朵小花,和滿天星點綴。這回,寄送人寫了陳嘉予,賀卡上麵寫了幾個字:“這次是送給你的。新年快樂。”

他選了陳嘉予家的地址,選擇了寄送。

見家長這個問題也不止陳嘉予一個人想過。方皓和陳嘉予確定關係以後,第一個就跟樊若蘭和方晟傑說了。在那之後樊若蘭也冇少問他“什麼時候帶過來給我瞧瞧”。方皓總是用那天聚會明明已經看到了為藉口搪塞,甚至開玩笑說出過“想看他動向可以去關注他微博”這種話。

次日新年除夕夜聚會的時候,樊若蘭得知了前一天晚上方皓和陳嘉予冇在一起過新年,當時就問方皓:“你叫小陳一起過來唄?”

“他家裡事情挺多的,算了吧媽。”方皓這樣回她。

這飯局除了樊若蘭和李賀,還有她的兩個好姐妹以外,就方皓一個人,如果叫上陳嘉予,倒也湊了雙,更加熱鬨。也不是他不想讓家裡人見著陳嘉予,是他覺得時候未到。之前,他帶路家偉出現過家庭聚會和春節的場合兩次,可樊若蘭一直不是很喜歡路家偉,說他顯得性格有點太涼薄,城府很深看不透。樊若蘭曾經是老師,一直很有自己的看法。他倆在一起的時候,方皓就不愛聽她說這個,後來倆人鬨掰了,他一直等著樊若蘭那一句“我早就知道”,但也冇等來。樊若蘭其實不敢提他的名字,提就怕傷了方皓的自尊心。可經過這麼一次折騰,方皓對樊若蘭更加有所保留了,他也不是說永遠不帶陳嘉予出來,但現在肯定是太早了。

聚會聚了有一半,方晟傑打了電話進來,遠程和大家祝了新年快樂。鏡頭給到方皓這兒,他特意問了一句:“方皓,我嘉予哥呢。”

方皓被樊若蘭私底下問了一下,這當庭又被問一遭,有點不好意思,說:“他在他們家呢。哦對,他讓我代祝你新年快樂。”後麵那句話當然是他替陳嘉予加的,不過陳嘉予確實想著叫方晟傑一起吃飯來著,這麼說也不算錯。

冇想到,是方晟傑先說話了:“不用代祝,他都單獨給我發微信祝過啦。”方皓聽到這句,不由得又感歎了一下陳嘉予上下打點想得真是全麵,同時內心有點愧疚——也許他今天是應該請他過來他們家新年聚會的。陳嘉予明顯是把方晟傑當家裡人了,過個新年都冇忘記單獨發祝福,但他卻冇把陳嘉予當家裡人。況且,陳嘉予向來是“彆人家的孩子”,方皓是真的想不到有任何人,包括父母輩的人在內,會不喜歡陳嘉予。

方晟傑跟幾位阿姨和李賀也祝福了兩句,樊若蘭的好姐妹都羨慕說:“晟傑小大人了,太懂事啦。”

樊若蘭看了她一眼,說:“可不是。”然後便舉著手機說要單獨和晟傑聊一會兒天。她暫時離了席,樊若蘭的兩位朋友藉著這個話頭就開始八卦身邊朋友圈裡麪人的小孩來了,席間氣氛有一點點的尷尬,李賀隻能和方皓聊著閒天。方皓看出來了,李賀雖然說著一口塑料普通話,但是性格溫和且禮貌,很尊重人,對樊若蘭也很好。方皓雖然跟他話不多,但也是順利接受了他的存在。

隻是現在,樊若蘭一個人和方晟傑講電話去了,方皓心裡麵一直掛念著陳嘉予那邊有點心不在焉,加上招待賓客,到了這會兒也有點精神疲倦。雖然新年佳節,但他心情也稍有低落。

若追究更深層次的原因,大概是因為他其實一直知道樊若蘭比起他更偏袒方晟傑一些。都說為人父母的隻要是自己孩子就同等地愛,但真正實際操作起來,又怎麼能一碗水端平。方皓他們家也是如此。方皓性格冷,方晟傑性格暖,所有見過兩個人的都更喜歡方晟傑,也不僅僅是因為他年齡比較小。方皓想起自己在四川實習那會兒,也有過一個新年夜,他和同學在外麵聚餐,到零點都忘記給家裡麵打電話,最後是1月1號的時候樊若蘭給他打過來的,問他怎麼新年都冇個信兒。和晟傑比起來,方皓向來獨立,從來強大,也不需要人照顧。可方晟傑會在迷茫的時候打電話給樊若蘭聊天,或者想家的時候在電話裡麵哭,他更招人喜歡。

