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後和怨夫破鏡重圓了 022
質問
他眉眼懨懨得歇了聲,
祈冉冉也不再說話了,元秋白的視線在他二人臉上一一掃過,末了站起身來,
急赤白臉就去拉俞若青的袖擺。
“無妨啊若青,
無妨的,門路設在那裡不就是給人用的嗎?歸根結底還是我本事不夠,承不起家族門楣,
討不得爹孃歡心,
故而無法為你提供更多的便利。但是我……我……你還需要我做什麼?知會我一聲,我都會努力去做的。所以,
所以你……”
俞若青沒理他,低垂著腦袋尤自捲衣袖,
隻是卷著卷著,
細白指尖劃過袖口花紋,
有意無意便與元秋白的手指碰到了一起。
元堂兄眼眶當即就紅了,
八尺男兒抽噎一聲,腿彎向下一軟,
順勢就要往俞若青的膝頭上靠,
“所以你此次去了黔州,還,還回來嗎?或者,或者你給我留個信,
我去找你可以嗎?若青,我……”
咚咚咚!
門板忽地被人自外叩響,
是船上的舵工觀得天氣異常,推測稍後約摸會起大風浪,故而特地挨門挨艙前來提醒。
他提醒完便走了,
步履匆匆不停,腳下一抬,卻是同時帶走了艙房裡的所有聲響。
兩兩對坐的四人一時齊齊陷入闃然,好半晌後,喻長風才第一個開口打破了沉默,
“房間留給你們,我去元秋白那裡。”
撂下這句話後他轉身就走,多一字都不願再說,多一眼都不願再看。
元秋白原本還賴在俞若青身前裝死扮瞎,被俞表妹抬手推了一把之後才慢吞吞站起,跟在喻長風身後出了房間。
兩人一前一後進入旁側艙房,元秋白失魂落魄地將燈點起來,又如提線木偶般僵硬地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水,茫然若失地捧著茶盞靜默呆坐了好一會兒,許久,雙肩猛地一顫,竟是直接趴在圓桌上嗚嗚哭了起來。
“我就說她前段時間怎麼突然願意收我禮物了,敢情不是對我動心了,而是對我們家的門路上心了!”
“怎麼?她俞若青還真拿我當狗調.教呢?白瞎了她那副嬌憨皮囊。你彆說,祁冉冉更不是什麼好人,要不怎麼都道相由心生呢,我見她第一麵就知道她不簡單,長得就是一副擅長將人玩弄於鼓掌之中的模樣。”
“元秋白。”
喻長風冷冷睨了他一眼,
“她們是表姐妹。”
模樣不說七分相像,六分總也有了。
“表姐妹又如何?”元秋白忿忿一抹眼淚,“你沒聽過失之毫厘,謬以千裡嗎?況且若青年紀還小,她能謀算這麼多嗎?”
他抻著脖子衝喻長風嚷嚷,哭嚎越來越響,起先隻是聲淚俱下地控訴祁冉冉和俞若青薄情寡義,訴著訴著又無比自然地轉了口風,一會兒說俞若青人單勢孤地一路跟到這兒,途中肯定吃了不少苦;一會兒又說祁冉冉一個大公主在上京城中都備受欺壓,他們家若青指不定在他瞧不見的地方受了多少委屈。
喻長風被他吵得頭疼,心裡本來就煩,如今又聽見他話中內容,額角兩側更是火燎似的突突直跳。
他繃著脊背,緊抿著唇忍了又忍,半晌之後終是再忍不住,長袍一斂,起身就要往外走。
元秋白眼疾手快地拽住他,
“你乾什麼去啊?是不是作計著要將祁冉冉捆起來直接帶走?那你順道幫幫我唄,我不會捆人,你替我將若青也捆起來,但切記動手的時候力道輕點,我們家若青年紀小,怕疼的很。”
喻長風的胸膛上下起伏一息,難得用一種極為外露的看傻子的眼神睇了他一眼,
“元秋白,你腦子不清醒就去外頭吹吹風。”
元秋白扯著唇角乾笑一聲,大半個身軀頹萎後仰,眼角眉梢的落索之色簡直藏都藏不住,
“我腦子不清醒?喻長風,我這麼和你說吧,我元某人此前二十餘載,再沒有比現在更清醒的時候了。”
兩根搭在天師大人衣袖上的手指伴著元堂兄的動作順勢扯動,慣有潔癖的天師大人本能擰眉,黑眸垂落,清晰瞧見了自己袖擺上被透明淚漬新洇出的兩道痕跡鮮明的濕手印。
“你知道我適才聽祁冉冉述過因果之後,腦子裡冒出來的第一個念頭是什麼嗎?”
