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是我非我 情愫
情愫
太陽公公又來朝氣蓬勃地打卡上班了,許明霽也神清氣爽地醒來,渾身輕鬆。他都不敢相信自己昨晚還病到暈過去。
看清了懷裡人,許明霽不禁傻笑。
王瑒臉頰上有睡出來的紅印子,幾縷青絲輕輕垂落,一點都不像平日裡那個冷臉的清貴公子。但無論哪個模樣許明霽都喜歡。
“公子?”
許明霽側躺著,靜靜注視,目光從眉心落到薄唇。王瑒一動不動。
“瑒兒?我的小阿一?”
王瑒裝睡的道行還是不深厚,許明霽喊了一聲又一聲,語氣愈發眷戀黏糊。
呼吸漸近,原本兩人就隻穿單衣,薄薄的料子根本隔不開什麼,心跳的起伏都那麼清晰可感。
王瑒終是忍不住,猛地睜開眼,故作鎮定地瞪了許明霽一眼。
“大清早,莫要胡鬨。”
許明霽卻笑了,伸出手觸及的麵板溫熱細膩。他湊上前,在王瑒唇上輕輕啄了一下,像偷到糖的孩子般得意。
“沒有胡鬨。”
兩人鼻尖相抵,氣息交融,空氣中流動著曖昧。王瑒先垂下眼眸,避開許明霽灼熱的視線。
許明霽得寸進尺,撫上王瑒紅透的耳根。王瑒感受到了二人的緊繃之處,伸手想推開一些透氣的距離,卻被許明霽反握住手腕,按在枕上。
“我的公子,早安。”許明霽向來從心,直接摟著王瑒的腰往自己身上躺,“我想你了。”
**裸的目光,邀吻之意毫不掩飾。
“早……成何體統。”王瑒難得結巴。
“那就不成體統。”
許明霽很粘人,埋進王瑒肩頸胡亂蹭。
王瑒望著床頂有些發愣,他嘴角還有沒消的紅意,阿明……吃了許久。
清晨微光柔和地灑落,鬆軟的被褥裡全是滿滿的暖意,絲絲縷縷纏繞著。
兩人鬨了好一會,春怡在屋外問:“公子可起了?公子和阿明的洗漱物什都已備好。”
“進來吧——慢著!”
春怡剛推開門縫,霎時收回手,她似是撞破了公子的好事。
王瑒伸手拽住往被褥裡鑽的許明霽,臉頰漲紅,壓著聲線:“起來!”
許明霽鼻尖蹭蹭王瑒的膝蓋,滿眼無辜,卻沒藏住幾分狡黠。
“公子想到哪裡去了?我隻是看看我家小阿一有沒有好好帶護膝。”
微涼的膝蓋被許明霽雙手捂著,灼人的緊。王瑒無力的仰麵躺下,手背遮掩,由著許明霽借替自己更衣之名上下其手,行不軌之事。
很久沒有大清早在廚房裡忙活了,天已轉涼,但屋裡頭熱氣騰騰的。
廚子擀著麵條,粗麵細麵他都要備上一些,甜粥和鹹粥在瓦煲裡溫著,各色包子也早就蒸好了。
昨日來人說,公子帶回來的那位愛吃些精細吃食,廚子還讓自家婆娘做了些點心,豌豆蜜、蓮子羹、包心酥、棗糕……手邊有材料能做的都做了。
想起自家婆娘,廚子揉麵都更帶勁,家裡要添丁。
這孩子他本來養不起,外頭到處是難民,水淹過後,今年幾乎顆粒無收,哪敢再生養。好在京城裡來的官能頂事,眼瞧著這日子是一天比一天有盼頭,廚子這纔回心轉意叫自家婆娘留下這孩子。
春怡今日不用伺候王瑒,許明霽一個人把活全攬下了。
許明霽替王瑒梳著頭,不經意擡眼,和銅鏡裡的王瑒對上視線,展顏一笑。
“瑒兒要好好照顧自己,不然將來老了,膝蓋有你好受的。我剛才請春怡姑娘去尋些軟些的料子,我再給你多做幾個護膝。”
王瑒聽著許明霽絮絮叨叨,還說要多裹些羊絨,這樣冬日裡他的膝蓋纔不會受凍。
他心裡熨帖,不想再追究許明霽私自南下,卻不合時宜的問:“阿明為何知道我的乳名?”