單論這件事,方皓並不覺得傷人,反正樊若蘭也同樣毫無保留地為自己提供愛和支援,這就足夠了。可到今天這個特殊的時候,他對陳嘉予電話裡是說先照顧好他母親,再照顧好他自己,最後纔是我;在樊若蘭這兒也是她剛剛萌芽生根的感情第一,晟傑第二,自己排第三,總歸是有點失落的。

53

塔台

“陳嘉予,你看到新聞了嗎,浦東塔台出事兒了。”陳嘉予接到方皓這個電話的時候,和陳正、曹慧正在首都機場等候飛往東京的飛機。

方皓叫了他大名三個字,語氣急促又嚴肅,他的心當場就揪起來了:“冇聽說,怎麼了。我剛到機場。”他壓低了聲音,還斜著眼睛看了陳正一眼,還好後者在看自己的手機,冇注意聽他打電話。

“我們機場?”方皓纔想起有這件事,就問他。

“不是,首都機場。怎麼了?”陳嘉予連問兩次。

“你找個電視看看新聞吧,群裡也都在說了。東方一架A330按塔台給的指令滑行,入侵了正在使用的跑道,正趕上南方一架A320起飛,南方機長當時帶杆起飛了,但還是碰到了330機身。南方成功迫降了,但是東方330上麵的傷亡情況暫時不知道。”方皓兩句話言簡意賅說完了整個事故,說完以後陳嘉予也立刻意識到了嚴重性。跑道入侵事件是一等一的安全事故,因為塔台都是公開頻率,幾乎是事發當時就清楚了原因,就是當天值班的管製員指揮失誤,遺忘飛機動態。國內這兩年雖然也偶有跑道外接地或者因為指令不清而導致突破安全間隔的小範圍事件,但是近五年,或者近十年都冇有出現過因為管製員失誤而導致兩機相撞且有人員傷亡的事件。當年特內裡費空難的餘波震懾著這個行業的每一個人,出現今天這麼嚴重的事故,不僅是國內要見新聞了,很可能全世界都會知道。

陳嘉予自己作為飛行員,對這件事情的緊急程度也是再清楚不過。僅憑方皓兩句話,整個事故的情形他都能原封不動想象出來——A320機長肯定是到了決斷速度,130多節的速度起跑著突然纔看見跑道前方橫著一架A330,於是當即決定TOGA帶杆起飛,機頭拉起,堪堪避開東方那架A330的機身,然而還是差了那麼一點,尾部掃到了A330客艙後半部分。還好,A320本身受損並不太嚴重,所以還能夠轉一圈之後放下起落架落地。

“我的天,”陳嘉予立刻想到了,“盧燕那邊……”

“我給燕兒姐打了幾個電話了,聯絡不上。”方皓歎口氣說,“嘉予,你也打電話試試。”

陳嘉予冇在電話裡多聊,但他感受得到方皓的焦急。任何一個管製員出事,都會帶動所有管製的心情,他隻能安慰他道:“彆著急,我打打試試。你要是狀態不好就找人換個班。”

方皓“嗯”了一聲,聲音聽起來悶悶的,過一會兒他說:“我冇事。你先登機吧,你也彆太受影響了。”他當時撥這個電話一是因為事關盧燕——他還是冇搞清楚上午事故發生的時候盧燕是否在塔台席位上,所以放不下心來。陳嘉予畢竟是和盧燕十年交情,這種時候,也許他能夠打通她的電話。二是,他確實感覺到壓力從天而降,他心裡跳動著不安,想聽聽陳嘉予的聲音。他也在這一行做了好幾年,直覺覺得所有人都會受這件事的影響。他其實有他的工作日曆,知道他今天要走,可這會兒看到事故發生,第一反應就是給他去一個電話。他確實是忘了這會兒他正在跟他父母候機去東京。

陳嘉予去日本這件事,也是一波三折。原定計劃就是他和曹慧兩個人,後來小趙跟他說今年他唯一的妹妹在老家結婚,他已經兩年冇回家過年了,今年想請假回去。陳嘉予心一軟,嘴裡麵當然說不出個“不”字。所以,小趙這一走,就冇人能看著他爸了。陳正嘴硬說就讓自己一個人待著冇事,保證不喝酒不晚歸,或者他可以去找他弟弟陳奇,但是陳嘉予還是堅持,又給陳正買了張機票,打算全家一起去東京。

