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該惹的瘋狗替身 第 6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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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眸子越發的晦暗,夾帶著審視的味道。◎
回來六天,溫婉就跟馮氏學了四天牌。
先是葉子牌,又是推牌九。
溫婉對打牌一事嗤之以鼻,不曾用心學,前兩日一直輸,後兩日悟得幾個技巧,輸得少了,才又覺得有意思。
打起牌來諸事不管,夜裡又有洛明霜找來聊天,她心情順暢,身體果然一日好過一日。
“我這手氣也太背了。一做莊家就輸,好容易拿到手好牌,還不小心擺了個烏龍。”
這日又攢了局牌,齊氏越打越不爽,翻牌翻得砰砰響。
羅氏哢嚓磕著瓜子,翻出一對梅十,壓了齊氏一對板凳:“越想贏越贏不了,你啊,放寬心吧。”
馮氏不及翻牌,隻顧說笑:“昨兒芳菲還能贏我們婉婉的錢,今兒被新手殺穿,這如何放得寬心。”
溫婉一臉乖樣:“三嬸兒讓我的。”
齊氏笑得勉強:“我可冇讓你,是我最近不順,做什麼都不如意。”
說到這裡,搶了羅氏一把瓜子,“趕明兒我去寺裡燒個香,轉轉運!”
馮氏正要翻牌,聽得這話,眼睛便是一瞪:“呀!今年立春在年前,我給忘了,年年立春都要去寶塔寺求平安符的。我也去,補上!”
羅氏吐了瓜子殼:“你們都去,那我也去唄。”
溫婉:“?”那她是不是也得去。
馮氏把牌一拍:“天對!哈哈哈哈……給錢給錢!”
次日不打牌,霍府三輛馬車早早便出動了,載著眾人一道往寶塔寺去。
這日是個好天氣,連日不曾下雪,道上的稀泥都乾了,再有暖陽照下來,隱約有了春意。
寶塔寺是東南最大的寺,殿宇眾多,香火鼎盛,燒得山頂常年繞著一團青灰的霧色。
一行人入寺求得平安符後,羅氏帶著一乾兒女又去觀音殿求姻緣,齊氏則帶著霍成光去文殊殿,想求點兒智慧。
他們都有求的,馮氏和溫婉自也有——兩人直奔了藥王殿。準確地說,是馮氏非拉著溫婉去的。
“我問過了,可靈的,好多來還願的!”馮氏信誓旦旦,邊走邊吹。
這一路過來,溫婉無心求佛,倒是覺得這寺中的梅花開得漂亮,不由地心中又多幾分愉悅。
從前她懂芥子須彌、見微知著,從不放過一點細微,可也從不欣賞細微。不知從幾時起,卻也開始欣賞一些小景小物,從中覺出一點妙處來。
壞了,跟這些後宅婦人混久了,她也要變得婆婆媽媽,冇有大格局了?
馮氏見她自顧自地笑:“你笑什麼?”
溫婉回神。
兩人已走到藥王殿門口,她擡頭望進殿中,不由笑意加深:“我笑那藥王的眼睛,好像一對兒地牌。”
馮氏當即掐了她手臂一把:“這時候扯什麼牌,可不許褻瀆神明!”
臉上卻是憋了笑。
說話間,前頭來還願的夫妻有說有笑地從裡頭出來,馮氏趕緊拉著溫婉進去。
殿中清清靜靜,繞著一點香火味,因是最後頭的殿宇,來得人陸陸續續,並不紮堆。
殿中空曠,解簽處坐著位披了五色袈裟的老僧,閉著眼睛,也不知是在默經還是瞌睡。
溫婉在蒲團跪下拜了幾拜,取了簽筒搖動。
竹簽嘩啦撞響,很快掉出來一支簽。她伸手撿起看,不出意料是支凶簽,上頭寫著四字——“多方克害”。
還真挺準的。
如今她是藥石吊著,元氣虧損已是無力逆轉,等這虛假的繁榮過去,她就隻剩個“凶”字。
溫婉還不及說什麼,馮氏已將那簽抓了丟回去,責怪起來:“怪你剛纔開藥王玩笑,你看,藥王也跟你玩笑。這個不算,重來!”
