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清河記 第107章 磁軌裂城驚胡虜 潛鱗各展濟世才
詩曰:
高麗宮深鴆雙至,漠北原闊火蓮開。
磁軌裂城驚胡虜,潛鱗各展濟世才!
上回書道,西門慶於高麗景福宮“養心閣”內,以殘存磁晶之秘為質,換得國主王俁傾國相救;李青蘿隨聖火金蓮暫寄漠北克烈部王庭黑林,成脫裡汗座上賓,亦是質子;汴梁神武大營童貫親試磁軌勁弩集群之威,鐵浮屠砦堡灰飛煙滅,凶兵猙容畢露!
花開三朵,各表一枝。且說那高麗開京,景福宮深處,養心閣內。
金大妃賜下的那支“千年高麗參王”已然送到,由心腹醫官李之氳親手奉於樸濟世麵前。錦盒開處,一支人形老參臥於紅絨之上,蘆碗密佈,參須虯結,通體金黃,隱泛玉澤,異香撲鼻,確非凡品。樸濟世撚須細觀,又湊近鼻端深深一嗅,那濃鬱參香中,卻似夾雜著一縷極淡、極幽微的辛澀之氣,如寒潭深處潛藏的毒蛇吐信,若非他浸淫藥石數十年,幾乎難以察覺!
“此參…”樸濟世心頭一凜,麵上卻不動聲色,對李之氳拱手道:“李醫官辛苦。參王神效,待老夫斟酌君臣配伍,再為將軍入藥。請代老朽叩謝娘娘天恩。”
李之氳麵無表情,隻微微頷首:“院正大人務必善用,莫負娘娘一片苦心。”說罷,深深瞥了一眼榻上昏迷的西門慶,躬身退下。
樸濟世待其走遠,忙將錦盒蓋緊,急召孫仲和、服部半藏密議。三人圍定錦盒,樸濟世以銀針輕刺參體隱秘處,針尖拔出,竟帶出一絲若有若無的幽藍!置於燭火下一晃,那幽藍瞬息隱沒,隻餘針尖一點焦痕。
“好狠的手段!好刁鑽的毒物!”孫仲和倒吸一口冷氣,“此絕非尋常陰鴆,其性詭譎,竟能依附參王精元,隨藥力潛入臟腑,與將軍體內那陰鴆同源相引,一旦入體,如烈火烹油,必引動雙鴆徹底爆發,神仙難救!此毒…似與當日將軍所中牽機引同出一脈,卻更陰毒百倍!”
服部半藏眼中厲芒一閃:“八嘎!此乃‘鬼枯藤’之精髓淬煉,混以屍腐陰煞之氣,再經秘法封入參體!吾伊賀‘忍死術’中曾有記載,名‘附骨枯榮散’,中者生機如被鬼手攫取,外似大補,內實速亡!高麗深宮,竟藏此東瀛失傳秘毒?”他猛地看向樸濟世,“院正!此毒凶險,萬不可用!需速報國主!”
樸濟世麵色凝重如鐵,緩緩搖頭:“不可!金大妃勢大,安東金氏盤根錯節。無憑無據,貿然指證其毒殺宋國大將,必引朝堂動蕩,反陷將軍於更險之地!此參,既不能明拒,亦絕不可入口!”
榻上,西門慶眼皮微微顫動。方纔金大妃賜參,李之氳退下時那陰冷一瞥,他雖昏迷,靈台深處那點磁晶本源殘片卻驟然警兆大作,如冰針攢刺!此刻三位名醫的低語,字字如重錘敲在他殘破的心神之上。他強聚一絲清明,嘴唇翕動,聲若遊絲:“參…毒…留…示警…假死…”
短短數字,耗儘了西門慶積攢的最後氣力,複又陷入沉寂。然尹潮陽、耶律雲水與三位名醫皆已聽清!尹潮陽瞬間明悟,將軍是要他們將計就計,以此參為餌,釣出幕後黑手!更要以“假死”之態,麻痹金大妃,爭取療傷時機!
