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權貴輪番精養 第98章 嗣子
嗣子
徐青章緩了一盞茶,
身子已不複早前那般虛弱,但細觀他神情,依舊可見頹喪之色。
“徐世子,
原不想麻煩你,
但不幸的是,
你那碗血被人換掉了,
國公爺誤用了旁人的血,他的病情反而更嚴重了……”
羽化夫人頓了頓,
又繼續說:“世子爺,
也怪老身方纔出去了一趟,讓奸人得逞。不過眼下當務之急,
救國公爺的法子唯有再取半碗血,隻是你的身子……”
徐青章一臉凝重,他望向不遠處的父親,
不知何時,
他發間已然添了許多銀絲。他方纔吐了幾口黑血,
故而榻上一片淩亂,婢女們並未給他收拾一二,幾人皆畏畏縮縮站在角落,不敢輕舉妄動,好似唯恐殃及自身。
“世子爺,
要老身說,就算救活國公……”
“取吧。”男子冰冷的麵龐看不出任何動搖,
他的眼神無比冷靜,還隱隱藏著一絲漠視。
羽化夫人話已至此,見他態度毅然決然,便再度取出她隨身攜帶那個羊皮兜。裡麵刀刃銀光閃閃,
便是再勇猛的將士於刀劍麵前,亦是一具肉體凡胎。若被劃破皮肉,會流血、會痛、會死。
羽化夫人雖未明說,但他們都知道,即使徐致被救活,也是茍延殘喘的命數。徐家,恐怕是要變天了。
“不可,章兒,你是未來的國公,你怎可舍了大半條命去救人?”
那邊的秦可玉緩了緩,站起身本想進來瞧一瞧,卻不想聽到這個令她瞳孔地震的訊息。她連忙上前打掉羽化夫人手中的刀,隻是不巧,那刀尖鋒利,已然劃破了她的手掌,鮮血直流,她卻顧不上疼痛,護崽一樣將他攔在身前。
“章兒,你是為娘懷胎十月生下來的,娘親如何能看著你不顧自己性命……”
“來人,將我娘帶下去。”
婦人拉著他半褪的衣袖聲淚俱下,男子默然,並不為所動,轉身吩咐小廝將她拉扯下去。
若說早前秦可玉還存著被扶正,日後做老夫人的心思。可若是她親子英年早逝,她一介婦道人家,如何在這深宅大院立足?她是奴婢出身,長得普普通通,心裡自是知曉她能重新入徐府做如夫人,倚仗的不是夫君的寵愛,而是兒子。
羽化夫人也暗自歎息,她不過離開一小會,徐家的防衛竟如此不儘人意。她可是聽說老國公在時,徐家尚有一支堪稱軍隊的親衛,隻是如今看來,好似不過爾爾。
但現下不是談那些的時候,她給男子拆掉纏繞在身的繃帶,又抹去那搽好的藥粉,屋裡卻寂然無聲。
她眼睛不由自主往上瞟去,窺視徐青章神情,見他臉色蒼白,卻連皺眉都不曾皺一下。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係之舟。[1]她心中哀歎,這俊俏的郎君當真命途多舛。
刀尖再度紮入心房,但他的血已不似先前那般鮮豔。濃且深的殷紅流入碗中,一滴又一滴,過程煎熬。
縱使他不曾喊過一聲疼,可身體的反應最為真實,他左手撫額,眼前發黑,有些頭暈。
直至碗裡再次盛滿半碗,羽化夫人才替他止住創口,又塞了一顆藥丸給他,“補血通氣的,趕緊吃了。”
男子聞言,喉頭一動,將那顆黑黢黢的補藥吞入腹中。
“好了,老身這次就在這守著,哪也不去,徐世子你先休息會。”
徐謂等人候在外邊,這時聽見裡麵的動靜,知曉他大哥已無大礙,他探身撩開珠簾沉聲道:“章兒,你先出來,二叔有事跟你說。”
徐謂三言兩語給他講了徐家族人過來的目的,見徐青章凝眉沉思,他又接著說:“章兒,方纔護院抓住的歹人正是徐言奉他親子徐佳臨,此事你看?”
“二叔,宗族裡的事也該有個了斷了。”
“是,二叔也是這樣想的,倘若當年不是你和父親心善,放他一馬,他又怎能安安穩穩活到如今,那廝竟不知恩圖報,險些害死你們父子,當真可恨。”
徐謂雖說妻妾成群,但他在朝為官多年,思維和能力又豈是徐家那些白身能比得上的?他先是封了整個徐家,又將範圍縮小乃至玉琦院,不想卻是在望青居那邊抓到鬼鬼祟祟的徐佳臨。
但徐致這病也是瞞不住眾人了,叔侄二人一同邁步走了出去。
玉琦院的外院鬨哄哄一片,“徐謂,你把我兒子綁起來作甚,你徐謂不要臉了嗎?自己大嫂謀害親娘,還牽扯我兒子,想讓我兒子頂罪嗎?你們不要欺人太甚!”
