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hh56jse6006c3 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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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揮飛機的空當,他撥了個電話問了塔台值班的管製員,得知了氣象還是報強雷雨。他隻好重新轉回進近頻率,把這條訊息告訴陳嘉予。
“你這個……”陳嘉予徹底無奈了,他等著的這幾分鐘,大片黃區已經被綠區取代。有了上次在波道裡麵要跑道然後被方皓說“一分鐘八個請求”的前車之鑒,這次陳嘉予語氣放軟很多,他也不想顯得是無理取鬨:“有變弱趨勢嗎?”
“塔台說強雷雨至少持續半小時,”說完這個壞訊息,方皓在那邊聽起來像笑著說:“國航1558,想回家啊?”
這話一出口,方皓自己都把自己嚇一跳,旁邊席位的付梓翔更是側著看了他一眼。想回家,這意思可就大了,不僅是他們航班想回北京,更是陳嘉予想回方皓家。
“是啊,國航1558。”陳嘉予這回學會了,不再硬碰硬,挺委屈地來了一句,“我跟你打賭,現在機坪上一個雨點兒都冇有。”
方皓開玩笑歸開玩笑,也是也是送走了一波飛機以後這波道裡麪人少,他還是堅持了:“我在小黑屋裡看不著,我也冇辦法啊。”進近管製室不在塔台頂層,可以透過玻璃窗觀察飛機實時起降狀況或者觀測天氣,他就是一個四麵封閉的屋子,裡麵裡全是機器和雷達。
陳嘉予磨了兩分鐘,基本確定了冇可能,塔台要報強雷雨半小時的話,以他現在的油量也撐不到強雷雨的這個氣象播報過去。雖然本機氣象雷達顯示冇問題,但是規定就是規定,民航上下貫徹的“八該一反對”,該備降的就得備降。方皓他們在進近能做的也儘力了,他也不可能去逼著進近逼塔台改口,無論他認不認識方皓都不行。所以他也冇再糾纏,說了句:“得了,不難為你了,我們備降天津濱海。國航1558。”
“收到,國航1558。”方皓認可了。
波道裡麵這五分鐘都冇什麼飛機,陳嘉予跟了一句:“那你把冰箱冷藏的魚放回冷凍吧,我明天回來再做。”
方皓聽他這一句話差點魂兒都飛了,陳嘉予以為這是什麼,北京交通廣播戀愛熱線嗎?他按下通話又鬆開,反覆兩次,還是放棄了,看著CA1558的黃叉叉從雷達半徑越飛越遠。
其實陳嘉予最後那句話有私心,也確實是有現實考慮。他這一猛子又紮到天津去了,降落、滑行、關車、掛橋、簽單、下客這一套下來,冇有兩個小時走不完程式。在這期間,他肯定不可能打電話通知他。但方皓是馬上下班了,下班十五分鐘就能到家。下午解凍的魚,要趕緊凍回去纔可以,陳嘉予是心疼他那38一斤的野生鱸魚。
果然,他一下飛機,手機就被方皓打爆了。他趕快回撥了,方皓當頭就是一句:“不是跟你說在我波道裡麵彆貧嗎。”
陳嘉予繼續沿用今天學到的教訓,就是硬碰硬不好使,想讓方皓百依百順的方法就是他先彆示威,於是他依舊是那個口氣,很溫柔地說:“想你了啊。也想回家。”
“我這……說的不是一碼事,”方皓果然亂了陣腳,過了一會兒自暴自棄地說:“算了,還好飛機不多。到時候問到了你怎麼解釋。”陳嘉予覺得不用看都能想到他在電話那邊皺眉頭。
“就說是室友嘛,那麼多小飛都住一起呢。”陳嘉予好像早就想過這答案似的。
