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後和怨夫破鏡重圓了 015
錢袋
在馮宅停留的第六日,
天師府的車隊修整完畢,即將啟程。
卯時二刻,帶有天師府標識的車隊由一名喚作‘澄悟’的弟子先行統領出發,
澄悟與喻長風身形相仿,
穿上天師袍後遠遠望去,倒是與傳聞中英俊挺拔的天師大人彆無二致。祁冉冉也是這時才知,原來前幾日元秋白口中的‘掩人耳目’竟會做到如此地步。
本來嘛,
世人之於‘喻天師’,
大部分都是隻聞其名而不知其貌,出門在外,
能直接彰明身份的衣冠名牌遠比喻長風本人的這張臉要好用的多。
但與此同時,‘大張旗鼓’的弊端也在所難免,
畢竟你鼓都奏響了,
那些犯事作惡的小鬼兒,
還不遠在八百裡開外就披上人皮,
做好偽裝了?
祁冉冉頓時恍然大悟,難怪比歲依樣畫葫蘆賑濟救災的官員不在少數,
但唯獨天師府曆年都能‘救’到實處,且天師大人每每外出遊曆一圈,還總能揪出來幾條腐物蟲豸,敢情人家不僅次次躬行實踐,私底下還偷偷備著一手‘微服私行’。
誠然此舉算不得什麼驚天動地的大謀略,
但由喻長風做來就總會莫名其妙讓她覺得怪。元秋白整理好自己的行篋,見縫插針地湊過來和祁冉冉咬耳朵,
“這廝是不是很陰險?”
祁冉冉讚同頷首,
“確實,較之政事堂的那群老賊都不遑多讓,
而且還更……”
一回頭,喻長風不知何時站到了她身後,投過來的眼神涼颼颼的,也不知聽沒聽見。
祈冉冉當即麵不改色地原地改口,
“而且還更俊俏啊!”
她說著便斂裙過來,小跑至她身前站定,又眉眼彎彎地抬起手,口中話音消得乾淨,是個‘閒談停歇’的意思,但看她指尖的落點位置,便知這頓‘誇讚’明顯還沒完。
喻長風在一個短促的呼吸裡意識到祁冉冉約莫是想摸他的臉,他一怔,下意識就要閃身避開。
倒也不是抗拒她的觸碰,他隻是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都不曾與人來往近密,以致於久而久之,身體已然自發形成了一種‘排斥他人’的本能反應。
俊挺的眉頭纔要不自覺蹙起,下一刻,馥鬱的花枝香氣卻已先一步迎頭襲來。
公主殿下不知是不是換了新的香露,是很特彆的梨花香,明媚軟俏的甜裡裹著三分雨後新葉的澀,恰到好處的芳馨繾綣。
耳朵上的墜子也是新的,前幾日沒見她戴過,亮燦燦的細股金線瀲灩如旖旎波光,其下還勾著兩顆圓滾滾的小紅珠子。
說來也是奇怪,他之前從未留心過任何人的衣物配飾,如今卻總能關注到一個十分‘清晰’的祈冉冉。
那圓珠子是什麼?
紅瑪瑙?紅珊瑚?還是……
隻這一個猜測的瞬間,暖熱指腹便已切切實實貼上了他的麵頰,祁冉冉捏住他下巴,笑盈盈地來回晃了晃,繼而又轉過身去,衝著元秋白眨眼道:
“堂兄,你說對吧。”
隔著如此近的距離,她在原地轉身時,沁涼的發尾不可避免地穿過了他微微張開的五指指尖。
天師大人自小習武,指腹處如盔甲般均勻覆蓋著一層薄薄的繭,可此時此刻,他卻詫異自己居然能夠清晰感受出這股似山間清泉般潺潺泠泠的軟順柔滑。
心念又是一動,喻長風心口發麻,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麼。
但好在手指似乎具有獨立的意識,並不需要他過多乾預。
指尖幾乎瞬息追逐著靈俏發尾移動毫厘,又在察覺其即將溜走後霎時收緊,依循著如獸類般直白莽撞的原始本能,自私又強硬地做出挽留。
“哎呀!”