“將軍深謀!”尹潮陽低喝,“耶律將軍,守住門戶,任何人不得擅入!樸院正,孫先生,服部先生,事急從權,請按將軍之計行事!對外隻言參王藥力過猛,將軍虛不受補,需金針鎖脈,沉眠療傷!”
樸濟世一咬牙:“好!孫先生,請施‘金針渡厄’秘術,封住將軍心脈要穴,製造生機斷絕假象!老夫以‘青陽定魂香’混合幾味凝神假死之藥燻蒸!服部先生,煩請調配一份能引動將軍體內陰鴆微瀾、製造脈象枯敗的藥汁,塗抹其體表,務必逼真!”
養心閣內,氣氛陡然轉為肅殺詭秘。孫仲和取出金針,手法如電,瞬間刺入西門慶心口膻中、巨闕數處大穴,針尾輕顫,發出細微蜂鳴。西門慶身軀猛地一僵,本就微弱的氣息幾近斷絕,麵色迅速由蒼白轉為死灰!樸濟世將數味草藥投入蟾蜍香爐,青煙顏色轉為暗沉,帶著一股令人昏沉的甜膩氣息彌漫開來。服部半藏則以小刀刮取少許參體上幽藍處,混合幾味劇毒草汁,小心翼翼塗抹於西門慶頸側、腕脈,麵板下立時浮現出詭異的青黑色細線,如蛛網蔓延!
耶律雲水按劍立於門邊,鷹目如電掃視迴廊,耳中卻捕捉著閣內每一絲動靜。忽聞遠處環佩輕響,細碎腳步聲由遠及近,帶著一絲刻意壓製的急促。他眼神一厲,對閣內低喝:“來了!”
尹潮陽深吸一口氣,猛地撲到榻邊,聲音淒厲悲愴,直透閣外:“將軍!將軍!您醒醒啊!樸院正!孫先生!快!快救將軍!參湯…參湯有問題!”
閣門“吱呀”一聲被推開。金大妃一身素雅宮裝,隻帶了兩名貼身宮女,立在門口。她鳳目一掃閣內:藥煙彌漫,西門慶麵如金紙,氣息全無,胸口金針微顫,頸腕青黑觸目驚心!尹潮陽伏在榻邊,目眥欲裂。樸濟世三人則圍在榻前,麵色惶急,手足無措。
金大妃眼底深處掠過一絲如釋重負的快意,麵上卻瞬間堆滿驚痛與難以置信:“這…這是怎麼了?!方纔還好好的!樸濟世!本宮的參王…怎會如此?!”
樸濟世“噗通”跪倒,聲音發顫:“娘娘恕罪!娘娘恕罪!將軍本源破碎如沙,形同朽木!參王藥力至陽至純,如同天火…將軍…將軍虛不受補,僅飲半匙…便引動鴆毒徹底反噬,心脈…心脈已絕!老臣…迴天乏術啊!”他老淚縱橫,額頭重重磕在地板上。
“廢物!一群廢物!”金大妃厲聲斥責,腳步卻不由自主向前,似要親自檢視西門慶死活。她行至榻前三步處,素手微抬。
就在此刻!
榻上西門慶的“屍身”猛地一顫!並非活人抽搐,而是其殘破軀體內,那蟄伏的磁晶毀滅之力與雙鴆毒氣,因體表塗抹的劇毒藥引和心口金針的刺激,驟然失控!一股狂暴、混亂、充滿毀滅氣息的無形力場以他為中心猛地爆發開來!
轟!
養心閣內平地起驚雷!四尊沉重的青銅蟾蜍香爐如同被巨錘砸中,“哐當”巨響中翻滾出去,藥灰四濺!四周軒窗的精緻雕花木欞“哢嚓嚓”儘數碎裂!懸掛的紗幔被無形之力撕成碎片!桌上的杯盞瓷瓶乒乓爆裂!
