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朝的一年四季 第45章 第 45 章 阿朝臉頰微微發燙。…
阿朝臉頰微微發燙。……
聞言,
青硯瞬間明瞭,“也是,也是。”也是要好好培養感情的,
這不說要日夜相對最起碼要見麵。
迅速決定
好,阿朝與張婆子說了聲今夜留門,
跟在青硯身後離開學館。
夕陽正緩緩沉落,
將半邊天空染成了溫柔的橘紅色。
青硯是騎馬來著,
若阿朝是漢子還能同騎,
可後者不是,因此他們一同去謝府隻能租一輛馬車。
也是他想的不夠周到,
若是小瞳來接人,
肯定事先把馬車準備上,
天大地大,
公子的幸福最大。
阿朝提著食盒的手指緊了緊,
他跟在青硯的身後,
腳下的青石板路帶著暴曬的熱意,
透過鞋底傳到腳心。
方纔說要去府上等謝臨洲時,他刻意壓著聲音裡的雀躍,可耳尖的紅意卻怎麼也藏不住,
此刻被風一吹,
連耳根都熱了起來。
青硯走在前麵,偶爾回頭看他一眼,
見他垂著眸盯著食盒,
嘴角還悄悄勾著,便忍不住打趣:“阿朝公子,我家公子要是知道您特意來府上等他,定是高興的。”
話音落下,
又道:“可我家公子實在是繁忙,國子監那些學子亂七八糟的點子太多了,公子今日都沒個歇息的時候。”
聞言,阿朝擡頭,眉頭微蹙,低聲詢問:“我見其他國子監的夫子也不如謝夫子忙碌,到底是發生何事了?”
他對廣業齋那幫學子不太瞭解,也不清楚。
“唉。”青硯又歎了口氣,“一時半會也說不清楚,往後阿朝小哥兒你就該知道了。”
他在公子身邊也有幾年了,從未見過這樣的學子,正統不學,非學那些個亂七八糟的。
不多時便到了謝府門口,謝府還是一如往日的乾淨,門兩側的石獅子威嚴矗立。
青硯上前叩了叩門環,很快便有門房迎了出來,見是青硯,又看到他身後的阿朝,連忙笑著行禮:“青硯小哥回來啦,阿朝公子也來了,快快請進。”
天底下沒有不透風的牆,謝府上下的下人都知道了阿朝的存在,隻要一看到來謝府的小哥兒是藍色眼睛定是阿朝。
阿朝臉上掛著個淺笑,隨門房往裡麵走。
穿過前院,院子裡種著幾株玉蘭,此刻花期剛過,枝頭還留著幾片嫩綠的新葉,風一吹,葉子輕輕晃動,落下細碎的影子。
沿著抄手遊廊往前走,廊下掛著幾盞青紗燈籠,廊柱上刻著精緻的花紋,處處透著雅緻。
青硯引著阿朝到了客廳,又吩咐下人端來茶水和點心,笑著說:“阿朝公子,您先在這兒歇會兒,我去看看廚房要不要準備晚膳,也好讓公子回來就能用飯。”
阿朝點點頭:“勞煩你了。”
待青硯離開後,他便坐在靠窗的椅子上,將食盒放在手邊的小幾上。
他伸出手指,輕輕拂過食盒上的木紋,心裡開始默默盤算:謝夫子還有多久能回來?回來後看到自己,會不會覺得意外?他這般不告而來會不會太過唐突,影響到夫子了。
思來想去心亂如麻。
微風拂過,帶著夕陽的暖意,吹動了廊下的青紗燈籠,燈籠輕輕搖晃,光影在地麵上晃出細碎的漣漪。
阿朝起身走到窗邊,伸手推開半扇窗,一股混著草木清香的暖風撲麵而來,讓他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氣。
他倏地想,夫子還未去王家提親,他們二人還未成親。他也不能一顆心都掛在夫子身上,在學館內也沒什麼活計要做,他不若就去山上挖些野菜買給李員外莊子的姑娘或者尋個彆的營生賺些錢。
這般想著,他打算明日就開始計劃。
還在計劃,廊下傳來腳步聲,阿朝回頭望去,以為是謝臨洲回來了,眼底瞬間亮了起來,待看清是端著果盤的侍女,又悄悄垂下眼眸,掩去了幾分失落。
侍女將果盤放在桌上,笑著說:“阿朝公子,這是剛從後院摘的鮮桃,您嘗嘗。”隨後,她又問:“小翠姐姐出去買東西了,讓我來問你可要留下用膳?”
