撥雪尋春_青山荒塚 第三十一章·意外（下）

    ·意外（下）

白玉見她護住了人，對石冬一努嘴，那少年還算機靈，就地滾到角落。身邊沒了顧忌，他劈手奪過一柄刀，勁風才將及身，寒芒疾閃而出，隻聽一陣“叮叮當當”的脆響，火星四迸，那些棍棒應聲斷折，又三四把刀捉隙砍來，卻見溫厭春側身搶入，長棍橫掃如滿月，幾個打手未及逼近，便連人帶刀朝後倒去。

衛觴這才踉蹌著爬起來，見打手們跌仰於地，一個個哀聲叫痛，剩下的不敢上前，罵了句“廢物”，揮手招呼三名同伴齊上，將溫厭春圍在當中。

聽得動靜不對，女掌櫃探身出來，還沒看清場中的情形，頂上陡然一涼，竟是白玉縱身而近，拿刀背壓住了她的頭，雖不用勁，但有血滴落下，浸入發間。

女掌櫃下意識地伸手一摸，入目鮮紅，駭得腿都軟了，卻是強撐道：“你、你們敢在金花賭坊鬨事，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嗎？”

白玉單手提刀，冷笑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總歸是講王法的地方！”

“王法？”衛觴捱了一腳，胸腹兀自作痛，曉得這倆人有備而來，指著那躲在溫厭春身後的小姑娘，“你們強搶民女，還是老子的人，裝什麼英雄好漢？”

溫厭春冷睨那縮成一團的老頭，沉聲道：“本朝律法明文規定，事涉人口買賣，雙方出於自願纔算和賣，且賣身之人務必年滿十二歲，否則一概算作略賣。”

先禮後兵，既然談不攏，也不必按江湖規矩辦事，見小姑娘沒敢吱聲，她摸了摸對方的發頂，輕聲問道：“青黛，你今年多大了？”

小姑娘怯怯擡眼，又見石冬朝這邊拚命點頭，顫聲道：“我、我實歲十一。”

溫厭春道：“她既不願意，又沒滿年歲，便是親爹強賣，交易也不能作數。”

衛觴捏緊拳頭，臉色鐵青，一個大漢往地上呸了口唾沫，擼起袖子來，怒道：“大哥，跟這婆娘費口舌作甚？這裡可是金花賭坊，咱們一起上，怕她個鳥！”

溫厭春掩住青黛，棍子被她打折了，反手搭上劍柄，白玉卻挾持女掌櫃來到身邊，口唇微動，低聲道：“他們是龍神幫的人。”

此言一出，溫厭春不由得怔住，隻見那大漢袒露出來的左臂上紋了條健壯小龍，頭生雙角，尾巴奇長，不知用的什麼染料，在燈火下泛著暗金微芒。

“龍生九子，囚牛……”她喃喃自語，“是龍神幫大幫主的部屬？”

震動江湖的劫鏢案已經塵埃落定，溫厭春仍然耿耿於懷，猶記得洪士釗在水澤船屋裡提到龍神幫暗許的承諾，他們寧可給真凶兜底，也不容苦主申冤翻案，隻為一個無損體麵的說法，而這等事無以落人把柄，自當派遣親信傳話。

然而，眼前這四人若是為劫鏢案來的，早該回去複命，如何逗留至今？

諸般念頭在溫厭春心間閃過，纔到嘴邊的質問又被她嚥下，當前情況不明，若是暴露了自己的底細，恐怕徒增麻煩。

白玉提醒過她，自個兒卻無顧忌，見衛觴緊盯著女掌櫃，料想這倆人有些瓜葛，正待開口，賭坊大門忽被猛力震開，八角鈴急晃作響，竟是一隊皂衣衙役。

本鎮是縣府駐地，既有官吏坐鎮，少不得三班差役，可金花賭坊能做大生意，定然打通了關節，溫厭春暗道一聲“糟糕”，怕是有人出去報信，招來了爪牙。

如她所料，女掌櫃分明認得那捕頭，不顧白玉拿刀架在肩上，急呼道：“林捕頭，這裡來了兩個歹人，快快拿住他們——”

刀背猛敲肩膀，筋麻骨痛，她不敢再說，眼珠還在亂轉，吃準來人會偏幫賭坊，白玉也做此想，朝溫厭春投去一眼，咬了咬牙，探手入懷，似要取什麼物什。

見此情形，衛觴也鬆了口氣，正要上前說話，卻被兩把刀交叉擋住，那捕頭對女掌櫃的呼聲置若罔聞，環顧周遭，朗聲道：“怎麼回事？如實稟報上來！”

溫厭春做好了強闖的準備，不想峯迴路轉，便將事情的來龍去脈扼要道出，石冬壯著膽子作證，幾個輸了錢的賭客樂見賭坊倒黴，在旁七嘴八舌地說起來。

捕頭凝神聽罷，著人拿了那裝昏的老頭，一番威嚇盤問，案情基本明瞭，又問過兄妹倆的遭遇，沉吟片刻，當場有了決斷，凜然道：“賣身者年未滿十二，當為略賣，因交易未成，不受刑罰，暫且發回家中！至於爾等逞凶械鬥……”

頓了下，他看著倒了一地的打手，心裡發虛，又即望向對峙的雙方，斟酌著道：“事出有因，情有可原，各自收手吧，倘若再行滋事，按律嚴懲不貸！”

白玉頓覺這幫人是來和稀泥的，他心中不忿，還待追究，卻見溫厭春微一搖頭，想到石家兄妹還未脫身，這個結果已是出人意料。

女掌櫃大驚，頻頻朝捕頭使眼色，見其無動於衷，身子綿軟下來，衛觴四人相顧一陣，心知此事不同尋常，當著官府的人，鬨大了未必得好，隻能作罷。

“算你們走運……”擦肩之時，衛觴微一駐足，陰鷙的目光如刀般刺在溫厭春身上，“山不轉水轉，出了這片地界，後會有期！”

他沒有壓低聲音，旁邊幾人聽見這句恐嚇，立時毛骨悚然，溫厭春隻是一笑，看也不看衛觴，揮掌向左劈去，勁風過處，丈外的紅燭斷作兩截，火花落地才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