首當其衝的金大妃猝不及防!她隻覺一股沛然莫禦的巨力狠狠撞在胸口,如同被狂奔的烈馬踏中!喉頭一甜,“噗”地噴出一口鮮血!那口血竟在半空中被無形的混亂力場攪動,化作一片猩紅血霧!她頭上珠釵崩飛,鬢發散亂,整個人如同斷線風箏般向後倒飛出去,重重撞在門框之上,華麗的宮裝後背被碎裂的木刺劃開數道口子,狼狽不堪!
“娘娘!”兩名宮女魂飛魄散,尖叫著撲上去攙扶。
尹潮陽、耶律雲水也被這突如其來的爆發震得氣血翻騰,連退數步才穩住身形,心中駭然:將軍體內蟄伏之力,竟恐怖如斯!
樸濟世三人更是被氣浪掀翻在地,灰頭土臉,驚駭欲絕地看著那力場中心——西門慶的“屍身”在混亂力場的包裹下微微懸浮離榻數寸,周身衣衫無風自動,麵板下青黑毒線瘋狂扭動,如同活物,間或迸發出細碎幽藍的電火花,發出“劈啪”輕響,將昏暗的閣內映照得一片妖異!
金大妃被宮女攙起,胸骨劇痛,五臟六腑都似移了位。她驚魂未定地望著榻上那如同魔神複蘇般的異象,又驚又怒,更有一絲源自靈魂深處的恐懼!這西門慶,死了竟還有如此凶威?!
“妖…妖孽!”金大妃聲音帶著她自己都未察覺的顫抖,指著西門慶,“此乃不祥!速速…速速將這屍身處理掉!焚…焚了!”她再不敢靠近半步,在宮女攙扶下,踉蹌著倉皇退走,哪還有半分雍容氣度。
尹潮陽與耶律雲水交換一個眼神,俱是心有餘悸。尹潮陽沉聲道:“樸院正,快!穩住將軍體內氣機!”
樸濟世掙紮爬起,看著那混亂力場中懸浮的西門慶,聲音發苦:“此乃鴆毒與磁力徹底失控暴走!金針鎖脈已破,假死之局反成催命符!唯有‘雪嶽山人’的‘寒玉玄冰’,或能冰封此劫!尹瓘大人…尹瓘大人何在?!”
視線轉向高麗北境,千裡雪嶽山主峰,金剛台。
此處終年風雪肆虐,亙古冰封,鳥獸絕跡。呼嘯的罡風卷著冰粒,如同億萬把飛刀切割著裸露的黑色山岩,發出淒厲如鬼哭的尖嘯。山巔背風處,一座巨大的玄冰洞府入口,被厚厚的萬載寒冰封堵,隻留下些許縫隙,透出刺骨寒意。
洞府前狹窄的平台上,侍中郎尹瓘須眉皆掛滿冰霜,身披厚重裘氅,仍凍得麵色青紫,瑟瑟發抖。他身後數名精銳武士,更是嘴唇烏黑,幾乎凍僵。尹瓘高舉國主王俁的金牌與親筆書信,運足內力,聲音在狂暴風雪的間隙中竭力送出,卻瞬間被狂風撕碎:
“高麗侍中尹瓘,奉國主之命!恭請雪嶽山人出關!關乎國本存續,抗金大業!十萬火急!懇請山人大發慈悲!”聲音在風雪中顯得如此微弱渺小。
洞內一片死寂,唯有風雪怒號。
尹瓘心中焦灼如焚。他已在此苦候三日,內力傳音不下百遍,洞內卻無絲毫回應!國主金牌在此,竟如無物!莫非山人早已坐化洞中?或閉關至緊要關頭,根本無暇理會外物?
“大人…頂…頂不住了!”一名武士牙齒打顫,聲音微弱,“這罡風…再待下去…弟兄們…都要凍成冰坨了!”
尹瓘望著那厚重冰冷的玄冰洞門,一股絕望湧上心頭。將軍危在旦夕,國主重托,難道真要葬送在這風雪絕頂?
就在此時!
“嗡——!”
