癡情不再 047
長魚淳端坐於銅鏡前,一身雪色寢衣更襯得她膚光勝雪,不知是衣裳略寬大還是款式本就如此,領口微敞,露出一段精緻如玉的鎖骨和圓潤的香肩,在燭火映照下,竟有種不經意間的慵懶風情。
趙妴步入內室,所見便是這樣一幅景象:昏黃溫暖的燭光下,白衣美人臨鏡而坐,麵容清麗絕倫,眼眸清澈如水,脖頸與鎖骨處的肌膚白得晃眼,微露的香肩勾勒出柔美的線條。那暖色的光暈柔和地鋪灑在她如玉的肌膚上,非但不顯突兀,反而相得益彰,宛如一幅精心繪製的仕女圖。
長魚淳正執著一把紫檀雕花木梳,細細打理著那一頭長及腰際的烏發,她慣於睡前將發絲梳順,以求安寢時身心舒泰。
見趙妴進來,她唇角自然漾開一抹淺笑,宛若初涉人世的精魅,純淨中帶著不自知的美豔。
“妴公主怎麼來了?”她說著,便欲起身相迎。
趙妴快走兩步輕輕按住她的肩,止住了她的動作。
她緩步走到長魚淳身後,目光落在鏡中那雙清澈的眸子上,唇角泛起一絲極淡的笑意:“初到此地,總覺得有些陌生,難以成眠。想來與你同寢一晚,不知……你可願意?”
長魚淳嫣然一笑,燭光在她眼中跳躍,更添幾分靈動:“我自然是願意的。”她手中木梳有一下沒一下地梳理著發梢。
趙妴自然而然地接過她手中的木梳,指尖不經意擦過她的指背,聲音柔和:“既來叨擾,總不好白占你的床榻。讓我為你梳發,可好?”
長魚淳順從地鬆手,任由她取走木梳,而後乖巧地轉過身,將背後全然交予她,輕聲道:“那便有勞妴公主了。”
見二人相處融洽,小夏與阿芹對視一眼,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細心地將外間的燭火一一熄滅,隻留下寢宮內幾處主要的燭台,營造出一片朦朧私密的空間。
趙妴的手指輕輕穿過長魚淳豐厚的長發,她一向覺得長魚淳身上帶著一種與年齡不符的沉鬱暮氣,正是這份矛盾感,讓她覺得這身具仙緣之人如此消沉,實在是暴殄天物。
她想要靠近她,瞭解她,化解她那深藏的哀愁。
此刻,她才發現長魚淳的發絲竟如此之長,甚至超過了她的,也比母後的更長。
觸感如最上等的絲綢,冰涼順滑,握在手中彷彿有生命般流淌,帶著一種令人心安的溫度。
她執起木梳,一下一下,耐心地從發根梳至發尾,長發梳通本就費時,趙妴卻不覺煩厭。
指尖翻動間,一股淡淡的、清甜的薔薇花香幽幽散發出來,縈繞在鼻尖。
原來,這一頭秀發竟是如此精心養護著的。
趙妴從未替旁人梳過發,這是破天荒頭一遭。新奇之餘,心頭竟泛起一種難以言喻的觸動,彷彿有一顆種子悄然破土,瞬間蔓生出枝椏,搔刮著心尖,帶來一絲陌生的癢意,抓不住,也揮不去。
長魚淳靜坐鏡前,從鏡中捕捉到趙妴臉上細微的神情變化,那變化雖不明顯,但眼神卻騙不了人。
“你用的是什麼發油?香氣很是彆致。”趙妴手上動作未停,輕聲問道。
長魚淳抬手輕撫右側已梳理妥帖的發絲,答道:“倒也不算發油。是用妴公主上回贈的薔薇乾花泡了水,梳頭時用木梳蘸取少許梳理便是。”
她頓了頓,接著說,“方纔我已用薔薇花水通了一遍發,用軟巾吸去多餘水汽,待稍乾再梳通一遍就好。”
趙妴好奇:“你每日睡前都如此?”