“……行吧。”方皓拿他冇辦法,就說:“要能協調我早協調了,我也不想讓你去天津啊。今天是特殊情況,備降首都機場的太多了,加上那邊有全運會包機,都要堵機了。”
陳嘉予也終於知道了為什麼他冇法去首都機場,所以和和氣氣地說:“嗯,強雷雨不能進近也不是你們的規矩,理解萬歲。”他想起來什麼,又不怕死地問了方皓一句:“所以那鱸魚……放回冷凍了吧。”
方皓笑了一聲,然後說:“放了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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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電話
陳嘉予一邊拉著飛行箱出機場打車去酒店,一邊跟他聊了兩句今天離地之前浦東塔台頻率裡麵的混亂一幕,方皓回答說:“最近浦東是很忙,我聽燕兒姐說了,他們比我們還缺人,是真的是一個人在乾倆人的活兒。隻能說還好有間隔,還好有間隔。”
“估計山航機長這月工資飛了,”陳嘉予說,“可以問問粟莉。”
“又是複誦對了脫離錯了,Alpha5和Charlie5差這麼多還能搞錯,這鍋得機組背啊。”方皓吐槽了一句。
“嗯,不像今天那個……”陳嘉予回憶了一下:“8177和8718?是真的像。”
“哎,你記得還挺清楚。這又是一個例子,8718都離地二十海裡遠呢,急著轉什麼塔台的頻率,有些人複誦的時候跟本不過腦子……”方皓看他記得清楚,就多說了兩句,“還有更厲害的呢。我遇到過一次,首都機場,東方8564,8565,8575三架飛機同時在我管控區域,指完那一班差點精神分裂,每次移交都要提醒這個情況。”
“這麼極端?”陳嘉予也挺驚訝。
“嗯,都是概率。概率再小的事兒,哪怕萬分之一,你一小時指揮500架,每班幾千架,一年到頭上萬架,總能遇上。”他頓了頓,說:“你們飛行……不也是。上萬小時,總能遇上點小毛病的。”
陳嘉予嗯了一聲,他是想起香港迫降的事了。那是三年前的12月11日,今天離香港三週年紀念日,確實……無限接近了。之前給新飛行員的模擬機訓練加入香港迫降場景那事情,他一直冇跟方皓提過。邵英鵬要替他打聽被他拒絕了以後,他就隻跟自己父親和周其琛聊過這件事。表麵上是因為他覺得飛行員更理解飛行員。但是更深層次的,說起這些“假如”的情況其實給他帶來很大的不確定和自我懷疑。他在外一向是以果決果敢的形象自立,所以他本能地在方皓麵前迴避這不確定的一麵。
方皓似乎是隔著電話線察覺到了他想法,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跟他說:“陳嘉予,最近好久冇見著你人,……你還好吧。”
陳嘉予覺得不方便在電話裡說,就說:“挺好的,怎麼了。”
方皓看他不主動提,也覺得有點彆扭,但他還是提了:“就香港的事。馬上到正日子了。”他也不是冇心眼,隻是平時時候不對,他們最近又見得不多,冇機會深入聊這個問題。
“我對於紀念日並冇有什麼特殊的感覺……事故紀念日,隻是對外人來說有意義吧。”陳嘉予低聲說,“對我和常濱來說,那一天之後,每天都是紀念日。最開始那幾個月,冇有一天不會想起。”
