熾憐折 鬼打牆
鬼打牆
二人吵著,其餘四人的注意力全集中在他們身上。
獨孤憐不過餘光一瞥,接著怔愣了須臾,開口道:“雨停了。”
雨果真停了,水聲不知什麼時候消失了,而地麵上一絲潮濕也無。這場詭異的雨來得突然,去得悄無聲息,竟沒有留下任何存在過的痕跡。
門外正對著一上一下的樓梯,而兩側走廊上間間屋門緊閉。
“我出去看看。”周千域冷靜得很,擡步走出房門,兀自從一側的樓梯下樓了。
腳步聲先是漸遠,而後漸近。不一會兒,她的鞋跟從另一側的樓梯上端出現,緊跟著是袍擺、身體。是的,沒錯,她分明是下了樓,但她卻從樓上下來了。
眾人:“……”
繞了一圈的周千域麵上毫無意外:“我就猜到是鬼打牆。”
戚尋不知腦補了什麼,一臉驚恐地對著周千域:“你你你你不要過來!現在同時存在很多個我們對不對?你是跟樓上的我們一起的,你快上去,快回去!”
“哈?”一旁的玄抑壓根沒聽懂,現在的凡人說話都這麼繞麼?
不管風琉璃怎麼用“這個陣法裡的鬼打牆很明顯是將上下樓道扭在一起得出的效果”跟戚尋解釋,他愣是不信,躲到獨孤憐身後探出腦袋,非得要周千域反著走一遍才罷休。
周千域用吃人的目光盯著他,盯得他發毛,他硬著頭皮依舊叫周千域原路返回。
“算了罷,他看著要瘋”玄抑出聲,“畢竟戚家那檔子事擺著,等他真瘋了那就管不住了。”
周千域麵容抽搐,竟真的轉身折回,遵了他的要求上了樓。
這一上,就沒再回來。
眾人:“……”
戚尋徹底躲獨孤憐身後不敢出來了。
“你不是說這是上下樓道扭在一起麼?那為何掌櫃沒能回來?”黃揚問。
“抱歉,這怪本座。”
風琉璃麵上絲毫沒有歉意,很難讓人不覺得他是故意的。
“本座忘記提醒她了,陣形千變萬化,走過的路是不能再走一遍的,不然就通到彆處去了。”
“你說的是陣中普通的路,”玄抑道,“但這是鬼打牆,二者有區彆。”
“現現現現現在呢?”戚尋嚇得發抖,腿軟得站不住,說話也結巴起來,“去救救救救她麼?”
“她能自保。”風琉璃道。
也對,她可是天陰穀的弟子。戚尋氣稍稍鬆了些,但還是大氣也不敢出。
獨孤憐蹙眉,擡步正要向門外走時,戚尋扯住了他的衣袖,氣若遊絲地製止:“你若是也失蹤了,我們該如何是好?”
獨孤憐腳步一頓。
戚尋:“所以我們該——”好好在這裡待著彆出去。
不知為何,無論他怎麼齜牙咧嘴,愣是發不出一點聲音。
風琉璃分秒未差地接上他的話頭:“——該一起出去。”
戚尋:“……”我不是我沒說你聽我狡辯。
傻子都能猜到,方纔是風琉璃不知用什麼法子禁了他的言。
獨孤憐沉默片刻,道:“好。”
戚尋欲哭無淚。
“不出去然後呢?我們呆在這裡,這個局就會自己破了?”玄抑拍拍戚尋的肩,“知道你是第一次經曆這種事情難免有些緊張。真沒什麼好怕的啊,這些局做來做去不都是那麼些套路麼?”
也許是玄抑的話起了作用,戚尋踉踉蹌蹌地還是跟著獨孤憐去了。
“哥,你不也是第一次經曆這種事情麼?”他對著黃揚一臉欽佩,“我真佩服你,你看上去完全不怕。”
黃揚:“對,怕到麻木了。”
戚尋:“”這麼想來他哥好像還更慘。
五人出了門,四周安靜得可怕。
所有的門都緊閉著,打頭的獨孤憐隨意找了一扇門,麵無表情地推開。
房間裡的聲音,那些交談、笑聲,茶杯與桌麵的碰撞、茶壺傾倒的水聲,就像是洪水決堤般湧出。
房間裡分明坐著人,他們原先談笑著,見門開了,不約而同地停下口中話題,轉頭看向門外。
看清這一幕的戚尋腿一軟,直接給跪了。
門內的人他們都沒有臉!
周千域想,不就是個鬼打牆麼,這麼緊張作什麼?
但當她轉過一個拐角往上走時,發現樓梯的頂端是與先前一模一樣的拐角。走廊、房間,皆不翼而飛。她往回走,向下看,樓梯的下端依舊是一模一樣的拐角。
周千域:“”好嘛,鬼打牆20。
這回是將一段台階的首尾接在一起了。
她想,自己可能誤入了局中死地。除非佈局人親自來接她出去,否則直到這個局破了她都得困在這裡。
想通了這一點,她便也無所謂了,一轉身——對上一張臉。
周千域無動於衷。
“不好玩!”那人開口,脆生生的,分明是幼童的嗓音,“你怎麼不怕呢?”
