撥雪尋春_青山荒塚 第三十一章·意外(中)
·意外(中)
溫厭春贏了錢,麵上不見得色,石冬盯著眼前這一堆籌碼,也是如墮冰窟。
他自十歲被賣進賭坊,受夠了欺壓,也見多了財富,閒暇時偷練賭技,以為有所小成,幻想著出頭之日,卻忘了這賭坊裡的人總是哭多笑少,久賭必輸。
白玉也回過味來,麵露羞慚之色,歇了下場玩幾把的心思。
溫厭春本自厭惡賭博,敲打過了石冬,越發興致缺缺,有一把沒一把地押注,輸贏隨意,隻留意著門口的動靜,待到二更時分,那老不死的終於送上門來。
老頭穿著粗布衣裳,鼻青臉腫的,見人便點頭哈腰,牽馬似的拽著一個十一二歲的姑娘,臉盤小如瓜子,身材細瘦,五官標致,隻是瘦了些,分外可憐。
小姑娘滿臉淚痕,哭腔很快被喧鬨聲掩蓋,石冬猛地回過神來,顧不得旁人在側,央求道:“姑奶奶,我再不敢賭了,你、你……”
不等他說完,溫厭春丟了剩下的籌碼,跟白玉走上前去,一名夥計正對那小姑娘評頭論足,乍見他們過來,險些咬著了舌頭。
白玉瞥了眼老頭,滿臉嫌惡,問道:“你欠賭坊的錢,這姑娘可夠抵?”
老頭吃不準他是何來路,搓著手道:“剛、剛好。”
“我出翻倍的錢,你將姑娘賣我,再去勾銷欠債,綽綽有餘了。”
平白碰上這等好事,老頭大喜過望,滿口答應,白玉伸手去拉人,旁邊的夥計卻不乾,一把拽住小姑孃的左臂,硬著頭皮道:“公子爺,這怕是不成的。”
溫厭春道:“他欠賭坊的錢,還不上纔拿人抵債,我兄弟說了給錢,等下就結清,你們少一筆爛賬,省一張吃飯的嘴,怎麼算都劃得來,如何不成?”
夥計兀自遲疑,女掌櫃便踩著木梯下來了,後麵還跟了幾道人影,待她看清這邊的情形,臉色微變,旋即福了福身,道:“白公子,這是怎麼了?倘若夥計們伺候不周,妾身親自來招待您二位,可彆跟粗人一般見識。”
她蹬了夥計一眼,幾個打手便要將老頭和小姑娘帶走,溫厭春橫臂作擋,冷聲道:“我兄弟要買這女娃,跟她爹說好了,定不會差了你們的銀錢。”
女掌櫃拿眼尾餘光瞥向後方,麵露難色地道:“兩位是貴客,鄙坊本該行個方便,隻是這姑娘……妾身已定下了彆的買主,先來後到,不敢違約!”
溫厭春定睛看去,跟在她身後下樓來的是四名男子,一水兒的藏青短打,高大魁梧,骨健筋強,步態趨近一致,場中那些野路子出身的打手不可與他們相比。
為首之人注意到她的目光,咧嘴一笑,拱手道:“某衛觴,兩位怎麼稱呼?”
白玉看出這四人的來路不一般,自報名姓,又道:“這姑娘是兄台要的?”
衛觴一聳肩,道:“昨日是衛某賭贏了這老丈,他與掌櫃的約定鬻女抵債,可賭坊用不著這妮子,與其轉賣給窯子,不若衛某做件好事,帶她回去做個婢女。”
隻聽這話,他像是個正人君子,但見旁邊的三人都笑了起來,分明無甚善意。
石冬趁亂擠到近前,悄悄扯了下溫厭春的衣角,他認得這四人,都是月前打外地來的,就住在賭坊附近,若不出門辦事,便到這兒尋歡作樂,打傷了幾個夥計,欺侮歌伎和酒娘,有一回差點弄出人命,掌櫃的竟也由著他們,很不好惹。
他不敢挺身而出,聲若蚊呐,溫厭春卻聽清楚了,給白玉使了個眼色,後者會意,道:“我看她生的可愛,家母身邊正缺個小丫頭,衛兄讓我一回,如何?”
衛觴眯了下眼,好聲好氣地道:“可以,三百兩銀子。”
莫說一個黃毛丫頭,秦樓楚館裡的成名歌伎也值不了這麼多錢,若非擡高價宰冤大頭,便是他沒有交易的誠心,欲使人知難而退。
圍觀者齊齊倒吸了口涼氣,石冬聽得麵色煞白,小姑娘跌坐於地,抖似篩糠。
白玉固然慷慨,卻不肯讓人當猴耍,當即沉下臉來,溫厭春出聲道:“大丈夫合該行端坐正,你們說的冠冕堂皇,執意要帶走這姑娘,究竟想做什麼?”
聞言,那三個男人笑得愈發放肆,衛觴也不再裝模作樣,嘲弄道:“買定離手,輸贏兩清,她爹在欠據上畫了押,賭坊收了老子的定錢,關你們屁事!”
說話間,他將溫厭春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竟是朝她伸出手來,不客氣地道:“你要發善心,不如過來賣個笑,哄得爺們兒高興了,或許放……”
眼看那隻手摸向溫厭春的臉頰,白玉大怒,要待打去,眼前突兀一花,衛觴整個人猛地倒飛而出,撞翻了後麵的桌子,賭具籌碼散落滿地。
眾人說什麼也想不到短短一息之內,溫厭春便擡腳踢出,衛觴本自輕敵,急抓未中,給她踹在心窩子上,幾乎閉了氣,霎時天旋地轉,全身好似散了架。
鬨笑聲戛然而止,他那三個弟兄臉色大變,忙不疊過去攙扶,女掌櫃見勢不妙,閃到櫃台後麵,高聲喊道:“砸場子了,來人呐!”
頃刻間,人群做鳥獸散,賭徒們或奪門而逃,或躲起來看熱鬨,二三十個打手掄著長刀棍棒一擁而上,不講什麼套路章法,俱是奔著要害打去。
溫厭春趁亂將小姑娘拽過來,不忘踹那老頭一腳,側身讓過當頭砸下的棍子,屈膝頂腹,折腕繳械,反手揪住人的後衣領,扭腰急旋,乘勢丟擲,那打手嚇得大叫,打橫飛向斜方,砸倒了好幾個人,慘呼聲連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