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83:長白山上采參忙 第317章 參王有情
曹大林是在自家炕頭上醒來的。意識先於視覺回歸,首先感受到的是掌心火辣辣的刺痛和嘴唇腫脹的麻木感,隨後是全身如同散架般的痠痛無力。他費力地睜開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視線裡,是春桃布滿擔憂淚痕的臉龐和煤油燈跳動的昏黃光暈。
「醒了!大林醒了!」春桃的聲音帶著哭腔後的沙啞和無限的欣喜。
炕沿邊圍著的曹德海、老會計等人也長長舒了口氣。曹大林這一昏倒,可把全屯人都嚇壞了。他被抬回來時,臉色白得像紙,呼吸微弱,掌心的傷口潰爛發黑,看著就駭人。春桃和幾個懂些草藥的老婦人連夜搗藥、敷藥,守了整整一天一夜,才見他終於轉醒。
「愣子……咋樣了?」曹大林聲音嘶啞乾澀,第一句話問的是劉二愣子。
「他沒事,他壯實,毒清得差不多了,就是身子還虛,在家躺著呢。」曹德海連忙答道,「倒是你……你這手,還有你中的毒……」
曹大林微微動了動包紮得嚴嚴實實的左手,一陣鑽心的疼讓他眉頭緊蹙,但他還是搖了搖頭:「我沒事……歇歇就好。」他目光轉向窗外,天色已經再次暗了下來,他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那參……」
提到參,屋裡頓時安靜下來。曹德海歎了口氣,吧嗒了一口旱煙,煙霧繚繞中,他的神情複雜:「大夥兒都知道了……你為了救愣子,舍了那苗『坐佛參』……沒人說啥,都覺得……該這麼著。」
話雖如此,但空氣中還是彌漫著一股難以言說的失落。那畢竟是百年難遇的參寶,是能讓草北屯改天換地的希望。就這麼放棄了,任誰心裡都像堵了塊石頭。
曹大林沉默著,沒有解釋,也沒有安慰。有些決定,做了就是做了,無需多言。
在春桃的精心照料和草藥的作用下,曹大林的身體恢複得很快。他底子好,加上那幾口參須湯吊住了元氣,三四天後,雖然左手還不能用力,但已經能下炕走動了。劉二愣子年輕力壯,恢複得更快,已經能拄著棍子滿屯子溜達,逢人便說曹大林是他的救命恩人,眼神裡充滿了感激和愧疚。
然而,那株「坐佛參」的影子,卻像一根無形的刺,始終紮在曹大林的心底。他不是後悔,而是一種難以釋懷的牽掛。那株參,那三條通靈的藥蛇,那個月光下的岩縫……一切都彷彿成了一個未完成的夢境。
又過了兩天,曹大林感覺體力恢複了大半,左手傷口也開始結痂癒合。一個念頭在他心中越來越強烈——他必須再回去一趟!不是去采參,而是……去看看。去看看那參是否安好,去看看那三條蛇,去……做一個徹底的了結,或者說,去驗證某個心中的猜想。
他沒有告訴任何人他的打算,隻對春桃說想進山活動活動筋骨,透透氣。春桃雖然擔憂,但看他態度堅決,也沒有強行阻攔,隻是默默為他準備了乾糧和水,仔細檢查了他隨身攜帶的獵刀和一小包應急的草藥。
這一次,曹大林是獨自一人上路的。他拒絕了劉二愣子想要跟隨的請求,也婉拒了曹德海派個年輕人同行的建議。有些路,必須自己走。
他循著記憶中的路徑,再次進入了那片幽深的黑鬆林。與上次大隊人馬行進不同,獨自一人的他,腳步更輕,感官更加敏銳。林間的風聲、鳥鳴、甚至是樹葉摩擦的細微聲響,都清晰地傳入他的耳中。他走得很慢,既是因為傷勢初愈,體力未複,也是因為一種近乎朝聖般的心境。
越靠近那片區域,他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幾分。他並非恐懼,而是一種接近真相前的緊張。