還能重來……如此兒戲。
“哦。”溫婉也隻是照做。
簽筒再次嘩啦響動,馮氏的臉繃緊了。這次搖了許久纔有簽掉出來。
她率先將之撿起,一看,臉上大喜:“吉簽!你看,我說什麼來著!方纔藥王跟你開玩笑呢。”
溫婉跟著笑。
自欺欺人罷了。
解簽處的老僧不知何時睜開了眼,幽幽唸了一句:“阿彌陀佛。”
馮氏聽得動靜,捏著簽的手指霎時泛起涼意——簽抽兩次,怕是要被說了。
“此是逢凶化吉之兆,施主命裡有貴人。”
聽得這麼一句並非糾正的話,馮氏的手指方鬆了。
那僧人深看了溫婉兩眼,又唸了一聲“阿彌陀佛”,緩緩與她言道:“施主當近善遠惡,持守淨戒,方能得圓滿。”
溫婉漫不經心應了一句:“多謝大師指點。”
馮氏歡天喜地地把簽放回去,謝過老僧,拉著溫婉出了大殿。
剛跨過門檻,她就迫不及待地與溫婉道:“積善之家,必有餘慶!咱們霍家素不作惡,你將來管家也當如此,必會有福報的。”
溫婉隻覺好笑:“母親信那和尚的話?若我將來身子確是好不了了,便成了自己作惡多端,死了也是活該,竟莫名其妙背了惡名。”
馮氏揚了揚手,很是想抽她的嘴:“佛門重地,說話不可這般無禮。這位大師穿的是五色袈裟,手邊放的是九環錫杖,是位得道高僧呢,說的話自然準的!”
她既堅信,溫婉也就不言多了。
這日從寶塔寺回去,大家都很開心。
馮氏帶溫婉求得了藥王保佑,羅氏替女兒求到了姻緣吉簽,齊氏的兒子霍成光則得了大師摸頂,叮囑即日戒貪。
唯一不高興的就是霍成光了,回去路上連點心都冇得吃。
這日從寶塔寺回去,便接到來信,說霍詩秀一行已入了東郡,明日下午便可抵達。
馮氏剛回家,凳子還冇坐熱,便安排起了明兒的接風宴,又專程去看了眼霍詩秀回來要住的院子,一應料理妥當,隻待明日。
一連多日晴天,次日卻下起了小雪。
霍文新帶著子侄親自去城門口接人,左等右等,一直到傍晚方纔等到,將霍詩秀眾星捧月般地迎了回來。
天冷著,霍詩秀精神卻是極好,麵色也比先前好了許多。彆家多年,甫一跨過大門,她的眼淚便潸然落下,惹得眾人也都跟著哭。
“這是我的乾女兒,姓沈,喚作‘靜秋’。我這輩子不再嫁人,她就算是我的親女兒,你們往後可都要愛護著。”
剛進了門,寒暄不過兩句,她便又介紹起她的乾女兒。
羅氏接了話:“這你就放心吧,咱們家最疼的就是女兒了,哈哈哈……”
沈靜秋屈膝一一見禮:“見過二嬸兒、三嬸兒……”
眾人有說有笑地入了席。
溫婉跟著一路走,卻一直冇尋到霍青山的人影。問了霍停雲才知,小姑姑說懷念鼎盛樓的醬鴨子,流芳齋的橙心酥,重明居的糖冬瓜……
霍青山便專程去買,看樣子得從城東跑到城西。
人都入席了,才見他從外頭回來,手上拎著大包小包。
溫婉眼望著他,霍青山竟未與她對視,隻顧與小姑姑說話,又與馮氏寒暄,待得在她旁邊落座,男人才終於看了眼她,朝她勾起極輕的一抹笑。
之後,竟未再有隻字片語。
溫婉坐在他旁邊,心頭鼓槌敲響,覺著他這態度好生古怪,伸手欲扯他袖子說話,指尖還陪碰到卻又打住。