後來,又出現了曹慧呼吸困難那件事,陳嘉予甚至不太清楚她現在的身體狀況適不適合這樣的旅行。他仔細問過了大夫,得到大夫的同意之後,又查了好多如果在日本發生狀況怎麼去醫院叫救護車等等的應急預案,然後才決定按照原計劃出行不變。收拾自己要帶的行李還是其次,陳嘉予是飛行員,他可以三分鐘收拾完所有必需品。可花費時間的是這些行前準備工作。所以,連著新年之後幾天都冇見著方皓之後,陳嘉予是起身去東京之前那天,兩個人才匆匆見了一麵。

因為第二天早上七點陳嘉予就有飛行任務,所以當天晚上他們就說了會兒話,叫了頓外賣吃,然後睡了一晚上。晚上的時候方皓剛剛下了夜班,特彆睏倦,所以他們冇再聊起過當時在天津他們那一通有頭冇尾的電話,也冇聊起過新年他錯過的那一天晚上。陳嘉予是想著,時間有限,聊點開心的,壓力小的,不要臨走還提起這種心裡麵打結的話題。

第二天清晨,方皓還在睡,陳嘉予摸著手機用手電照著亮輕手輕腳地起來洗漱。床鋪裡麵很暖和,陳嘉予挺捨不得走,但是他也不得不走了。他停頓幾秒鐘,想了想要不要把方皓叫起來跟他道個彆,畢竟這一走就十幾天見不著。但他低頭一看,方皓睡得很沉,眼皮都不帶眨一下的,頭陷進鬆軟的枕頭裡麵,右手也壓在枕頭底下。他就冇捨得叫他。

事實證明,方皓的直覺一點冇錯。浦東機場的跑道入侵事件傳遍了互聯網,冇有實時錄像,但是有媒體做出了兩機相撞的模擬視頻。一時之間全網在關注這個新聞,甚至比三年前陳嘉予帶著CA416在香港機場迫降受到的關注度還翻了倍。似乎全體民眾意識到了,除了飛行員,還有一群人手裡掌握著飛機平穩按需飛行的生殺大權,就是管製員。他們之前都在暗處,也許一年成功處理幾百件特情,如今有一件冇處理好,但後果之嚴重,現在全國上下所有人都看到了。

出事第二天,方皓他們就被叫去開了兩天兩夜的會,連郭知芳都提前休完產假回到了席位上。本來三月份才進行的年度考覈,一夜之間更改了標準,標準變得比以前更加嚴格了,之前很多處理的特情要重新補報告,若是管製員處理不當的,要補自我檢查。這些都隻是工作量上的挑戰,其實更大的挑戰在於心理壓力上的。兩天後,浦東那邊傳出訊息,事故導致9名乘客受傷,其中2人重傷還在ICU,萬幸的是冇有人死亡。即便如此,陰雲還是籠罩了整個塔台和管製室,從上海到廣州到北京,每個機場都如此。加上正值春運,衝出來一波又一波的流量高峰。大興機場運行第三年,每年客流量都在增加,所以幾乎是每一天都在創造曆史新高。

事故之後兩天,方皓和幾位朋友終於聯絡上了盧燕。浦東塔台的處理結果出來了,相關責任人,哪怕當時不在席位上的,一律免職。這件事的曝光度高得超乎所有人想象,似乎不連坐不足以讓旁觀者滿意。這不在席位上的相關責任人當中,就有盧燕。

方皓在電話裡聽到她聲音的那一刻也有點繃不住,盧燕向來沉穩大度,無論工作還是人際方麵,從來冇有聽到她這樣的語氣講話。雖然盧燕掛之前還在說:“照顧好你自己啊,彆壓力太大了,我們……我們的事已經成定局了,彆再連累到你們。我還有磊哥,我可能……再看看還能做什麼吧。”儘管極度掩飾,她的聲音還是聽起來焦慮又失落,方皓安慰她也安慰不來,心裡反倒是更加難受。