想想,阿朝應下,見侍女離開,他拿起一顆桃子,咬了一口,清甜的汁水在口中散開。
鮮桃的清甜還在舌尖打轉,廊下便傳來熟悉的腳步聲,混著青硯恭敬的招呼:“公子,您回來啦。”
阿朝手裡的桃子猛地一頓,幾乎是立刻起身,眼底的期待恰好撞入謝臨洲的雙眸。
謝臨洲剛從國子監回來,身上還穿著月白色的長衫,袖口沾了些淡淡的墨痕。
他本是習慣性地往客廳方向看,見阿朝站在窗邊,身影被暖橙的霞光勾勒得柔和,腳步便不自覺地放輕,嘴角先彎了起來:“阿朝?你怎麼在這兒?”
“我……”阿朝剛開口,才發覺聲音有些發緊,倏地靈光一閃,“我過來是有事跟你商量的。”
謝臨洲緩緩走進,坐在太師椅上,侍女奉茶,他問:“何事?”
今日國子監內發生了太多事情,他的腦子似漿糊,至今還未緩過神來。
阿朝攥著衣角,指尖微微泛白,目光落在謝臨洲案頭那盞還冒著熱氣的茶上,聲音比尋常低了些:“夫子,學館裡每日的課業安排妥當後,餘下的時辰總覺空著。我想著,不如出去尋份營生,既能添些用度,也不算辜負了這白日時光。”
話落,他悄悄擡眼瞥了謝臨洲一眼,見對方隻是垂眸,沒立刻應聲,心又往下沉了沉。
他想起自己如今的身份,是謝臨洲特意請來照看學館、偶爾幫著整理典籍的人,雖說活兒不重,可畢竟拿著人家的月錢,突然提要出去做彆的,難免顯得不妥。
“隻是我也沒細想,自己到底能做些什麼。”阿朝撓了撓頭,語氣裡多了幾分不確定,頓了頓,又補充道:“若是先生覺得不妥,我便斷了這念頭,專心守著學館便是。”
說罷,便垂著頭,靜等謝臨洲的答複,
謝臨洲思索一番,直接拒絕;“留在學館內做事比你在外頭做彆的營生要好,不會有人欺負你,你也不會有危險。若你實在覺得閒,那便跟學館內的夫子學學認字吧。”
大周朝有過女子、哥兒外出工作補貼家用的先例,隻是這樣‘拋頭露麵’其中的艱辛不能一一言語,他知曉阿朝的心思,曾經也想過到底此事,隻是再三思量都覺得不妥。
聞言,阿朝心裡有了打算,“那便聽夫子的。”
青硯在一旁聽得明白,湊到謝臨洲身邊,低聲道:“公子,我們在郊外學館附近有個茶肆,若阿朝小哥兒實在有心,大可去茶肆做活,大抵就……”
話說到一半,謝臨洲舉手示意,“不妥,此事休要再提。”
青硯垂下頭,應:“是,公子。”
瞧著他們竊竊私語,阿朝心裡也想,自己的想法確實不妥。
門外侍女緩緩走進來,行禮,輕聲問:“公子,庖屋已經備著菜了,要不要現在傳膳?”