終於,那處熟悉的、布滿苔蘚和亂石的石砬子出現在眼前。岩縫依舊,幽深黑暗。
曹大林在距離岩縫足夠遠的地方停下腳步,凝神望去。
首先映入眼簾的,並非預想中盤踞的毒蛇,而是岩縫前空地上,一條僵直不動、色彩斑斕的蛇屍——正是那條最大的「鐵樹皮」蝮蛇!它龐大的身軀盤踞在那裡,三角形的頭顱無力地耷拉著,冰冷的豎瞳失去了所有光彩,身上沒有任何明顯的外傷,彷彿隻是……睡著了,但曹大林知道,它已經死了。
一股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湧上曹大林心頭。是它,守護著參寶,也差點要了劉二愣子和他的命。但它的死亡,卻又如此突兀和蹊蹺。
他的目光越過蛇屍,投向那道岩縫。
下一刻,他的呼吸猛地一滯,瞳孔驟然收縮。
岩縫口,那株形態奇絕、如同跌坐老僧的「坐佛參」依然健在,紅榔頭果似乎比之前更加飽滿鮮豔。然而,真正讓曹大林震驚的,是在這株老參的旁邊,緊貼著岩壁的根部,竟然新生出了兩株嫩綠的、頂著三片小葉的參苗!那新苗生機勃勃,葉片油亮,與旁邊飽經風霜的老參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彷彿是老參耗儘了最後一絲靈性,孕育出的新的希望。
老參、新苗、死去的守護蛇……這一幕,構成了一幅充滿了生命輪回與傳承意味的、震撼人心的畫麵。
曹大林站在原地,久久未動。山林寂靜,隻有風吹過鬆針的嗚咽。他忽然明白了。那條最大的守護蛇,或許並非死於他物,而是……壽終正寢?或者,是為了某種更古老的契約?它的死亡,換來了新苗的誕生?而它之前的「退讓」,是否也包含了將這守護與傳承的職責,以一種無言的方式,托付給了懂得「舍」與「敬畏」的他?
這個念頭讓他心潮澎湃。他緩緩走上前,沒有去看那株令人垂涎的「坐佛參」,而是蹲下身,無比珍視地、小心翼翼地用手(右手)輕輕觸控那兩株新生的參苗。指尖傳來嫩葉柔軟的觸感,充滿了生命的活力。
他遵循著古老的傳統和內心的指引,從懷裡拿出那捲一直隨身攜帶的《參譜》,又取出準備好的紅繩(快當繩)。他沒有去係那株老參,而是極其鄭重地、將兩根細細的紅繩,分彆係在了那兩株新生參苗的葉柄上。這是一種標記,更是一種承諾,意味著這兩株參苗已有了主人(山神或自然),采參人不會動它們,留給它們生長繁衍的空間。
做完這一切,他才將目光重新投向那株「坐佛參」。他依舊沒有動挖掘的念頭。這株參,已經不僅僅是價值的象征,它更是一個時代的見證,一個輪回的中心。他伸出手,這一次,是用那隻好手,極其輕柔地,從老參蘆頭(根莖連線處)下方,掰下了幾根最為纖細、卻蘊含著老參精華的須根。
他沒有貪心,隻取了寥寥數根。這些參須,對他而言,意義非凡。它們來自這株通靈的參王,是這次生死經曆的見證,也將是草北屯參園未來最珍貴的「種源」和信唸的象征。
他將參須小心地用油紙包好,貼身收藏。然後,他後退幾步,再次對著那岩縫,對著那株老參和兩株新苗,對著那條死去的守護蛇,深深地鞠了一躬。
這一次,他的心中沒有了遺憾,隻有充盈的平靜和一種沉甸甸的責任感。
他轉身,踏著落日的餘暉,離開了這片給予他深刻教訓和無價啟示的黑鬆林。他的背影像來時一樣孤獨,但腳步卻比來時更加堅定、沉穩。
他知道,他帶回去的,不是價值連城的參王,而是比參王更寶貴的東西——對山林法則更深的理解,對生命輪回的敬畏,以及,草北屯參園未來真正的希望之火。
那幾根來自「坐佛參」的須根,在月光下,彷彿閃爍著微弱的、靈性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