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戰天機 第二章 淮西勳貴·官場暗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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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西勳貴·官場暗湧
三日後清晨,青佈道袍沾著霜的劉伯溫站在禦史台後堂門口,指尖剛觸到門環,就聽見裡麵傳來楊憲的咳嗽聲。門被老蒼頭推開時,劣質木炭的煙氣裹著寒氣湧出來,嗆得他皺了皺眉——炭盆裡的木炭燒得通紅,火星子濺在青磚地上,留下點點黑印,像極了戰場上未擦淨的血漬。
楊憲坐在案前,青衫袖口沾著墨漬,手裡攥著張皺巴巴的紙條,指節泛著青白。看見劉伯溫進來,他猛地站起來,椅子腿擦過地麵的刺耳聲刺破煙氣:“伯溫,你可算來了!淮西剛遞來密報——胡惟庸說你在青田‘占山為王,私練鄉勇三百’!”
劉伯溫接過紙條,紙麵粗糙得劃手,上麵歪歪扭扭的字跡像蚯蚓爬過,末尾蓋著胡惟庸的私印——印泥是新的,紅得刺眼。他指尖的薄繭蹭過“私練鄉勇”四個字,想起昨日老蒼頭說“青田老家的佃戶剛湊了幾副犁耙翻冬地”,不由冷笑:“胡惟庸的筆,倒比常遇春的刀還快,連犁耙都能說成刀槍。”
楊憲抓起案上的茶碗,卻發現茶早涼透了,碗底結著暗褐色的茶漬:“他們要扣你‘擁兵自重’的帽子!陛下前月才斬了蘇州張士誠的舊部,你可不能撞在這刀口上!”
話音未落,門“吱呀”一聲被撞開,冷風捲著雪片湧進來,吹得案上的《大明律》嘩嘩翻頁,最後停在“謀反”那一條。張昶穿著繡著雲紋的禦史官服,手裡捧著本《大明日曆》,嘴角的笑比雪還冷:“楊大人好雅興,和誠意伯在這裡論曆法?”
劉伯溫抬頭,看見張昶腰間的玉帶——是李善長上月送的,玉質油潤,刻著“淮西同袍”四個小字。他指節敲了敲案上的《時務十八策》——那是他昨夜寫的江浙賦稅條陳,墨跡還冇乾,紙角卷著:“張禦史來得巧,剛和楊大人議完‘江浙稅賦該減三成’的事。”
張昶兩步跨到案前,指尖劃過《時務十八策》的封麵,指甲蓋染著蔻丹,劃得紙麵沙沙響:“聽說先生要回青田,這策論是要呈給陛下的?不如讓本官代勞——也好讓陛下知道,先生雖歸鄉,仍掛心朝政。”
劉伯溫突然笑了,笑聲像風吹過青田的竹林,清冽裡帶著刺。他伸手抓起策論,“嘩啦”一聲扔進炭盆——火苗一下子竄起來,卷著紙頁燒得劈啪響,墨字在火裡扭曲成黑蝴蝶,飄起來落在《大明律》上:“張禦史多慮了。這些瑣碎事,哪配勞煩陛下?燒了乾淨,省得有人拿它編故事。”
張昶的假笑僵在臉上,瞳孔縮成針尖:“先生這是何意?《時務十八策》是治世良策,怎能說燒就燒?”
劉伯溫望著炭盆裡的紙灰,想起昨日收拾行李時,老蒼頭翻出他當年在鄱陽湖寫的戰報——也是這樣被火焚了,連灰都冇剩下。他後退一步,撞在案上的茶碗,碗“啪”地摔在地上,碎瓷片濺得滿地都是:“良策?在有些人眼裡,這是‘結黨營私’的證據,是‘謀逆’的罪證!張禦史要是想要,不如自己寫一本——淮西的筆桿子,比誰都靈。”
張昶臉色鐵青,拂袖而去,出門時掀翻了門口的炭盆,木炭滾了一地,煙氣更濃了,嗆得人睜不開眼。楊憲蹲在地上撿碎瓷片,指尖被劃破,滲著血珠:“哎!伯溫呐,你這又是何必呢?他們要的不過是個台階罷了……”
劉伯溫望著窗外的雪片,落在禦史台的紅牆上,積成薄薄的一層,像敷了層霜:“台階?他們要的是我的命。就算我交出浙東的“兵權”,他們還是會說我‘私藏甲冑’‘交通外敵’——陛下的猜忌,不是一個台階能填平的。”
楊憲站起來,用帕子裹住受傷的手指,帕子是舊的,邊緣磨得起毛:“那你打算怎麼辦?真的回青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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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西勳貴·官場暗湧
劉伯溫摸出袖中的銅錢,擲在地上——正麵、反麵、正麵,還是“旅”卦。他撿起銅錢,指尖蹭過銅綠,想起父親說“卦象是天的提示,可人心纔是最準的卦”:“回青田吧。青田的山高,能擋住朝堂的風;青田的水靜,能藏住心裡的煩。”
楊憲從懷裡掏出個粗布包,遞過去:“這是浙東各府的戶籍冊,你拿著——要是淮西的人敢去青田鬨,這些能當證據。”
劉伯溫接過布包,布料粗得硌手,帶著楊憲的體溫,對楊憲拱拱手:“多謝。”
兩人沉默著站了會兒,窗外的雪越下越大,把禦史台的瓦頂染成了白色。楊憲突然說:“你走之前,要不要見陛下一麵?”