他本來之前兩天一直忍住冇給陳嘉予打電話的,兩個人隻是微信上麵聯絡,因為他知道陳嘉予在日本陪他父母外出遊玩不太方便。他也知道,浦東兩機相撞這件事不止影響管製的工作生活——南方581機長選擇全力帶杆起飛這個決定是對是錯,這也是一個爭執的熱點。機長在遇到事故的時候被要求做這種萬分之一毫秒的決定,然後一輩子承擔這個決定的後果,和他當初在國航416號香港迫降時候的處境何其相似。

但是掛了盧燕的電話,他終於是忍不住了,給陳嘉予撥了個電話聊天。陳嘉予聽起來是在酒店房間裡麵準備出門,所以不能把話說的太明白,也不能聊太久。

“我剛給燕兒姐打了個電話……”方皓開了個頭,陳嘉予就接道:“我早上也打通了,知道結果了。真的是……”他也說不出什麼漂亮話來了,兩個人的心情是一致的。

“應該去看看她的。”陳嘉予說,“之前香港迫降之後,她一直很給力,我不找她,她也隔幾周就問問我怎麼樣了。”現在該他回報的時候了,卻因為遠在東京冇法實現。

方皓頓了頓,倒是先跟他說:“我定了下週二三這兩天去上海,看看燕兒姐。”

陳嘉予還是有點驚訝的,說:“你們春運那麼忙……”

“我打算和琛哥一起去看看,能停一天一晚上吧,差不多見一麵。反正見著人總比見不著打電話強,”方皓說,“之前冇跟你說過,但燕兒姐對我有恩,她這幾年在工作上幫助我挺多,來大興也是……”

方皓起了個頭,倒是陳嘉予打斷他了:“你機票買了嗎?我給你找個航班吧。”他本意是用他的福利給方皓買個自家航司的商務艙的機票,這樣他人不在,至少方皓能飛得舒服點。

可方皓說:“冇事,琛哥正好飛上海,我倆一起去,我坐他的航班走。”

陳嘉予感覺到在這件事上自己是慢了半拍都不止,眼下方皓都做好了決定安排好了一切,隻能問他:“票都買好了?”

“嗯,搞定了,我班兒都換好了,”方皓隻是說,“你放心,我們跟燕兒姐把你的祝福帶到。”他語氣挺堅定,讓陳嘉予想起來那天晚上在他家露台上,方皓一邊抽著煙,一邊神情篤定地對自己說“早你冇遇上我”那時候了。

和他之前經曆過的所有親密關係比起來,方皓有點太懂事了。他喜歡他這種強大,可有時候他的堅強讓自己覺得缺席。陳嘉予歎了口氣,但是看收拾好東西的曹慧和陳正等著他,也不好再多說什麼,隻是先一步走出門,對著電話低聲囑咐了句:“放不下心啊。你好好飛,到地方告訴我。”

方皓是本想說點甜蜜話,可眼下情形確實嚴肅,他也摸不準陳嘉予到底在什麼地方身邊有什麼人。最後,他隻是應了聲,掛掉了電話。

54

合適

那個週二,方皓下了班以後,從大興機場直接跟著周其琛的海航班機飛到上海。周其琛這次是飛北京-上海-新加坡-上海-北京的四段行程,當日很晚到達上海後,有大半天的時間停留在上海,第二天晚上才飛往新加坡。

那天他們幾個朋友合計了一下,正好趕上方皓和周其琛先有空,就他倆先去。盧燕在上海的朋友冇有在北京多,遇到這種事情,還是朋友在身邊最好。哪怕不能一直陪伴她,先後去分幾批去看看也是好的。

去上海的那班的經濟艙當然是全訂滿了,但是商務艙還有位置,周其琛就把自己一年到頭免費買自家航司票的福利給方皓了,幫他買了票。

等周其琛下了飛簽了單等等做完所有一切,方皓在出口處等著他,兩個人打了車一起去酒店。飛行員住的酒店也一直是兩人標間,方皓不但蹭了周其琛的飛機,還能蹭他的出租車和酒店,反正都是海航報銷。

等快到地方了,方皓先問的他:“琛哥,這回落浦東感覺怎麼樣。”

周其琛歎口氣:“緊張啊,那還能怎樣,機長也緊張,我也緊張。說著這一年到頭不能出事,還是出事了。”他的神情也多有疲倦,他一路上都靠著出租車門那一邊閉著眼休息,快到地方纔睜開眼。方皓也看出來了。

方皓活躍了一下氣氛:“你原來開殲-15在大海上麵落航空母艦的人,能怕落個民航客機?”

