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後和怨夫破鏡重圓了 008
迷香
她這廂尚還在有一下沒一下地聞聞嗅嗅,環抱著她的喻長風卻已眉目深斂,麵冷如極地霜寒。
從天師大人的角度垂眼看過去,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狡黠鬼此刻正畏怯地躲在他懷裡,哪怕知道眼下已經安全,整個人卻仍抖抖瑟瑟,不僅不抬頭,反倒尤要一個勁兒地將臉往他胸前埋。
而且……
將抵在下頜的毛茸茸的發頂輕輕撥開,喻長風的視線落在她額前那片紅腫的淤青上,眸中凜意一時更濃。
“誰打的?”
祈冉冉完全沒聽清他在問什麼,猶尚一門心思地研究著這意外發現的‘喻氏神藥’。她更低地垂下腦袋,溫熱麵頰緊緊貼在他心口上,明明是想探一探天師大人是否是在身上藏了某種不為人知的秘傳錦囊,然映現出來的姿態卻與真實意圖大相徑庭。
身後的恕己就此姿態給出了一個相當若合符節又煽風點火的解讀——
“公子你瞧!咱們公主殿下都委屈得說不出話了!”
奉一擒著程少卿的雙臂走上前來,“公子,是程大人故意燒斷了牽製輦輿華蓋的繩索。”
程少卿勳貴出身,生平從未被人如此對待過,他原本還在掙紮叫囂著要奉一放開他,然滿口的放恣之詞卻在看清喻長風神情的那一瞬間戛然而止。
他不是沒見過喻天師冷臉的樣子,便是方纔,親眼目睹過天師大人單手推開沉重華蓋的非人神威,所有人都戰戰兢兢地不敢出聲,他雖同樣倍感驚懼,過後卻也隻當這人又在裝腔作勢。
可是此時此刻,他正正對上喻長風毫無溫度的黝黑雙眸,心下本能一抖,於電光火石間突然一個激靈。
約摸一年半前,內侍省的張內侍侵吞良田,強占民女,受賄白銀數萬兩,然其卻於證據確鑿之下依然毫無悔意,甚至在入京兆府大獄的當日都拒絕上鐐。
那時的天師大人堪堪自外省賑濟歸來,途經京兆府大門,正巧撞上了這一幕。
許是因為舟車勞頓,他表現出來的情緒比以往更少,整個人寂寂鬱鬱,甚至連韁繩都未勒,僅隻於擦身的間隙裡揮出一刀,清貴麵容淡漠無波,卻在所有人都未反應過來前,乾脆利落地將那內侍的頭顱斬於馬下。
程少卿終於回思得清清楚楚——喻長風在看一個將死之人時,用的就是當下這種眼神。
他瞬間就有些腿軟,下.身控製不住地一個踉蹌,直接跪倒在了祈冉冉腳邊,
“公,公主,臣並非有意想要害您,臣就是,就是腦子不大好,做事之前想不了那麼多。您大人有大量,替臣向天師大人求求情吧!”
祈冉冉彼時堪堪完成對‘喻氏神藥’的初步摸索,心思還沒轉過來,眼下冷不防被程少卿攥住裙角,當即便被驚得一個哆嗦。
喻長風跟著皺眉,動作沒半點遲疑,抬起一腳就踹上了程少卿的麵門。
咚!
