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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7年的日子 第7章 硝煙裡的新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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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硝煙裡的新芽

(一)

鬼子撤退的第三天,村裡來了個陌生的貨郎。挑著副舊擔子,搖著撥浪鼓,走街串巷地喊:“針頭線腦、胭脂水粉喲——”

李明遠正在曬場上翻曬剛收的蕎麥種,聽見吆喝聲直起身。這貨郎挑的擔子看著沉,卻走得穩,扁擔壓在肩上連晃都不晃,不像是常年走鄉串鎮的手藝人。更可疑的是,他路過曬場時,眼睛往場邊的草垛瞟了三眼——那裡藏著老鄭他們連夜趕製的土地雷。

“這位大哥,”李明遠走過去,故意往擔子前湊了湊,“有細麻線不?家裡納鞋底的線用沒了。”

貨郎抬頭,臉上堆著笑,眼角的皺紋卻沒動:“有嘞!上好的山西麻線,結實得很!”他彎腰翻擔子時,李明遠瞥見他褲腳沾著點新鮮的柏油——鎮上的鬼子據點門口新鋪了柏油路,除了鬼子兵和修路人,誰會沾這東西?

“多少錢?”李明遠接過麻線,手指不經意地碰了碰貨郎的手腕,硬邦邦的,像是裹了層鐵皮——是藏了槍吧。

“不多,十個銅板。”貨郎收錢時,指甲縫裡閃了點銀光,李明遠心裡咯噔一下——那是槍油的顏色。

等貨郎走遠,李明遠立刻吹了聲口哨。正在場院角落編草繩的老鄭聞聲抬頭,李明遠朝貨郎的方向努了努嘴,做了個“槍”的手勢。老鄭點點頭,悄悄跟了上去。

英子正在灶房煮野菜粥,聽見口哨聲出來看,正好撞見貨郎往村西頭的槐樹下撒了把小米——那是鬼子聯絡的訊號,上次在據點外見過。她趕緊往張大爺家跑,張大爺正坐在門檻上削木楔子,準備給土地雷換引信。

“張大爺!貨郎有問題!”英子喘著氣說,“他往槐樹底下撒小米了!”

張大爺手裡的刀頓了頓,木楔子上的毛刺紮進掌心也沒覺疼:“知道了。去告訴栓柱,讓他把東邊的‘石雷’全換成‘響雷’——彆捨不得火藥,這次得讓他們知道,咱們不光會躲。”

(二)

日頭爬到頭頂時,貨郎又挑著擔子回來了,路過曬場時,腳步明顯慢了。李明遠假裝沒看見,蹲在地上撿蕎麥粒,耳朵卻豎得老高。果然,貨郎在槐樹下停了停,彎腰撿起什麼東西——是老鄭提前換上去的“響雷”引信?

“這位大哥,再來兩尺花布唄?”英子端著粥碗從灶房出來,笑眯眯地走過去,“給我娘做個帕子,要那種帶小碎花的。”

貨郎的手僵了一下,勉強笑道:“有是有,就是花色舊了點……”

“舊的好呀,”英子往他擔子前湊了湊,粥碗故意往擔子上碰了碰,“我娘就喜歡舊東西,說用著踏實。不像有些人,看著光鮮,骨子裡全是壞水。”

貨郎的臉瞬間漲紅,手往擔子底下摸了摸——那裡準是藏著槍。英子趕緊往後退了半步,碗裡的粥灑了點在他褲腳:“哎呀對不起!我給您擦擦!”她伸手去拍,指尖卻飛快地在他褲腿上劃了個“拆”字——那是村裡約定的暗號,意思是“有埋伏,快拆訊號”。

貨郎愣了愣,大概沒料到這小姑娘敢動手動腳,等反應過來,英子已經蹦蹦跳跳地跑遠了。他罵了句臟話,挑起擔子就往村外走,路過槐樹下時,腳步匆匆,連掉在地上的小米都沒撿。

老鄭從柴房後繞出來,衝李明遠搖了搖頭——沒追上,貨郎往鎮上跑了。李明遠皺了皺眉,貨郎回去報信,鬼子說不定傍晚就來,得趕緊佈置。

張大爺不知什麼時候拄著柺杖來了,手裡攥著個新做的土地雷,引信短了半截:“讓孩子們把牛羊全趕到村西頭的廢棄窯廠,婦女們把糧食往山洞裡運。明遠,你帶幾個人去把村東的小橋拆了,用石頭堵死——留著那座橋,等於給他們開大門。”

“那鬼子要是從河上遊坐船來呢?”英子問,手裡還攥著擦粥碗的布。

張大爺往河上遊看了看,那裡有片淺灘,石頭又大又尖:“讓栓柱帶幾個半大孩子去淺灘埋‘石雷’——不用炸藥,就用咱們鑿的尖石頭,讓他們的船擱在那兒,動彈不得。”

(三)

傍晚時分,果然有十幾個鬼子兵扛著槍往村裡來,領頭的正是鬆井,手裡還提著把軍刀,老遠就嚷嚷:“上次讓你們跑了,這次看你們往哪躲!”

