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不候時 第166章 再次發狂
車子駛離醫院主樓,本應在第三個路口右轉回鹿宅,白恩月卻忽然開口:“老周,掉頭,去市精神衛生中心。”
司機老周愣了一瞬,抬眼透過後視鏡看她。
後座的女人微微側著頭,陽光從她睫毛縫隙裡漏進來,神色深邃。
“太太,老太太吩咐先送您回去——”
“我想去看看我媽。”
五個字,輕得像歎息,卻帶著不容拒絕的篤定。
老周喉頭動了動,終究沒再勸,方向盤一打,黑色邁巴赫悄無聲息地滑進左轉車道。
……
市精神衛生中心建在城西舊港附近,三麵環水,風從江麵卷過來,帶著潮濕的腥氣。
鐵門斑駁,門楣上“康複”二字漆皮剝落,像一道結痂的傷口。
白恩月下車時,裙擺被風吹得獵獵作響。
她伸手壓了壓,指尖卻壓不住心裡那股突如其來的慌。
登記、簽字、穿過三道門禁,每一步都像踏進更深的寂靜。
走廊儘頭,護士站的小燈亮著慘白的光,值班護士認得她,低聲說:“蘇女士今天狀態不太好,早上把藥打翻了。”
白恩月點頭,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我就看一眼,不吵她。”
……
病房門推開時,消毒水混著安神香的味道撲麵而來。
蘇沁禾背對門口坐在窗邊,穿一件洗得發舊的藍白條紋病號服,頭發剪得齊耳,像一捧枯了的雪。
她正用指尖在玻璃上寫字,一筆一劃,寫得極慢,極認真——“家”。
白恩月喉嚨猛地發緊,腳步釘在原地。
蘇沁禾卻像感應到什麼,指尖一抖,驀地回頭。
那雙眼凹陷得厲害,卻在看見白恩月的瞬間驟然亮起,像被風吹亮的炭火。
“啊——!”
她喊得又急又碎,聲音嘶啞得不像人聲,整個人從椅子上彈起來,帶翻了床邊的小桌。
塑料藥杯滾了一地,白色藥片像四散的雪粒。
白恩月幾乎是撲過去接住她,掌心貼上她嶙峋的背,隔著一層病號服,能感覺到她肩胛骨在劇烈顫抖。
“媽,我在這兒。”
她聲音哽得不成調,卻一遍遍重複,“我來了,我來了。”
蘇沁禾的手指死死攥住她袖口,指甲掐進布料,像溺水的人抓住最後一根浮木。
她仰起臉,眼淚順著凹陷的麵頰滾下來,落在白恩月手背上,燙得驚人。
白恩月看著蘇沁禾消瘦的模樣,有些不敢相認,這才過去沒多長時間,她怎麼就變成了這副樣子。
白恩月剛想要回頭質問,護士的手勁極大,一把將白恩月往後拽了半步,“鹿太太,您退後!”
“小心她傷到您!”
消毒水味混著安神香,在逼仄的病房裡翻滾。
白恩月踉蹌站穩,掌心仍保持著環抱的姿勢,聲音壓得極低:“她是我媽,不會傷我。”
護士還想再勸,蘇沁禾卻猛地抬頭。
那雙凹陷得近乎空洞的眼睛,此刻像被點燃的枯井,火舌劈啪炸開。
她乾裂的唇顫抖著,吐出一句嘶啞得不像人聲的話——
“是你。”
白恩月心口驟然一緊。
下一秒,蘇沁禾像被什麼尖銳的東西刺中,整個人彈了起來。
塑料藥杯被踩得“哢啦”碎裂,白色藥片四散迸濺。
“都怪你!是你......讓他們把我關起來的!”
聲音尖利得像碎玻璃劃過鐵皮,帶著長久壓抑後的撕裂。
她撲向白恩月,指甲直指白恩月的臉,卻在半空被護士死死扣住手腕。
“按住她!鎮靜劑!”護士扭頭大喊,走廊外立即響起雜遝的腳步。
蘇沁禾卻像聽不見,隻是死死盯著白恩月,眼淚順著凹陷的麵頰滾落,砸在地板上,碎成細小的水漬。
“媽,我沒有……”白恩月聲音哽住,喉嚨像被無形的手扼住。
蘇沁禾掙紮得更瘋,病號服袖口被扯得裂開,露出腕間一圈青紫的針孔。
她嘶聲重複:“你把我丟在這裡!你讓他們用電、用針、用繩子……”
每一句話都像匕首,直直插進白恩月的胸口。
護士和保安衝進來,三兩下將蘇沁禾按回床上。
“鹿太太你退後!”
束縛帶“哢噠”扣緊,她卻仍在扭動,像一條被釘住的蛇,發出斷斷續續的嗚咽。
他們粗暴的動作在白恩月看來,就像是在對待沒有人性的畜生一般。
“出去!你們都出去!”白恩月忽然低吼,聲音抖得不像自己的。
護士愣住。
白恩月抬眼,眼尾紅得嚇人,“讓我和她單獨待五分鐘,就五分鐘。”
“鹿太太,這不合規定——”
“她是我媽!”白恩月嗓音陡然拔高,像壓抑到極致的弦,終於崩斷。
空氣凝固幾秒。護士最終鬆手,低聲叮囑:“有情況立即按鈴。”
門輕輕合上,病房隻剩粗重的呼吸和心電監護儀的“滴——滴——”。
白恩月蹲到床邊,掌心貼上蘇沁禾顫抖的手背。那手瘦得隻剩骨頭,像一截枯枝。
“媽,是我。”她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我是恩月,你兒媳......”
蘇沁禾忽然安靜下來,空洞的眼睛轉向她,淚水無聲地滑進鬢角。
“恩……月?”
聲音輕得像一片羽毛落地,卻帶著不確定的顫抖。
白恩月點頭,指尖一點點收緊,彷彿這樣就能把對方從深淵裡拽出來。
“等你好了我就帶你回家,好不好?”
蘇沁禾卻忽然笑了,那笑容極淡,像冰麵上裂開的細紋。
“家?”她喃喃重複,目光穿過白恩月,落在窗外那株枯槐上,“我沒有家。”
下一秒,她猛地偏頭,一口咬在白恩月的手腕上——
牙齒陷入麵板的瞬間,血珠滲出,在藍白病號服上暈開一朵小小的紅花。
白恩月沒躲,也沒喊痛,隻是皺著眉頭,用另一隻手輕輕撫過蘇沁禾的頭發,像在安撫一隻受驚的貓。
“沒關係。”她聲音哽咽,卻溫柔得不可思議,“你咬吧,咬完我們再說。”
蘇沁禾的牙齒漸漸鬆開,眼淚卻更凶地湧出來,混著血滴落在兩人交疊的手上。
她低聲抽泣,像迷路的孩子終於找到了歸途。
待她重新抬起頭來,原本渾濁的眼神變得清澈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