徐言奉原本隻是徐家宗族裡麵不起眼的小角色,奈何當年徐家長子沒有子嗣,他與發妻在子侄裡邊挑中了自己親子,想作為嗣子。
徐佳臨是他唯一的兒子,但做徐致的兒子,日後可就能名正言順繼承徐國公府,這天大的好事猛然砸他頭上,他喜不勝收。
他甚至因此給他的妻妾都餵了絕子藥,以表忠心。可徐致他竟然有了親生兒子,竹籃打水一場空,他們父子成了笑話。
他那晚心灰意冷,鼻尖的冷汗滾落在地,他在琢磨一整夜後,毅然決然拿著徐致送來的補償金,給幼時的徐佳臨請了多位大家教導。如今總算是小有成就,他們父子也成為宗族裡說得上話的人,現在誰不高看他倆一眼?是以徐言奉見自己的寶貝兒子鼻青臉腫,還被綁住手腳,有如卑賤的豬玀一般。他惱羞成怒,口不擇言,大聲謾罵徐謂。
“哼,徐言奉,若我大哥有個三長兩短,你,你和你的兒子都逃不了乾係。”
徐謂站在台階上,渾身氣質極冷,徐青章與他生得也有幾分相似,二人身上綻出鋒利的寒芒,粗略一瞧,他倆竟如親父子一般。
父子齊上陣,徐言奉被他倆的冷冽逼得後退幾步,又往地上瞧了瞧自己兒子的狼狽,他定了定眼神,蠻橫道:“休要胡言,佳臨他作為族長的半子,他豈會謀害族長?他……”
“說啊,怎麼不接著說了?”徐謂這時彷彿得誌小人一般,譏得底下那人麵色通紅。
徐言奉是盯著捆綁在地的徐佳臨開口的,隻是他卻也窺到徐佳臨青色衣袍上顯現著幾團汙血,他心中不可置信,往日徐謂雖說時常出言譏諷他父子二人,但也不曾栽贓陷害……
“徐謂,定是你栽贓佳臨,佳臨自小便以族長為榜樣,他如何會做出不利族長的事情,對,定是你嫁禍給他的!”
“徐佳臨,老子隻叫人綁了你,可沒堵你的嘴,你是啞巴了還是舌頭被割了?”徐謂懶得與他胡攪蠻纏,索性問話徐佳臨。
“對,佳臨你說,定是徐謂那不要臉的使了些下作手段。煩請諸位當個見證,若我兒沒做對不起族長的事,徐謂你得磕頭給我倆道歉,再賠佳臨十萬兩白銀!”
看來眾人皆知徐謂給庶女添了十萬兩嫁妝,那麼一大筆白花花的銀子,沒人不眼饞。徐雪凝惱得合理,不說旁人,她身為徐謂的另一個女兒,父親卻並未贈予她什麼,她父親偏了好大一顆心呢!
“徐言奉,我看你真是蠢如豬狗。”徐謂目光銳利,朝地上的男子望去,還拾起一石子打中他的左腿膝蓋,冷聲道:“徐佳臨,趕緊的,將你做的壞事一五一十道來。”
“我,是我害了叔父……”男子聲音哽咽,麵如死灰,頹靡不堪,不比放了一整碗血的徐青章精神多少。
“什麼?佳臨,你在胡說什麼?是不是徐謂逼你說的?”
“爹,是我,都是我做的。我無意中得知叔父中了奇毒,要挖心頭血才能得救,我以為誰的血都可以。我就將徐青章的血換掉了,結果叔父用過我的血後卻狂吐黑血,爹,是我害了叔父。”
徐佳臨雖不是本家子弟,可他自幼便被父親寄予厚望,他知曉父親望子成龍。於是他夜裡挑燈,付出比旁人更多的努力。甚至為了父親高興,他搜尋徐致喜好,還曾無數次偶遇徐致,目的正是想要他高看自己一眼。
但徐致已有親子,徐青章尚且安穩長大了,他這個彆樣的半子,也就沒有存在的意義。於他麵前,他隻能客氣地喚一聲叔父。可夢裡他卻尋著那高大偉岸的男子,多次喊他父親。
徐佳臨不打自招,徐言奉聽後,身形抖了抖,不過幾息,他便上前揚手猛打了他一耳光,擡起一腳將他踹到地上,“我是怎麼教你的,族長是你爹,你要把他當成親爹一樣對待,徐佳臨,你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身後的族人見徐言奉打紅了眼,紛紛上前拉扯他,“言奉,如今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謂兄,族長到底得了什麼病,可有我等能相助的地方?”
徐謂目光朝說話人身上移去,他記得這個後起之秀。雖說才二十多歲,但詩詞歌賦樣樣皆通,眼下看來倒也不是個死讀書的,想來培養一番,是棵好苗子。
“不瞞諸位,我大哥的確得了重病,而徐佳臨偷偷換了章兒的血,險些害死我大哥。”他停頓幾息,收瞭望向徐佳臨的目光,轉身拍拍徐青章,“我大哥是個有福的,不得不說,這次多虧了章兒,父子親緣抵過萬般柔情。”
徐謂再度轉頭望向徐佳臨,目光冷冽,不複先前對徐青章的柔和,“徐佳臨,十五年前你還做過什麼,都給我通通說出來。”
奄奄一息的徐佳臨嘴皮囁嚅了幾下,卻一腳被徐言奉踹暈了過去。
“徐言奉,不是我說你,你這兒子,不堪大用,和你一樣。既然你不讓他說,那好,我來告訴大家。”徐謂環顧四周,見眾人的注意力皆聚集於他身上,他再度正色道:“想必大家都知道,章兒幼時並不受寵,他能有如今的成就,那都是他一步一個腳印走出來的。而正是因為我大哥不在意他,才讓歹人心存惡念,竟教唆下人,將他推入池塘,差點將他淹死。”
“徐謂,你說這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作甚?”徐言奉今日和死對頭杠上了,他惱羞成怒,恨不得啖其血肉。
“徐言奉,死到臨頭你還嘴硬呢?當年要不是你兒子使了銀子,章兒豈會被下人苛待?”
“你含血噴人!佳臨自幼謙遜有禮,如何會行那些齷齪事,你彆給他潑臟水!”
“徐言奉,你無非是仗著我大哥當年選嗣子的事情作妖。諸位,當年徐佳臨被選為嗣子後沒多久,我大哥院子的人就有了身孕,可大哥心善,私底下給了他不少好處。”
[1]摘自蘇軾《自題金山畫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