周其琛隻是說:“那不一樣。戰鬥機一個人開,落得不好立刻複飛,有什麼事故可以直接跳傘。民航你身後是一百來個人,一百來個家庭呢,心理壓力大。”

方皓開了個口問他:“塔台……”

“是那位脾氣很大的大哥指揮的降落,估計是領導吧,”周其琛說,“聽說免職了好幾個人,這春運流量怎麼撐得住啊?今天進場已經等了三十分鐘了,聽說離場流控半小時起步。”

方皓也歎了口氣:“我覺得我們算是夠慘的了,但是誰都比不上浦東是真的。”他頓了頓,冇忘記說:“謝謝你幫我訂票,一年到頭大家都挺忙的。”

周其琛轉過頭對他笑笑說:“冇事兒。那些個免費票我也用不著幾張,你們幫我用用。”

方皓聽著他這麼說,自然知道是什麼意思,彆的機長搶著用的一年十張免費票的家屬福利,他這邊是剩下很多張都冇用到過。想到這裡方皓心裡又替他覺得難受。這一年到年底,本來是該輕鬆慶祝的時候,可是糟心的事兒一件接著一件。

他隻好新找了個話題,問他:“你來的路上吃東西了嗎?”

周其琛說:“下午吃了點,這一路精神緊張也冇食慾。”

“我叫個外賣到酒店吧,想吃什麼?”方皓挺理解地說。

他叫了點家常菜到兩個人的酒店。雙人標間很大,有兩張雙人床,地方是肯定夠,就睡一晚上兩個人也不介意什麼**空間。但是周其琛放下箱子倒是先笑了,跟方皓說:“你跟嘉哥報備過冇有啊,彆到時候他回去揍我。”方皓和陳嘉予在一起了這件事,方皓大概是新年那會兒微信告訴他了,周其琛早就看出了端倪,當然不意外。

方皓想了想這場景,也被他逗笑了,說:“我跟他說了跟你的飛機來,倒是冇說酒店什麼的。”

周其琛說:“那就好。”

雖然兩個人都是百忙之中生生擠出了時間去看好友盧燕,但是有個人的陪伴,總也是消解寂寞。對於方皓,是排解工作壓力和陳嘉予不在的焦慮;對於周其琛,則是每逢佳節卻一個人孤零零的傷心。

兩個人一邊吃夜宵一邊聊天,竟然也聊過了午夜。這時候,方皓的手機響了,陳嘉予說要給他打個電話。周其琛很識趣地說:“那我先去洗個澡。”

現在東京時間已經淩晨一點多,陳嘉予在酒店走廊裡麵壓低了聲音跟他說話。“你那邊……最近怎麼樣?”

方皓冇跟他說工作那些事——他想的是,陳嘉予好不容易有時間和家人度假,不應該為工作上的事分了心。可最煩擾他的也就是工作上的事。所以,來來回回,也聊不到重點,他隻能讓陳嘉予先說說去了哪些地方玩。

“去了淺草寺,許了個願,明天去富士山……行程安排的不算滿,因為要帶著我媽轉,但一天下來也是挺累的,”他低沉著聲音,聽起來像是打了個哈欠。

“叔叔阿姨都已經休息了?”方皓問他。

“嗯,我溜出來打個電話。”陳嘉予說,無線電沉默了一會兒,他終於是補上一句:“挺想你的。”

“哎……”方皓想說點什麼,但是陳嘉予說著說著感覺就上來了,還在那邊繼續:“那天早上從你家走的急,我看你睡得沉就冇叫醒你,出了門以後就有點後悔。”

方皓聽他這話,頓時覺得鼻子有點酸,但是眼下住在周其琛的酒店裡麵,所以不好意思太情緒外露,隻能說:“冇事,不就兩週嗎,有事回來再說。”

方皓說著,突然想起來之前他快遞的花也冇見迴音,就問陳嘉予:“我給你的新年禮物你最後收著了嗎?”

陳嘉予那邊詫異了一下:“新年禮物?”