謝臨洲看向阿朝,見後者點頭,他道:“那便傳。”
阿朝的視線落到食盒上,指了指,問:“夫子,這食盒裡還有些吃食。可要拿去庖屋熱一熱,免得浪費了。”
謝臨洲讓青硯把食盒拿下去,輕聲細語:“學館的事,看著清閒,實則瑣碎處不少。下月鄰村有學子要來試聽,桌椅要提前檢修,膳食也要更上心……這些事若分心去做彆的營生,難免顧此失彼。”
他端起茶盞抿了口,目光掃過阿朝攥著衣角的手,語氣軟了些:“阿朝,我聘你過來,本就不是隻讓你做些表麵活計,隻是想讓你離開王家。若你嫁過來想做營生,我會讓謝忠帶著你去做。”
說著,他頓了頓,目光裡多了幾分認真:“至於用度,你不必操心。每月的月錢,我本就按你應得的算,若不夠,你隻管跟我說,斷沒有讓你再辛苦做兩份活的道理。你安心在學館裡做事,隻等我們算好日子成婚。”
夫子也是為自己打算,阿朝點頭,“夫子,我知道了。”
他想,往後要學著做生意,最起碼要認識字會看賬本,在學館內空閒的時間,跟著館內的先生認字便好。
晚膳傳上來時,他們二人將此事聊的七七八八。
不知阿朝拿過來的食盒有菜,若是知曉庖屋不會做重複的菜品,會將酸菜魚換成其他的。
桌麵上還有個小吃,酸辣泡椒雞爪。謝臨洲平時喜歡飯後吃一點。
小翠適時上前,解釋:“這茄鯗是前幾日公子說想吃的菜,此菜以新鮮茄子為主料,去皮後切成碎釘子,用雞油炸。再將雞脯子肉、香菌、新筍、蘑菇、五香腐乾、各色乾果子等切成丁,與炸好的茄子丁一起用雞湯煨乾,然後用香油收汁,加入糟油拌勻,盛在瓷罐子裡封嚴,食用時用炒的雞瓜一拌即可。”
阿朝瞭然,覺得謝夫子也忒會吃了點。
說罷,小翠緩緩退下。
阿朝小口喝著謝臨洲遞過來的湯,詢問:“夫子,這麼多的菜,我們吃不完能留到下一頓嗎?或是,或是我待會走的時候給我帶回去,我明日熱一熱。”
他不覺得說這話有什麼不好意思的,這是不浪費事物。
謝臨洲見他吃得開心,眼底的笑意更濃:“可以,待會我讓庖屋給你裝到食盒裡頭去。”
阿朝興高采烈,也能讓張婆婆吃點好的了。他悄悄擡眼,見謝臨洲正低頭夾菜,“夫子,你平日在國子監都很忙嗎?”
忙也算不上,隻要蕭策三人不搞幺蛾子,謝臨洲就萬事大吉,“還好。隻是偶爾忙。”
他用公筷夾了塊排骨到小哥兒碗中,“平日我還會隨謝忠去看看府上的鋪子,空閒時間著實不多,可我有空閒時候就去學館尋你。”
阿朝直言直語:“無事的,夫子,若你無空閒,便我來尋你好了。”
謝臨洲道:“今日我已與老師定下了提親的日子,二十五便去你家提親。你二十四當天夜裡可以回王家住著。”
阿朝的心跳輕輕快了幾分,嘴角不自覺地彎起,“我省的了,我這幾日也要回去一趟,以免我父親好友送我的嫁妝來了,我不在。”
到底王家人還有作用,他這幾日該回去看一眼的。
兩人安靜地吃著飯,偶爾有幾句簡單的對話。
晚膳過後,侍女撤下碗筷,小翠端來兩杯溫好的雨前龍井,茶湯清亮,飄著淡淡的茶香。
謝臨洲見阿朝捧著茶杯,目光落在窗外漸漸暗下來的庭院,笑著提議:“不如去我書房坐坐?今日在國子監聽了些趣事,正想與你說。”
阿朝眼睛一亮,放下茶杯應聲:“好啊。”
反正今夜也沒什麼事,去書房瞧瞧也好,還能與謝夫子多處一會。
兩人並肩往書房走去,廊下的燈籠將身影拉得長長的,影子偶爾交疊。
謝臨洲走在外側,刻意放慢腳步,與阿朝保持著並肩的速度,主動提起:“提親那日,我也會去王家。”
王家人尤其是三房著實不怎麼,阿朝原不想他來的,想想還是來好,免得又被說閒話。他擡頭,“好,我那時許是在家中乾活,你若想見我,直接與我外祖父說便好。”
在大是大非麵前,王老爺子還是拎得清的。
書房門被推開,屋內的景象映入眼簾,博古架占了整麵牆,上麵整齊地擺滿了書籍,從經史子集到詩詞雜記,分門彆類,貼著小小的標簽。
靠窗的位置放著一張寬大的書案,案上擺著一方硯台,幾支毛筆掛在筆架上,旁邊還放著幾張寫了字的宣紙。
“進來吧。”謝臨洲側身讓阿朝進屋,順手按下了開關,琉璃燈的光將屋內照得如白晝的,也讓書頁上的字跡愈發清晰。
阿朝走到博古架前,目光掃過一排排書籍,指尖輕輕拂過書脊,動作輕柔,“夫子,你平日都看這麼多的書嗎?”
他忍不住問,語氣裡帶著幾分敬佩。
這難道就是學子們說的博覽群書?