劉伯溫搖頭,望著炭盆裡的餘燼,火星子慢慢滅了,隻剩青煙往上飄:“陛下要是想見我,封爵那天就見了。現在?他怕是連我的名字都不想聽。”
離開禦史台時,雪片打在臉上,涼得刺骨。老蒼頭接過布包,看見劉伯溫道袍上的紙灰,小聲問:“老爺,咱們還回青田嗎?”
劉伯溫望著遠處的奉天殿,屋頂的琉璃瓦上積著雪,像頂白帽子,那是朱元璋的禦座所在,可現在,那裡冇有溫度,隻有冰冷的權力:“回。就算前麵是刀山火海,青田的土,也比這裡的磚暖。”
路過刑部衙門時,胡惟庸騎著高頭大馬過來,馬身上披著猩紅的絨毯,胡惟庸穿著錦緞官服,手裡拿著個翡翠鼻菸壺,看見劉伯溫便勒住馬,笑聲像破銅鑼:“誠意伯要回青田?可得帶點青田的茶葉來——本官最愛喝那股子清苦味!”
劉伯溫站在雪地裡,望著胡惟庸腰間的玉帶——玉是上好的和田玉,刻著“開國元勳”四個字,卻襯得他的臉更油膩了。他拱了拱手,聲音像雪片落在地上:“胡大人要是愛喝,下次我讓人送兩斤——不過青田的茶,怕您喝不慣,太清,冇有銅臭味。”
胡惟庸的笑聲僵在臉上,拍馬而去,馬嘶聲在雪地裡迴盪,驚飛了簷下的麻雀。老蒼頭拽了拽劉伯溫的袖子:“老爺,咱們走吧。”
劉伯溫點點頭,踩著雪往家走。雪地上的腳印很深,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軟得發虛。他想起昨日卜的“旅”卦,爻辭說“旅人先笑後號啕”,現在才明白:先笑的是胡惟庸,後號啕的,是他自己。
回到家時,老蒼頭已經把行李收拾好了。箱子裡裝著他的風水羅盤、《山海經》,還有母親生前織的粗布床單——床單上有母親的針腳,歪歪扭扭的,像他小時候寫的字。劉伯溫摸著床單,想起母親說“出門在外,要帶著家裡的布,纔不會忘本”,不由得紅了眼眶。
老蒼頭端來溫好的薑茶,冒著熱氣:“老爺,喝口茶暖身子。”
劉伯溫接過茶碗,薑味衝得鼻子發酸。他望著窗外的雪,想起青田的春天,稻田裡的青蛙叫得歡,母親在田埂上喊他“溫兒,回家吃飯”那是他這輩子最暖的回憶,也是他現在最想回去的地方。他喝了口薑茶,辣得喉嚨發疼,卻暖得心裡發顫:“明天一早就走。”
老蒼頭應了一聲,轉身出去關門。劉伯溫摸著懷裡的布包,裡麵的戶籍冊硬邦邦的,像塊石頭。他望著案上的銅錢,輕聲說:“飛鳥啊飛鳥,你的翅膀,已經被雪凍住了。”
窗外的雪還在下,把整個應天府裹成了白色。他閉上眼睛,彷彿看見青田的山,青田的水,青田的稻田,那裡冇有朝堂的暗箭,冇有淮西的冷笑,隻有風裡的稻花香,隻有夜裡的蟬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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