“那倒沒有,”長魚淳搖頭,指尖纏繞著發絲,鬆手時指尖亦染上淡淡花香,“在宮裡時,睡前梳通一遍便睡了。這是這幾日在馬車上閒著無事想出來的法子。今日到了離宮,想試試效果,才讓小夏備了薔薇花水。”
趙妴瞭然頷首:“此法甚好。”
長魚淳回眸一笑,眼波流轉:“都是托了妴公主的福。若非公主贈我薔薇乾花,我也想不出這法子來。”
趙妴梳發的動作微微一頓,隨即又繼續下去,語氣聽不出波瀾:“離了王宮,你果然鬆快許多,路上竟有閒情琢磨這些了。”
她話語中並無責怪之意,長魚淳自然聽得出來。
不多時,發已梳通。
趙妴輕聲道:“好了。”
長魚淳轉過身來,如雲青絲瀑布般披瀉而下,宛若一條玄色的華麗披帛,襯得她肌膚愈發白皙。在幽幽燭火與薔薇暗香的烘托下,美得驚心動魄。
“多謝妴公主。”
趙妴凝視著她,眸色深了些許,她忽然握住長魚淳的手,稍一用力將她拉起身,待長魚淳站定,卻又將她輕輕按著肩頭,坐回了妝凳上。
“這是何意?”趙妴仰頭看她,眼中帶著些許疑惑。
長魚淳莞爾一笑:“禮尚往來,我也為妴公主梳發。不知公主可要試試那薔薇花水?”
“不必了,”趙妴拒絕道,目光投向鏡中幾乎相依的兩人,“夜深了,再弄濕頭發等它乾透,太過麻煩。簡單梳通便好。”
長魚淳點頭應允,趙妴本就是披發而來,晚風拂過,發絲略顯淩亂,她執起木梳,動作輕柔地為趙妴梳理長發,神情專注,並未注意到鏡中趙妴投來的、複雜而深沉的目光。
趙妴透過銅鏡,看著身後之人溫柔細致的動作,看著她低垂的眼睫和恬靜的側顏。
心中恍然:她似乎有些明白,為何王兄會對長魚淳如此迷戀了,隻因他見過她這般不設防的、溫柔生動的模樣,便再難移開目光。
情之所起,一往而深。大抵如此。
很快,長魚淳便為趙妴梳通了長發,她微微俯身,靠在趙妴肩側,笑著望向鏡中並肩的兩人:“如何?還不錯吧?”
趙妴唇角幾不可見地向上彎了彎:“尚可。”
長魚淳眉眼彎彎,輕聲提議:“夜深了,不如早些安置?”
趙妴點頭,長魚淳便拉著她的手走向床榻,自己則轉身去將室內幾處燭火一一吹滅,唯獨在床頭小幾上留了一盞如豆的燈火。
待長魚淳回到床邊,室內已陷入一片朦朧的昏暗,唯有那一點豆大的火苗不安分地跳躍著。
她見趙妴仍站在床邊,微微一怔,旋即反應過來,試探著問:“妴公主不喜睡在裡側?”
趙妴輕輕頷首。
長魚淳瞭然,便先行爬上床榻,臥於裡側,她擁衾而坐,對著趙妴柔聲道:“那便有勞公主將燈熄了。”
說罷,她便側身躺下,麵朝外看著趙妴,趙妴俯身吹熄那最後一盞小燈,霎時間,黑暗溫柔地籠罩下來。
她摸索著躺上床榻,動作間竟似在黑暗中生了眼睛般,絲毫沒有碰到長魚淳。
二人並肩躺下後,並未再多言語,連日的車馬勞頓確實令人疲憊,方纔一番梳發夜話也已足夠。
在這滿室若有似無的薔薇花香縈繞中,她們相繼沉入黑甜夢鄉,彷彿墜入了一個由粉色花瓣織就的、寧靜甜美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