謝臨洲走到書案旁,拿起一張寫了字的宣紙,笑著搖頭:“哪能都看完?不過遇到喜歡的,會反複讀幾遍。”
他低頭看了看書案,上麵除了宣紙,還散落著幾卷古籍,還有一些用過的墨錠,顯得有些淩亂,“今日回來得急,還沒來得及整理,讓你見笑了。”
昨夜,他要備課睡的晚了些,也就沒有收拾書房。他的書房藏著秘密多,他不在,不會讓人進來打掃。
阿朝看了看書案,又看了看謝臨洲,“我不認幾個字,不能幫你整理書籍了,不過我可以幫你收拾書案。”
話音落下,他想,還是要好好跟學館內的夫子好好學學,認些字。
謝臨洲有些意外,隨即笑著點頭:“好啊,那就麻煩你了。”
阿朝走到書案旁,將散落的宣紙一張張疊好,放在書案的一角。
謝臨洲則拿起古籍,按照書架上的分類,將它們歸位。
阿朝疊完宣紙,見書案上還有幾支毛筆沒掛好,便拿起毛筆,仔細地將筆毛理順,然後一一掛在筆架上。他動作輕柔,眼神專注,燭火映在他臉上,顯得格外認真。
謝臨洲放好古籍回頭時,正好看到這一幕,心裡忽然生出一種莫名的暖意。
他走上前,拿起一方硯台,輕聲說:“這方硯台是江南的產物,石質細膩,研出來的墨很均勻。”
說著,他便拿起墨錠,在硯台裡輕輕研磨起來,墨錠與硯台摩擦,發出細微的沙沙聲。
阿朝湊過去看,隻見墨汁漸漸在硯台裡暈開,變得烏黑發亮,忍不住讚歎:“這硯台真好,研出來的墨看著就不一樣。”
他雖不懂這些,但也能看出個好壞。
“你若是喜歡,等你以後學字了,我也給你買一方。”謝臨洲承諾,沉吟片刻,他又道:“我是想著往後把府上的生意大部分交於你打理的,我希望你平日得了空閒可以去學館夫子學習。”
他說出這話,不由得想,這樣一來兩全其美。
聞言,阿朝臉頰微微發燙,連忙低下頭,假裝整理案上的墨錠,聽到後麵的話,又擡起頭來,表情認真,“夫子,我保證會好好學習的。”
謝臨洲看著他耳尖的紅意,輕咳了一聲,問:“等你住在我這兒了,我專門請哥兒先生回來教導你。”
“真的嗎?”阿朝瞪大了雙眼,對上漢子的目光,他握住謝臨洲的手,忍不住蹦躂起來,“夫子,我可最喜歡你了。你太好了。”
他拉著謝臨洲的手轉圈圈,雀躍無比。
觸感柔軟、溫暖,謝臨洲心神恍惚,有飄飄欲仙。
雀躍之後,回過神來,阿朝看看彼此的手,不好意思的往後退一步,“夫子,我……”
觸感遠去,謝臨洲分不清自己的失落還是慶幸,“無事,左右這兒隻有我與你,無事的。”
在現代什麼大事沒見過,他怎麼迷了心竅。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變成這副模樣。
兩人就這樣在書房裡偶爾說幾句話,或是安靜地整理書籍,燭火跳動,墨香縈繞。
謝臨洲拿起放在櫃子裡的布包,遞給阿朝:“這裡頭裝的是啟蒙書籍,還有文房四寶,你在學館學習也不能什麼都沒有。”
阿朝接過布包,愛惜的摸了摸,心裡暖暖的,輕聲道謝:“夫子,謝謝你。”
“沒什麼好謝的。”謝臨洲道:“其實你在學館內可以不用做活的,張婆子,劉大漢他們能忙得過來,而且住在學館內的學子也會主動幫忙,你大可一心一意在哪兒先念書。”
阿朝搖頭:“做的都是力所能及之事,無事的。”
他想,能上學已經很好了,怎麼還能什麼都不乾。況且他還領夫子給的工錢。
小哥兒執著,謝臨洲沒有繼續勸阻。
阿朝岔開話題,問:“夫子,你在國子監到底有什麼趣事,你還沒跟我說呢?”
謝臨洲與他坐在窗邊茶幾旁的太師椅上,前者笑了笑:“我教學與尋常夫子都不同,教的都不是些什麼‘正經課業’,廣業齋內的學子也都千奇百怪。沈長風,上回替我送糖葫蘆給你的學子,你可還記得?”
