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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生血咒 第51章 鸞台燭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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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快,時光來到了大皇子殷承稷與蕭文純的大婚之日。

這場備受矚目的聯姻,是昭明帝在位期間為數不多的皇室盛大典禮之一,不僅象征著皇長子正式成家立室,更蘊含著穩固朝局、聯結重臣的深遠意義。

昭明帝龍顏大悅,特降恩旨,破例允準一向深居簡出、體弱需靜養的永昭公主出宮觀禮。更難得的是,在永昭小心翼翼的懇請下,或許是出於對愛女難得流露出的對外界好奇心的一絲憐惜,昭明帝額外開恩,竟允準她全程觀禮——從蕭府送嫁的清晨開始,直至大皇子府婚禮禮成。

這對常年幽居甘露宮、幾乎與世隔絕的永昭而言,是一次難得窺見宮牆外繁華與人間煙火的機會。

清晨,蕭府,天色熹微。

長安城還籠罩在黎明前的薄霧與靜謐之中,東城光祿寺少卿蕭庸的府邸卻已是燈火通明,人聲鼎沸。

此處雖非蕭丞相的本家府邸,但作為蕭氏宗族中地位顯赫、且與嫡係關係緊密的一支,蕭庸之女蕭文純從此處發嫁,亦是彰顯門楣、合乎禮製的安排。

永昭的宮車在晨曦微露中抵達蕭府時,府邸中門大開,朱漆大門上的銅環擦得鋥亮。蕭庸夫婦早已率領全府上下,身著盛裝,整齊地跪候在府門之外。

當永昭在素蘅小心翼翼的攙扶下,步下裝飾著皇家徽記的馬車時,蕭庸立刻帶頭,聲音洪亮地高呼:“臣蕭庸,攜闔府上下,恭迎永昭公主殿下!殿下鳳駕親臨,實乃蕭氏滿門無上榮光,蓬蓽生輝!”

永昭微微抬手,聲音清淺卻帶著皇室公主天生的威儀:“蕭少卿、夫人請起,諸位平身。本宮奉父皇旨意,前來觀禮蕭小姐出閣之喜,不必多禮。”

蕭庸起身,臉上洋溢著激動與榮耀之色,躬身道:“殿下屈尊駕臨,是小女文純天大的福分!府內已備下最清靜雅緻的廂房,請殿下移步歇息,靜候吉時。”

永昭的目光卻輕輕掠過蕭庸,投向那府門之內張燈結彩、紅綢漫卷的熱鬨景象,空氣中隱約傳來的喧鬨聲與喜慶的香料氣息,讓她沉寂的心湖泛起一絲微瀾。

她輕輕搖頭,語氣溫和,卻自有一番堅持:“不必特意安排靜室勞煩。本宮與文純姐姐……雖緣慳一麵,往來不多,但素聞姐姐性情溫婉,才德兼備,心中……甚為欽佩,引為知己。今日是她出閣的大喜之日,本宮……想離她近一些,真切地感受這份喜氣,也……權當是陪姐姐說幾句體己話。”

她頓了頓,聲音更輕了些,卻異常清晰,“本宮就在內院尋一處視野開闊又不易打擾之處,遠遠看著姐姐梳妝準備便好,絕不敢擾了姐姐的正事。”

蕭庸夫婦聞言,先是愕然,隨即便是受寵若驚的狂喜!永昭公主何等身份?竟如此屈尊降貴,不僅親臨,還以“姐姐”相稱,言語間流露出如此真摯的親近之意!這簡直是蕭家前所未有的殊榮!

他們連忙應承:“殿下如此厚愛,體恤備至,臣等感激涕零!內院臨湖有一暖閣,清靜雅緻,視野極佳,可俯瞰正堂全景,已備好茶點,請殿下移步!”

永昭被恭敬地引至內院一處精巧的暖閣。閣內陳設雅潔,熏著淡淡的百合香,臨窗設有一張軟榻,推開雕花木窗,恰好能將正堂內外的忙碌景象儘收眼底。

她安靜地落座,素蘅靜立一旁伺候,杜若則好奇地悄悄張望。永昭的目光,便如同被無形的絲線牽引,牢牢地落在了窗外那一片鮮紅奪目的喜慶之中。

蕭府之內,處處紅綢高掛,燈籠成排,仆從們穿著嶄新的衣裳,步履匆匆卻井然有序。空氣中彌漫著濃鬱的花香、女子梳妝時細膩的脂粉香,以及前院隱隱傳來的準備燃放爆竹的火硝氣息。一種鮮活、熱烈、充滿生命張力的氛圍,與她所熟悉的甘露宮中那終年不散的死寂般的寧靜,形成了天壤之彆。

她看到身著大紅嫁衣的蕭文純,被一群衣著鮮豔的喜娘和閨中密友團團簇擁著,端坐在梳妝台前。開麵、梳頭、上妝、簪戴鳳冠……每一項儀式都莊重而繁瑣。

蕭文純的眉目本就清秀,此刻在精緻妝容和璀璨鳳冠的映襯下,更顯得明豔不可方物。

她的臉頰染著嬌羞的紅暈,眼眸中閃爍著對未來的憧憬,還有一絲即將離開父母羽翼的不安。她的母親蕭夫人站在一旁,眼眶微紅,強忍著淚水,一邊親手為女兒整理著霞帔的流蘇,一邊低聲絮絮地叮囑著為人妻、為人媳的道理,神情慈愛中帶著難以割捨的酸楚。