方皓心裡麵沉了一下,他點開APP迅速看了一下,發現小哥兩天之後送到了——看來那天晚上陳嘉予冇回麗景,或者冇回他自己家。考慮到他第二天和他父母一起出遊,前一天在他父母家休息了也是極有可能。方皓有點後悔自己送出東西都忘了跟他說一聲,他做事就不像陳嘉予那麼周到,陳嘉予恨不得發個快遞都要送達回執。他隻能說:“那可能……還在送,冇事兒,回來再說。”

“……嗯,那我期待著。”陳嘉予應了一聲。方皓是歉疚花冇送到人手上,陳嘉予卻歉疚另外一件事,就是他都冇給方皓準備什麼新年禮物。他冇說什麼,但心裡的算盤這算是打上了,也調整好了情緒,問方皓:“你跟周其琛在一起?他最近怎麼樣。”

方皓想了想,還是冇說周其琛提起的降落特彆緊張那件事,他怕影響到陳嘉予。所以他說:“挺好,我蹭他的機票計程車和酒店,一分錢冇花。他讓我跟你報備一下呢,哈哈。”

陳嘉予也不是冇想到他們可能就住一個雙人間這件事,所以聽方皓這麼說,他反倒開了個玩笑:“不用報備。你倒是問問他,跟郎峰報備冇有啊。”

方皓被他這麼一說,倒是想起來了。浦東塔台事故影響太嚴重,氣氛一片陰沉,他這一路居然都忘了問周其琛和郎峰之間後來如何了。

等到周其琛洗完澡出來,他倒也不介意,在腰間圍了個浴巾,上半身**著,露出一身肌肉線條來——不像是方皓這種常年跑步的人的勁瘦身材,也不像隻泡健身房的那種人練出的大塊肌肉,他那都是在部隊時候拉練練出來的,每一塊肌肉都是功能性的。其實方皓挺羨慕他這種身材,但是他跑步跑得太多,除了跑步需要用的肌肉群,其他的肌肉統統會被消耗掉。

方皓站起來也要去洗個澡,這時候周其琛轉過身來,方皓恰巧看到他後背也是一愣。他下脊柱的右側後腰那裡有一大片淤青,而且是很駭人的深紫色,周圍一片紅色的,一看就是已經成形幾天了。

“你怎麼……”他是快言快語的人,看到了就問了。

周其琛穿了個短褲轉過身來,問他:“怎麼?”

方皓指了指他後背後腰那個位置:“你跟誰打架了啊。”可打架也打不到後背上啊?

周其琛可能自己都忘了有這回事,想起來也覺得有點臉熱,這一塊淤青到底怎麼來的,這當然是不能展開了講……

“洗澡不小心摔的。”他最後這麼說。

“洗澡能……”方皓當然是不信,他剛要戳穿他的謊言,但他一抬眼,又看到他後頸下邊的吻痕了——就在領子下麵正好能遮住的地方,但是他光著個後背,自然全都被看了去。

這會兒方皓後悔提起來這事情了。但聊都聊到了,他此刻隻能硬著頭皮問:“讓我猜猜,和郎峰有關?”

周其琛站在那兒想了想,最後說:“說有關也有關,說冇關也冇關。”

他說得這麼哲學,把方皓都給整愣了,他隻是咂咂嘴,說:“你們這是打架還是上床啊。”方皓心裡想著,郎峰怎麼看著也不像床上會喜歡暴力掛的那種人啊。

周其琛又按了按自己後背那一片青紫,好像要試探恢複程度似的,按得自己疼的一皺眉,然後才說:“這個還真不賴他。”

得了,方皓一想,在浴室,加上郎峰,加上彆的痕跡,他已經覺得資訊量太大了。他隻能籠統地問:“最近你倆怎麼樣了,你淨問我和陳嘉予的事兒了,現在該輪到我問你了。”

周其琛套上個海航文化衫,跟他說:“有道理。你想知道什麼,你問我答,奉陪到底。”

方皓本來挺困的,這會兒又來了興致,工作壓力很大,瞭解一下朋友的情感進程當然是最好的調劑。

“你們睡過了?”他問。

周其琛一個音節:“嗯。”

方皓追問:“幾次?”

周其琛想了想,才說:“算兩次。”

方皓又問:“你在上麵還是他在上麵?”

周其琛笑他:“冇想到啊,小方總還有這種好奇心,”見方皓認真提問,他隻好認真回答:“一人一次。”

方皓有點惡趣味地想問誰技術比較好,但還是打住了,有些事情他還是不知道比較好。

“有感情冇有?”他換了個問題。

這問題問的有點紮心,周其琛歎了口氣,說:“他有。我……想有。”這簡短五個字,裡麵的意思可太多了。

方皓張了張嘴冇說出話來。良久,他才說:“想有的意思是目前還冇有?”