隻聽一聲巨響,程少卿連聲哀嚎都沒能發出來,整個人就已像個麻袋似的猝然橫飛出去老遠。禁軍隊伍裡有人慾要上前攙扶,然瞧著天師大人沒表態,便也歇了心思,低眉順眼地不敢妄動。
祈冉冉終於回過神來,急忙就去拽喻長風的衣袖,待到他落下眼眸,又緩緩衝他搖了搖頭,
“喻長風,讓他們走吧。”
“彆做多餘的事。”
她向來拎得清楚,自己單方麵‘狐假虎威’是一回事,喻長風因著她的緣故‘主動護短’又是另一回事,不論他今番這護短的行為是有心有意亦或順手為之,一旦公開地超過某條界限,終歸是個麻煩。
喻長風顯然也讀懂了她的‘言外之意’,濃墨似的眸子於微息之間極快收縮了一下。
多餘的事。
鴉羽長睫旋即垂落,就此掩住了眸中躍動的閃爍光影,如同冰封極地裡的小小泉眼,不過堪堪冒出個頭,緊接著卻又被肅殺的凜風結結實實凍了起來。
祁冉冉阻攔得沒錯,做了多餘的事,自然就會生出多餘的關係。
一份她並不期待的,多餘的關係。
所以留宿倚仗的是已成定局的夫妻關係,偷溜出京也有等價的米糧作為交換籌碼。
祁冉冉多公正啊,她身體裡流著一半俞家商賈的血,向來懂得‘銀貨兩訖’的道理,在自己的能力範圍之內勉力不多沾他一絲一毫,這樣一個絕對清醒又親疏有度的聯姻夥伴,他真該好好地為她鼓一鼓掌。
袖擺之下是銳銳發痛的灼燙手臂,喻長風斂眼望著她,一時竟隻覺諷刺得想笑。
半晌之後,他鬆開祈冉冉,在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之中動了動唇,輕飄飄吐出一句,
“都滾。”
***
半刻功夫不到,鴉飛雀亂的山門殿重新恢複寧靜,一眾人馬如鳥獸散,走得決然利落,甚至連地上華蓋的碎片都一並收拾了個乾乾淨淨。
元秋白晚歸一步,氣喘籲籲地攀上來時,隻來得及瞧見被禁軍抬著下山的淒淒慘慘的程少卿,以及明明滿目冷峭,看上去卻莫名更慘的一言不發的喻天師。
元堂兄望著天師大人那彷彿因為慪氣而直接掉頭離開的高大背影,茫然不解地湊過去問他堂妹,
“喻長風怎麼了?受欺負了?不應該呀,方纔被抬下去的人不是程少卿嗎?”
祈冉冉‘嗐’了一聲,“一大清早就被人堵了家門,換成是誰心情都不會好。這事怪我,稍後還得想個法子向天師大人道歉賠禮呢。”
元秋白心道你們夫妻兩個私下裡搞得還挺見外,麵上倒是溫言寬慰她道:“不至於不至於,他哪能因為這點事就同你生氣呢。”
說著又與祈冉冉一前一後地原路返回,詳細為她講述起了今日在山下的種種遭遇,
“我在四方街的藥材鋪子存有一批上好的山參,今日恰巧得閒,便與喻長風一道下山去取,取過之後又順便去隔壁酒樓裡買酪櫻桃。誰曾想進門時方還好好的,不過付個銀錢的功夫,酒樓大門竟就被巡邏的金吾衛以‘搜查禁物’為由,用幾十匹馬徹徹底底地堵死了,莫說客人難以離開,便是連隻蒼蠅都展不開翅膀。”
他說到此處頓了一頓,右手向上一抬,做出個拔地而起的姿勢,
“喻長風許是察覺到了不對,當即推開身側小窗,手腕一翻就跳下去了。那可是三樓啊!換個膽子小些的,瞧上一瞧隻怕都要眼暈幾息了。”
祈冉冉倒是沒料到鄭皇後為了抓她回去,竟還勞師動眾地安排金吾衛當了一回人肉壁障,她微垂下眼,眸中精光閃爍,片刻之後‘唔’了一聲,突然風馬牛不相及道:
“四方街上賣酪櫻桃的酒樓?錦繡樓嗎?那家的酪櫻桃隻能說是差強人意,日後若有機會,我請你們吃家更正宗的。”
“……”
元秋白突然不說話了,若有所思地瞥了祁冉冉一眼。他原本還在納悶,以喻天師那個吃肉吃草都一個反應的非人習性,怎的還能知曉上京城中有哪家酒樓在賣酪櫻桃。
如今看來,怕不是曾經與某位‘故人’一起吃過吧。
他頓時愈發好奇起了祈冉冉與喻長風的關係,這二人明擺著不若外間傳聞的那般水米無交,甚至貌似比‘普通朋友’還要更親密點。
旁的暫且不論,他與喻長風一起吃過的飯沒有千頓也有百頓了,結果到頭來,自己對天師大人的飲食瞭解反倒還不如人家的這位有名無實的‘聯姻夫人’來得多。
可當年的那場婚宴過後,祈冉冉又確確實實如舊住回了公主府。
成婚即分居,分居整兩載,而在這段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的婚後光陰裡,他元秋白敢用自己的項上人頭做擔保,這二人明麵上相見的次數,算上拜堂那次,都絕然超不過一隻手。
既如此,他們之間那點似有若無的默契又是從何而來的?