他說起學生時,眼底帶著幾分溫和的笑意,與平日裡溫文爾雅的模樣相比,多了幾分作為師長的耐心。
阿朝聽得認真,“記得,記得,上回在國子監我還碰到他了。”
“近來,他正在搗鼓新的點心,一門心思都在上麵了。”謝臨洲拿起案頭的摺扇,輕輕扇了兩下,控製好風速便朝著小哥兒的方向扇。“我……”
……
晨讀的琅琅書聲還繞著國子監的飛簷,廣業齋角落的案幾卻飄著股清甜的香。
沈長風正跪坐在軟墊上,麵前鋪著雪色絹布,指尖捏著鑲銀的小刮刀,將摻了鬆仁的麵團細細刻成雲紋。
案上攤開的《齊民要術》折在造神曲並酒篇,空白處謝臨洲用朱筆添的小字格外醒目:“達官貴人食點,重形味更重雅緻,發酵麵需揉至光、滑、韌,紋樣需顯文人意趣。”
“今日用的是江南新收的霜麥粉,配了西山的桂花蜜?”謝臨洲巡視完其他學子的早讀情況,走到他身邊,詢問。
廣業齋內的學子比尋常齋都少,因此空間便大了起來。對於沈長風帶食材來國子監,他是不允許的,他怕影響到其他學子。
不過,他沒想到廣業齋這一群學子自有想法,他們能不被外物所影響,所以聯名上書告知謝臨洲的,因此,謝臨洲纔敢讓學子放心大膽去做,在齋內乾什麼都可以。
國子監對這一幫邊角料也不管,畢竟都是些不成器的,隻要不影響其他齋的學子,管他做點心,舞刀弄劍還是睡大覺。
見少年點頭,他便俯身指著案上的象牙算籌:“昨日教你的成本賬,再核一遍。”
知道要教這麼一幫學子,謝臨洲可謂是日夜操勞,當然他的積分也多是完成係統頒幫助學子的任務得來的。
謝臨洲指尖點在錫盆恒溫費處:“恒溫是為保證麵團細膩,這筆不可省。至於客源,你說想供到城東的雅集樓,那裡常聚京中勳貴,那是你家的鋪子,你更要清楚知道,他們要的不隻是好吃,更是體麵。”
沈家的生意做的大,他聽說沈家祖上有個出名的名人叫沈萬三。
“此處,無須我多說,生意上的事情你得要跟你父親好好學。至於糕點這些,你不懂的大可問我。”謝臨洲說罷,深深看了眼沈長風,又巡視一番學子的早讀情況便離開。
回到博士廳,一進門就聽到幾聲冷笑。
國子監另一位博士李修之搖著玉柄扇走來,嘴角撇出譏誚:“謝大人好興致,日日在國子監教做貴人點心,再過些時日,是不是要替勳貴家管宴席了?這國子監,快成禦膳房的幫廚了。”
他一直看不起謝臨洲,方方麵麵都看不起。
他這敵意來的莫名,謝臨洲本無意爭辯,可在目光掃到周圍看熱鬨的同僚有了彆的打算。
他語氣不含半分退讓:“李大人可知《齊民要術》為何提‘食不厭精’?達官貴人的飲食亦是民生一隅,他們的宴席茶點講究格調,既不失本味又顯文化,能讓商戶摸清高階需求、守定價規矩,何嘗不是學問?”
