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朝紀 第九十八章 父子談心

    接下來的幾日，張雲依忙於公務和收集情報。鐵勒六部的情況比他想象的還要複雜，以回鶻為首，各方勢力盤根錯節，很多訊息都要抽絲剝繭，整頓起來頗為棘手。

夜裡，他去找英國公張定興。書房裡隻點著幾盞燈，將父子倆的影子倒映在牆上。

張雲依站在書桌前，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桌上的狼毫筆。養父張定興坐在對麵，手裡捧著一杯熱茶。

“這幾日怎麼沒有見到大哥？”張雲依問道。

張定興輕輕放下茶杯：“坐下說話。他有任務在身，要過些日子才能回來。你我父子許久不見了，我怎麼覺得你有心事？”

張雲依忍了一下，終究沒有克製住，問道：“雲落。。。他，究竟是個怎樣的人？”

張定興沉默了一會。

“你的親生父親是文臣，我與他並不相熟。隻有一回見過，他在下雨天，把自己的傘送給了素不相識的老乞丐。”

張雲依：“一件小事，怎能抵消大是大非上的過錯？”

“我不是在為他辯解。”張定興緩緩道，“我隻是想告訴你，許多事情並不是我們表麵上看到的那樣。”

“我記得你很喜歡他送給你的那本《六韜》。”張定興說，“那時我帶你來北境，你一直抱著那本書。”

“我本來以為，你不用急著尋找答案，到時自會有人給你答案。”張定興的手溫暖地按在他肩上，“可現在看來，你的心結太重。也罷，就把我知道的告訴你吧。你不是一直好奇，我當初為何會救你？我那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父親是受何人所托？”張雲依終於問出他最想知道的問題。

張定興眼角的皺紋舒展開來，似乎在回憶著過去：“當年他還是齊王，那時明明太子已經平反，齊王正是眾望所歸的時候，他卻一個頭磕在我的腳下，求我救你一命。那時我便知，你父親的案子一定另有隱情。”

“這麼多年來，陛下一直知道你的身世。我也始終堅信，合適的時候，他會給你一個交代。”張定興的聲音沉穩如山，“陛下有許多的苦衷，你要耐心的等待。”

張雲依被這個真相震驚到了。

窗外的月光灑進來，與燭光交融在一起。張雲依忽然就釋然了，他確實應該相信自己的父親。

不久，張葳來拜訪我。他是英國公的長子，張雲依的大哥。

我在驛館的院子裡接待了他。

“不知將軍找我，所為何事？”

張葳說道：“回鶻換了新的可汗，叫碩莫，郡主應當認識此人吧？”

“認識。我與他此前有過約法三章。他竟然這麼快就止住了鼠疫，還發動了政變。”

張葳：“心狠些，自然就快。聽說他一回到回鶻，就以雷霆手段焚燒了所以屍體，有很多的病種之人直接一視同仁，不留活口。鼠疫止住之後，他聯合舊黨發動政變，殺死汗王，自己成為新任汗王。”

我：“是個厲害的人物。也不知他還信守承諾否。”

張葳：“我今日來此為的就是此事。碩莫說，他可以歸還蘭心公主的梓宮。”

農曆四月的草原，嚴冬的統治雖已結束，但它的寒意仍會乘著北風不時反撲。

遠處，一列素白儀仗緩緩行來，三十二名抬棺的衛士踏著整齊的步伐，每一步都沉重如錘擊。棺槨上覆蓋著明黃龍紋錦緞，那是天子特許的殊榮——儘管棺中沉睡的，隻是一位年僅二十歲的和親公主。

“蘭心姑姑，我們回家了。”我喃喃的說道。

張定興率領眾將單膝跪地，身後數千將士齊刷刷跪倒。更遠處，自發前來迎靈的百姓黑壓壓跪了一片。

“恭迎公主梓宮歸國——”

呼聲在草原回蕩，驚起寒鴉數隻。

九年前，武宗皇帝最小的女兒蘭心公主奉旨和親回鶻。

據說送親隊伍行至邊關時，公主突然命人停車。她站在城樓上遠眺，輕聲道：“此去漠北三千裡，此生恐難再見故土。若他日馬革裹屍還，求上天讓我魂歸故國。”

一語成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