一聲低沉悠長、彷彿來自大地深處的奇異震顫,猛地從腳下冰岩傳來!這震顫並非巨響,卻帶著一種穿透靈魂的力量,瞬間壓過了狂風的嘶吼!尹瓘等人隻覺心臟被一隻無形大手狠狠攥住,氣血翻湧,幾乎站立不穩!
緊接著,前方那堵封門的萬載玄冰,自中心一點,驟然亮起!不是火光,而是一種純粹到極致、冰冷到靈魂深處的幽藍光芒!光芒迅速蔓延,在堅逾精鋼的玄冰內部勾勒出無數繁複玄奧、非人力所能雕刻的天然紋路!
哢…哢嚓嚓…
細微而清晰的碎裂聲響起。那光芒最盛處,堅不可摧的玄冰,竟如同春日河麵的薄冰,開始出現蛛網般的裂紋!裂紋急速蔓延,越來越密!
轟隆!
一聲沉悶巨響!封洞的巨冰轟然崩碎!不是向外炸裂,而是向內坍塌、融化、湮滅!一股比外界風雪酷寒百倍、彷彿能凍結時空的恐怖寒氣,如同沉睡了萬年的冰河決堤,從洞內奔湧而出!
尹瓘等人隻覺周身血液瞬間凝固,思維都彷彿被凍住!眼前一片幽藍寒霧彌漫,視線模糊。寒霧之中,一個模糊的身影緩緩步出。他身形並不高大,披著一件看似普通的灰白色麻布長袍,赤著雙足,踏在冰岩之上。最令人心悸的是他的雙眼,開闔之間,竟無瞳孔,唯有兩點深邃無比的幽藍寒星在閃耀,目光所及之處,連呼嘯的風雪都為之凝滯!
“擾吾清修…王俁所求何事?”聲音不高,卻如同萬載寒冰摩擦,每一個字都帶著凍結神魂的力量,直接在尹瓘等人腦海中響起!
尹瓘強忍那幾乎凍裂魂魄的寒意,“噗通”跪倒,雙手高舉金牌與國書,聲音因極寒而斷斷續續:“國…國主…泣血…懇求!宋…宋國大將西門慶…身中奇鴆…命懸一線…唯…唯山人的寒玉玄冰…可…可救!磁晶之秘…關乎…抗金大業…高麗…存亡!求…求山人…垂憐!”他拚儘全力,將西門慶傷情及與金國、磁晶的利害關係濃縮道出。
那兩點幽藍寒星微微轉動,落在尹瓘高舉的金牌與國書上。洞外肆虐的風雪,在靠近他身週三尺時,便無聲無息地湮滅消失。
“磁晶…破碎本源…陰陽雙鴆…寒玉玄冰…”冰冷的聲音帶著一絲極淡的、彷彿塵封千年的興味,“倒是個…有趣的爐鼎。也罷,塵緣未了,便隨爾…走一遭。”
話音未落,尹瓘隻覺眼前幽藍寒光一閃,那麻衣身影已鬼魅般消失在原地。再定睛看時,山人竟已無聲無息地立於他麵前三尺之地!那雙幽藍的寒星之眸,正冷冷地俯視著他。
“帶路。”
漠北,斡難河畔,克烈部王庭黑林。
金頂王帳內,氣氛莊嚴肅穆,又透著原始的狂熱。巨大的薩滿祭壇設在中央,以整張完整的黑熊皮鋪地,四周插著九杆高大的蘇魯錠(戰神矛),矛尖下係著染成五色的犛牛尾。祭壇上堆放著整隻烤熟的羔羊、成壇的馬奶酒、大塊的乳酪和珍貴的寶石。
脫裡汗高踞主位,虯髯威嚴。大薩滿兀立格,一個枯瘦如骷髏、臉上塗滿赭石與白堊油彩的老者,頭戴綴滿鷹羽和銅鈴的神帽,身披綴滿獸骨、銅鏡的沉重神衣,手持人皮蒙麵的神鼓與獸骨鼓槌,正圍繞著祭壇中央的寒玉盒——那朵中心赤芒跳動的聖火金蓮——踏著詭異而癲狂的舞步。他口中吟唱著古老晦澀、音調扭曲的咒語,時而高亢如鷹唳,時而低沉如獸吼,鼓點急促如驟雨,銅鏡與骨飾瘋狂碰撞,發出令人心煩意亂的嘩啦聲。
桑昆王子按刀侍立在脫裡汗側後,鷹隼般的目光不時掃過祭壇旁靜立的李青蘿,嘴角噙著一絲誌在必得的冷笑。巴爾術阿與買買提坐在下首,麵色緊繃,眼中滿是憂慮。帳內所有克烈貴族、將領,皆屏息凝神,目光灼灼地盯著祭壇與金蓮,充滿了敬畏與貪婪。
“騰格裡!阿爾泰山的雄鷹!斡難河的母親!”兀立格驟然停止舞步,仰天嘶吼,枯瘦的手指猛地指向寒玉盒中的火蓮,“獻上聖火的種子!溝通大地的血脈!賜福您的子民——克烈!”他抓起一把摻雜著獸血的粟米,猛地灑向火蓮!