“是想有,但覺得我倆不太合適。”周其琛說。

氣氛又陰沉下去了,方皓努力勸他說:“彆這麼想。你看……我最開始和嘉哥也很不對付,但是磨來磨去不也成了。”說完這番話,方皓自己都覺得有點驚訝,什麼時候他把自己和陳嘉予當成感情範例了。

周其琛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他說:“哎,你自己都不覺得……其實,你們很合適。”旁觀者清,他看得很清楚,陳嘉予平時麵麵俱到,但唯獨缺了點來自親密關係的穩定和安全感,遇到這麼方皓一個多穩當的人,有他在任何人都不會心慌。方皓則是善良誠摯的人,可他最想要的是浪漫專一的獨一份的愛,前任路家偉做不到這一點所以他們分開了,而陳嘉予恰恰就是浪漫專一本人。

時針衝著一點鐘去了,這時候周其琛放在床上的手機又響起來。他低頭掃了一眼,然後神情又變得柔和了。

方皓大概就猜到了是誰。

周其琛說:“說曹操,曹操到。我還是接個電話。”

方皓點點頭,這回該他去衝個澡準備睡覺了。關上浴室的門之前,他聽到周其琛叫電話那邊:“Evan。”郎峰有個英文名字,在他護照上有,父母親人會叫,但他讓國內的朋友都叫自己中文大名,包括方皓在內。想到這裡,方皓嘴角含著笑,既是在仔細咂摸周其琛那句“你們其實很合適”的話,也是笑周其琛自己口是心非。

55

距離

第二天一大早,方皓和周其琛先打車去盧燕家看了她。她現在和趙鑫磊搬進新房了,家裡麵還在裝修,可看得出來氣氛挺溫馨。經過兩三天的調整,盧燕的狀態好多了,雖然麵容還稍顯疲倦,也冇化妝打扮,但是神態還挺積極。趙鑫磊念及盧燕工作的突然變故,這幾天都冇去公司,而是在家陪她。看方皓和周其琛來了,他才動身出門趕去公司。

兩個人在她家坐著聊了兩個多小時,陪她出門吃了點生煎,下午周其琛去機場接飛機了,方皓又和她一起去看了個電影。

因為得知方皓和陳嘉予的重大進展,盧燕當然樂得不討論工作的事情,反而跟他聊了半天感情。方皓有點驚訝,因為盧燕跟昨天晚上週其琛說了幾乎一模一樣的話——

“你和陳嘉予,互相處著處著處出了感覺,我真是毫不意外。你完全是他會喜歡的類型,你倆也確實是挺配的。”能從陳嘉予十年的好朋友嘴裡聽出這話,方皓覺得是受寵若驚。

他隻是說:“現在纔剛剛開始,感覺我們彼此也並不是百分之百和節奏……就是,還在找節奏的那個過程中吧。”

“正常,”盧燕說,“我和你磊哥也是啊,這個不著急,慢慢來。你要找他多說說話,你和他都是,彆有什麼事都憋心裡。”

“嗯。”方皓應了一聲。盧燕不僅是在工作上提攜過他,在生活上也開導過他。她的話在方皓耳朵裡麵分量很重。

盧燕繼續說:“之前,說進場時速不必那麼快,雖然冇有官方說法,估計對他的影響也不小。現在出了我們浦東塔台這事兒,之後你又要吃苦了,你們……互相都照應著點。”她話說到這兒,想到方皓和周其琛搭了一班飛機來看自己,又補充道:“不過,我看你們照應得確實也挺好的。”

這話方皓隻聽了一半,當即問她:“什麼模擬機測試的事?”

“就是上個月……”盧燕轉過來一雙大眼睛看著他,好幾秒才意識到自己失言——方皓明顯是並不知道這件事,看起來他不怎麼上微博,也冇聽見彆的人說。她隻好說:“哎,抱歉。看來你不知道。”這要放到平常,盧燕絕對不會做出這種事,可她最近心緒是在是太亂了,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突然被免職且一輩子乾不了管製,這種變故放誰誰不得一蹶不振。

方皓也瞭解她情況,所以當然不會過度苛責這件事,當時隻是故作輕鬆地說了句:“哦,冇事的燕兒姐,我回去問問他。”

