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的日子 第11章 鐵壁防守
秋雨連下了三天,營地的排水溝開始泛出詭異的綠色。最先發現不對勁的是夥房的老陳,他淩晨挑水時,水桶沉到井裡再提上來,水麵漂著層油花,聞著有股杏仁味。
“不對勁!”老陳舉著油燈照水麵,油花在燈光下散成細碎的光斑,“這水不能用!”
訊息像野草似的在營地蔓延,新兵們慌了神——井是營地唯一的水源,水不能喝,人撐不過三天。有人蹲在井邊哭:“鬼子太損了!這是要渴死咱啊!”
李明遠趕到井邊時,周小滿正用銀簪子測試水質,簪子尖已經發黑。“是氰化物,”周小滿臉色凝重,“跟上次夥房那包一樣,隻是稀釋了,慢性毒,喝幾天才發作。”
“查!”李明遠咬著牙,“讓各連排查昨晚值崗的人,還有誰靠近過井台。”
排查結果很快出來:後半夜值崗的兩個新兵說,曾見一個穿雨衣的“樵夫”在井邊徘徊,當時以為是避雨,沒在意。“穿蓑衣,戴鬥笠,背個柴捆,看著像山下的老鄉。”
“老鄉會帶柴捆避雨?”劉和尚冷笑,“柴捆裡八成藏著東西。”他帶著特戰隊往山下搜,果然在離井半裡地的草窩裡找到件蓑衣,裡麵裹著個鐵皮罐,罐底還沾著殘留的毒液。
“這是鬼子的‘慢性計’,”李明遠站在井邊,望著渾濁的井水,“想讓咱慢慢脫水,不戰自潰。傳下去,暫停用井,張石頭帶二連去山澗運水,每擔水都用銀器驗過才能進夥房。”
張石頭的二連扛著水桶往山澗跑,雨中山路滑,不少人摔得滿身泥。有新兵摔破了膝蓋,抓把泥糊上繼續走,嘴裡罵著:“狗日的鬼子,等俺們緩過來,拆了你的據點!”
周小滿則帶著衛生員在營地搭臨時灶台,把運回來的水燒開,再往裡麵扔杏仁——她查過醫書,杏仁能解輕微氰毒。“都記著,水必須燒開,加了杏仁煮一刻鐘才能喝!”她扯著嗓子喊,聲音在雨裡飄得老遠。
三天後,鬼子的特務隊長在望遠鏡裡看見營地的炊煙照常升起,新兵們還在雨中訓練,狠狠砸了下樹乾:“一群硬骨頭!”
雨停的那天,營地門口掛了個稻草人,身上捆著幾十封信。信封上寫著新兵的名字,拆開一看,全是用歪歪扭扭的漢字寫的“勸降信”:
“你家人已被皇軍‘保護’,速帶槍來投,可保全家平安”
“槐葉營撐不過月底,早降早脫身”
最惡毒的是給一個叫栓柱的新兵的信,裡麵夾著根頭發,信上寫:“你孃的頭發,想再見她,就帶李明遠的人頭來換”。
栓柱當時就紅了眼,抓起槍就要往外衝,被張石頭死死按住:“你傻啊!這是鬼子的圈套!你出去就是送死!”
“俺娘!俺娘要是有三長兩短……”栓柱哭得渾身發抖,槍托在地上磕出坑。
李明遠拿著那封信,指腹摩挲著信封上的火漆印——是鬼子特有的櫻花紋。“這信是假的。”他把信舉起來,對著太陽照,“你們看,這紙是城裡洋行賣的,老鄉哪買得起?還有這火漆,山裡根本沒有。”
他又讓人把栓柱娘托人捎來的平安信拿出來——那信是用草紙寫的,字歪歪扭扭,卻提了栓柱小時候偷鄰居雞被打的事,假信裡半個字沒提。“鬼子連你孃的樣子都沒見過,編都編不像。”
栓柱捧著兩封信對比,眼淚掉得更凶,卻不再掙紮:“營長,俺信你!俺娘肯定沒事!”
“不光沒事,”李明遠拍著他的肩膀,“劉和尚已經帶著人去端那夥抓人的鬼子了,今晚就給你捎信回來。”
果然,後半夜劉和尚帶回了好訊息:鬼子的臨時據點被端了,抓來的老鄉全救了,還繳獲了一遝沒發出去的假信。“那據點的鬼子說,他們根本沒抓全人,好多名字是從戶籍冊上抄的。”劉和尚甩著槍上的水,“燒據點的時候,見著個賬本,記著下次要往咱的柴火裡摻硫磺。”
李明遠把假信全堆在空地上,點了把火。火苗舔著信紙,映著新兵們的臉。“看見沒?鬼子就這點能耐,隻會耍陰的。他們越急著拆咱的牆,咱越得把這牆砌得更牢!”
假信風波剛過,營地的崗哨分佈圖突然出現在鬼子據點外的樹上。那圖是用炭筆描的,標注著換崗時間和薄弱環節,雖然有些誤差,卻足夠讓鬼子摸準空子。
“出內鬼了!”張石頭把圖拍在桌上,青筋暴起,“查!給俺往死裡查!”
排查比上次更嚴,周小滿帶著文書們核對每個人的筆跡,劉和尚則去查最近誰接觸過崗哨記錄。三天後,疑點落在了炊事班的老王頭身上——他兒子在鬼子手裡當偽軍,前幾天有人見他偷偷往營地外扔過紙團。
李明遠讓人“請”來老王頭時,他腿一軟就跪了。“俺不是故意的……”老王頭哭著捶地,“他們抓了俺兒子,說不送訊息就打斷他的腿……俺就抄了份崗哨圖,想著沒標全,不會出事……”
新兵們炸了鍋:“斃了他!內鬼就該斃!”
