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隻一分 掌控
掌控
安群若的疾病,包括發育緩慢的身體狀況和過度活躍的腦神經反應兩種症狀。前者導致他遠比正常孩童脆弱無能,而後者,則使他的夜晚永遠光怪陸離。
年幼時或許是身體各項機能未發育完善,他還隻是在夜裡做做噩夢,並不需要長期住在醫院裡。但後來這症狀就演變成了對環境變化的過度感知,導致他即便睡著,也能清晰地感受到環境的任何變化。
但最糟糕的其實是噩夢和環境結合的夢境。曾經安群若的房間內曾放置著一麵落地鏡,某夜他夢見那鏡子裡出現了可怖的畫麵,他驚慌失措地將手中的東西扔了出去——
結果就是,他同時損失了一麵鏡子和一個節明樂拿給他的玩具。
於是母親將他安排在了醫院,那裡環境更為安靜,也缺乏刺激。無聊的生活使少年在夜晚時的神經活躍度平靜下來,他纔不至於在日複一日的高強度神經活躍中累垮。
但,安家的獨子是這般病殃殃的樣子,隨便受點刺激夜裡就可能製造混亂,又該如何接手安家,如何坐鎮公司?隨著安群若的長大,他總要學會適應他特殊的身體,去適應他誕生的這個社會和生來就要承擔的重擔。
於是,他人生的第一站,就是學校。
學校相比社會,是資訊量相對較少的環境。但安群若住校的第一夜,他還是做夢了——所幸那不是什麼噩夢,隻是他在日複一日的學習。
但這第二晚,安小少爺的運氣就沒有那麼好了。
“明天以後,你吃飯還是要和我一起。”
“從明天起,你每次睡覺之前,都要告訴我。”
安群若有些無奈。這是他被關在宿舍的第三十天。每天除了吃飯和睡覺時節明樂會來確認他的情況,他就一直在學習。
宿舍的門和記憶中一樣上著鎖,被困在房間內的境遇和他在醫院時很像,以至於安群若並不覺得這很突兀。
但一連這樣學三十天,就算是習慣了困於一隅的少年也多少有些不滿。他覺得自己的成績已經完全可以實現從倒數第一到年級前十的飛躍了。
但節明樂顯然不這麼想。
好吧,安群若承認,他的病情的確很讓人擔心,他剛入校的兩天表現的也不算好。但節明樂也不能為了應付母親而安排而直接把他關在宿舍吧?
這不就是母親20嗎?
難道等母親隱退,他和節明樂徹底接手安家後,節明樂也會像現在這樣,把他架空後徹底關起來,隻維持最基本的生活需求?
真是想想就覺得渾身不適。
但夢境糟就糟在這裡,一切靈光乍現的臆想都會成為真實的感受。幾乎隻是一瞬的功夫,安群若卻似乎已經度過了十幾年被囚禁飼養的生活,以至於當他回過神來,再次聽到“鬼”的聲音時(“安群若,醒醒”),產生了一瞬的恍惚。
彷彿他正是那個從十年後穿越回來的自己,重新回到了入校第三十天,一切才初現端倪的時刻。
“鬼”怎麼在這裡?
剛“體驗過”十年後命運的安群若接收了太多資訊,一時間捋不順其中的邏輯。但他下意識以為周遭被褥磨蹭的聲響來自“鬼”,於是並未產生任何防備,任由對方跨上了自己的床沿。
但緊接著,對方的聲音一下子便勾得安群若身體緊繃。
“哥哥,不要怕,樂樂在呢。”
一聲並不刻意壓低的、溫柔而略顯陰森的少年音擦著耳畔響起。安群若這纔回想起先前被自己忽視的細節,比如節明樂每晚都會回宿舍睡覺,三十天無一例外。
他緊張地擡頭,後頸卻被很輕柔的按住。對方的手沿著脊柱一路下滑,一直拂到腰際。
是節明樂。
想到節明樂像“鬼”一樣觸碰自己,安群若一瞬間攥緊了手裡的紙片。除了小時候,節明樂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碰過自己了,安群若不太適應地抓住在自己後背上遊移的手,餘下的另一隻手準確無誤地掐住了節明樂的臉。
“嘶。”節明樂疼得抓住安群若,麵色不善。
和“鬼”很像,但聲音不是“鬼”,那就是節明樂。意識到這一點的安群若立刻拉開距離,但他背後就是床褥,而節明樂的身體抵在他麵前,推又推不開。
安群若被抓住的那隻手還蜷縮著,掌心傳來微弱的觸覺,似乎是紙張被蹂躪了太久,摺痕皺褶遍佈其上,於是本該尖銳的觸覺變得柔軟。
花了些時間思索那是什麼,安群若纔回過神來。而這簡短的時間內節明樂已經將他的兩隻手都掌控住了,那動作根本稱不上溫柔,甚至隱隱帶著怒氣。
任誰被掐了臉都不會覺得愉快。節明樂將安群若的兩隻手換到一起握住,空出手也去扯少年的側頰:
“醒了沒?”
但在他指尖觸碰到對方之前,安群若就整個人彈了起來。他被抓住的兩隻手哪裡掙得過節明樂的力道?隻能出其不意地拿出全身的力氣,直挺挺地撞了過去!
“怦”。
節明樂結結實實地捱了這一下。安群若撞過來的力道並不算大,但痛覺還是隱隱自相接處傳來,節明樂掐向對方的手下意識地換了方向,撩開少年的額發,確認對方有沒有受傷。
本來就不聰明,要是再撞傻了可怎麼辦?
安群若哪裡知道麵前的人在想些什麼。他方從夢中掙紮醒來,隻記得自己必須警告節明樂,於是當即將手中的東西扔出去,“砸”在節明樂身上。
他帶著夢境中似乎被囚禁過十年的怒氣,欺近了節明樂的耳畔,聲調中是節明樂完全無法理解的咬牙切齒:“樂樂,你要是再想一些亂七八糟的事,我會讓你怎麼來安家的,就怎麼離開。”
那張被安群若扔出的皺巴巴的紙打在節明樂的身上,有很快墜落在二人之間。節明樂隻要稍一低頭就能看見。
節明樂過目不忘,即便在這半陰的光線中,他還是飛快地意識到,那是他隨手寫的便簽。
——而安群若,握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