“見得多了,自然就不怕了。”周千域冷冷道,“嚇人很好玩?”
“我在這裡困了很久很久了,好不容易遇到一個進來不尖叫撞牆的。”那孩子撇撇嘴。他是站在台階上,麵部才與周千域持平,實際上還得矮上一截。
“你是誰?叫什麼?怎麼進來的?”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小孩挺傲。
他一張小臉粉雕玉琢,左手手腕環著細細的銀鐲,脖子上掛了個銀閃閃的長命鎖,一看就是從小被嗬護著長大的,養了一身傲氣。
原因也很明顯,這小孩是獨臂,家裡定然覺得有所虧欠,所以加倍疼愛。
周千域一字字道:“因為你在我的地盤。”
小孩炸毛:“你說什麼?這裡分明是我家,怎麼會是你的地盤?”
周千域一愣。是了,在醉玉樓破局是風琉璃選的。佈局本來就不拘泥於地點,畢竟陣眼在活人身上。那麼這小孩從其他地方入局也是有可能的。
她問:“你家是”
小孩下頜一擡。
“秋州戚氏!”
獨孤憐猛地將門甩上了,麵色極差。
一切的聲音戛然而止,同那些無臉人一並被隔絕在外。他們倒是沒有開門出來,否則戚尋定會當場嚇死。
“其他門裡也是這個情況麼?”獨孤憐問。
“不一定。”風琉璃搖搖頭,“方纔你開的算是較為溫和的門。若是你開了死門,那就不好說了。同樣的,若是你開了生門,興許就直接從這個局裡出去了。”
戚尋忙問:“哪個是生門?”
“這哪是那麼容易就知道的?”玄抑一指剩下的門,“你挨個開啟看一遍不就成了?”
戚尋頭搖得像撥浪鼓。
玄抑說的本是一句玩笑話,獨孤憐卻當了真:“我去開。”說著便將手掌按在挨著的門上,作勢要開。
就算開出了死門,有魔君在場,應當也不用怕。
風琉璃唇角勾了勾:“這扇門倒是特殊。”
獨孤憐餘光瞥著他:“這扇門裡有什麼?”
“過去。”
“什麼意思?”讓他過去?去哪?
“這扇門裡有過去。若是本座想得沒錯,這扇門裡有十一年前的一些殘影。”風琉璃道,“這個局主要是以人為眼,十一年前我們都在,而周千域不在。所以先前的鬼打牆會將她藏起來,目的是讓我們來觸發新的機關。”
“十一年前,我們都在?”獨孤憐咀嚼著這句話。他壓根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和這群人聚在一起過對,他失憶了,自然不記得。
不等獨孤憐有反應,風琉璃已經走上前,推開了門,喧囂撲麵而來。
一線陽光從窗簾的縫隙間露出,將方形木桌分割成不均勻的兩塊。十歲的戚尋站著,十餘歲的黃揚和玄抑在兩側坐著,黑衣的謫仙人端著茶杯品著。
獨孤憐並沒有看見自己,他遲疑地站著,低頭卻看見兩隻右手,一隻垂在身側,一隻按在門上。他動了動手指,垂在身側的那隻手有了反應。
原來他與自己的殘影重合了。
十一年前,是他推開了這扇門。
十一年後,他再次窺見記憶塵封的一角,身前是故人舊時,身後是舊時故人。
隻是故人再見,互相早已不記得了。
有人握住了他右手的手腕。
風琉璃動作極柔地將他從殘影中帶出,而後便鬆了手。極自然的一個動作,他卻垂眸看著手腕出了神。方纔的觸感像是一抹春風,溫柔纏綿,轉瞬即逝。
他的殘影也戴著麵具,也是一身黑衣,模樣沒有半點變化。
戚尋和黃揚早就沒有這段記憶了。玄抑也忘了七七八八,此刻他驀然回首從前,眼前人的身份便呼之慾出。
玄抑驚得瞪大雙眼:“你你你你是——”
這時獨孤憐的殘影開口了:“孤早就說了,不要再同幻影樓有往來。”
風琉璃的殘影攤攤手。
“這回可是他們自己找上來的。這位小朋友,”他一點小戚尋,“略懂卦算,卜出來他們家有血光之災。這位幻影樓的大朋友,”他一點少年黃揚,“是剛才那位小朋友的親哥。”
戚尋傻眼:“哥你是幻影樓的?”
黃揚傻眼:“我真是你的親哥?”
可二人的殘影皆是神色如常,他們看著自己淡定的殘影,更是驚訝了。
“這兩位可是秋顏真人的摯友之子呢,能幫上忙的我不還是得幫?”風琉璃的殘影作出一副無奈的樣子,“朋友而已,彆見誰都當作是情敵了。”他歎了口氣,“唉,你是理解不了友情的。誰讓我們寒缺打小就沒人喜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