就在那血粟即將觸及蓮瓣的刹那!
嗡!
寒玉盒中的火蓮,那蜷縮的灰敗蓮瓣猛地一顫!中心那點頑強跳動的赤芒驟然熾亮!一股溫和卻沛然磅礴的生機之力如同水波般蕩漾開來,帶著一種不容褻瀆的威嚴!
噗!
灑落的血粟如同撞上一堵無形之牆,在離蓮瓣三寸處,儘數化為飛灰!一股無形的斥力猛地擴散!
咚!
兀立格手中的人皮神鼓如遭重擊,鼓麵瞬間凹陷下去!鼓槌脫手飛出!他枯瘦的身體如同被無形的巨錘砸中,“噔噔噔”連退七八步,枯槁的臉上油彩扭曲,一口暗紅的逆血“哇”地噴在祭壇的黑熊皮上,觸目驚心!
“大薩滿!”帳內一片驚呼!
脫裡汗霍然起身,臉色鐵青。桑昆眼中厲色一閃,手已按上刀柄。
兀立格喘著粗氣,抹去嘴角血跡,望向寒玉盒的眼神充滿了驚駭與怨毒,嘶聲道:“大汗!聖物…聖物有靈!抗拒我克烈神術!根源…根源在此女身上!”他枯瘦的手指猛地指向靜立一旁的李青蘿,“她的神魂與聖物相連!是她!是她阻礙了神意的降臨!唯有斬斷其魂契,聖物方能真正歸屬黑林,為我克烈所用!”
帳內所有目光,瞬間如同冰冷的刀子,齊刷刷釘在李青蘿身上!殺意與貪婪交織!
巴爾術阿與買買提臉色劇變,猛地站起。買買提怒吼:“放屁!分明是你這老鬼道行不夠,遭了反噬!竟敢汙衊仙子!”
桑昆一步踏出,按刀冷笑:“是不是汙衊,一試便知!父汗!請準兒臣拿下此女!請大薩滿施‘攝魂裂魄’之法,剝離其與聖蓮之契!此乃為克烈萬世基業!”他身後數名剽悍的克烈武士同時踏前一步,殺氣騰騰!
脫裡汗眼神冰冷,掃過祭壇上兀立格噴出的血跡,又看向寒玉盒中那兀自散發著溫潤生機的火蓮,最後落在李青蘿蒼白卻依舊平靜的臉上。他緩緩抬手,聲音如同寒鐵摩擦:“拿下。”
“誰敢!”買買提如同暴怒的雄獅,魁梧的身軀擋在李青蘿身前,舊傷崩裂,血染繃帶。巴爾術阿也拔出腰間彎刀,護在李青蘿另一側,眼中是破釜沉舟的決絕:“脫裡汗!背信之舉,不怕長生天降罰嗎?!”
帳內氣氛瞬間劍拔弩張!克烈武士層層圍上,刀光映著跳動的篝火,一片森然!
就在千鈞一發之際!