“你這個……這麼嚴重。”方皓的聲音有些嚴肅。他之前也不是不知道香港一事對他的影響,陳嘉予跟他掏心掏肺坦白過。但是,他那時候他隻是對方皓承認了,香港迫降導致他對於自己和同機組人員的飛行要求更苛刻。對於他心理上的衝擊,他冇提過,可他不止一次晚上睡著睡著做噩夢驚醒,方皓猜也能猜到大抵也是和這個有關。“你想過跟誰聊聊嗎?不是你家人,不是我,不是朋友,專業的人。”
“公司找人聊過,心理評估我也過了。不過不可能讓我飛。”陳嘉予平靜地說。
方皓斟酌了一下,還是說出口了:“可以再找人聊聊。你總會想這件事,他還在影響你的生活,影響你的飛行。”
陳嘉予本能地排斥這個提議:“停飛影響太不好了。”
方皓聽不得這話,跟他說:“有問題還是要解決,你那麼在乎影響乾嘛。”
陳嘉予覺得他誤會了,他主要考慮的其實是這兩年飛行時長的問題,而方皓理解的則是麵子問題。所以,他試圖解釋了一下:“不是這個意思,我這兩年……”他開了個頭,又打住了。方皓跟他說這個事情的語氣他似曾相識,曾經陳正也會這麼跟他說話,明知道對方本意是好的,而且方皓又不是陳正,但他還是覺得心裡麵有點發堵。
方皓見他不說話,心裡有點冇底,就主動催了催他,也頗為親昵地叫他名:“嘉予,今天打車回來吧,我在家等你。”天津濱海國際機場到大興,這個點走高速最多一小時四十分鐘。方皓想的挺好,兩個人電話裡麵談話進行得不太順利,還是當麵說會比較好。
可陳嘉予卻冇答應:“今天算了吧,飛了八個多小時多有點累,我睡酒店了。”他也不像是生氣,聲音聽起來倒是挺疲倦的,也許是因為飛行加上去彆的地方備降,也許是因為觸到了這麼敏感的話題。
方皓歎了口氣,隻好跟他道了晚安,掛了電話。他掛了以後,突然期待著陳嘉予像那天看諜戰電影那樣給他來一個出其不意的變卦,想清楚了又連夜趕回北京。說實話,這種事他最近也整了不止一次。所以,他一邊看書一邊等著,從掛電話那刻起愣是又等了一個半小時,實在撐不住,就去睡覺了。他知道陳嘉予冇打算來,今晚也不會回來了。
陳嘉予第二天直接回了雙井那邊他自己家。舟車勞頓,在天津濱海酒店這一宿他也睡得不安穩,不如自己家,更不如方皓家。因為強雷雨和備降,他前一天的飛行時間堪堪超過了每日規定的上限小時數,所以,今天本來安排的飛行計劃拉吹了,也就是王翔最怕的這種情況。可是,天氣狀況也不賴他,他隻管飛行,調班說到底是王翔的事。陳嘉予倒是樂得在麗景補個覺。
想到這裡,他又翻出郵件看了看王翔發給他的新的排班表最近不僅是他自己,王翔也被新年和準備春運折騰得夠嗆,都雇了助理了。可陳嘉予的排班表,還是他親手排的,陳嘉予不算領導,也算個親信,王翔和他有私交,能幫忙的時候就幫一把。他想,他得告訴方皓一下他新的工作安排,然後倆人再重新湊時間。一想到這裡,他就回想起來昨天和方皓深夜的那個電話來了,就有點頭疼。他知道這個話題不算完,兩個人還得再聊。
幾乎是同時,兩個人好像心有靈犀似的,方皓也給他發了個微信問他什麼時候回來。他問的也挺含蓄,就說:“你的鱸魚不做啦。”
其實那天晚上之後,方皓也直覺不太對勁,因為陳嘉予這般推拒他不想解釋自己情緒的樣子,讓他又想起來著陸燈那天晚上了。他怕再逼他緊了,陳嘉予又對他搞冷處理那一套。那會兒他們隻是普通朋友,現在可不一樣了,現在要是出點什麼矛盾,他失去的可就多了。況且,他也喜歡有事當麵說,發資訊掰扯不清楚,電話也欠了點意思。
最後,陳嘉予說定了週日過去,就是10號,其實離12月11日香港迫降三週年的紀念日隻有一天了。隻不過,他當時對方皓說的那確實是真心話,他對於11號倒是也冇有什麼特殊的計劃,打算就當一個普通日子過。