元秋白又嚎一聲,顯然也覺察出了天師大人的那點不適,但他平日裡作死作習慣了,加之當下心頭鬱結,整個人益發透著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淡淡瘋感。
“我當時就在想,若青利用我,祈冉冉利用你。”
“這世道果真有物有則,狗的朋友永遠都是狗,而會訓狗的主人的姐妹,也永遠都是會訓狗的主人。”
“……”
“……”
“……元秋白。”
“……啊?”
“……放手。”
“……做什麼?”
“……我去外頭吹吹風。”
***
另一邊,祁冉冉在喻長風與元秋白出去之後便著手準備安歇,她將臥榻上的褥墊一一鋪開,又將外側的硬枕頭換成同裡側一樣的軟枕,末了箱籠一掀,自最底下抽出一件淺湖藍繡銀絲雲紋的素雅披風,囫圇往榻邊錦被上一搭,下巴輕抬,示意俞若青上榻,
“你睡裡麵吧。”
俞若青乖乖‘哦’了一聲,依言踢掉繡鞋上了榻,然視線卻在那件寬大的男式披風上幾次遊移,唇瓣張了又合,明顯就是個抓心撓肝想問些什麼但又不知從何處問起的糾結架勢。
祁冉冉迎著她炯炯熾灼的目光幽幽歎了口氣,
“是喻長風的,我一會兒要抱著睡覺。怎麼,俞二小姐對此有何高見?”
她沒在說謊,從打算分道揚鑣趕赴黔州的那日開始她就準備好了這件披風,誠然近半個月來她都與喻長風同床共枕,心肺作痛的毛病已然好了不少,但她偷偷計算過日子,與天師大人同眠一晚帶來的後效最多可以維係三日,三日之後,她該疼還是會疼。
隻是或許由於‘服藥’已久,故而今時今日之下,哪怕她偶爾還會因為沒能及時吸到喻長風而心口不適,痛感較之最初也已減弱許多。
披風原本就是作計帶著有備無患的,卻不曾想變故一朝陡然滋生,公主殿下心中莫名溟茫,竟鬼使神差地將這‘預備藥’提前拿了出來。
“不敢不敢。”俞若青忙不迭開口,頭搖得像撥浪鼓,“表姐的事我哪敢有高見?”
她抱著被子往後挪了挪,在昏黃的燭光下仔細端詳祁冉冉的臉,
“表姐,你和天師大人……此番黔州事了,你還打算回去找他嗎?”
祁冉冉坐在銅鏡前有一下沒一下地通著一頭如雲烏發,聞言不答反問,
“若青,你怨我嗎?”
元秋白那廂且不需提,她看得出來,俞若青對元秋白明顯也有情,但倘若前幾日她老老實實地跟隨俞姨母一同前往蓬萊州,這二人此生或許便再不複相見了。
這話問得有些沒頭沒尾,俞若青卻是瞬間聽懂了,她很快笑起來,那對與祈冉冉如出一轍的圓酒窩徐徐漾出個細小的旋兒,
“表姐,我又不傻,本就是被人關起來的籠中鳥,又怎會甘願在金籠子裡雕刻同心鎖,憑白再給自己多添一道桎梏?更何況他若真心喜歡我,便該理解我的難處,若是理解不了,那這‘喜歡’裡約摸也沒有多少真心。”
“再者,表姐不是早就為我做過打算了?那條你交給我的、藉由魏氏運藥通路衍化而來的補給路子,隻要我想,霎眼不就能變成我與元秋白往來相通的私密門徑嗎?”