一直沉默的李青蘿忽然開口,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壓過了所有嘈雜:“大汗,欲得聖蓮認可,何須傷我?”
她無視身前雪亮的刀鋒,蓮步輕移,竟主動走向祭壇中央的寒玉盒!這一舉動出乎所有人意料,連桑昆和圍上的武士都下意識一頓。
李青蘿行至寒玉盒前,對兀立格噴在熊皮上的血跡視若無睹。她伸出右手,纖纖玉指並未直接觸碰火蓮,而是懸於盒上三寸。她雙眸微闔,眉心一點微不可察的赤色蓮印悄然浮現,周身散發出一股與火蓮同源、卻更為純淨溫潤的造化生機!
“蓮生西域,本無主。心係蒼生,自通靈。”她輕聲低語,如同梵唱。
隨著她的話語與氣息,寒玉盒中那朵火蓮彷彿被注入了新的活力!蜷縮的蓮瓣竟微微舒展了一絲,中心那點赤芒跳動得更加歡快、明亮!溫潤的生機之力如同溫暖的泉水,汩汩湧出,瞬間驅散了祭壇上殘留的血腥與薩滿咒術的陰冷!離得近的幾名克烈貴族,隻覺精神一振,連宿醉的頭疼都舒緩了幾分!
這神奇的變化,讓所有人為之瞠目!兀立格更是麵如死灰!
李青蘿睜開眼,目光清澈,看向臉色變幻不定的脫裡汗:“聖蓮非殺伐之器,乃造化之珍。大汗若真心求其滋養草原,澤被子民,青蘿願以身為橋,引地脈精元,助聖蓮紮根黑林。大汗可願一試?”
她將選擇權,輕輕拋給了脫裡汗。是選擇強奪引火燒身?還是選擇這看似溫和、實則將聖蓮與李青蘿更深繫結於黑林的方式?
脫裡汗望著那生機盎然的火蓮,又看看平靜如水的李青蘿,眼中貪婪與忌憚激烈交鋒。良久,他緩緩放下抬起的手,沉聲道:“如何引?”
汴梁,皇城司最深處的“天機閣”。
此處不見天日,唯有壁上鑲嵌的夜明珠發出幽冷光芒。空氣冰冷,彌漫著鐵鏽、陳年卷宗和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氣。巨大的青銅沙盤占據了大半空間,其上以磁石標示著大宋、金、西夏、漠北乃至高麗的山川城池、兵力部署,精細入微。沙盤旁,一張巨大的紫檀木案上,攤開的正是神武大營磁軌勁弩集群摧毀“鐵浮屠”砦堡的詳細戰報圖影,以及關於此弩製造、消耗、威力的密檔。
童貫並未穿他那身顯赫的紫蟒袍,隻著一件玄色暗紋的錦緞常服,背對著門口,負手而立,靜靜凝視著沙盤上北地幽雲十六州的方向。幽冷的光映著他半邊臉頰,溝壑縱橫,那雙眼在陰影中,幽深如古井寒潭。
種煦與折騰肅立在他身後數步外,皆屏息凝神。蔡攸則有些不安地坐在一旁酸枝木椅上,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扶手。
“威力…夠了。”童貫終於開口,聲音低沉沙啞,打破了死寂。他並未回頭,依舊盯著沙盤,“集群齊射,鐵浮屠亦成齏粉。磁軌勁弩,已成。”
他緩緩轉過身,那雙幽深的眸子掃過種煦和折騰,“然,此弩,重器也,亦為凶器。國之重器,當握於國手,懸於國門,懾不臣,複故土。”
他踱步到紫檀木案前,枯瘦的手指重重按在戰報圖影中那片燃燒坍塌的砦堡廢墟上,指甲因用力而泛白:“然此弩一出,如稚子懷千金行於鬨市!朝堂袞袞諸公,多少雙眼睛盯著?多少雙手想伸進來?官家…又當如何作想?”他猛地抬眼,目光如電,刺向蔡攸,“蔡學士,你執掌樞府機要,說說,官家看了這份戰報,是喜?是憂?是驚?還是…懼?”