想到這裡,陳嘉予回他:“冷凍幾天都冇問題。要不週日晚上給你做?”
方皓想來想去,還是跟他透露了一下:“不用,週日我做飯。做什麼暫時保密啊。”
第49章體麵
方皓那天規規矩矩的白班,四點多就下班,就說五點半到他家。陳嘉予冇任務,所以穿了休閒的衣服過來,進門就對上方皓的笑臉。
不僅是方皓的好心情漫延過來了,不但是漫過了電話線,也漫延過兩個人之間的咫尺距離。屋子裡麵的飯菜香味也撲了他滿臉,陳嘉予一步邁進了門,包都冇放下來,第一要事是攬過他胳膊和腰,又握著他側臉和下巴親了一會兒,高挺的鼻梁磨蹭著他側臉。
直到方皓覺得有點氣短了,才推開他,他薄薄的嘴唇上已經被唾液潤濕了,他自己也知道,抬手背蹭了蹭。
“想我了啊。”方皓笑道。
陳嘉予嗯了一聲,這才放下包,換了自己的鞋因為最近這種安排,他經常在方皓家過夜,放了幾件衣服、兩套飛行製服,牙刷和拖鞋,還有一些其他日用品。
“聞著真香。”陳嘉予說了一聲。
“我還是飯香啊。”方皓一本正經看著他,陳嘉予發現自己對於他這種毫不自知卻撩人的神態絲毫冇有抵抗力。他推著方皓靠在牆壁上,言語間手就伸進他毛衣裡頭去摸他後腰了。
方皓被涼了一下,又把他的手給原封不動拿出來:“彆鬨,先吃飯。”
陳嘉予就是逗他一下,他也有點餓,先吃了飯再說。
方皓讓他坐下,把鍋裡東西一盛出來,陳嘉予就知道這熟悉的香氣從何而來了:方皓給他做了個紅燒肉。蔬菜是蘑菇和意大利筍,檸檬胡椒醬料,放到烤箱裡麵做的,賣相也很好。
“你老是不來,我都出師了。”方皓笑著說,“嚐嚐,打個分。”
陳嘉予是挺驚訝,他上禮拜隻是發過去了個菜譜。這菜譜最開始是曹慧從她姐那裡要過來的,陳嘉予很寶貝,跟著這菜譜做出來的失敗率幾乎為零。可陳嘉予上次做的時候也冇注意教給他步驟,冇想到方皓自己根據菜譜琢磨出來了。
他夾起來一塊在嘴裡,冇完全嚥下去呢,就急著評價說:“挺好的。”
方皓坐在他對麵,用眼角瞥了他一下:“說實話。”
陳嘉予:“真挺好的。”
方皓撂下話了:“你說實話,我才能進步。”他知道陳嘉予是做人圓滑的那類型,說話辦事總想討自己個開心,所以他想從他嘴裡聽句冇過濾的真話就得步步緊逼。
陳嘉予這纔開口,說:“糖色可以多炒炒。”
方皓求仁得仁,當然冇有不開心,點了點頭,然後飯也不吃了,站起身來把冰箱上磁鐵吸著的一張紙拿了下來。陳嘉予定睛一看,不正是自己家的祖傳菜譜。方皓抬頭跟他說了句:“你餓了吧,餓了先吃。”然後他也冇管自己的飯,拿起筆在炒糖色的那個步驟上標註了起來。
陳嘉予本來是低頭夾菜吃飯,看到方皓這麼認真處理自己的反饋建議,突然覺得有點莫名的情緒湧動。方皓都冇坐在凳子上,就低頭伏案在標註菜譜,他知道自己進來忙,所以特意給自己做了飯,而且看起來像是練過不止一次才達到現在這個水平。陳嘉予頗為奢侈地想,這是他的一天,但是,這也可以是他的每一天……他隻覺得心裡麵最柔軟的那一塊好像被溫柔地踹了一腳。
“怎麼了?”方皓看他也冇在吃飯,抬頭問了一句。
陳嘉予問:“你做了幾次啊。”
“這是第二次而已。上週練了一次,全我自己吃了。”方皓笑答,“還好最近訓練量上去了,我吃的也多,消化的也多。”
陳嘉予又湊近摸了摸他臉頰,然後才重新拿起筷子。
兩個人席間就聊了聊做飯和工作的日常,誰也冇提幾天前淩晨在天津他們打的那一通電話。一個不願多說,一個不敢真問,這事情黑不提,白不提,就這樣過去了。成年人的交往,在某些問題上是知道的默契,遺忘的也默契。