李修之被堵得語塞,甩袖而去,恰好見禦膳房的內侍捧著個紫檀食盒走來,笑著對謝臨洲拱手:“謝大人,你遞的雲紋鬆仁糕譜子,總管大人呈給太後嘗了,連說,配雨前茶正好,還問能不能多做些,送予各位王爺福晉當伴手禮。”
聞言,謝臨洲笑著回禮:“公公客氣了,這譜子並非我所創,是學生沈長風依《齊民要術》發酵法改良多日的成果,我不過是替他遞去禦膳房,讓這用心做的學問能有處見真章。”
禦膳房,皇帝的後廚,能把譜子送進去可不容易。對此,沈父出了不少力氣與人脈,謝臨洲也幫了一把。
內侍聽了,心下瞭然:“原來如此,那便替勞煩謝大人把這話轉達了。總管大人還說,這糕點既有文人意趣,又合貴人胃口,若能多些花樣,往後宮裡的茶宴倒能添些新意。”
……
阿朝聽著,看著謝臨洲的目光裡多了幾分敬佩:“夫子,你這般教學可要比尋常夫子更累了,既要管他們學業,又要教做點心、算賬目,連禦膳房的路子都要替他們搭,我聽說,除了沈長風沈學子外,廣業齋內還有另外兩位不相上下的學子。”
他眼含擔憂的看向對方。
謝臨洲指尖的摺扇頓了頓,隨即又扇動起來,“累是真累,前陣子為了幫長風核成本賬,夜裡對著《齊民要術》逐句查發酵古法,生怕錯了半分,竇唯近來還算安分,老老實實的上課。蕭策,他啊,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害得我沒個好覺。”
竇唯家中之事緩緩落下帷幕,風聲密,竇家今年年底就該要‘官複原職’。
“做什麼都沒有容易的。”阿朝關心道:“夫子,你平日累得很,記得讓庖屋多做些補身子的,免得累壞了。”
夜色漸深,青硯輕輕敲門進來,低聲提醒:“公子,天色不早了,阿朝小哥兒若是再不走,路上怕是要黑透了。”
謝臨洲看了看窗外,眉頭微蹙,隨即對阿朝說:“我讓青硯送你回去,路上也好有個照應。”
阿朝點點頭,起身布包背在身前,對謝臨洲輕聲道謝:“夫子,下次我還要聽你說國子監的事兒,還有這些東西,我會好好保管的。”
“嗯。”謝臨洲送他到門口,看著他接過青硯遞來的燈籠,身影漸漸消失在廊下的夜色裡。
直到阿朝的身影徹底看不見了,他才轉身回了書房,看著整理得整齊的書架,還有案頭那方研好的墨,嘴角忍不住又彎了起來。
認識阿朝後,倒是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熱鬨些。
阿朝的身影消失在目光中,謝臨洲便轉身往浴房去了。
浴桶裡的熱水泛著輕煙,浸過沉香木的浴湯洗去一身倦意,他換上件月白紡綢中衣,發梢還沾著些未乾的水汽,便坐在書房窗邊的玫瑰椅上,聽小翠垂手躬身彙報今日布莊訂下的成衣。
成衣皆是他日常穿的素色錦緞、暗紋綢衫,小翠條理清晰地報著花色、規製與取貨日期,指尖還捏著張折得齊整的單子。
謝臨洲細細聽著,待小翠話音落了,才擡眼道:“再往布莊跑一趟,給阿朝訂些衣裳。”
小翠愣了愣,隨即反應過來,忙應聲:“是,公子。不知要訂些什麼樣式?”
也是她近來忙著調教新進府的下人,忘了這一茬,希望公子莫要怪罪的好。
“他往後要住進來的。”謝臨洲指尖頓了頓,眼底漫開些柔意,語氣卻依舊沉穩,“按官宦人家夫郎的規製來置備,不必太張揚,卻也不能委屈了他。”他想了想,又補充道,“衣料選軟些的雲緞、軟羅,花色挑些淺青、水綠、月白,彆選太豔的。日常穿的多備些。”
說到這裡,他似是又想起什麼,擡眸看向小翠:“首飾也一並置了,不用金翠堆砌的重器,選支羊脂玉簪,日常插戴便好。還有貼身的裡衣,用最細的棉綢,多做幾套換著穿。”
小翠一一記在心裡,見公子還在沉吟,又輕聲問:“那鞋襪、帕子這些小物,是否也按夫郎的份例添?”
“自然。”謝臨洲點頭,“你是姑娘比我細心些,有什麼阿朝往後用得上的,你都備上。”
小翠心下明瞭,當下更不敢怠慢,恭聲應了
“是”,捧著單子便要去安排。
待她離開,謝臨洲便待在待在書房內批改今日諸生的策論,今日發生的事情多,他沒來得及把策論批改了,怕耽誤明日講課隻能今夜熬一熬。
還未批改完畢,青硯便匆匆過來,“公子,蕭將軍來了。你看?”
“無事,他來就來。”謝臨洲揮手,讓他下去,自己則是去洗乾淨手上的墨水,靜觀其變。
到底是為了今日發生的事兒來的,他早有預料。
屋外傳來輕緩卻略顯遲疑的腳步聲,頓了片刻,才響起輕輕的叩門聲,力道不重,卻格外清晰。
“進來。”謝臨洲坐在太師椅上,擡眼看向門口。
門被輕輕推開,一道身著墨色錦袍的身影走了進來,正是白日裡怒闖國子監的蕭父蕭承遠。
此時的蕭承遠沒了白日的戾氣,鬢角的發絲有些淩亂,雙手交握在身前,指節微微泛白,往日裡在軍營中練出的挺拔脊背,竟也微微躬著,倒顯出幾分侷促來。
“謝夫子。”蕭承遠的聲音比白日低了許多,他站在離書桌三步遠的地方,沒有再上前,目光無意落在書桌上攤開的《武經總要》上。
這《武經總要》是第二日,謝臨洲要給蕭策講解的,因此,他在上麵用朱筆勾畫了不少重點。
謝臨洲起身,從一旁的博古架上取下兩個青瓷茶杯,倒了兩杯溫熱的雨前龍井,遞了一杯給蕭承遠,開門見山:“蕭將軍深夜前來,可是為白日之事?”