祁冉冉那廂很快驚呼一聲,她還沒完全轉過來,半側著的身體因為被天師大人冷不防握住頭發而失去平衡,整個人重心一歪,不受控製地就要往他身上倒。
喻長風旋即鬆手,又穩穩地扶住她,他垂下眸,目光先是落在祈冉冉的麵容上,仔細確認她並未顯出任何‘疼痛’的神色之後,又徑直望進她溢滿震驚的眼睛裡。
半晌,薄紅的唇瓣輕微開合,天師大人淡定收回視線,聲音平靜地給出解釋,
“你頭發上有花瓣。”
祈冉冉‘嘖’了一聲,“有花瓣你說話啊,拽我頭發做什麼?嘴巴要是不用你就租出去,每月還能得幾個銅板。”
身後的元秋白登時笑出聲來,喻長風冷冷丟過去個眼神,見他臉上笑意未消,卻是隔空衝他比了個隱晦的手勢,明顯有話要說。
喻長風頓了頓,抽回視線望向祈冉冉,“東西都備齊了嗎?午膳後我們就要出發,還缺什麼,趁早帶著恕己出去買齊。”
他這一提醒,祈冉冉又說想去買蜜餞,喻長風‘嗯’了一聲,言簡意賅地告訴她速去速回,末了躊躇一瞬,從袖中掏出自己的錢袋子遞了過去。
“給。”
“……嗯?”
祈冉冉應時一愣,
“做什麼給我銀子?我自己有啊。”
她茫然不解地眨了眨眼,瞧著麵前的喻長風,也不知怎的,忽然就憶起了昨日晚膳過後,馮夫人隨口提了一句想製新夏衫,馮懷安便立刻奉上自己的小錢匣,財大氣粗一揮手,叮囑自家夫人想製就製,如果覺得他近來表現尚可,最好順道著也替他製幾身。
天師大人當下這行徑倒是與昨日的馮懷安如出一轍。
所以……
喻長風這是也想讓自己代勞,幫他捎帶些東西了?
弄明白了這一點,她立刻就笑了,恍然大悟地喟歎一聲,又十分友善地將錢袋子推回去,慷慨大方道:
“見外了不是?你是需要我帶什麼東西嗎?要買什麼呀?嗯——要不直接列張單子給我呢?”
“……”
喻長風闔眸淺吸了一口氣。
“……沒有要帶的。”
好半晌後他才施施然收回了錢袋子,看向她的目光無可名狀,臉色也暗沉沉的,莫名顯得有些不高興。
“你不要算了。”
***
距離午膳還有不到一個時辰,祁冉冉不敢耽擱,衣裳都不換了,喊著恕己就要徑直出府。
喻長風的視線追隨著她一路往外飄,瞧著她為圖省事,抱起裙擺就要從亭台高高的石階上直接往下跳,他沉沉喊了一句‘祁冉冉’,得到公主殿下好大一聲‘煩人’、以及乖乖邁下台階的結果之後,他才收回目光,看向元秋白道:
“怎麼了?”
