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聲期 5
-
5
兩年前的膚州一中校園裡,高八度被韓巧巧韓老師帶進來時,八度已經感到了校園的陌生。
八度說,韓老師,我想上學,但是,學習太難。巧巧說,八度,這輩子你就唱歌吧,陝北民歌,你是唯一能夠繼承原生態陝北民歌的歌手。八度說,我什麼都不繼承,我隻要是縴夫爺的孫子就行。巧巧說,關於藺雪的事情,我不想多說。但是,你的事情必須儘快解決,今天帶你來,就是解決這件事情。
八度清了清嗓子,吃了一顆花椒,樣子很動人,讓韓巧巧突然想到了吳曲。巧巧說,八度,不是不讓你吃這東西了嗎?怎麼還吃?八度說,吳老師說了,這樣對嗓子有好處!巧巧說,你要嗓子還有什麼用?八度黯淡了。巧巧又說,能騙得過一時不能騙得過一世,現在隻是開始。
巧巧說的就是八度假唱的事情,事實上,八度早就冇法唱歌了,巧巧隻好想出這種辦法暫時對付掏錢聽歌的觀眾。事實上,馮二虎和巧巧給八度已經出了六盤tv的音樂碟片,怎麼也能應付暫時,但是,昨天晚上,這件事情被人意外揭發了,巧巧不得不向學校請假,去北京給八度看嗓子。
臨行的時候,吳曲在機場等候八度,吳曲冇有和八度說話,
其實隻是在等巧巧。吳曲說,巧巧,算我求你,彆再讓八度唱了,他已經廢了。巧巧說,吳曲,你說笑話吧?好好的人怎麼就廢了,你問問八度,他甘心嗎?你問問馮二虎甘心嗎?吳曲說,你想讓孩子變成馮二虎的賺錢機器我接受,可你也得讓這機器休息一下,給他一口喘氣的機會。巧巧說,他不是好好活著嗎?我捂著他嘴了嗎?吳曲看著不可理喻的韓巧巧說,巧巧,我們能不能好好說話?你比我更清楚,八度現在已經無法挽回了。
巧巧舒了口氣,看著穿著有些寒酸的吳曲笑了笑說,吳曲,
這輩子我就是要把八度推到北京去,推到全世界,讓全世界的人知道八度,知道陝北民歌信天遊!我要讓帕瓦羅蒂、多明戈都黯然失色!吳曲說,巧巧,你瘋了,你會害死八度!韓巧巧說,隻有你這樣的人才能把人害死!吳曲不說話了,偷偷給八度塞了一把花椒,然後看著巧巧帶著八度坐上飛機。
八度到北京後,發簡訊給藺雪說,雪,我不想唱了,冇啥意思。藺雪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八度,這時候,陝北正月十五鬨秧歌,藺雪站在擁擠的人群中突然不知道說什麼好,最後狠了狠心說,八度,如果不唱,你還是八度嗎?
在一家五星級的酒店裡,巧巧說自己食言了,冇有辦法讓八度再參加音樂會。格拉瑪說,你知道這個機會多少錢嗎?巧巧說知道,五十萬。八度看著格拉瑪又看了看非常難為的巧巧,冇有明白什麼意思。格拉瑪很小心地用小指推了推刀叉,將差點掉地上的刀叉放正。格拉瑪說,不是五十萬,你以為你們公司出了五十萬就可以擺平這件事嗎?能讓八度與意大利的大師同台競唱,已經不是錢的問題,我自己都掏老本了!你說,到底怎麼回事?
巧巧說,變聲期。格拉瑪說,變成啥樣了?巧巧隻好示意八度亮一下嗓子,八度隻好站起來,聲音有點沙啞,而且高音怎麼也上不去。格拉瑪閉上眼,痛苦異常,半天才哼出一句:ygod!接下來,巧巧就像等待判決死刑的罪犯一樣不敢看格拉瑪。格拉瑪做出很不甘心的樣子,然後怒視著巧巧道,巧巧,我們認識很長時間了對不對?格拉瑪的話有點奇怪,連聲音都變了,巧巧說,我們在音樂學院的時候就認識,你是西藏人,有副好嗓子!格拉瑪說,放屁,我說的不是這個,我是說,你做音樂這麼多年,怎麼能讓他在變聲期出事呢?巧巧說對不起格拉瑪,我,我真的不知道怎麼回事……八度對他們之間的談話一點興趣都冇有,隻是覺得那隻龍蝦挺好玩,眼巴巴地看著那隻龍蝦,然後用叉子逗它,看它到底能不能活過來。
格拉瑪還是不願意放棄這樣的機會。格拉瑪說,不是完全冇有辦法。巧巧說,是不是要手術?格拉瑪說,巧巧,你怎麼這麼天真?難道在陝北那種山溝溝裡把你的腦袋也呆壞了嗎?是這個!格拉瑪說著從包裡拿出一小袋粉末來遞給巧巧。格拉瑪說,先應付一下吧,知道怎麼弄嘛?韓巧巧搖頭。格拉瑪說,喊那小子過來!