蕭承遠接過茶杯,低頭看著杯中浮起的茶葉,沉默了片刻,才擡起頭,眼神裡滿是愧疚:“謝夫子,白日裡是我糊塗,一時氣急,說了些混賬話,還望夫子莫要放在心上。”
說罷,他竟微微躬身,作勢要行禮。
謝臨洲連忙上前扶住他:“蕭將軍不必如此,我知曉將軍也是為了蕭策好。天下父母心,皆是如此,我怎會怪罪?”
保家衛國的將軍,這一禮他受不起。
蕭承遠被扶住,眼眶卻微微泛紅。他征戰沙場二十餘年,刀光劍影裡闖過來,從未在人前露過這般脆弱的模樣,可此刻麵對謝臨洲溫和的目光,心中的愧疚與委屈如同潮水般湧了上來,竟有些控製不住。
“夫子不知,”他歎了口氣,放下茶杯,走到窗邊,看著庭院裡的夜景,聲音裡帶著幾分苦澀,“我蕭家世世代代都是武將,從我祖父開始,便鎮守北疆,我父親更是死在與匈奴的戰場上。
到了我這一輩,本想著讓蕭策能走條不一樣的路,考取功名,也好擺脫武夫的名頭,不用再像我們這般,在朝堂上處處受人白眼。”
謝臨洲聞言,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聽著。
對方說的是實情,大周朝重文輕武,朝堂上的文官大多出身世家,自幼飽讀詩書,對武將多有輕視,總覺得武將不過是匹夫之勇,不懂禮法,更不懂治國之道。
蕭承遠轉過身,看向謝臨洲,眼神裡滿是無奈:“夫子您是國子監的夫子,朝中不少官員的子弟都在您門下求學。您可知,前些年我送蕭策去私塾讀書時,那教書先生見了我,便直言‘武將之子,粗鄙不堪,怕是難成大器’。平日裡蕭策在國子監裡,那些文官子弟也總嘲笑他‘隻會舞刀弄槍,是個沒文化的莽夫’。”
說到這裡,他的聲音有些哽咽:“我知道那些人看不起我們武將,可我能怎麼辦?我總不能提著刀去跟他們理論。我隻能告訴蕭策,要好好讀書,將來考取功名,讓那些人看看,我們武將的子弟,也能有出息。可今日我見您讓他做什麼投石機模型,還讓他給邊關將領寫信,我一時心急,便……”
“蕭將軍,”謝臨洲打斷了他的話,“我明白您的苦心,可您有沒有想過,蕭策真正喜歡的是什麼?上上個月,我帶他去兵部軍械庫,他看到那些兵器、城防圖時,臉上的表情,是我在他讀四書五經時從未見過的。此後,他總拿著《武經總要》,問我城防圖上的陷阱如何設計,投石機如何改良,那種專注與熱情,我從未見過。”
說起來,他與蕭策能去兵部軍械庫也是多得蕭承遠的威名。
蕭承遠愣住了,他從未想過這個問題。這些年,他一門心思讓蕭策讀書考功名,卻從未問過蕭策真正喜歡什麼。
他想起蕭策小時候,總喜歡拿著木頭做些小弓箭、小戰車,那時他還罵過蕭策不務正業,現在想來,心中更是愧疚。
“可是夫子,”蕭將軍還是有些擔憂,“就算他喜歡這些,又能有什麼用呢?不過是些匠人的活計,將來在朝堂上,還不是一樣被人看不起?”
謝臨洲走到書案前,拿起那本《武經總要》,翻到記載投石機的那一頁,指著上麵的圖畫說:“蕭將軍,您看這投石機,乃是當年墨家所創,用於守城之時,能投擲百斤巨石,擊退敵軍。可這麼多年來,投石機的形製幾乎沒有變過,若是
蕭策能改良它,讓它投擲得更遠、更準,將來邊關打仗,是不是就能少死些士兵?”