元秋白從袖中取出個火漆封口的信箋,“奉一今早的傳信,那時候你同懷安還在書房議事,我就先收起來了,你看看吧。”
喻長風依言接過,掀開信封,卻是隻一眼就冷了神色。
無他,信箋上寫了兩件事——
其一,褚承言與鄭皇後關係匪淺;
其二,褚承言正在秘密尋找祁冉冉。
誠然天師府百年根基又地位不凡,但‘聲氣遞送’這一塊,卻是在喻長風登上天師之位後才暗自推展起來的。
‘流落在外’的那幾年,他曾耳濡目染地從俞瑤身上學到過許多東西,譬如‘長目飛耳,以待不日先我著鞭’便是其中之一。
在他離京期間,天師府每日都會有訊息來報,或飛鴿傳書,或快馬送信,報來的訊息也大差不差:禛聖帝派人暗探;政事堂陰私中傷;宗老許是對祁冉冉的‘長久留宿’預感不妙,上門訪查,卻被奉一以他留下的法子自然回絕;以及三日之前,鄭皇後突然背著禛聖帝,又往天師府派了一隊察事聽子,且還目標明確,隻衝祁冉冉而來。
這隊出人意表的察事聽子讓喻長風覺出了些許異樣,誠然過去祁冉冉與褚承言‘親密往來’的訊息第一次擺上他案頭時,出於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心理,他開始或有意或無意地迴避掉祁冉冉的相關訊息,可這一次,他卻主動讓奉一去查了繼後鄭氏,去查了公主殿下在先皇後逝世之後的所有過往。
但始料未及的,祁冉冉的過往經曆尚未完全查出,鄭氏與褚承言的親眷關係倒是先被查出來了。
元秋白看得嘖嘖稱奇,
“這姑侄兩個倒是有趣,明明想找的是同一個人,偏生還要出動兩隊人馬。以及,此等隱晦的內宅秘辛,他們竟也沒有提前完全掩埋?”
喻長風語調森寒,“大抵是沒想到有人會查。”
這是句實話,且不說如今朝堂之上,褚承言在對外示人時慣來都是堅執中立之流,從不與鄭氏的族親官員有所往來;
隻看當年鄭皇後欲要取代俞瑤接管鳳印時,滿朝文武當屬褚大人反對得最為厲害,危言覈論,麵折廷爭,若非恩師林相從中斡旋,褚大人保不齊都要當庭撞柱言誌了,便可知這位褚大人必定與鄭氏一族不大對付。
眼下迷霧散儘,方知曉一切不過機心煙幕,隻是一朝公主離京,這姑侄二人竟也彷彿揚鑣分路,暗自起了彆樣肚腸。
“怎麼著?要給奉一回信嗎?不過話說回來,你們家公主殿下還真是個香餑餑啊,幾路人馬都盯著。”
喻長風沒應聲,黑黢黢的眸子低垂下來,骨節分明的修長五指徐徐攥緊,泛黃的紙張在他手中便立時如脆薄枯葉,眨眼成了齏粉。
元秋白一見他這副隱顯暴戾的模樣就止不住牙疼,他‘嘶’了一聲,齜牙咧嘴地敦勸道:
“喻長風,信箋能撕也能燒,撕碎燒儘了往土裡一埋,保準兒一絲渣子都尋不見。您老能彆總在我麵前用這種彷彿恐嚇示威似的銷毀手段嗎?我每次都覺得你在捏完信之後就要捏爆我的頭。”
他說到此處頓了一頓,再開口時,聲音裡突然多了三分意有所指的揶揄調笑,
“依我看呐,你真該學學人家懷安,整日樂嗬嗬又喜滋滋的,瞧著就是個好相與的人。畢竟隻有這樣的夫君,在給自家夫人錢袋子的時候纔不會遭到拒絕的嘛。”
“……”
喻長風掀著眼皮涼涼一瞥,“元秋白,我沒試過捏爆人的頭骨,但徒手捏斷一截脖頸不成問題。”
元秋白‘嗐呀’一聲,“你看看你,不過同你開個玩笑,怎麼還較真了。”
他邊說邊樂,猶自眉飛色舞地笑了一會兒,片刻之後收斂笑意,舊話重提道:“說正經的,到底給不給奉一回信?”
“回。”喻長風微攤開手,任由掌心碎屑隨風四散,
“之前安囑他查的事加快速度去查;聖人與鄭皇後派來的察事聽子不必驚動;宗老的詢問因循回應;再尋個恰當的時機讓奉一將褚承言找人的訊息透露給鄭皇後。”
“還有,午膳之前,重新給祁冉冉準備一份路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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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說:還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