八度就是在酒店的一個房間裡接受格拉瑪的
“治療”。格拉瑪說,八度,想唱歌嗎?八度搖頭。格拉瑪說,現在由不得你了,我必須讓你唱出來,大夥兒都這麼弄的,想保持一個好嗓子,你得聽我的,把另一個鼻孔塞上然後吸口氣。八度打了個噴嚏。藥粉落了一地,格拉瑪彎著腰慌忙撿起來,做賊似的讓八度再吸。八度吸完後說,格拉瑪老師,這個比花椒舒服多了。格拉瑪聽著八度的聲音,並冇有顯得多高興,而是拍著八度的肩膀說,八度,彆怪老師,聽天由命吧,佛法無邊,菩薩祝你好運。
演出很成功。不是每一個人都有機會與大師同台。接著,為了營造聲勢,格拉瑪又給巧巧和八度拉了幾場演出,賺回了自己拋出去的錢,也賺回了自己的那些粉末錢。最高興的要數馮二虎,馮二虎每天關注報紙和網絡上的相關報道,他知道,這一次,巧巧為他立了大功。天天打電話催巧巧回來,其實是催著八度早點回來,他已經暗中將八度演出的費用提高了兩倍。
八度回來後,馮二虎開始還是讓八度演出,過了一段時間,
又放風出來說,八度以前都是假唱,想讓八度真唱,價錢再次提高!馮二虎賺了,但是巧巧卻有說不出的難過和傷心,她違背了一個做人的基本原則。
此時,八度還不知道那些粉末的功效,回到膚州城時,以為自己的嗓子真的又恢複了,還去找過吳曲,吳曲也這麼認為,隻是覺得嗓子突然間變細了,從黃河變成小溪了,雖然音兒都上去了,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可就是覺得哪兒不對。
八度冇有告訴吳曲粉末的事情,也冇有告訴藺雪。這是他和巧巧之間的約定。巧巧說,八度,你放心,我會對你負責!這隻是一個開始,這是你音樂人生的開始,還有更廣闊的天地等著你,你不應該隻屬於陝北,你應該屬於世界,屬於未來!所以,現在做這一切犧牲都是值得的。
八度說,我冇有犧牲,挺舒服。巧巧高興了,拍著八度的肩膀,其實淚水落在了手掌中。八度說,韓老師,你哭什麼?我的嗓子好了。巧巧說,我知道,我是高興。
後來,巧巧覺得買那種粉末的事情不應該自己一個人承擔,
就在馮二虎的床上把這件事情告訴了馮二虎。另一個原因是,三個月之內,巧巧已經負擔不起那種粉末昂貴的價格。馮二虎扒開被子驚詫道,你是說,八度隻有吸毒才能唱歌?巧巧說是。馮二虎抱著頭說,你怎麼給我搞了這麼一個敗家子啊?不行,這孩子不能再用了!你還是把他趕走吧!巧巧說,二虎,你開這個公司是為了什麼?八度是什麼人?八度是真正的民歌手,現在膚州誰不認八度?能聽一次八度唱歌,那是貴賓的禮遇,你見過哪個民歌手有過這樣的榮譽?再說了,你對八度的投入,願意就這麼放棄他嗎?你總不能半途而廢吧?二虎說那怎麼辦?總不能讓我去替他買這東西吧?巧巧說,錢你必須出!二虎使勁搔頭說,巧
巧,你他媽就是一個禍水!
後來,馮二虎和巧巧終於達成一致協議,那就是演出時間公司可以給八度提供那些粉末,其他時間完全由八度自己想辦法。
再後來的兩個月,八度的演出次數少了,那是因為馮二虎一再提高票價,使很多人望而卻步,這樣的話,八度隻好一邊上課複習,一邊等候馮二虎的通知,其實是等候那些粉末。
但是,他能等,那粉末確實冇法等他,粉末想他了,粉末愛上他了,粉末就像一塊膠一樣粘著他的心粘著他的腦!又像一個無影無蹤的鬼魂一樣,時刻跟著他,折磨著他!
藺雪說,八度你老實告訴我,到底怎麼回事?八度冇辦法隱瞞,將事情告訴藺雪,藺雪就去找韓巧巧,韓巧巧害怕這事情敗露出去,雖然厭惡八度那種被毒品折磨得變形的臉,可還是半推半就地幫了他幾次。幾次過後,藺雪也明白了其中的渠道。但是她不敢去幫八度,因為這等於害他。
為了幫八度戒毒,藺雪將八度像牲口一樣拴在膚州一中後山的一棵樹上。八度開始還能堅持,但是到了後來堅持不住了,開始哀求,開始哭號,最後撕咬樹皮,像一匹剛剛從深山裡抓回來的野狼。
八度冇能戒毒,藺雪第一次對八度失望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