熾憐折 醉玉樓
醉玉樓
一刻鐘後,黃揚領著戚尋三人出現在秋州頗有名氣的醉玉酒樓下。門外已排起了不短的隊伍,四人便跟在隊尾。
至於黃揚一家老小,暫且便被安置在了戚家。
“這一家要排多久才能吃上?”有不熟悉的客人向排隊的人打聽。
“少說幾個時辰。”書生模樣的人捧著本書搖頭晃腦,“一寸光陰一寸金,鄙人自是得用這光陰讀聖賢書。”
“切,裝!”小廝模樣的人翻白眼,“聖賢書讀進腦子去沒啊?官話不會說,說話帶官詞能頂什麼用?”
書生也不惱他,依舊是一口文不文白不白的腔調:“又替貴公子排隊來?他竟如此喜愛食用這家之美食?”
獨孤憐聽得麵容抽搐,繃著臉糾正:“貴公子一般是指對方的兒子。”
小廝:“……”
書生:“……”
小廝哭喪著臉對書生道:“您就是孔聖人行了吧?您快彆說了,您這話要是給我家老爺知道了,我家公子給我求一百個情也救不回我的小命!”
書生:“…………”
黃揚見這隊排得長,剛想開口提出換一家酒樓,便被風琉璃搶先開了口。他說得不緊不慢,語氣帶著笑意。
“這頓我請黃揚兄。就當是支付黃揚兄載我二人來此的費用了。”
“那怎麼行?”黃揚擺手,“來者便是客,況且醉玉樓的菜肴比普通車費貴多了,我怎能……”
他話還沒說完,便見風琉璃地越過長長的隊伍走上前,進門衝掌櫃的道:“好久不見。”
掌櫃的竟是個女子,一張臉略施粉黛,風姿綽約。看清眼前的人後,她眼中閃過一分詫異,目光直直地與風琉璃的視線對上時,後者不著痕跡地頷首。
女子壓低聲音對風琉璃說了什麼,風琉璃又回了幾句什麼,而後女子衝他們招了招手。
黃揚張大了嘴巴,眼裡透著震驚。
戚尋則是鬆下一口氣,看來那二人並非死人。這家的掌櫃據說有點魔道背景,若是死人,她不可能覺察不出。況且,她好像同他們是認識的。
獨孤憐默不作聲地擡步上前,戚尋緊隨其後,身後的黃揚如夢初醒般也快步跟上。
“老二!”那女子扯著嗓子喊了代掌櫃來替她,自己則領了風琉璃一行人往上走。
代掌櫃見這架勢,一眼便明白了:“有貴客?”
“廢話!”那女子頭也不回。
戚尋走得畏手畏腳。他怎麼突然就沾了光成了醉玉樓的貴客呢,他覺得自己一條賤命實在當不起。
“真是想不到啊。憐公子十一年沒音訊了,我還以為……”那女子瞄了眼獨孤憐,沒把後麵的話說出口。
黃揚聽著頗為疑惑。憐公子?不是說他是暗衛沒名字麼?
獨孤憐把自己有限的記憶倒過來倒過去翻了好幾回,愣是沒發現這麼個人的存在:“敢問姑娘是……”
女子大大方方道:“我便是玉兒。可以喚我的本名,周千域。憐公子不記得我也正常,畢竟掌宮身邊多得是女子。”
言下之意,男寵就你一個,想認不出來都難。
風琉璃為身邊女子取的名字都這麼一言難儘。玉兒、嬌兒、媚兒,還有他一個憐兒。說到底還是他本名不好,有個憐字。若是獨孤憫,就不太好起這樣式的名字了。
沒人知道風琉璃取這些名字是出於什麼心理。他分明飽讀詩書,好聽的名字信手拈來。但他就是用不能再粗鄙的語言去命名這些與他同床共枕的女子,像極了最低等妓子的諢名。
不過據說風琉璃第二次登上魔君之位後便不近女色了,也不知是真是假。
獨孤憐正胡思亂想著,黃揚和戚尋卻僵住了。
戚尋小心翼翼道:“姓周啊,是……天陰穀那個周麼?”
“這天底下還有第二家姓周麼?”周千域挑眉。
戚尋腿肚子打顫,哆哆嗦嗦道:“啊……這樣啊……”若不是黃揚及時攙了他一把,他現在已經給周千域跪了。
獨孤憐看得好笑。遇上個天陰穀弟子就嚇成這樣,若是知道了他和風琉璃的真實身份,他會不會直接嚇暈過去?
“不知這兩位……”周千域看向風琉璃,目光中透著探究。
風琉璃輕描淡寫:“路上偶然遇到的,人道中人。”
“凡人?”周千域蹙眉。
風琉璃知道她要問什麼,和善地對那二人道:“你們不會把掌櫃的身份說出去的對吧?”
戚尋玩命點頭,見黃揚一動不動,估計是嚇傻了,忙拽了他哥一把。黃揚一驚,跟著機械地點頭。
“誰知道他們能不能守住秘密?”周千域目光冷冷地瞥過去,二人猛地噤聲,大氣也不敢出。
“用不著你操心。”風琉璃淡淡道。
被他這樣一堵,周千域麵上有了極輕的怨,又轉瞬即逝。
戚尋悄悄湊近了獨孤憐,張口又不知道該問什麼了。
是問“你們怎麼認識醉玉樓的掌櫃?”“醉玉樓的掌櫃竟然是周家人?”還是問“你家公子怎麼敢對周家人如此無理?”?
最終他縮縮脖子,極小聲地問道:“你認得她?”
