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的日子 第7章 蘆葦蕩的暗號與意外盟友
蘆葦蕩的暗號與意外盟友
日頭剛偏西,李明遠正蹲在河灣整理漁網,忽然聽見蘆葦蕩裡傳來“哢嗒、哢嗒”的敲擊聲——三短兩長,是喜鵲約定的緊急暗號。他心裡一緊,把漁網往岸邊一扔,抄起身邊的步槍就往蘆葦蕩鑽。
蘆葦長得比人還高,葉片邊緣像小刀似的刮著臉頰,李明遠撥開叢叢蘆葦,沒走多遠就撞見個穿粗布短打的漢子,正背對著他往水裡扔石子,石子落水的節奏也是三短兩長。
“是喜鵲派來的?”李明遠壓低聲音問,手指扣在扳機上沒鬆開。
那漢子猛地回頭,臉上沾著泥,眼睛卻亮得很,咧嘴一笑露出兩排白牙:“李大哥吧?我是老鄭,喜鵲姐讓我來送‘料’。”他往蘆葦深處努努嘴,“東西藏那邊水窪裡,用油布包著呢。”
李明遠跟著他穿過密密的蘆葦,果然見淺水區浮著個油布包,撈上來一掂量,沉甸甸的。解開一看,裡麵竟是二十發迫擊炮彈,還有張字條,字跡娟秀卻有力:“鬼子最近要往柳林鎮運糧,炸了糧車,斷他們的念想。——喜鵲”
“這玩意兒能行嗎?”老鄭搓著手,眼裡有點慌,“我瞅著比手榴彈嚇人多了,彆到時候炸著自己人。”
李明遠掂量著炮彈,忽然聽見蘆葦蕩外傳來馬蹄聲,還有人喊:“仔細搜!剛纔看見有人往這邊跑了!”是鬼子的巡邏隊!
老鄭臉一白,拽著李明遠就往蘆葦更密的地方鑽:“快躲躲!我引開他們!”說著就要往外跑,被李明遠一把拉住。
“彆硬來。”李明遠指了指旁邊的廢棄漁船,“上船,往蘆葦深處劃,鬼子的馬進不來蘆葦蕩。”
兩人剛把船推下水,巡邏隊的腳步聲已經到了岸邊,靴底踩在泥地上“咕嘰”作響。李明遠撐起篙,老鄭拚命劃槳,小船在蘆葦縫隙裡磕磕絆絆穿行,蘆葦葉打得船板“啪啪”響。
“在那兒!快追!”岸上的鬼子發現了船影,槍聲“砰砰”響起,子彈貼著船幫飛過,在水裡濺起串珠似的水花。
老鄭手一抖,槳差點掉水裡:“娘嘞,這準頭!”
李明遠穩穩撐著篙,眼睛盯著前方的水道:“彆怕,前麵有片死水灣,船鑽進去就看不見了。”他忽然往水裡扔了塊石頭,水花濺起的地方立刻傳來“撲棱”聲——是他早藏在水裡的鴨群,被驚動後撲騰著往另一個方向遊去,果然聽見岸上的鬼子喊:“往那邊跑了!追!”
小船拐進死水灣時,李明遠才發現灣裡早泊著艘漁船,船頭坐著個戴草帽的年輕人,正慢悠悠地釣蝦,見他們進來,慢悠悠抬起頭,草帽下露出副黑框眼鏡。
“蘇先生?你咋在這兒?”李明遠又驚又喜——是鎮上中學的蘇老師,之前說好要加入,沒想到在這兒碰上。
蘇老師推了推眼鏡,往水裡甩了甩蝦餌:“喜鵲姐說你們可能需要個‘活地圖’。”他從船艙裡掏出張畫得密密麻麻的圖,“這是鬼子糧車的必經路線,我標了三處適合埋炸彈的地方,都是懸崖,炸塌了能堵三天路。”
老鄭湊過去一看,圖上連鬼子巡邏的換崗時間都標得清清楚楚,忍不住咋舌:“蘇老師,你這本事擱鬼子那兒都能當參謀了!”
蘇老師笑了笑,指著圖上一處標紅的山坳:“這兒最好,兩側是鬆土,埋兩發炮彈就行,動靜小,威力夠。”他忽然壓低聲音,“我聽說鬼子這次帶了軍犬,得在周圍撒點辣椒麵,能擋一陣。”
李明遠心裡一動——喜鵲果然想得周到,連蘇老師這樣的“智多星”都請來了。他正想說什麼,忽然聽見死水灣入口傳來“嘩啦”聲,回頭一看,竟是個穿碎花布衫的姑娘,抱著個竹籃從蘆葦裡鑽出來,籃子裡晃出幾串紅辣椒。
“英子?你咋也來了?”老鄭嚇了一跳,“你爹不是不讓你沾這些事嗎?”
英子把籃子往船上一放,掀開蓋布,裡麵全是磨碎的辣椒麵和幾捆浸了煤油的柴草:“我偷跑出來的!”她拿起串辣椒晃了晃,眼裡閃著光,“喜鵲姐說,軍犬聞著辣椒就蔫了,柴草點著了能當訊號!”
