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血殘陽:兩晉南北朝三百年 第1章 追求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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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會兒,廚子在一名太監的引領下來到太極殿,廚子回稟:“實用舊車角。”
聽廚子這樣說,司馬炎挑起了大拇哥,群臣都喝起彩來。車角是工具當然是“勞薪”了。
馮紞認賭服輸,連飲了三大杯酒。
酒過三巡,司馬炎忽然放下了手中的青玉耳杯,清脆的碰撞聲讓殿內漸漸安靜下來。
“諸公可曾細觀這些蜀中之物?”司馬炎指向殿中陳列的珍寶,語氣中特意夾著幾分隨意。
荀勖立即起身恭維:“皆是陛下威德所致,偽漢積年之藏,今為我大晉所有。”
司馬炎嘴角微揚:“蜀地已平,然東南尚有孫吳割據。朕常思考,天下應當一統於晉。”此話一出,殿中的臣子都明白了司馬炎的用意。
賈充手中酒樽一頓,琥珀色的酒液險些潑灑。他意識到剛剛自已有些失態,迅速整理表情,寬大的紫色官袍隨著起身動作微微晃動。“陛下,”他的聲音圓滑如打磨過的玉石,“吳有長江天險,孫皓雖暴,然水軍強盛。更何況關中地區諸胡也在虎視眈眈。”
司馬炎有些不耐煩,指尖輕輕敲擊案幾:“賈公多慮了。朕觀東吳內政混亂,孫皓殘暴不仁,現在正是天賜良機。”賈充這個人哪樣都好,就是在全麵滅吳這件事上總是跟自已唱反調。
“陛下不要忘了去年冬天夏口、弋陽發生的事。”賈充一時有些衝動,回懟了一句。
司馬炎的慍怒在臉上一閃而過。他有些後悔,八年前不如聽侍中任愷的建議,將賈充派往關中。
三個人聯手獨攬朝綱這件事自然讓朝廷上許多人看不慣,並且一直以來都有人想取代這三個人的位置,改變權力的格局,實際上有人已經將這種想法付諸了實踐。
六年前(272年),侍中任愷、中書令庾純等人看不上賈充、荀勖、馮紞等人拉幫結派,他們利用這一年秦、涼二州少數民族騷亂,趁機擺了賈充一道。任愷與庾純在皇帝麵前猛誇賈充——又是雅量弘高,達見明遠;又是武有折衝之威,文懷經國之慮……兩個人的這一通誇,成功地將賈充推到了出鎮關中的最佳人選的位置上。任愷與庾純這一招足夠凶狠,賈充一旦離開京城,他的錄尚書事的官職就將旁落。那樣的話,原有的賈充、荀勖、馮紞三個人聯手獨攬朝綱這種局麵就將打破。詔書都已經下達了,可是賈充、荀勖、馮紞愣是通過太子完婚這件事舉重若輕地給化解了。最終,離開京城的是任愷與庾純。
“賈公也是一片忠心,是在為帝國的安危考量。臣也是擔心,吳國的實力並不像想象當中的那樣孱弱。”見賈充與皇上起了衝突,馮紞連忙離席跪拜打圓場。
荀勖挪了挪身l,本欲說些什麼,但最終選擇了沉默。他意識到,這個時侯自已再站出來幫助賈充,不僅於事無補,還會讓皇上更生氣。
殿中空氣彷彿凝固,大臣們一個個屏息以待,思謀著如果接下來皇上大發雷霆,下一步要不要站出來,然後站在哪兒一邊。
司馬炎忽然大笑,笑聲渾厚有力:“賈公、馮公忠心可嘉!今日宮宴,不談國事。來,再飲一杯!”他舉起酒樽,眼中銳利的光芒卻未減分毫。
賈充暗鬆一口氣,恭敬舉杯,卻在仰頭飲酒時與馮紞交換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眾臣也都鬆了口氣。
宴會持續至深夜。當群臣告退時,司馬炎獨留張華:“茂先且留步,朕有古籍欲與卿共賞。”
司馬炎的話彆人不以為然,荀勖的心卻疼了一下。
宴會上冇能達成自已的目的,司馬炎有些鬱悶,他留下張華就是為了吐吐槽發泄一下。
張華是司馬炎父親司馬昭留下的“老臣”。一開始,司馬炎剛剛接手晉王的爵位時,對張華並不十分在意。在賈充、荀勖等人的功績麵前,張華確實顯得有些默默無聞。所以,在司馬炎受禪曹魏當上晉朝皇帝後,給張華的封賞中規中矩——黃門侍郎。要知道此前張華在晉王府時已經是長史、中書郎。長史就是幕僚長,相當於秘書長或參謀長,中書郎就是高級顧問,對應於皇宮張華本應是中書監或者中書令。對此,要說張華心裡不在意,鬼都不信。
張華升為中書令源於一次朝會。那一天司馬炎忽然問起漢朝的宮室製度以及皇宮的內部結構,這一下就難住了宮殿內的一眾臣子。他們或多或少都研究過曆代的律令,研究過曆史事件,研究過儒學,可是對宮室製度以及皇宮的內部結構他們從來就冇涉獵。這也不怪這幫臣子,從東漢末年黃巾起義開始,幾十年的時間裡,天下大亂,戰事頻仍,漢朝的宮室製度早已失傳,原來的皇宮也早已化為了灰燼。
場麵很尷尬。
就在這種尷尬的氛圍中,張華緩緩走出了班列,一句“容臣稟”之後,便滔滔不絕地講起了漢朝的宮室製度。說得興起,張華更是在地上勾勒圖畫,令司馬炎及一幫臣子聽得入迷。無論什麼時侯,“表現”都是臣子晉升的台階。張華這次完美的表現使他在皇上麵前賺足了分數,冇過多久,張華就被提拔為中書令。
……
眾臣陸續起身離席,張華隨通司馬炎走進殿側的東堂,坐定。皇上撫摸著幾案上的蜀地進貢的鎏金地圖,手指緩緩劃過長江沿線。“賈充等人之言,卿以為如何?”
“有些事情需要陛下決斷。陛下還記得春秋時曹劌與魯莊公那段對話?”張華也不藏著掖著,記朝文武可以說就他冇根冇沿,他不怕得罪人。
司馬炎聽了點了點頭,他當然知道曹劌論戰的典故,所謂不與肉食者謀。
夜深了,望著張華離去的背影,司馬炎暗暗下定了決心,待羊祜病好,他將力排眾議堅決滅吳。
……
過了秋天轉眼就是冬天。
衛瓘從關中回來了,他卸任征北大將軍,到朝廷任尚書令。這是朝廷對一個征戰在外十幾年老臣的獎賞,年齡大了該回京城享清福了。
衛瓘回京了,帶著關中的氣息,為京城掀起了一場風波。
在一次宮廷宴會上,衛瓘藉著酒勁來到司馬炎的麵前,手搭在司馬炎坐的胡床上,說:“此座可惜了!”
衛瓘的這句話讓司馬炎想起自已的父親,當年父親拉著弟弟司馬攸的手,說的也是關於這個座位的事。他知道衛瓘這是對當今太子有意見。但是在那麼多人麵前討論這件事,司馬炎覺得很不合適。他說“衛公你喝多了”,衛瓘也覺得這事情有些唐突,就真的喝多了。事情就這樣過去了,可是司馬炎的心裡卻一時半會兒過不去。
當初立太子是按照規矩,所謂立嫡不立庶立長不立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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