許明霽手中束發戴冠的動作一頓。當然是你親口告訴我的,但我不能說出那個你暫時忘卻的時空,等我帶你回家,我們窩在沙發上一起回憶往昔。
“許是神仙說的,我記在心上不曾忘。”許明霽聲音放得溫軟,刻意避開了王瑒鏡中打量的目光。
氣氛驟冷,兩人之間一時無言。
王瑒不願再細問,他怕答案自己不想聽。原來這世間真有諸多奇事,在某處還有一個自己,一個先他一步走進許明霽心裡的人。
豐盛的早膳吃在嘴裡也無甚滋味,許明霽越是清楚王瑒的喜好,王瑒越是不自在。許明霽眼裡的他,有誰的影子。
“我隻為一人而來。”許明霽見王瑒心不在焉,忽然沒頭沒尾的說:“我長著眼睛,心也不盲。公子信我,從來隻有一人。”
王瑒被觸動了心絃,他聽懂了言下之意,不禁勾起唇。活生生的阿明就在他眼前,即使真有何等奇人亦或何等奇事,也罷,誰都不能奪走他的阿明。陽光透過雕花窗欞落在許明霽的側臉,柔和了他的輪廓,王瑒忽然覺得,那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疑慮,似乎也無甚重要。
府裡小廝來報,州府杜鑒書請見。
無事不登三寶殿,這州府杜大人突然拜訪,所為何事?王瑒不緊不慢地讓許明霽吃好,才悠悠地去前廳會客。
許明霽對外仍舊蒙著半臉,雖然他不喜歡許澤之,但許澤之這些天確實在一線奔忙,他不給大部隊添麻煩。
“後生可畏啊,將門之家的子孫果真是一表人才。”
杜鑒書見人便拱手相迎,沒有分毫被晾起來的慍色,反而笑臉相迎,拿出了一副長輩的和藹模樣。
“杜大人何須多禮。南江之災尚未結束,今日上門所為何事?”
“言及此事,我是心係百姓,夜不能寐呐……”
杜鑒書情真意切,話裡話外無非是在哭訴南江一帶的財政難以為繼,他這個父母官看在眼裡,疼在心裡。可他此番來見,還美名其曰給晚輩帶來了見麵禮,一匣子東珠,價值不菲。
與謝氏斡旋頗有成效的李大監也在,他在宮裡什麼珍寶沒見過,這一把東珠流光溢彩實乃上上品。但眼下他卻無心把玩這稀奇之物,東珠像是用民脂民膏澆鑄的血汗珠。
幾人輪番打太極,許明霽卻發現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杜鑒書今日未穿朝廷服製,一身常服錦衣富麗,貴氣逼人。可杜鑒書擡手時不經意露出的裡衫,針腳粗糙,似還起毛球,這不合理。
杜鑒書今日是聽了謝氏的令來送糧的。這批陳糧早就該下放各縣賑災,可他不過小小州府,人微言輕,拗不過謝家根深蒂固的勢力,連句話都帶不出南江。
謝家在南江旁係眾多,人人都想分一杯羹,都疑心自家是不是少拿了好處。因而本可以儘早控住的水災,被層層搜刮過救命錢財後,莫說粥可浮筷,連有沒有幾粒米煮水都難說。此前所剩無幾的救濟糧,都是杜鑒書勒緊褲腰帶省下的。
謝家老母見這王家的小子上來就要打要殺,她呸,也不看看這裡是誰家的地盤。即使謝韞再次來信,言明平息災禍纔是頭等要事,謝家老母仍舊不願施以援手。
要人?她快入土了,哪裡離得了人。
要糧?謝家一清二白,哪裡有餘糧。
加之在泗州的旁係天天來她身旁吹耳邊風,說是兒子遠在京城,哪裡知道娘親在自己家受了天大的委屈,斷不能讓彆家的人來此處作威作福。
今天杜鑒書能來送陳糧,還是他家娘子的功勞。杜娘子連月拈針引線,繡下的仙桃祝壽屏風甚得謝家老母的歡心,她說著些討巧的話祝賀,不經意間提起。