老王頭哭得更凶:“俺錯了!俺再也不敢了!饒了俺吧!”
李明遠沉默了半晌,問:“你兒子在哪當偽軍?具體據點位置知道嗎?”
“在……在西坡窯廠,就一個小隊的鬼子看著他們。”老王頭哆哆嗦嗦地說。
“劉和尚,”李明遠看向特戰隊隊長,“帶兩個人,去西坡窯廠,把老王頭的兒子帶回來。要是他願意反正,就編入新兵營;要是還想當偽軍,就……”他做了個抹脖子的手勢。
劉和尚領命出發,兩天後帶回了老王頭的兒子——一個瘦得像豆芽菜的年輕人,胳膊上還有被鬼子打的傷痕。“俺爹給俺捎信說你們是好人,”年輕人撲通跪下,“俺早就不想乾了,是被抓去的!”
李明遠看著老王頭父子,對眾人說:“內鬼可恨,但得看為啥當內鬼。老王頭是被逼的,他兒子也能回頭,這事先記下,要是再犯,兩罪並罰。”
他頓了頓,聲音提高:“但有一條記好——咱槐葉營容得下犯錯的人,容不下通敵的鬼!再發現誰給鬼子遞訊息,不管啥理由,直接按軍法處置!”
那天晚上,老王頭把自己關在炊事班,給新兵們做了鍋紅糖粥。喝著粥,有人說:“營長這招高,既揪了內鬼,又沒寒了人心。”
入秋後的。“跑掉兩個,不過留了記號,明天去搜山!”
李明遠看著被燒焦的草地,又看了看新兵們黑乎乎的臉,突然笑了:“瞧見沒?鬼子燒得掉草,燒不掉咱的骨頭。張石頭,讓人多砍些樹枝,把防火溝挖寬三倍,再在營地周圍埋上沙土袋——下次他們再放火,咱就讓火往他們自己那邊燒!”
周小滿蹲在被燒傷的新兵身邊,給他塗藥膏,嘴裡唸叨:“疼就喊出來,彆硬撐。”新兵咧嘴笑:“不疼!營長說這是勳章!”
連續的陰招被破,鬼子消停了些日子。李明遠沒放鬆警惕,反而加了訓練強度——白天練戰術配合,晚上搞夜襲演練,連做飯的老陳都學會了用菜刀劈木棍。
這天,軍分割槽的通訊員帶來訊息:鬼子要對根據地進行大掃蕩,槐葉營的任務是守住東邊的鷹嘴崖,那是進入根據地的必經之路。
“鷹嘴崖易守難攻,”李明遠指著地圖,“張石頭帶一連守正麵,用重機槍封鎖山道;劉和尚帶特戰隊埋伏在崖頂,用滾石砸;周小滿帶新兵在崖後構築第二道防線,負責轉運傷員和彈藥。”
出發前,李明遠站在隊伍前麵,看著一張張被曬黑、磨出繭子的臉——這些人裡,有曾想離隊的栓柱,有當過內鬼的老王頭兒子,有被救回來的老鄉,還有從偽軍裡反正的兵。
“知道咱為啥叫槐葉營不?”他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朵裡,“槐樹紮根深,葉子密,能擋風雨,能護水土。咱守鷹嘴崖,不光是守一道崖,是守身後的村子,守鍋裡的粥,守爹孃孩子能睡個安穩覺。”
“犯我根據地者,雖遠必誅!”張石頭舉著槍吼道。
“誅!誅!誅!”三百多號人的吼聲震得崖頂的碎石滾落,驚起一群飛鳥。
鷹嘴崖的戰鬥打了三天三夜。鬼子的炮彈把崖壁炸得冒煙,敢死隊一次次往上衝,都被張石頭的重機槍壓下去;劉和尚的滾石砸得鬼子哭爹喊娘;周小滿帶著新兵在炮火裡穿梭,把傷員拖到安全處,再把彈藥送上去。
最後關頭,鬼子的特務隊長帶著小隊從崖後偷襲,卻被老王頭父子撞見——老王頭舉著菜刀砍倒一個鬼子,他兒子用撿來的步槍打死了特務隊長。
戰鬥結束時,夕陽把鷹嘴崖染成了紅色。李明遠站在崖邊,看著遠處的根據地,炊煙正嫋嫋升起。周小滿走過來,遞給他一塊乾糧:“營長,你看,咱這‘牆’,夠結實不?”
李明遠咬了口乾糧,笑了。風穿過崖壁,帶著槐樹葉的清香,像是在說:夠了,這道用骨頭和血砌成的鐵壁,夠擋住所有豺狼了。
營地的篝火又燒起來,新兵們圍著老王頭聽他講怎麼用菜刀打鬼子,張石頭在教特戰隊新的拚刺招式,劉和尚正擦拭著繳獲的狙擊槍。周小滿在本子上寫下:“三日鏖戰,斃敵百餘人,我軍傷三十,亡五。鷹嘴崖固若金湯,根據地安。由此觀之,兵不在多,在精;營不在大,在固。鐵壁者,非石非土,乃人心也。”
遠處的黑暗裡,仍有窺探的眼睛,但營地的火光映著每個人的臉,亮得像不落的太陽。李明遠知道,隻要這人心不散,這鐵壁就永遠立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