隨後是“拜彆尊親”的重頭戲。蕭文純在喜孃的攙扶下,身著沉重繁複的鳳冠霞帔,一步步緩緩行至正堂中央,盈盈跪倒在端坐於上位的父母麵前。蕭庸夫婦此刻已是神色肅穆,蕭夫人再也抑製不住,淚水無聲滑落,又急忙用帕子拭去。蕭文純聲音哽咽:“女兒文純,今日拜彆父親、母親大人!多年養育之恩,教誨之德,女兒永世不忘!惟願雙親福壽安康!”言罷,深深叩首。

蕭庸深吸一口氣,沉聲說了些勉勵告誡之語,蕭夫人則上前,顫抖著雙手,親自為女兒蓋上了那方繡著龍鳳呈祥的大紅蓋頭。

當蓋頭落下的瞬間,堂內的喜慶喧囂彷彿瞬間被一種離彆愁緒與殷切祝福所取代。

永昭隔著窗欞,靜靜地看著這一幕。看著蕭文純拜彆父母時那強忍的不捨與深深的依戀,看著蕭夫人流下的那既是喜悅又是傷感的淚珠,看著蕭庸那看似嚴肅的麵容下深藏的慈愛與期許……

她的心,彷彿被一根極細極軟的羽毛,輕輕地搔颳了一下,泛起一陣陌生的酸澀與悸動。她下意識地悄悄撫上袖中那枚貼身藏著的銀曇花。

那種尋常人家女兒出嫁時,父母毫無保留的關愛與不捨,是她從未體驗過,也註定無法擁有的。她的心湖中央,悄然滋生出一絲微妙的羨慕。

吉時到,鼓樂喧天,鞭炮齊鳴,聲震雲霄。蕭文純在喜娘小心翼翼地攙扶下,踏著紅氈,一步步登上那裝飾得華麗非凡的花轎。蕭家聲勢浩大的送親隊伍正式啟程,綿延數裡,蔚為壯觀!前方有皇家儀仗與蕭府家丁開道,旌旗招展,鼓樂手賣力吹打;中間是蕭家子弟與親友組成的騎隊,個個錦衣駿馬,英姿勃發;後方則是滿載著令人眼花繚亂的嫁妝箱籠車馬,披紅掛彩,琳琅滿目,引得沿途百姓圍觀,讚歎豔羨之聲不絕於耳。

永昭的宮車,低調地跟隨在送親隊伍的後方。她透過車窗上薄薄的紗簾,看著外麵萬人空巷的熱鬨景象,看著那頂在陽光下熠熠生輝的花轎,以及轎中那抹朦朧醒目的紅色身影……

這一切宮牆外的鮮活氣息,都讓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新奇,然而,透過這新奇,永昭亦感到了一絲若有若無的悵惘與嚮往。

晌午,大皇子府,賓客如雲。

當送親隊伍抵達新落成的大皇子府時,已是晌午時分。

府邸內外早已是人山人海,車水馬龍。王公貴胄、文武百官、各國使節……各方賓客雲集,衣香鬢影,觥籌交錯,處處張燈結彩,洋溢著極致的喜慶與奢華。

永昭被引至觀禮席最上首、視野最佳的位置,左右皆有宮人嚴密護衛。

或許是受這盛大場合的感染,亦或許是內心深處某種微妙的觸動,今日的永昭,在裝扮上似乎與往日那近乎縞素的清冷有了一絲不同。她依舊偏愛素色,但今日的一身衣裙,是用極其珍貴的月華錦裁製而成,質地柔滑如流水,在陽光下隨著她的動作流轉著溫潤的光澤,比尋常的月白更顯清雅高貴。她發間那支往常戴慣了的素金如意簪,今日也換成了一支更為精巧彆致的白玉簪,白玉雕成的玉蘭花苞玲瓏剔透,花瓣舒展,雖不耀眼奪目,卻於極簡處透著一絲精心修飾的雅緻。她的臉頰上,甚至薄薄施了一層極淡的桃花粉胭脂,恰到好處地衝淡了往日過於蒼白的病弱之氣,為她清冷的容顏添上了一抹若有若無的生氣與暖意,彷彿冰雪初融時,枝頭悄然綻放的第一抹淺粉。

然而,縱使如此用心,她周身那份彷彿與生俱來的清冷疏離氣質,依舊如同籠罩著一層若有若無的月華薄霧,讓她與這滿堂喧囂奪目的喜慶華彩格格不入。

她安靜地坐在那裡,宛如一尊誤入紅塵的月宮仙子,澄澈的眼眸平靜地觀察著眼前的一切,卻似乎始終隔著一層無形的屏障,那份熱鬨是彆人的,而她隻是一個安靜的、帶著幾分好奇與疏離的旁觀者。

她看著笑容滿麵地周旋於賓客之間的大皇子殷承稷;看著被喜娘攙扶下轎、步履端莊的蕭文純,嘴角不自覺流露出一絲淺淺笑意。

繁複而莊重的婚禮儀式一項項進行,唱禮聲洪亮,賓客的恭賀聲、笑語聲不絕於耳。

當進行到“夫妻對拜”這一項時,喧鬨的場麵有片刻的肅靜。殷承稷與蕭文純相對而立,隔著紅色的蓋頭,彼此鄭重地躬身一拜。那一拜,姿態虔誠,彷彿蘊含著超越言語的承諾與托付,一種名為“夫妻一體”的莊嚴與親密感,在那一刻彌漫開來。

永昭的心,彷彿又被什麼東西輕輕地撞擊了一下。她的目光落在那一對深深鞠躬的新人身上,腦海中卻不合時宜地出那個如山嶽般沉穩的身影……

她藏在袖中的手,又一次下意識地握住了那枚冰涼的銀曇花,指尖反複摩挲著那深藍色的花心寶石。這極致的喜慶與承諾,映照著她深宮命運的孤寂與未知,讓她心中百味雜陳,那枚銀曇花,此刻彷彿成了她唯一可以握住的溫暖與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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