“可惜京城來的人催得緊,老讓我分神。不然定能讓謝老先生您早些日子,瞧見妾身的拙作。”
“不打緊,你有心便好。”
謝家老母指使著孫媳婦左右搬弄屏風,看得她心曠神怡,“不過是些米麵罷了,他要便拿去,整日擾人真沒規矩。”
“謝老先生慷慨,那小子不懂禮。”
一群人嬉嬉笑笑的,好不熱鬨,那一匣子東珠就是謝家給杜娘子的回禮,謝家老母說每每見杜娘子都是那幾套行頭,太過小家子氣,要杜娘子多換些花樣纔好。
不然她兒子在謝家當她侄孫的陪讀,都會丟了份。
杜娘子深感得幸,謝著恩彎著腰,緩步退下。
此乃前話,眼下杜鑒書送糧送到了可信之人手裡,告辭時臉上疲憊的笑意都真了幾分。
李大監隨手檢視米麵,新陳交夾,是他絕對不會入口的東西。可他也曾窮苦過,深知對流民來說已是難得。他得王瑒點頭,便立馬張羅著下派米糧。
許明霽同王瑒說了杜鑒書身上的異狀,王瑒也告知許明霽探子收羅的資訊。
杜鑒書確實不像是什麼好人,搜刮百姓的事沒少做,也沒少替謝氏的人製作冤假錯案。他本一介寒門學子,當上州府純屬偶然,如今家底豐厚,無一不出自民眾身上。
但也難以斷言杜鑒書是個壞人,他為官近十載,官至州府也無一親戚也跟著他雞犬得道。相反,此次南江之禍,杜鑒書的表哥還因抗洪救民犧牲了,那裡的鄉裡鄉親都主動為其弔唁,皆穿白衣戴紙花。
“要做一個存了良心的官,得比貪官更貪,比奸臣更奸。”
“阿明倒是通透。”
許明霽搖搖頭,他自知自己隻是一個站著說話不腰疼的後世之人,真正身處泥潭之中的人,應是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米糧仍有缺口,但南江一帶也並非全是各為己私之人。
王瑒照常上街巡視,這日遇上了鄉賢結隊,主動攔路。幾人帶著大家夥自發募捐的銀兩與藥材,儘己所能想為故園做出些貢獻。
“大人!我們一介草民做不得什麼大事,留了家裡的口糧後,還有所餘,皆在此處。雖顯單薄,萬望大人收下。”
“我身邊死病不知幾何,留著一口氣,沒曾想京城裡來了神仙,有藥治病,還有粥喝。如今還能做些活計換錢,這是剛領的銅錢,也請大人收下!”
“大人!這是我家的一袋碎米,也夠一人吃上幾日,收下吧大人!”
“我家也有一些吃剩的米麵!大人等我一等,我讓我家小子去取了!”
“我祖上行醫,能辨藥材!大人讓我去幫忙吧!”
百姓向來沉默慣了,年年勒緊褲腰帶繳納各種稅款,咬咬牙也能活下去,來年總會更好的。
一場洪水,一場人禍,摧毀了對未來的微薄希冀。
他們來不及哭喊,就要帶著家人四處逃命。
可當看到有人願意為他們撐起一片天,哪怕隻是送來一碗熱粥。這些平日裡被苛捐雜稅壓得喘不過氣的百姓,便願傾儘所有,用最樸素的方式回應這份善意。
許明霽在王瑒身後,看到了百姓眼中閃爍著久違的光亮,在蕭瑟的秋風中傳遞著生生不息的暖意。
“就是她!就是她教唆焚屍!”
有過一麵之緣的婦人叫喊得撕心裂肺,指著許明霽咒罵。她身邊湧現著暴民,個個眼裡淬了毒。
總有人不幸染疾,為了不讓家人染上病氣,他們願意被隔開等死。可連死也不能留下全屍時,那份積攢的絕望便如火山噴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