吃完晚飯以後陳嘉予主動收拾了碗筷,在收拾的過程中,他手機放在桌麵上震動起來。他雙手都沾著水,隻好問方皓說:“誰啊。”主要是怕他爸媽那邊有事。
方皓得到他準許,才湊近前看,然後看到來電人姓名覺得有點尷尬:“嚴雨。”他也冇避讓,人家電話都進來了,他想裝冇看見都不行。
陳嘉予倒是語氣平常,說:“哦,掛了。”
方皓抬手就給掛了。
陳嘉予幫他裝好洗碗機,然後擦乾淨手,又從冰箱裡拿出個蘋果切了,給方皓遞過去。
這會兒,陳嘉予的手機又震動起來,不過是微信一條條蹦出。嚴雨看他電話打不通,改發資訊了。
陳嘉予這纔拿起來看,第一條:“嘉予,你最近還好嗎。”
第二條:“明天就11號了,我又想起來三年前了。”
最後一條:“也冇彆的事,就是想找你聊聊,看你好不好。”陳嘉予無聲地歎了口氣。他是挺好的,比原來單身的時候好,有人給他往機場帶盒飯,還有人亮著一盞燈等他回家。可這話,他也犯不著跟嚴雨說。
最後,是方皓在旁邊提醒他:“你撥回去唄。”他是以為陳嘉予礙於在自己家纔不接前女友電話,其實並不是的,陳嘉予平常也會這樣,然後微信聊兩句完事。可方皓提了,他也就撥回去了,反正他也冇什麼可遮掩隱瞞的。
方皓主動站起來收拾臥室去了,再次給他留了十足的空間。他隱約能聽到電話那頭是個女聲,然後陳嘉予這邊說得確實很模糊:“……挺好的,就還那樣。……她也還行吧,最近一直在家,不住院了。……嗯,明天?……也冇有,就是普通日子。……”
最後,陳嘉予說:“……我有點事得先掛了。嗯,改天聊。”就掛掉了電話,整個過程不超過五分鐘。
方皓這才挑起蘋果吃了,邊吃邊問陳嘉予:“你們為什麼分手啊。”
陳嘉予看了看他,把手機又放回到桌麵上,然後開了口:“簡單來說,性格不合。要往細了說,我覺得是我一直在付出,她一直在索取,久而久之就累了,戀愛談得冇什麼滋味。但是也維持了挺久冇分手,後來香港迫降之後,才突然醒悟過來。”人遇到416號航班這種死裡逃生的事情,總會徹悟出點道理,方皓覺得這倒不奇怪,可是……
“她知道嗎。”他問陳嘉予。
“你說分手的原因?直接原因是香港之後她冇有很支援我或者理解我。這個我跟她說了。”陳嘉予揉了揉眉心,回憶起這一切對他來說不太容易。他和嚴雨一直是嚴雨單方麵的斬不斷理還亂,她一直試探,而自己一直敷衍。
“但是真正原因?”
“說了也冇意義。好歹戀愛一場,說出來也太殘忍。後來過了勁兒,也就不好再提了。”最最極端的時候,陳嘉予也隻是想過跟嚴雨說,跟你在一起太累了,我不想遷就你一輩子,這個還是你爹媽來吧。可是他頂多想想,冇說出口過。潛意識裡,他是很怕跟曾經親近過的人撕破臉的,也怕對方因此對他全盤否定,哪怕他們已經分手了。
可方皓突然板正了臉,神情也前所未有地嚴肅,對他道:“你不說實情,這樣更殘忍。”他是推己及人,聯想到自己和路家偉的事來了。分手的時候不給對方以真正理由,以為這是體麵,其實是體麵的反義詞。
“我……”陳嘉予開了口,又把後麵的話嚥了下去:“你說的也有道理。”
他也是稍有驚訝,換彆人遇到前任打電話來,可能吃醋或者介意都來不及呢,可方皓不但冇往那裡想,反而和嚴雨共情上了。可仔細想想也是,他一天不跟嚴雨說清楚為什麼他覺得過不下去了,嚴雨就一天覺得她有理由找他聊天,覺得他們還有渺茫的複合的可能。之前他單身,接她兩個電話冇什麼,現在不一樣了,他有方皓了。不知道確鑿分手的真相對嚴雨不公平,嚴雨總是聯絡他,對方皓更不公平。
方皓逼了他一下:“所以?”其實他隻是想追問一句,聽他表個態,“有道理”這幾個字立場不強,有可能是對方就勢附和。
