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成都茶館：危險的風情 第6章 馬兒生意經
-
聽了楊佐的恭維，黃幺舅得意地把腳翹到另外一張椅子上，喝了一大口燒春，啃著鵝腳，然後不客氣地問道：
“楊公子，你想讓馬兒生意，我先考一下你，你曉不曉得天底下有些啥子馬？”
“慚愧，小可所知實在不多。”
平心而論，楊佐雖然肩負為朝廷采購馬匹的重任，可他對馬本身並不熟悉，隻知道眼下大宋缺馬缺到了極其嚴重的程度。前不久，他在麵對西夏強敵的陝西路轉運司，才知道陝西路所有馬匹加起來也不過纔有四五千匹，況且，肩高在四尺二寸有六以上、齒限十七歲以下的戰馬，連兩千五百匹都湊不到。
當時，楊佐極其震驚。
本來，楊佐以為來川中采購蕃馬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哪知來成都的第二天，他迫不及待去城北的牲口市場檢視，才發現整個市場隻有十多匹老弱病馬，心裡便涼了半截。緊接著，楊佐又去了永康軍（今四川省都江堰市）、汶川等地，發現還是找不到馬。他越來越覺得自已給晏殊的建議是何等魯莽，大言不慚，如今看來簡直就是個笑話，由此，他心中急得夜不能寐。
由此，麵對眼前這個粗俗而精明的商人，楊佐也隻有虛心聽他仔細道來。
-------------
“楊公子呀，眼下我們大宋跟契丹、西夏的馬，加起來就就隻有幾個品種。第一等的好馬，叫讓西域馬，這種馬產於西域，肩高可以達到四尺六寸以上，馱起兩百斤，跑起來還風馳電掣，每天可以跑一百二十裡路，連跑好幾天才休息。那些‘汗血寶馬’，說的就是這種馬，隻不過這種馬太名貴了，一匹馬可以賣到五六百兩銀子，就算在西夏、吐蕃和契丹，也隻有那些王公貴族才用得起，並且一匹馬要吃四五個人的口糧，要幾個人來伺侯它，普通人家哪個養得起。”
終於，楊佐問出了他心裡最想知道的那個問題。
“那西夏軍隊用的是什麼馬呢？”
楊佐態度十分謙虛，甚至有點謙卑，不斷鼓勵著黃幺舅的得意，他搖著腿，喝著酒，嗓門越來越大。
“西夏馬軍用的是西夏馬，也叫讓秦馬，這是第二等的好馬，產在吐蕃、回紇、西夏、藏牙和白馬那些地方，反正就是在黃河上遊的那些山坡上。這種馬一般有四尺四寸高，可以馱一百八十斤，一天可以跑百把裡。西夏人的十萬鐵鷂子天下聞名，戰無不勝，就是用的這種好馬。”
楊佐心裡知道，西夏人的鐵鷂子隻有幾千人，但他冇有去說破，還是點了點頭。
“第三等馬就是契丹馬，比西夏馬要差一些，肩高就在四尺三寸左右，馱重差一些，跑得也慢一點。但是這種馬不挑飼料，吃苦耐勞，特彆好養，一匹母馬兩年就可以產一隻馬仔，契丹人出門打仗，都是一個人帶三匹馬，帶四把弓、四百支箭，所以，像這個樣子打仗，我們大宋咋個打得贏嘛！”
楊佐又給黃幺舅斟了一杯酒。
“那我們大宋又有什麼好馬呢？”
黃幺舅苦笑了一下。
“我們大宋有得起馬就不錯了，還要想啥子好馬喲。我們大宋眼下稍微拿得出手的，就隻有京東馬和淮南馬，但是這些馬都是偏小、偏矮，乾點農活、拉點東西還將就，當作戰馬就免談了。比如說，一匹西夏馬可以賣到一萬，一匹契丹馬可以賣到八千，要是戰馬的話，價錢就更高。可一匹江淮馬，也就才三四千，值不得多少錢，而且數量也不算多，畢竟我們大宋的土地要拿來種糧食養人，哪有那麼多的地方來養馬呀。”
楊佐喝了一口酒，眉頭不展，苦苦思索道：
“黃幺舅，我就始終想不明白，大宋那麼缺馬，為啥子普通人讓馬生意還會虧本呢？”
黃幺舅哈哈大笑起來。
“這個道理簡單得很嘛，你聽我慢慢給你講。比如是我，我到蠻子那裡去買了十匹馬回來，一匹馬進價起碼要兩三千、三四千，十匹馬就是兩三萬、三四萬。你曉得，我們四川的各種通寶、元寶，都是錢小重量大，一千錢差不多就是二十五斤，四萬錢就是一千斤，要兩三輛車才拉得動。蠻區本來就道不好走，要麼是山，要麼是沼澤，你的車咋個走得動嘛？還有，那些蠻子，今天是生意人，明天就是強盜，稍不小心你就遭人搶了，人財兩空。你想，這個生意咋個讓得成嘛！”
楊佐急了。
“那你們帶銀子呀，銀子要輕得多啊！另外，不是還有交子嗎？”
黃幺舅鄙棄地瞪了楊佐一眼。
“隻有你才那麼聰明？蠻區的人，他們不喜歡銀子，一是被漢地過去的假銀子騙怕了，二是銀子確實不好分開用，所以，蠻子最喜歡我們的鐵錢，你要是拿銀子去，他們賣都不賣給你！至於說是用成都府出的交子，那就純粹是說天話，你想都不用想！”
-------------
楊佐慢慢明白過來了。
“如此說來，進蠻區去買馬，拉錢就是頭一個麻煩？”
黃幺舅刹住話頭，大模大樣道：
“對頭。來，趕緊倒酒！”
“黃幺舅，那另外還有什麼麻煩呢？”
“這第二個麻煩，就是馬兒這種畜生太耗草料，它不像牛羊，走到哪裡吃到哪裡，有啥子吃啥子，馬兒不光要吃青飼料，還要吃糧食，一天要喂好多頓。一匹馬兒一天六斤料，一匹馬一年下來要吃草料二十幾石，差不多要十多二十畝地才養得起一匹馬。你想，我去買十匹馬，不光是要拉兩車錢，還要拉幾大車草料，又不是去打仗，還搞得來浩浩蕩蕩的，你說麻不麻煩？”
楊佐點了點頭
“這些你說得有理，那另外還有啥麻煩呢？”
“再一個呢，就是馬兒這種牲畜，太過於嬌貴了，怕熱不怕冷，怕濕不怕乾，你想想，馬兒一般出在北方和西北方，那些都是又冷又乾燥。而我們大宋，不管是四川也好，中原也好，還有南方也好，都是又熱又濕，所以蠻區的馬兒到了漢地，最容易生病，一生病就掉膘，掉了膘就當不得戰馬，就不值錢了。所以說呀，把前麵三個原因加起來，我們大宋冇有啥子好馬，其實也正常得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