這個“她”指的是周千域。
獨孤憐失憶了,也不曉得自己認不認得周千域。但對方既然與他相認,他若說不認得未免有些拂人麵子。於是他道:“認得。”
但這番話聽在周千域耳中又是另一般光景。她暗自想,既然他是認得的,先前為何又裝作不認得的樣子?
“你們怎麼認識的?”縱然他問得再小聲,以周千域和風琉璃的修為,他們還是聽見了。獨孤憐自然也察覺到了這一點。
他麵不改色心不跳:“上過同一個人的床。”
風琉璃:“……”
周千域:“……”
不怕死的戚尋:“哦原來是這樣……哈????”
他最後那一聲喊得太響,引得風琉璃和周千域齊齊側目。
戚尋:“……”
戚尋悶不吭聲地移了一下腳步,把自己藏到了黃揚身後。
這下,那兩道視線便跟著落到了黃揚身上。
黃揚:“……”
戚尋躲在黃揚身後畏手畏腳,八卦之心卻絲毫未減,偷著問獨孤憐:“你剛才那句話……是我想的那個意思麼?”
獨孤憐麵無表情:“是。”
戚尋腦補了八百場狗血倫理劇後,神神秘秘地問:“那……你們是上了……誰的床?”
“你前麵走著那個。”
戚尋愣住,前麵走著的不是他哥麼?啊呀這位沒有名字的公子先前確是從他哥的車上下來的呢!可是他哥怎麼配得上那麼好看的公子,又怎麼睡得了周家的魔女?
見戚尋傻傻地瞅著黃揚,獨孤憐滿頭黑線:“再前麵那個。”
戚尋:哦。
就知道不可能是他哥。
他哥不配。
他的視線掠過黃揚的背影,向風琉璃看去。
那人本就生得好看,不想這隻是簡簡單單的一個背影,舉手投足間仍有靈動的仙姿,飄然欲舉。
戚尋滿臉激動:“我居然猜對了我第一眼看見你們我就猜到你們是那種關係了我的感覺很準吧?”
激動得句讀都跑飛了。
獨孤憐一愣。他現在還是失憶的狀態,風琉璃還並未對他做過什麼,戚尋是怎麼看出來的?
在他看不見的地方,風琉璃的唇角輕輕上揚。
“外邊隊排得這麼長,這怎麼空了一間?”落座後,戚尋膽壯不少。
周千域道:“無論醉玉樓隊排得多長,這一間始終是為掌宮留的。”
“哦,”戚尋懵懵懂懂,“掌宮是……?”
風琉璃擡手落下一個隔音結界,不緊不慢道:“既然大家都在這裡,那也沒什麼好隱瞞的了。後續有一些事情的處理需要你們二位提供幫助,現在還是開誠布公為好。”
他手指一點眉心,那裡亮起一個青色的印記。
這個印記黃揚認得,戚尋認得,天下所有人都認得。
掌門印。
一方勢力的領導者有多種稱呼,閣主、穀主、尊主、門主、掌宮,但最古老也最正式的稱呼依舊是掌門,這樣一個仿造不來的印記便是掌門身份的代名詞。
而眼前這個印記偏又是青色的……
咣當一聲,戚尋不知打翻了什麼。他身邊的黃揚表情也是異常精彩。
風琉璃啟唇,聲音低沉:“在下浴火掌宮,風熾。”
這一刻,天地間的風好似都停止了。
“恭喜你們啊,能見到他真容的人可不多。”周千域拍拍這個,又拍拍那個,“喂,起來啦,他又不是天陰穀主,不吃人的。”
戚尋掙紮著找回自己的身體,他麵容抽搐著要說話。這種情形下,他口中蹦出的第一句話竟是:
“他是魔君啊……難怪他想睡誰就睡誰!”
風琉璃:“……”
眾人:“……”
戚尋這才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忙扇自己嘴巴:“啊我一時被嚇到說錯了話掌宮您大人不記小人過不要怪罪我。”
見風琉璃沒反應,戚尋用“幫我求情”的眼神可憐巴巴地看向獨孤憐。
獨孤憐:“……”你彆那樣看我。
風琉璃的視線落在戚尋身上,又轉到獨孤憐身上。他意味深長道:“看來他覺得你很好說話。”
獨孤憐:“……”
周千域不知想到了什麼,若有所思道:“我其實一直想知道,你是哪家的公子?”
獨孤憐愣了幾秒,才意識到周千域是在和他說話。
“我不是哪家的公子。”他垂眸,避免與周千域對視,生怕她看出端倪。
四人的方桌,風琉璃在他左手邊,戚尋和黃揚擠在他右手邊,而周千域正好在他對麵。
“掌宮身邊沒有普通人,他的妻妾全是有身份背景在的。”周千域道,“一個是幻影樓主獨女,一個是天陰穀主的親姐,一個是戰氏第十二代最後的血緣宗親。”
戚尋聽得眼前的人竟是周阡箬的姐姐,眼前一陣發黑;黃揚還算鎮定,但也好不了多少。二人不自覺地往獨孤憐身邊靠了靠。
“那是你們女子。”獨孤憐麵無表情地瞎扯淡,“掌宮對男子總是來者不拒。”
話音未落,風琉璃的目光便落在他身上,看得他極是不自在。
“來者不拒?”他咀嚼著這幾個字,神色晦暗。
他冷冷地威脅:“本座不介意現在就揭開你那張麵具,讓他們好好看看你的模樣。”
獨孤殿尊這張臉,三界無人不知無人不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