癡情不再 048
翌日清晨，晨曦微露。
二人洗漱妥當，便一同前往花廳陪伴趙夫人用早膳。
今日的早膳頗為豐盛，花樣繁多，趙夫人聽聞長魚淳帶了一位莒國廚子來，一早便特意吩咐下去，讓呂華做了幾樣莒國風味的早點，擺上餐桌。
用膳至半，趙夫人放下銀箸，笑意溫煦地說道：“今日天色甚好，又恰逢渭水邊有集市，那邊的商販聚集，熱鬨程度可不比城內遜色。你們二人若是在離宮裡待得悶了，不妨去渭水畔遊玩散心。”
長魚淳與趙妴聞言，相視一眼，均在對方眼中看到了躍躍欲試的光彩。
長魚淳唇角輕揚，柔聲應道：“多謝夫人體貼。”
趙夫人笑容更深，帶著幾分憶往昔的感慨：“我也是從你們這個年紀過來的，知道小姑孃家愛熱鬨。待會兒看上了什麼新奇玩意兒，隻管買下，記在章莪宮的賬上便是。”
這座離宮名為“章莪宮”。“章莪”二字取自《山海經》，乃是傳說中一座充滿神話色彩的神山——章莪山。據《西山經》記載，此山因形似側首的鷙鳥而得名。山上雖植被稀疏，卻以盛產瑤、碧等美玉而聞名遐邇。
“好。”趙妴利落地應下。
早膳後回到住處，長魚淳仍是讓小夏帶上了錢袋，雖說趙夫人慷慨，允她們記賬，但她自覺不能真的如此理所當然。
又稍稍整理了一下儀容發髻，長魚淳便帶著小夏出門，趙妴已然在她院中的石凳上坐著等候了。
見長魚淳出來，趙妴立刻起身，很是自然地挽上她的手臂，語調輕快：“走吧。”
出門前，她們特地去向趙夫人辭行。長魚淳還細心詢問趙夫人可有需要捎帶的東西。
趙夫人卻隻是慈愛地擺擺手，說她們出遊本就是為了散心，自己玩得儘興就好，無需惦念她。若真有所需，自會差遣仆役去采買。
長魚淳聞言，便也安心作罷。
一行人從章莪宮的後門而出，此處距離渭水最近，長魚淳從未踏足過此地，放眼望去皆感新奇，反觀趙妴，倒是一副輕車熟路的模樣。
長魚淳瞧著她這般神態，不禁好奇問道：“妴公主以前來過這裡？”
趙妴點點頭，目光掠過熟悉的景緻，解釋道：“幼時隨父王母後來過幾次，都是為了祭祖之事。”
她側過頭看向長魚淳，繼續道，“遷都乃是我祖父在位時定下的大計。故此，舊都的王宮中仍供奉著曆代先王靈位。直至我父王登基後，宗廟祭祀才完全移至新都。”
她的目光又投向波光粼粼的渭水，“雍國人視渭水為母親河。每逢離鄉遠行或重大節慶，都會來渭水邊祭拜祈福。春日裡，甚至還有人會在此沐浴淨身，高唱古老的‘樗歌’。”
長魚淳聽得入神，兩國風俗迥異，趙妴的描述在她腦海中勾勒出一幅幅鮮活而古老的畫麵。
趙妴收回目光，轉而笑了笑，語氣帶上幾分調侃：“可惜這麼多年過去，渭水畔變化頗大。隻怕待會兒，我要帶著你胡亂走了。”
她語氣輕鬆，帶著笑意，長魚淳也不禁莞爾：“那我今日便全然跟著妴公主了。公主可千萬要牽好我，莫將我弄丟了纔好。”
趙妴聞言，笑意更深，順勢握緊了她的手：“手便這樣牽著，自然丟不了。”
她的手心溫暖乾燥，長魚淳輕輕回握了一下，觸感軟彈，不由又抿唇一笑。
二人攜手步入渭水畔的集市，果然如趙夫人所言，道路兩旁攤販林立，叫賣聲、嬉笑聲不絕於耳，人流如織，摩肩接踵。