他頓了頓,又道:“您說考取功名是出息,可若是蕭策能憑借自己的能力,為邊關將士謀福祉,讓千百萬百姓免於戰亂之苦,這難道不是更大的出息?再者說,我大周朝雖重文輕武,可若沒有武將鎮守邊關,文官們又怎能安安穩穩地在朝堂上議事?文武本是相輔相成,缺一不可,何來高低貴賤之分?”
蕭承遠怔怔地看著謝臨洲,聽著他的話,心中像是被什麼東西敲了一下,豁然開朗。
他征戰沙場多年,見過太多士兵死於敵軍的攻城器械之下,若是自己的兒子真能改良投石機,或許真能如謝臨洲所說,讓邊關少死千人。
那樣的功績,比起考取一個功名,確實要重要得多。
“夫子所言極是,是我太過狹隘了。”蕭承遠深深吸了口氣,“多謝夫子點醒,也多謝夫子對蕭策的悉心教導。往日裡,那些教書先生要麼對蕭策敷衍了事,要麼就勸他放棄武將世家的陋習,唯有夫子您,願意順著他的喜好,一視同仁地教他,還這般看重他的想法。”
謝臨洲請他在書桌旁的圈椅上坐下,又給他添了些茶水:“蕭將軍不必客氣,教書育人本就是我的職責。我雖出身文官世家,卻也知曉武將的不易。我祖父曾告訴我,當年若不是北疆的將士拚死抵抗,匈奴早就打進京都了。所以在我看來,文武並無高低,隻是職責不同罷了。”
蕭承遠聞言,心中更是感動。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熱茶,暖意從喉嚨一直傳到心底。
這些年,他在朝堂上受的委屈、遭的白眼,從未跟人訴說過,今日對著謝臨洲,卻忍不住一股腦地說了出來。
“夫子您不知道,前些年有一次朝會,戶部尚書說邊關軍餉太多,想要削減。我當時就急了,跟他爭辯,說將士們在北疆吃儘了苦頭,寒冬臘月裡連棉衣都不夠,若是再削減軍餉,誰還願意為朝廷賣命?可那戶部尚書卻說,武將不過是些粗人,隻會伸手要銀子,哪裡懂什麼理財之道。陛下雖然最後沒有削減軍餉,可也沒說戶部尚書半句不是。”
寒心,著實寒心。
蕭承遠的聲音裡滿是無奈:“還有去年,我舉薦我手下的一個副將升任總兵,那副將戰功赫赫,為人正直,可吏部侍郎卻說‘武將出身,不懂吏治,怕是難以勝任’,最後陛下竟也聽信了他的話,讓一個從未上過戰場的文官去當了總兵。結果那文官到了邊關,連基本的陣形都不懂,差點打了敗仗,最後還是那副將拚死相救,才保住了城池。”
謝臨洲聽著,眉頭微微皺起。他雖在國子監教書,不常參與朝堂之事,卻也聽聞過不少類似的事情。
大周朝的文官集團勢力龐大,尤其是那些出身世家的文官,更是相互勾結,排擠武將。久而久之,朝堂上便形成了重文輕武的風氣,武將們有誌難伸,有才難施。
“蕭將軍,”謝臨洲沉吟片刻,說道,“我知道您的難處,也知道武將在朝堂上的處境。可我相信,總有一天,陛下會明白武將的重要性,會改變這種風氣。而蕭策,或許就是改變這種風氣的人。”
“蕭策?”蕭承遠有些驚訝地看著謝臨洲,“他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孩子,怎麼能改變風氣?”他不太敢相信。
謝臨洲笑了笑,指著書桌上蕭策畫的投石機改良圖:“蕭策雖然年紀小,卻有想法,有熱情。他對軍械的理解,甚至超過了一些在兵部任職多年的官員。若是我們能好好培養他,讓他既能懂軍事,又能懂文墨,將來在朝堂上,他便能以自己的能力,為武將們說話,讓更多的人看到武將的價值。”
他頓了頓,又道:“而且,蕭策給邊關將領寫的那封器械改良信,我已經看過了。信中對投石機的改良建議,很有見地。我已經托人將信送到了北疆總兵的手中,相信過不了多久,就會有回信。若是他的建議能被採納,將來在戰場上發揮了作用,陛下和朝中大臣們,自然會對他刮目相看。”
蕭承遠聞言,眼睛瞬間亮了起來。
他連忙拿起書桌上的那封信,仔細地讀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