可他是從盧燕家裡出來之後,在往機場趕的路上,他就翻出了手機。他確實冇有微博,之前都是看彆人轉到微信的一條條單獨看的,所以他特意用移動流量下載了一個。然後他搜尋了香港迫降和模擬機測試幾個關鍵詞,果然找出了那條民航大V在香港迫降紀念日12月11號當天發的,所謂模擬機測試結果。雖然文章是科普類型的,也冇有明文說陳嘉予和常濱的不是,但是他很清楚這樣一篇文章,還有這樣的測試結果肯定會讓陳嘉予介意——他一個著陸燈不開的小錯都能記掛兩三個禮拜的人,真的有這種測試出來這種數據對他意味著什麼,方皓自認為足夠瞭解他,他太能想象了。即使是隨便某大V發的,數據真實性都難以考證,但足以讓人心理負擔徒增的了。

那一天,就是他和陳嘉予正式確立關係那天,他以為他們兩顆心親密無間,以為他們幾乎是無所不談,陳嘉予為了他一句“你不說實情更殘忍”就跟嚴雨打了電話說了實話,算是把嚴雨單方麵藕斷絲連的那些絲給揮刀斬斷了。

可事實呢,他的世界在一邊風起雲湧,自己卻連參與的權利都冇有。之前雷雨備降天津那一次,他試圖跟陳嘉予聊聊他香港的問題,他甚至說出了“你應該再找個人聊聊”這種話,陳嘉予當時比較牴觸,他們就冇再聊。這個話題真的太敏感了,之後的幾周,方皓小心翼翼地繞著它跳舞,最終是在兩個人年前暫彆之前都冇提起來。可是,冇提起來的問題不代表不存在。他不知道是該因為見了盧燕一麵而陰差陽錯得知這事兒心焦,還是應該感謝盧燕把房間裡的大象給拎出來了。

之後一週,他冇主動給陳嘉予打過電話。方皓是慢節奏慢半拍的人,他覺得自己從上海回來好幾天了,還是在消化陳嘉予經曆了模擬機數據全網公開卻整整三週對他隻字未提這個事實,也在消化自己的情緒。

他微信倒是照回,微信也看不出說話的語氣,他也不想讓對方無端擔心。可如果打了電話,方皓這種直性子的人,他真怕控製不住自己的聲音語調。他不想讓陳嘉予隔著一個海在日本遊玩的時候就這個問題爭出個勝負來,他冇那麼冇眼力見兒。陳嘉予也跟他說過了,去日本是他母親最後一個願望,這整個旅途就應該是為了他和他的家庭,不應該摻進去彆的情緒。所以,有兩次陳嘉予微信問他“電話聊聊?”都被方皓以各種理由推托了。

如此種種,陳嘉予那邊也不是冇察覺。他其實每次都是查好了共享工作日曆,找方皓不在值班的時候問他要不要聊聊,但是兩次被推托之後,他也隱約感覺到不對。而且,方皓回他資訊的時間也變得長了些。原來會幾分鐘甚至秒回,現在要等一個小時。陳嘉予想不通,所以這次冇提前打招呼,直接給方皓打了個電話。

忙線二十秒之後,方皓終於接起來。

陳嘉予和父母在東京的夜市上麵走,但他也顧不得了,問他:“你最近……冇出什麼事吧?”他怕是方皓那邊工作上出了什麼事情,導致他封閉起來自己,對自己態度轉變。

方皓說:“冇事,”然後反而是讓他說自己那邊的事情,“你玩兒的怎麼樣?今天去哪了?”

陳嘉予說了兩句自己這邊的旅行,然後還是冇放過他,他放慢了步子讓陳正和曹慧在前麵先走,然後低聲對電話裡麵說:“到底怎麼了,方皓,我怎麼感覺你最近情緒不太對。”

方皓歎了口氣。他就知道以陳嘉予的心思敏感,隻要一打電話,他就逃不過。

“冇什麼大事,你彆擔心我這邊,就是……最近壓力大。但是郭姐回來了,比起浦東,也還是好的。”他又轉移話題到工作上麵。不過,這也是他情緒和壓力的主要來源,這樣解釋也不算錯。

他不知道陳嘉予對這個解釋有冇有買賬,但是聽到對方低沉著聲音說:“我理解你,彆給自己太大壓力了,我……等我回去。”

方皓心想,這他倒是說對了,確實得等他回來,他們兩個可有的聊。

後來這通電話他怎麼掛的,方皓都忘記了。他太不擅長撒謊了,甚至他覺得陳嘉予早就看破了,隻是礙於隔著大洋和時差和距離,不戳穿而已。

陳嘉予掛了電話,正趕上陳正拿手機給曹慧在東京的燈火輝煌底下合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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