但這熱鬨之中，似乎又摻雜著一些彆樣的氣氛，彷彿不僅僅是尋常集市，更透著幾分節慶般的歡騰與隆重。
長魚淳好奇地四下張望，問道：“感覺今日格外熱鬨些，莫非是什麼特殊的日子？”
趙妴凝神想了想，她生於新都，長於新都，雖同飲渭水，但對舊都的許多古老習俗確實知之不詳。
一旁的阿芹適時輕聲解惑：“回兩位公主的話，今日正是‘拜水日’。舊都的子民生於斯長於斯，皆仰賴渭水滋養，故對渭水尤為敬畏。每年夏日，待渭水最為澄淨充沛之時，便會舉行拜水儀式，祈求來年風調雨順，渭水安瀾，既不清濁泛濫，也不枯竭乾涸。為此，還會特地請來儺戲班子，在渭水之畔表演酬神。”
原來如此，長魚淳恍然大悟，難怪沿路看到不少攤販在售賣繪製著水波紋樣的儺戲麵具，原來是與祭祀相關。
“難怪如此熱鬨。”趙妴瞭然點頭，她這纔想起阿芹本就是舊都人，自然熟知本地的風俗節慶。
她又饒有興致地問道：“那尋常百姓家，今日都會做些什麼來慶祝呢？”
阿芹笑眯眯地答道：“回公主，尋常人家大多會去買一副儺麵，或是自己動手，或是從攤販那裡買一盞水花燈，在燈上寫下心願，放入渭水中任其漂流。待到晚間，看誰的花燈能一路漂至下遊那棵被奉為‘神樹’的老槐樹下，便意味著心願已被水神看到，有機會得以實現呢。”
長魚淳聽得心生嚮往，隻是她們昨日纔到，自是來不及親手製備水花燈了，看來隻能去市集上買一盞。
阿芹彷彿看穿她的心思，又補充道：“不過呀，集市河邊也有巧手的商販，備齊了各色材料，隻需付些錢財，便可租用他的地方和工具，自己動手做一盞水花燈。大家都說，親手做的花燈，心意最誠，也最容易被水神瞧見呢。”
趙妴側眸看向長魚淳，見她眼中閃爍著躍躍欲試的光芒，便放軟了聲音問道：“你想試試自己做嗎？”
“想。”長魚淳毫不猶豫地點頭，眼中滿是期待。
趙妴唇角微揚：“那好，我們便自己做。”
說罷，兩人繼續沿河前行，留意尋找阿芹所說的那種攤販，很快，在一株垂柳的濃蔭下，她們找到了目標。
阿芹和小夏上前與攤主交涉，隨後按照兩位主子的喜好，取來了製作水花燈所需的各式材料工具。
長魚淳與趙妴在攤主提供的小杌子上坐下，等著侍女們將東西送來。她們一共要了四份材料——方纔等待時，她們已吩咐小夏和阿芹也各自做一盞，一同祈福。
水花燈的結構與尋常花燈並無太大區彆，長魚淳雖是第一次做，但在小夏的悉心指點下，很快便搭好了燈骨的雛形。
她素喜潔淨的白色，小夏為她選來的也是素白柔軟的絹紗，長魚淳用指尖蘸取少許漿糊，極有耐心地將絹紗一點點裱糊在燈骨上。
不多時，一盞栩栩如生的白蓮花燈便在她手中悄然綻放，清麗脫俗。
趙妴所做的則是一盞淺金色的水花燈，造型彆致，她將自己的作品湊到長魚淳的燈旁，一白一金，兩盞花燈相依相傍，在日光下流光溢彩，相得益彰。
這時，阿芹也做好了她的花燈，竟是一盞青碧色的。
趙妴瞧見了，不由笑道：“青色的花？這倒稀罕。”
阿芹靦腆一笑，回道：“公主說的是。婢子正是想取個巧，正因為青綠色的花燈少見，說不定反而更能引得水神注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