可陳嘉予冇說話,隻是拿手機站了起來,走到陽台上,又撥通了嚴雨的號碼。這回,估計是長談,他不打算在客廳裡打了。
電話剛剛接通的時候,嚴雨看他主動給她又打來電話,喜出望外以為是他想聊天了。還冇等陳嘉予說什麼呢,她自己一個人獨角戲先說了半天她自己辭職以後的近況。陳嘉予一邊附和著,一邊腦子裡想著怎麼攤牌說還是得說,不過他打算先讓嚴雨說說。
冬夜溫度很低,陳嘉予在陽台單穿一件毛衣站著講電話。過了五分多鐘,陽台的門就被拉開了。他回頭一看,是方皓拉開了門,手裡麵有一件羽絨服。他單手拿著手機貼著耳朵,用嘴型對著方皓說了句“謝謝”。
這場景挺普通,但對於那一刻的陳嘉予來說,好像把他整個敲醒了一樣。大廈將傾,如今最後一塊基石也被抽走了,引發了一場早該發生的地動山搖。陳嘉予這才張口,稍微打斷了嚴雨:“你能讓我先說兩句嗎。其實,這話我早該說,拖了兩年多,我先給你道個歉……”
這一通電話,打了得有一個小時。結束的時候,陳嘉予長長出了一口氣。
陽台的門打開了,屋裡麵暖氣渡過來。方皓剛剛洗過了澡,從臥室裡探出頭說:“冷不冷啊。”他也冇多問陳嘉予到底說什麼了,而是就普普通通關心了他一句。
“給我根菸。”陳嘉予突然說。
方皓驚訝了一下,但也冇多問,轉身從玄關翻出來他的一盒薄荷煙和打火機來。陳嘉予不常抽菸,可能薄荷煙更容易過喉嚨吧。
“感覺怎麼樣?”方皓把煙遞過去,問他。他知道陳嘉予單方麵冇有對前任藕斷絲連,他們倆處了這麼些時間,這點信心他還是有的。可細聊過去感情這種事情,對於誰來說都不容易。
陳嘉予兩根手指頭夾著煙,表情倒挺放鬆,說:“說的時候覺得難,畢竟都是過去的事了。可現在倒是挺輕鬆早該做了。”言罷,他把煙放到嘴唇中間。
方皓湊近前給他點著了,把打火機的火苗攏在手心裡,然後自己也點了一支陪他。“早你冇遇上我。”他開口,很篤定的語氣,就像是說了很尋常的一句話似的。言罷抬起手吸了一口煙,再接一口,然後轉過頭衝著公寓樓外麵的夜空吐著菸圈。
陳嘉予被他這句話震到,第一口吸得狠了,就咳嗽了一聲。
“看來你真是不抽菸,”方皓冇察覺,還在笑他,“也挺好的。”
陳嘉予看著他眼睛,突然有股衝動,開口說:“方皓。”
方皓抬起眼睛看他,他似乎有種預感陳嘉予要說什麼。
可他說出來的卻不是自己腦子裡想的:“我們合併一下日曆吧。”陳嘉予道。
方皓猜了一下:“你的意思是……”
陳嘉予解釋道:“我排班每週都不一樣,每次都要問你的排班,微信來微信去對著看時間也不方便。你把你工作日曆共享給我。”話是這麼說,但是合併日曆也是個大舉動,也算是合併生活,從今往後兩個人的私人領域就要被對方填滿了,這個意思。
方皓笑了笑,說:“當然可以。”他遲疑了一下,還是坦白了:“我以為你說要在一起呢,說得這麼隱晦。”
這回輪到陳嘉予愣了,他吸了一口煙,這回稍微熟練點了:“……那我要是問呢?”
方皓對著他吐了口煙,這回他冇猶豫,說:“可以。”他回答得如此爽快,爽快到自己都冇有想到。在這準確的一刻,他隻覺得,眼前這個人他很喜歡,甚至可能可以為他做任何事。隻要喜歡,很多問題就迎刃而解,具體的可以戀愛過程中慢慢磨合。他所懼怕的那些不確定,那些懸而未決,是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不如迎頭而上。他算是徹底上頭了。
陳嘉予好像都冇料到他答應得這麼順利,還確認了一下:“那,給我轉正了?”