這話倒是提醒了祁冉冉,公主殿下執著梳柄敲敲桌麵,“運作時手腳利落點,這事本就是我們占了便宜,彆落下什麼痕跡給魏家添麻煩。”
俞若青點頭,“知道了,我會多加小心的。”
姐妹兩個又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一會兒,良久,祁冉冉通發完畢,正欲回榻安歇,起身的一瞬間卻發現自己手裡自始至終竟都還握著那支從喻長風頭上搶來的竹簪子。
簪頭尖銳,早於不知不覺間在她掌心烙下印記,未曾觸碰時尚且無感,如今有意拂拭,卻驚覺這印記帶來的痛感竟也如此鮮明。
她頓時又煩起來,經由通發得來的那點子鎮靜刹那間囫圇寂滅,祁冉冉抿了抿唇,少頃,腳下步調一轉,徑直便要朝門外走。
“表姐?”
俞若青驚訝的聲音自身後傳來,
“你做什麼去呀?”
祁冉冉沒回頭,“出去吹吹風,你先睡吧。”
……
航船已經行到了中流,四下無壑無巒,放眼都是一望無際的濤濤湧浪,黑壓壓的雲層鬱鬱匍匐在極低的穹頂上,沉甸甸的,直壓得人喘.息困難。
祁冉冉信步至甲板,發現喻長風早已孤身一人臨江而立。
天師大人顯然也覺察了她的到來,但他沒回頭,甚至在意識到祁冉冉靠近之後,還冷心冷肺地往旁邊挪了挪,多嫌棄似的,漠然拉開了與她的距離。
他這副拒人於千裡之外的姿態擺得挺傷人,祁冉冉撇撇嘴,誠然知道今次這事是自己做得不厚道,但此情此景之下,還是不免感覺有些被他傷到了。
“喻長風。”
她覆著他躲開的腳步主動追過去,右臂倚上甲板欄杆,歪著腦袋去對他冷淡的視線,
“還生我氣呢?”
馥鬱沁甜的梨花香氣頓時伴著話音嫋嫋襲來,公主殿下此前已經散了頭發,此時此刻,大片烏蓬的發絲隨著她傾身的姿態悠揚劃出個輕飄的旋兒,旋即又被身後潮潤的江風一股腦兒地呈送回來,柔軟發尾盈盈沁涼,渾似一隻迷濛幻境裡翩躚的蝶,狡猾又勾.人的,濕漉漉地吻了吻他的嘴唇。
本欲轉身離開的天師大人幾乎一瞬間被這一縷輕軟的發絲死死勾在了原地。他動動唇,凜冽眉目壓得愈低,眼睛裡刻意遏製的洶湧情緒也外泄得愈發明顯,須臾之後喉頭一滾,竟是生生被自己氣笑了。
“祁冉冉,你這樣有意思嗎?”
盤詰的言辭犀利直白,然因著發難之人語調喑啞,使得此等本該不近人情的質問莫名多了幾絲委屈味道。
“簽和離書的那日我就警告過你了,我不是每一次都有耐心陪著你鬨。”
他驀地回身,雙手撐上祁冉冉身後欄杆,堅實小臂青筋隆起,牢牢將人圍困臂彎的同時,遮天蔽日的顯明侵.略.性渾然撲麵而來。
“你現在還想做什麼呢?祁冉冉,你是不是就因為確信自己足夠聰慧,足夠可愛,足夠討人喜歡,所以才篤定了我每一次都會縱容你,每一次都會心甘情願地被你利用?”
“憑什麼呢祁冉冉,你是當真覺得我沒脾氣?還是當真覺得我什麼都不計較,什麼都不在乎?”
祁冉冉被他一大串連珠炮似的沙啞詰問轟得目瞪口呆,她眨眨眼,好半晌後才呆愣愣地揚起腦袋,在極儘的距離裡直直對上喻長風黑漆漆的眼。
……不是,什麼叫確信自己足夠聰慧,足夠可愛,足夠討人喜歡?
他到底是想誇她還是想罵她?
“喻長風,你,你先冷靜一下……”
祁冉冉抿抿唇,雖然很想將這疑問直接問出來,但顯而易見的,以天師大人如今的情緒狀態,她上一息開了口,下一息保不齊就會被喪失理智的天師大人徑自扛起來扔到江裡去。
“我這不是看你自己站在江邊生悶氣,所以纔想著過來哄哄你嘛,你若煩得見我,接下來的幾日我躲著你走就是了。”
“總歸這次是我欠你的,你彆……”
咻!
一枚手鏢幾乎壓著祁冉冉的話音直射而來,下一瞬,兩側銅燈應聲而倒,曠寂甲板驟然陷入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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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說:還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