村口的小橋已經拆了,鬼子隻能從淺灘過。剛走到水沒過膝蓋的地方,“撲通”幾聲,最前麵的兩個鬼子掉進了石坑裡,尖石頭紮得他們嗷嗷叫,槍都掉水裡了。

“八嘎!”鬆井氣得舉刀就砍,卻砍了個空——李明遠帶著人在岸邊的土坡上往下扔土炸彈,“轟隆隆”幾聲,水花濺得老高,鬼子的衣服全濕透了,槍也啞了火。

“往槐樹林裡撤!”李明遠大喊,那裡埋著最多的“響雷”。

鬆井果然中計,揮刀喊道:“追!彆讓他們跑了!”

剛衝進槐樹林,腳下就“砰砰”響個不停——不是響雷炸了,是老鄭把“響雷”的引信調慢了,隻炸土不炸人,卻能揚起漫天塵土,嗆得鬼子直咳嗽。等他們迷迷糊糊衝出樹林,發現眼前是片開闊地,地裡的蕎麥剛割完,隻剩下光禿禿的茬子。

“人呢?”鬆井氣急敗壞地吼。

“在那兒!”一個鬼子指著前麵的窯廠,窯廠門口飄著麵破紅旗,看著像故意引誘他們。

鬆井揮刀就衝:“給我炸了!”

鬼子剛靠近窯廠,突然聽見頭頂“嘩啦啦”響——是栓柱他們把窯頂上的土坯推下來了!土坯砸在鬼子頭上,疼得他們抱頭鼠竄。更糟的是,窯廠的門“哐當”一聲關上了,從裡麵傳出英子的笑聲:“來呀!有本事進來呀!這裡的土炸彈可等著你們呢!”

鬆井這才發現上當了,窯廠後麵有暗道,人家早就跑了!他氣得用軍刀劈窯門,劈了幾下突然反應過來——剛纔在樹林裡踩的“響雷”沒炸死人,是在拖延時間!

“撤!”鬆井吼道,再不走,天黑下來更麻煩。

可已經晚了。天黑得像潑了墨,村裡突然亮起無數火把,張大爺的聲音從四麵八方傳來:“鬼子想跑?沒那麼容易!把他們的槍全繳了!”

是村裡的獵戶們!他們平時進山打獵,槍法準得很,此刻正趴在牆頭、樹上,舉著獵槍瞄準鬼子。鬼子的槍剛纔在淺灘進了水,根本打不響,隻能舉著刺刀亂揮。

李明遠帶著人從暗道衝出來,手裡的土地雷“嗖嗖”地往鬼子堆裡扔,不炸人,專炸腳下的土,讓他們站不穩。老鄭拎著把砍柴刀,專砍鬼子的槍托,砍得“砰砰”響:“讓你們有槍不能用!”

英子和婦女們舉著扁擔,專敲鬼子的腿彎,敲得他們一個個跪在地上。栓柱帶著孩子們往鬼子身上扔泥巴,一邊扔一邊喊:“壞蛋!滾出我們村!”

鬆井看著滿地狼狽的手下,再看看周圍黑壓壓的村民,終於明白——他們不是在跟一群“土包子”打仗,是在跟這片土地上的所有人為敵。他咬著牙,舉刀要劈李明遠,卻被張大爺扔過來的木楔子打中手腕,軍刀“哐當”掉在地上。

“綁了!”張大爺拄著柺杖喊道,“等明天送到遊擊隊那兒,讓他們問問,這方圓百裡,誰還敢來撒野!”

(四)

夜深了,村裡的火把還沒滅。獵戶們在清點繳獲的槍,婦女們在給俘虜的鬼子搜身,孩子們圍著土地雷蹦蹦跳跳,比過年還熱哄。

李明遠蹲在張大爺身邊,看著他給木楔子拋光——這是要給新的土地雷做零件。“張大爺,您早知道他們會來?”

張大爺笑了笑,皺紋裡全是精明:“猜的。鬼子就這德性,吃了虧準會來報複,正好給他們設個套。”他頓了頓,指著遠處的窯廠,“你看那窯廠,看著破,卻是塊寶地——四通八達的暗道,當年挖煤時留下的,現在正好派上用場。”

英子端著兩碗野菜粥過來,遞給他們:“嘗嘗?加了新收的蕎麥,可香了!”

李明遠接過粥,喝了一口,果然帶著點麥香。他看向英子,她的額角還有塊泥巴,是剛才扔泥巴時蹭的,卻笑得比星星還亮。

“以後怎麼辦?”李明遠問,“他們還會來的。”

“來一次打一次!”張大爺敲了敲木楔子,“咱們有山有洞,有人有土法,還怕他們不成?再說,遊擊隊說了,過陣子就派人來教咱們用新武器——不是鬼子那種燒火棍,是咱們自己造的!”

遠處傳來老鄭的笑聲,他正在給孩子們演示怎麼拆鬼子的槍:“看!這破玩意兒,還沒咱們的土炸彈好用!”

火把的光映著每個人的臉,有疤,有泥,卻都帶著勁。李明遠忽然覺得,這粥裡不光有蕎麥香,還有彆的味道——是硝煙味,是泥土味,是一群人擰成一股繩的味道。

這種味道,比任何武器都讓人踏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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