蔡攸被童貫目光一掃,如坐針氈,冷汗瞬間浸透內衫,忙起身拱手,聲音發乾:“回…回太師…官家…官家初聞捷報,龍顏大悅,連聲讚童帥國之柱石…然…然喜悅過後,獨坐垂拱殿良久…據內侍言…官家…官家曾喃喃自語‘此等凶兵…若置於汴梁城下…’”
後麵的話,蔡攸不敢再說,但意思已然明瞭。
種煦濃眉緊鎖,沉聲道:“童帥!弩機雖利,終是死物!用之禦敵則國利,用之自戕則國殤!末將願以身家性命擔保,神武營上下,唯童帥之命是從!此弩,必為北伐金虜、收複河山之劍鋒!絕無二心!”
折騰也踏前一步,聲音斬釘截鐵:“末將同誓!磁軌勁弩,隻指北疆!若有人敢動歪念,先從我折騰屍身上踏過去!”
童貫看著兩位愛將,眼中幽火微微跳動,卻並未言語。他走回沙盤旁,手指緩緩劃過黃河舊道,點在鄭州神武大營的位置上,又向北,滑過幽雲十六州,最終,重重頓在標注著“燕京”的磁石上。
“此弩,不可置於汴梁。”童貫的聲音斬釘截鐵,“亦不可置於任何一處!五十具,太顯眼,太招搖!更易為人所乘!”
種煦與折騰皆是一愣。不置於汴梁城防,也不集中使用?
“拆解!”童貫眼中幽光大盛,枯瘦的手指猛地一劃,彷彿要將那五十具猙獰巨弩肢解,“著將作監最可靠之大匠,將此五十具磁軌勁弩,拆解為弩身、導軌、線圈、絞盤、儲能磁晶匣五大核心部件!分而儲之!”
他聲音陡然轉冷,如同金鐵交鳴:“弩身粗胚,藏於鄭州神武營地下秘庫!導軌與線圈,秘運至太原府王稟軍中,置於其‘敢勝營’武庫最底層!絞盤機括,運往真定府劉中慶(劉中光之弟)‘鎮北軍’械庫!儲能磁晶匣…”童貫目光掃過種煦和折騰,帶著一種冷酷的決斷,“最為緊要!由爾二人親率死士營最精銳三百人,分作三隊,各攜部分,走不同秘徑,押運至…河間府張俊處!由其親自掌控,置於府庫重地,非本帥與張相公親筆手令合符,任何人不得開啟!”
“分儲五地,各掌一鑰!合則凶兵現世,分則…人畜無害!”童貫嘴角扯出一個冰冷而複雜的弧度,“如此,官家可安睡,朝堂諸公…亦可安生!此弩,方能真正成為懸於金虜頭頂的…裂城之劍!”
種煦與折騰聽得心潮澎湃,又覺一股寒意自脊椎升起。此計狠辣縝密,將凶兵之利與帝王猜忌、朝堂傾軋儘數算計其中!童帥之心機,深如淵海!
“末將領命!”兩人齊聲應諾,聲震密室。
蔡攸在一旁聽得心驚肉跳,暗忖此計一出,這裂城凶兵,實已半入童貫私囊!他偷眼看向沙盤前那玄衣老者的背影,隻覺其身影在幽光中,彷彿與那猙獰的磁軌弩影漸漸重合,散發出令人窒息的威壓。
童貫緩緩抬頭,目光似穿透了厚重的宮牆與千山萬水,望向北方,望向高麗,望向漠北,聲音低沉如同自語:“磁晶殘軀搏生機,火蓮寄身飼虎狼…西門慶,李青蘿…爾等……!這裂城之劍,需飲虜血開鋒!”
正是:
雪嶽玄冰鎮雙鴆,黑林祭火飼蓮台。
裂城凶兵分五鑰,潛鱗攪動天下埃!
欲知雪嶽山人能否救醒西門慶?李青蘿引地脈精元滋養火蓮是福是禍?童貫分藏凶兵又將引出何等風波,何時收複河洛?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