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風不渡癡情人 009
一天傍晚,賀雲城路過文工團排練廳。
裡麵傳來熟悉的旋律,是《沂蒙頌》。
顧曼曼正在台上排練,身姿翩躚。
台下圍觀的官兵們不時發出喝彩聲。
賀雲城卻站在門口,腳步像是被釘住了。
這段旋律……是唐以梔年輕時最愛哼唱的曲子。
她說,這是她媽媽教的。
刹那間,無數破碎的畫麵伴隨著旋律,瘋狂地湧入他的腦海!
少女唐以梔在麥垛邊小聲哼唱,眼睛亮晶晶地看著他……
她笨拙地學著跳這支舞,摔倒了,撅著嘴要他拉……
月光下,她靠在他懷裡,輕聲說:“雲城,等我們結婚了,我跳這支舞給你一個人看,好不好?”
心臟傳來一陣劇烈的、幾乎讓他窒息的絞痛!
賀雲城臉色瞬間慘白如紙,他猛地捂住胸口,額頭上滲出細密的冷汗,再也無法忍受,轉身踉蹌著離開了排練廳。
顧曼曼跳完舞,發現賀雲城不見了,追了出來。
在團部門口追上他,關切地依偎過去:“雲城哥,你怎麼突然跑了?是不是不舒服?”
賀雲城推開她,呼吸還有些急促:“沒事。有點悶。”
顧曼曼觀察著他的臉色,小心翼翼地說:“雲城哥,你是在為找唐以梔的事情煩心嗎?要我說,那種女人,根本就是怕你追究責任,自己跑了。她心裡根本沒有你,根本不配做你的妻子。”
她頓了頓,臉上泛起紅暈,聲音嬌柔:“雲城哥,我們……結婚吧?我會好好照顧你的,比她好一千倍一萬倍。”
賀雲城眉頭緊鎖,心中閃過一絲莫名的、強烈的煩躁。
他再次推開顧曼曼,語氣帶著不耐:“我的事,不用你操心。”
他看著遠處沉沉的暮色,聲音低沉,像是在對顧曼曼說,又像是在對自己強調。
“她欠我的……還沒還清。”
為了辦理後續的醫療報銷和康複記錄備案,賀雲城讓警衛員去軍區醫院檔案室,取回他這次住院的全部病曆資料。
警衛員很快帶回一個厚厚的牛皮紙檔案袋。
賀雲城坐在書房裡,開啟檔案袋,將裡麵的檔案一份份拿出來整理。
他的病曆,手術記錄,醫囑……一切都井然有序。
然而,在檔案袋的最底層,夾雜著幾張明顯不屬於他、紙張略舊、格式不同的檢查單。
他隨手拿起來,目光漫不經心地掃過。
當看清檢查單上的姓名和診斷結果時,他的動作猛地僵住!
血液彷彿在瞬間凝固!
姓名:唐以梔。
診斷:胃腺癌伴多處轉移。
診斷日期……赫然是在他們結婚之前!甚至,是在她捲走他的錢、投入廠長懷抱之前!
賀雲城的瞳孔驟然收縮到極致!
他像是被一道驚雷劈中,整個人從椅子上彈了起來!手中的檢查單如同燙手的山芋,從他劇烈顫抖的手指間滑落,飄飄悠悠地散落一地。
不……不可能!
假的!
一定是假的!
是那個女人!是她為了博取同情!為了替自己開脫!偽造的!
賀雲城胸口劇烈起伏,呼吸變得粗重而急促。他猛地彎腰,近乎粗暴地將散落的檢查單抓起來,瞪大眼睛,一個字一個字地、反複地看!
醫院的公章,清晰的日期,主治醫師的簽名……每一個細節,都像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他的眼球上!
聯想到她日漸蒼白消瘦的臉頰,想到她偶爾下意識捂住胃部的動作,想到她總是沒什麼胃口,想到她越來越單薄的身體……
一陣滅頂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他淹沒!
他拒絕相信!
他不能相信!
如果……如果這是真的……
那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他這些年恨之入骨的背叛,他施加在她身上的所有折磨和羞辱……可能都建立在一個巨大的、殘忍的謊言之上!
意味著……他可能……錯怪了她……整整三年!
“不——!!!”
賀雲城將那些檢查單狠狠地揉成一團,用儘全身力氣砸向牆壁!
紙團撞在牆上,又無力地彈落在地。
賀雲城踉蹌著後退,跌坐回椅子上,雙手死死捂住臉,肩膀無法控製地顫抖起來。
書房裡,隻剩下他粗重而痛苦的喘息聲。
窗外,夜色深沉。
如同一張無形的大網,將他牢牢罩住。
而那個他恨了三年、折磨了三年、如今不知所蹤的女人,就像一個巨大的、沉默的問號,懸在他的心頭。
帶著血淋淋的真相,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
賀雲城像一尊石雕,僵在書房冰冷的椅子上。
那幾張皺巴巴的診斷書,像燒紅的烙鐵,燙在他的視網膜上,反複灼燒。
胃癌晚期。
時間……在他們結婚之前。
在他恨她入骨、認定她貪慕虛榮背叛他之前!
一個被他強行壓抑了許久的畫麵,不受控製地猛地撞入腦海——
那天下午,大雪紛飛。
唐以梔裹著單薄的棉衣,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站在他辦公室門口,聲音微弱地說:“我來找你要錢,這次要……三百塊。”
他當時是怎麼回應的?
他用最惡毒的語言羞辱她,讓她在冰天雪地裡,像牲口一樣拉著顧曼曼跑了三百圈,還任由顧曼曼用鞭子抽打她……
當時,她似乎……總是下意識地、用手護著小腹?
一個更可怕的、如同毒蛇般的猜想,驟然纏緊了他的心臟!讓他幾乎窒息!
那三百塊錢……她用來做了什麼?!
她當時那樣虛弱,那樣反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