李明遠看著船艙裡的迫擊炮彈、蘇老師的地圖、英子的辣椒麵,再看看身邊一臉憨笑的老鄭,突然覺得這死水灣裡的空氣都熱哄起來。岸上的槍聲漸漸遠了,蘆葦蕩裡隻剩下船板撞著蘆葦的輕響,還有英子哼的小調——那是柳林鎮哄孩子的歌謠,此刻聽著竟格外安心。
“那就按蘇老師標的路線走。”李明遠握緊篙杆,船槳劃開水麵,激起一圈圈漣漪,“老鄭,你力氣大,負責埋炸彈;英子,你帶辣椒麵去上遊撒,彆讓軍犬靠近;蘇老師,你跟我去看地形,定好引爆的時間。”
老鄭拍著胸脯應下來,英子已經蹦蹦跳跳往岸上跑,蘇老師正用鉛筆在地圖上改改畫畫,嘴裡唸叨著“得給鬼子留條‘活路’,讓他們往回跑時正好撞上咱們的人”。李明遠撐著篙,看著小船在蘆葦蕩裡劃出的水痕,突然想起喜鵲字條末尾的話:“人多了,網才結實。”
此刻夕陽穿過蘆葦縫隙,在水麵灑下金斑,二十發迫擊炮彈在油布包裡沉得紮實,像塊定心石。李明遠忽然覺得,這蘆葦蕩裡的風都帶著股衝勁,吹得人心裡發燙——以前總覺得抗日是條難走的路,現在才明白,路難走不怕,隻要身邊有這些揣著熱乎氣的人,再陡的坡也能爬過去。
小船鑽出蘆葦蕩時,遠處的柳林鎮已經亮起了燈火,像串落在地上的星星。老鄭扛著炮彈往山坳走,英子的歌聲順著風飄過來,蘇老師正對著地圖跟路過的樵夫打聽山路,李明遠望著他們的背影,摸出懷裡的彈殼項鏈——這是喜鵲用鬼子的彈殼做的,說能“鎮邪”。他把項鏈攥得更緊了些,篙杆往水裡一撐,小船朝著山坳的方向駛去,水波推著船尾,像在催著他們快點,再快點。
山坳裡的風帶著鬆針的味道,老鄭正吭哧吭哧挖坑,英子蹲在石頭上往布包裡倒辣椒麵,蘇老師用樹枝在地上畫著引爆的路線,嘴裡算著“鬼子的糧車下午三點到,咱們兩點半埋好,留半個小時撤退……”李明遠靠在鬆樹上,看著夕陽把他們的影子拉得老長,突然覺得這山坳裡的石頭都帶著股勁,像是在憋著勁等好戲開場。
“李大哥,埋多深?”老鄭舉著鋤頭喊。
“半米深,上麵蓋層薄土,再撒點鬆針,看不出來就行。”李明遠應著,目光掃過遠處的山口——那裡是蘇老師標的“口袋底”,等糧車進來,炸塌兩側的土坡,鬼子就是甕裡的鱉。
英子突然指著山口喊:“有人!”
眾人趕緊蹲下,隻見兩個穿鬼子軍裝的人扛著槍往山坳走,邊走邊說話,其中一個竟是特高科的井上!李明遠心裡一緊,摸出槍來,卻被蘇老師按住。
“是來查地形的。”蘇老師低聲說,“他們也怕糧車被劫,提前踩點呢。”他往旁邊的巨石後指了指,“躲那邊,聽他們說啥。”
井上正用馬鞭抽著地上的草:“明天正午必須把糧車送過去,少一粒米,你們都去喂狼!”另一個鬼子點頭哈腰地應著,井上忽然往山坳深處瞥了一眼,“這地方太偏,加派十個人守著,帶兩挺機槍。”
李明遠心裡一沉——加了人,還帶機槍,之前的計劃得改。
老鄭急得臉通紅:“那咋辦?炮彈不夠炸機槍啊!”
英子突然拽了拽李明遠的衣角,指著籃子裡的辣椒麵:“我有辦法。”她湊到李明遠耳邊嘀咕了幾句,李明遠越聽眼睛越亮,最後一拍大腿:“就這麼辦!”
等井上走了,老鄭趕緊問:“英子想了啥招?”
“保密!”英子調皮地眨眨眼,從籃子裡掏出個小布包,“明天就知道了。”
蘇老師推了推眼鏡,若有所思:“我猜是……用辣椒麵嗆機槍手?”
英子捂著嘴笑,沒承認也沒否認。李明遠看著她手裡的布包,又看了看蘇老師標在地圖上的機槍陣地位置,突然覺得這山坳裡的風都帶著股辣味,嗆得人心裡直發癢——明天這場戲,肯定比想象中熱哄多了。
夜色漫上山坳時,他們已經把炮彈埋好,引信藏在鬆針下,像條冬眠的蛇。老鄭扛著鋤頭往回走,嘴裡哼著跑調的歌;英子提著空籃子,蹦蹦跳跳地追蝴蝶;蘇老師還在對著月光改地圖,鉛筆尖在紙上劃出沙沙的響。李明遠走在最後,手裡攥著引爆器,金屬外殼被體溫焐得發燙。
遠處的柳林鎮燈火漸密,像片撒在地上的星子。他忽然想起喜鵲的話:“等斷了鬼子的糧,咱們就在鎮口搭戲台,唱《挑滑車》。”此刻風裡好像真飄來了戲台的鑼鼓聲,混著蘆葦蕩的清香,聽得人腳底下生勁。
山坳裡的鬆樹“沙沙”作響,像是在應和著什麼。李明遠緊了緊手裡的引爆器,加快腳步跟上隊伍——明天正午,這場仗,必須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