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你的喜堂我染紅了 第3章 我們,來日方長
鎮北侯府,漱玉軒。
這是蕭景汐未出閣前的居所,一應陳設依舊,甚至比她離家行走江湖前更為精緻,彷彿時光在此停滯。隻是此刻,窗外把守的不再是侯府的護衛,而是身著玄甲、腰佩彎刀的朔方軍士,沉默得像一尊尊鐵鑄的雕像,將這裡圍成了華麗的囚籠。
蕭景汐身上那件繁複的嫁衣已被強行換下,取而代之的是一襲素淨的月白常服。她坐在窗邊,望著庭院中那株開得正盛的白玉蘭,眼神平靜無波,彷彿幾個時辰前那場血腥的婚宴鬨劇從未發生。
房門被無聲推開。
蕭景淮走了進來。他也換下了那身染血的玄衣,穿著一件墨色暗紋錦袍,少了幾分沙場戾氣,卻多了幾分世家公子的清貴雍容,隻是那眉眼間的桀驁與深沉,絲毫未減。
他手中端著一個白玉托盤,上麵放著一盞氤氳著熱氣的參茶,走到蕭景汐身邊,將茶盞輕輕放在她麵前的桌上。
“折騰一晚,阿姐喝口茶,定定神。”他的聲音溫和,與喜堂上的煞神判若兩人。
蕭景汐看也未看那茶盞,目光依舊落在窗外,聲音清冷:“蕭景淮,你到底想做什麼?”
蕭景淮並不在意她的冷淡,自顧自地在她對麵的繡墩上坐下,姿態閒適,彷彿隻是姐弟間尋常的敘話。
“我想做什麼,阿姐不是一直都知道嗎?”他輕笑,指尖在桌麵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十年前你把我推下荷花池,看著我掙紮的時候,不就罵我是‘搶東西的野種’麼?”
蕭景汐身體幾不可查地微微一僵。那段被刻意遺忘的、充斥著嫉妒與委屈的童年記憶,被他如此輕描淡寫地提起。
“父親帶我回府,分走了原本獨屬於你的關注;母親……雖非我生母,卻也因愧疚對我多加照拂。”蕭景淮的語氣平淡,像是在敘述與自己無關的故事,“你看我的眼神,從來都像看一個侵入者,一個掠奪者。”
他抬眼,目光銳利地看向蕭景汐:“可阿姐,你有沒有想過,一個來曆不明、被嫡母嫡姐排斥的‘庶子’,在侯府這等門第,是如何活到今日,又是如何能在那吃人的邊關,掙下這‘鬼麵將軍’的名頭?”
蕭景汐終於轉過頭,正視他。這也是她心底一直以來的疑問。父親當年將他帶回來,隻說是故人之子,其餘一概不提。而他在府中那些年,看似頑劣痞氣,實則行事滴水不漏,從未讓人抓住過大錯。十五歲離家參軍,更是一飛衝天。
“你想說什麼?”
“我想說,”蕭景淮傾身向前,目光灼灼,“我能活下來,能走到今天,靠的不是侯府的蔭庇,而是我自己。我手中的劍,我麾下的朔方軍,纔是我真正的倚仗。”
他頓了頓,語氣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深沉:“北境三州,去年冬天凍死餓殍遍野,朝廷的賑災銀兩被層層盤剝,到達百姓手中十不存一。我回京這一路,看到的不是太平盛世,而是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蕭景汐眸光微動。她行走江湖,鋤強扶弱,所見民間疾苦,比他隻多不少。她沒想到,這個在她眼中行事乖張、霸道瘋狂的弟弟,竟也會關注這些。
“所以呢?”她不動聲色地問,“你血洗我的婚禮,與這天下蒼生何乾?”
“因為我要權。”蕭景淮直言不諱,眼神銳利如刀,“隻有站在更高的位置,握住更大的權柄,才能掃清這些蛀蟲,才能讓這天下少些枉死之人。”他話鋒一轉,緊緊鎖住她的眼睛,“而阿姐你,是我計劃中,最重要的一環。”
“我?”蕭景汐蹙眉。
“鎮北侯獨女,名滿天下的女俠,在民間與江湖擁有極高的聲望。你與江南蘇家的聯姻,在朝堂某些人看來,是軍方與財閥的結盟,是巨大的威脅。”蕭景淮冷靜地分析著,“我毀了這場聯姻,將你‘奪’回,既斷了某些人的念想,也向所有人宣告——你,蕭景汐,由我蕭景淮庇護,也隻能由我蕭景淮掌控。這是我回京後,立足的第一步。”
他毫不掩飾自己的利用之心,但這番話,半真半假,將他的瘋狂行徑裹上了一層“心懷天下”的外衣,也將他偏執的佔有慾,解釋成了權力博弈的必要手段。
蕭景汐沉默著。她無法立刻判斷他這番話有幾分真心,幾分假意。但他透露出的資訊,卻讓她心驚。朝堂局勢,竟已如此錯綜複雜?而自己,在不知不覺中,已成棋子?
“當然,”蕭景淮的聲音再次變得低沉而危險,帶著不容錯辨的執念,“於我個人而言,什麼天下,什麼權柄,都可以往後放。唯有你,阿姐,我絕不能眼睜睜看著你嫁給旁人。”
他站起身,走到窗邊,與蕭景汐並肩而立,望著窗外。
“這漱玉軒,你安心住著。外麵的人,是保護,也是看守。”他語氣平淡,卻帶著絕對的掌控力,“父親那邊,我自有交代。至於蘇家……他們若識趣,便該知道怎麼做。”
說完,他深深看了蕭景汐一眼,那眼神複雜難辨,有勢在必得,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忐忑,還有那深植於底的、揮之不去的瘋狂。
然後,他轉身離去,玄色衣袂在門口劃出一道利落的弧線。
房門輕輕合上。
蕭景汐依舊站在原地,指尖冰涼。她緩緩抬起手,袖中那枚溫潤的玉佩滑入掌心。玉佩質地普通,並非名貴之物,上麵卻刻著一個古怪的、不屬於中原文字的符號。
這是她母親……那個在她很小時候便鬱鬱而終的生母,留給她的唯一遺物。
蕭景淮說他靠自己活下來。
那她呢?她當年失去母親,父親很快帶回了蕭景淮,她內心的孤寂與怨恨,又該向誰訴說?
她握緊玉佩,冰冷的觸感讓她越發清醒。
蕭景淮展示了他的力量,他的野心,甚至他那套“為國為民”的說辭。但他似乎忘了,她蕭景汐,從來不是需要依附任何人而生的莬絲花。
他欲以她為棋,攪動風雲。
她又何嘗不能,將這棋盤徹底掀翻?
窗外,白玉蘭的花瓣在夜風中悄然飄落。
這看似平靜的侯府深宅,此刻,已暗流洶湧。權力的博弈,情感的糾葛,以及那被刻意掩埋的過往真相,都將在不久的將來,被徹底引爆。
蕭景汐的眼中,閃過一絲冷冽的光芒。
蕭景淮,我們……來日方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