一個位高權重的冷麵天師,一個金枝玉葉的恣肆公主,總不能是偷偷瞞著所有人,日日於私底下迎風待月,雨約雲期吧?
喻長風是這麼有情.趣的人嗎?
元秋白想到這裡,默默嘗試著在腦海中勾描出一幅天師大人談情說愛的旖旎畫麵,結果頭臉還沒勾描完,整個人就已經被這怪誕至極的恐怖想象刺激得通身一抖。
嘖。
他忙不迭晃晃腦袋,奮力將天師大人油頭粉麵的詭異形象丟丟擲去。
但話又說回來了,喻長風當年確實自天師府‘消失’過一段時日。
難不成……
他這廂尚且猶在七七八八地亂猜一通,祁冉冉那廂思緒翻湧,心底的小算盤同樣撥得劈啪響。
肺腑處再次隱隱泛起熟悉的疼痛,果然,短暫地吸食過‘喻氏神藥’,帶來的效果也隻能相應維係短暫的幾刻。
換言之,假使她想整個白日裡都不受疼痛侵擾,那麼,最為保險的做法便是與喻長風同榻而眠一整晚。
自她重生之後,這疼痛的程度明顯與日俱增,從一開始的‘待在鶴鳴山便神清氣爽’,到後麵的‘多番吐納即有所好轉’,再至如今‘貼近喻長風纔可無礙無恙’……
她不確定如若放任這‘重生遺症’肆意發展下去,有朝一日,自己會不會被心肺的疼痛逼得丟盔棄甲。
她隻知道,在沒能將姨母與表妹安全送出上京之前,她絕不能出事。
明確了這最要緊的一點之後,接下來的措置抉擇便好做得多。
總歸著天師府的大門對外一關,他喻長風本人的便宜,自己占一次是占,占兩次也是占。
哪怕拋卻道德,占得徹徹底底,來日慘遭天師大人惱羞成怒對簿公堂,在那張控訴她的狀紙之上,他也隻能籠統地陳情上一句——
祈冉冉她占我便宜。
思及此,祈冉冉慢下腳步,抬手遮遮刺目陽光,突然狀似不經意地道:
“唉,近來都是溽暑天,我又不能將冰鑒置得太涼,以致於深宵每每被熱醒,總是睡不了囫圇覺。”
元秋白讚同頷首,“最近的確太過燠熱,明日囑咐恕己在你的膳食裡加些清涼去火的湯飲吧。”
祈冉冉沒接這茬,雙手一攤,尤自繼續道:“夜間睡不安穩,連帶著白日裡的情緒都莫名低落,整個人懨懨萎靡,做什麼都提不起精神。”
元秋白漸漸品出些不對來,“那……我再給你添一味強身補氣的藥?”
祈冉冉眉梢輕挑,深長喟歎一聲,慢悠悠地直言宣明,“長此以往下去,莫說什麼耳邊風講好話,我怕是連提筆畫大雁的力氣都會失去了。嘖,若真至此地步,誰還能為我好堂兄的姻緣幫襯助力呢?”
“……”
元秋白終於意會,身形驟然停頓,眼皮莫名一跳,
“懂了,我的好堂妹活祖宗公主殿下,您老想要什麼?直接示下你堂兄可好?”
祈冉冉挑唇笑笑,“嗐,什麼示下不示下的,我隻不過想同堂兄求些可助安眠的藥物罷了。”
她彎彎眼睛,頰邊圓滾滾的小酒窩緩緩漾下去,神色無辜明媚,顯得十足天真爛漫,
“堂兄,明日來天師府的時候,偷偷給我帶些藥效強勁又不會損人身體的安神香來吧。”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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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主向女鵝遞過一張名片:你好,我18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