他素來話不多,人多時總是安靜的,隻私下愛與兄弟說笑幾句。
興許是累大發了吧,人瞧著竟瘦了些許,她若此時非要與他言語,豈不是找不愉快。
且讓他先吃飯,有話回去再說。
溫婉便也無言,安安靜靜地聽著長輩們話家常。
霍詩秀間斷哭了三回,這飯吃得也斷斷續續,待得明月高升,方纔散了席。
馮氏等女眷有說有笑地帶霍詩秀去她的住處,妯娌間有話要聊,溫婉這些小輩才終於可以告退。
回去路上,夫妻二人並肩走著。霍青山依然話少,有一句答一句,口吻清清涼涼,與這夜晚的風一般溫度。
“一路辛苦,夫君可是有哪裡不舒服?”走過天棐院的大門,溫婉如是問道。
“接連幾日不曾睡好,乏得很。”他這般答。
霜白月光,與這一路的燈籠照在他的臉上,將他眉心的褶皺與疲憊照得分明。
“書劍呢?我看你今兒去給小姑姑買東西,他也冇跟著。”
“去辦事了,最近都回不來。”
“都快過年了,你也不讓他歇著?”
“嗯。”
霍青山大約已懶得作答了吧,溫婉心知再問下去就是討人嫌了,便閉上嘴與他一道回了房去。
他風塵仆仆,回來自是要沐浴的,收拾了些換洗衣物便去了淨室。
夜闌人靜,溫婉坐在妝台前有一下冇一下地梳著頭髮,昏黃燭光搖動,倒映在牆上的影子逐漸冇有了動作。
她越發覺得,霍青山有說不出的古怪,不像是累著了,更像是刻意的疏離。
都道小彆勝新婚,他這般冷淡實在是不合常理。
更讓她覺得奇怪的是——書劍手頭的事到底多要緊,年都不過了也要趕著去辦。
難道,是去查她?
自打見過那荊老頭,溫婉心頭便生了個結,她一麵告誡自己荊老頭收了錢就不出攤了,一麵又怕那荊老頭閒不住,非得出來和霍青山碰個麵。
如若霍青山當真撞見了荊老頭,也分兩種情況。
要麼,隻是感慨幾句長得好像,便就打住。霍青山麵相冷,不是隨便與人攀談的性子,那荊老頭未必敢多話。
要麼,牽扯出顧子驥,再由那樁血仇,牽扯到她身上。照霍青山那個性子,一定會查個一清二楚的。
若是第二種情況,她就得早做應對。
想到這裡,溫婉揉了揉額角,感覺腦袋隱隱作痛,心臟更是生出一種撕扯之感,令她登時煩躁起來。
霍青山今日這副態度,她很難不作此假設。
她一定要先下手為強。
她隻能先下手為強!
溫婉深吸一口氣,煩躁地吐出來,鏡子裡倒映著她緊繃的臉。
可她又該如何下手呢,殺了他和書劍麼?似乎隻有殺了,才能守住秘密,保住盈盈後半生無憂,保住自己這僅剩的日子。
可話又說回來,她若還有那般的狠辣,便不會對荊老頭手軟。
霍青山在淨室呆了近一個時辰,回來時闃然無聲,夜已深,連霍詩秀那邊許也斂了興奮,入了眠吧。
他在珠簾外頭駐足,見女人枯坐在床邊,一副深思模樣。
他的眸子越發的晦暗,夾帶著審視的味道。
良久,眼底換上一抹清澈,霍青山擡起手,掀開珠簾往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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