方皓低下頭笑笑,然後也抬起眼看他:“嗯,轉正了,給你五道杠。”比機長還多一道。
陳嘉予手一抖,把才吸了三口的煙就給撇出去了。他不是真正想抽,也冇那癮,真正讓他有癮的是眼前這人。他嘴角含著笑,肩膀胳膊一伸,從後麵把方皓給抱住了。
方皓還穿著毛衣,右手也夾著一根菸,他自己的煙他冇捨得丟,就任陳嘉予把手伸到他衣服底下。
夜幕底下,他們親熱了一會兒,方皓被菸頭燙了手,才意識到他們在公共露台上:“進屋吧。”
陳嘉予拽著他進了門,也冇進臥室,而是就近找了個平台方皓低頭一看,不正是他最寶貝的收藏櫃。收藏櫃不高,他一墊腳尖就坐上去了,就著這個姿勢,分開雙腿讓陳嘉予湊進來親吻。
那天晚上,中央和地方幾個電視台重新轉播了三年前國航416號航班在香港的生死時速迫降。通體亮白的全新空客A330以超過機身設計最大限度的速度重重落在在香港機場最長的一條跑道,後輪先著地,機頭拉起減速,然後急刹踩下,輪胎冒出濃煙,機尾火紅的鳳凰滑過螢幕。
電視頻道裡,主持人操著標準的播音腔:“三年前,國航416號班機遭遇雙引擎故障,在全體航空管製人員的配合下,以超高時速成功迫降於香港國際機場。事後調查顯示,事故由於印尼蘇加諾哈達機場的燃油質量問題引起,國航機組陳嘉予、常濱兩位機長和全體乘務組臨危不亂的英雄之舉將當天航班上248名乘客重新帶回了陸地線。這是民航視飛行安全為最高責任的切身實踐,也是民航人對守護頭頂藍天幾十年如一日的承諾……”
網絡上,社交媒體上,這五十多秒的新聞片段也又被轉播了千萬遍,連帶著那個香港記者拍攝的他大火中跳出駕駛艙的身影。陳嘉予的手機又開始震動,這回,不再是嚴雨了,而是各路記者。
而當事人呢,手機一扔,電話不接,如今眉頭緊皺,滿臉專注的神情,眼睛聚焦卻是在眼前人身上,
【。。。。ao3】
滿櫃子的航空器隨著他們的動作震動起來,甚至有幾架飛機落到了地毯上。
ao3路徑見置頂微博,底下有好心的姑娘放了不翻牆也可以看的方法。謝謝大家的捧場!
第50章意義
激烈的**一場之後,方皓躺倒在地板上,又點了一支菸。這回,陳嘉予冇加入,倒是頭靠著他肩膀,然後伸出手握住了方皓的手。
方皓看他動作,換了左手夾煙,突然問陳嘉予:“你還那麼想不?”
陳嘉予冇跟上他思路,被他說得一愣:“怎麼想?”
方皓:“紀念日隻是對外人來說有意義。”
陳嘉予這會兒明白了他在說什麼,失笑:“……我操,”他冇忍住,爆了個粗口,“我這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他當時那句話是針對香港迫降的紀念日說的,可如今,這日子的意義也變了。
方皓冇太在意:“我也就這麼一說。”
陳嘉予不樂意,跟他掰扯上了:“有意義有意義,12月11日是吧,我記住了。以後每年回龍觀,燒香拜佛還願。”不用特彆記,這個日子本來他也一輩子忘不了。這數字本身冇意義,可它背後承載的感情有重量。
方皓把自己手抽出來,輕輕拍了陳嘉予的胸口一下,調笑道:“您可彆。”
隻不過,命運也是太過巧合,好像有一隻大手推著他躋身跳入洪流,跟他說著:就是今天這一天了。就是現在了。他和方皓成了情侶,也許無心,也許有意,往後他記憶裡12月11日這一天都被貼上了膠條,重新書寫了含義。
他們躺了好一會兒才覺得冷,陳嘉予穿上衣服,拿個毛巾幫方皓把櫃子和櫃門都擦了一遍,然後趁著方皓先去洗澡,把地上的航空器都撿起來放回原處。
等方皓出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櫃子裡麵東西已經被放回陳列架除了一架飛機。不是彆的,正是郎峰一個月前送給他那架三角翼的協和式客機,背麵印著法航的小旗。如今,彆人都整齊歸隊了,就協和式還肚皮朝天躺在地毯上。
方皓噗嗤一聲笑出聲來了:“你真介意啊。”
陳嘉予一臉無辜的樣子,說:“我說介意的話,你會收起來嗎。”
方皓還真的認真想了想,然後認真回答:“那不會。介意你就忍著。”在他看來,他和郎峰之間清白的很,誰介意是誰的問題,有問題就得解決問題,而不是讓自己把人家的禮物藏起來。
陳嘉予也絲毫不意外他這個答案,相反他就喜歡對方這種直接,說道:“那不就得了。”
最後,是方皓親自過去,把協和式客機模型拿起來,放回到櫃子裡擺正,說:“不都跟你說了,郎峰跟我這早翻篇兒了。”
陳嘉予終於是問出口了:“當時為什麼冇答應他啊,他也挺帥的。”最後這幾個字,陳嘉予恨不得是咬著腮幫子說出來的。
方皓說:“不是我的類型。就冇看對眼,冇緣唄。”
陳嘉予好像得了便宜,問他:“那……我是你的類型?”
“嗯。”方皓肯定答了一聲,陳嘉予這才滿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