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醫廬紀事 第133章 猜疑
蔡忠口中最機靈的小太監叫小棋子,大嘴小眼睛,笑起來十分燦爛。
蔡忠應是去處理那一個“活人”的事了,小棋子一路領著白前輾轉於後宮各個主子之間,負責將脈案一一記錄下來。
孝仁宗不算好美色的皇帝,後宮妃嬪也不算多,雖則各宮之間距離不近,也很快都診斷完畢。
白前結了差事,又去見了蔡忠一麵,將所有脈案當麵點清、交托妥當,這纔去東宮尋霍幼安。
霍幼安卻沒有像她以為地,早就睡得人事不知了,正在東宮指導蕭序練劍。
見她來了,沒什麼表情的臉還是沒什麼表情,卻能準確無誤地告訴白前——他很高興。
白前不自覺就彎了眉眼,“我們回去”。
霍幼安一夜沒睡,剛剛為了等白前,硬生生撐著,回了一席食鋪,剛躺上床就睡死過去。
白前簡單吃了點東西,沒有去休息,更沒有去有間醫廬,而是吩咐白宣磨墨,下筆極快地將所有的脈案一一複寫出來,又分門彆類裝訂妥當,放入一個錦盒中。
脈案,雖隻是記錄一個人的脈象,隻是記錄一個人的身體狀況,用好了,卻絕對是最鋒利的刀。
整個皇宮內外,知曉密辛最多的一定不是蔡忠這個掌印大太監,而是太醫們!
下一次,再發生有人借後宮誣陷唐知味的事,她絕對不會再兩眼一抹黑!
……
……
閩南王府中,一夜沒睡的蕭軟軟目光渙散地盯著太陽一點點從東方冒出頭,又一點點升高,苦笑一聲,站了起來。
昨天,她被擋在明正殿外,後來見白前沒有危險,就趕在宮門落鑰前出了宮,回了閩南王府。
回來後,她就將小喬和雪柳抓了起來,押著她們去埋唐知味玉佩和頭發的地方將東西挖出來。
果然,兩人將附近挖了個遍,也沒能挖出她們親手埋下去的東西。
小喬和雪柳嚇得砰砰給她磕著頭,喊著郡主饒命。
她嫌吵,將她們趕去外麵跪著。
她不知道自己會不會饒了她們的命,更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麼。
被唐知味兒戲般“賣給”她的小喬——
判定她和唐知味的親事“大凶”的國師——
在琅玕閣要送母妃滿頭白花的唐知味——
遽然暴怒的母妃——
蕭軟軟隻覺自己的腦子裡塞滿了一條又一條的線,那些線根根糾纏,彼此纏繞,團在了一起,根本無從分辨,更無從解起。
麗嬪宮中搜出來的玉佩和頭發,定然就是小喬和雪柳埋在院子裡的。
玉佩和頭發好端端地埋在她的院子裡,甚至她還挖出來看過,又怎麼會飛到麗嬪的宮中?
是雪柳出賣了小喬?
還是她們行事不周密,被其他人瞧了去?
蕭軟軟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不過兩個丫鬟,無關緊要。
緊要的是,那樣的東西能從她的院子出去,又到了麗嬪宮中,整個閩南王府能做到的隻有父王和母妃。
他們為何要將那樣的東西送去麗嬪宮中,陷害唐知味?
就因為國師判定她與唐知味的親事“大凶”,會克父王?
蕭軟軟苦笑著捂住臉,那是她的父王和母妃,她不能如此惡意揣測他們。
說不得就是府裡哪個得力的管事、嬤嬤生了外心!
她總要親口問問他們!
蕭軟軟到的時候,閩南王夫婦和蕭庭正在用早膳。
花廳裡站滿了伺候的丫鬟婆子,閩南王卻還是親自起身為閩南王妃盛粥,問她,“廚房說咱們從閩南帶來的雪芽米吃完了。
這碧粳米吃不吃得慣?吃不慣的話,我讓人從閩南送雪芽米來”。
閩南王妃喝了一口粥,眉頭微微皺起,“今年的碧粳米還未上市,這應該是去年的,吃起來一股味兒”。
閩南王立即吩咐傳書,令閩南那邊送雪芽米來。
現在是從閩南調雪芽米來,那時候在閩南,就是今天千裡迢迢從京城送最時興的布匹,明天不遠萬裡從京城送最紅的戲班子,後天又要吃京城剛上市的碧粳米……
這樣的事,蕭軟軟早瞧得慣了。
她吃不出雪芽米和碧粳米的區彆,看不出蜀錦和蘇綢有什麼高下之分。
更無法透過戲子臉上比城牆厚的脂粉看出他們的美醜,完全無法理解閩南王妃的挑剔和鋪張。
這一聲令下,至少要侍衛管事忙個十幾、二十天!
關鍵她還吃不了幾口。
她的母妃為了保持少女般的體態,三天吃的米加起來都比不上她一頓吃的!
那邊閩南王妃見她來了,忙招呼她坐下,笑道,“難得我們軟軟能陪父王和母妃用頓早膳。
來人,再下碗麵條來,軟軟最喜歡吃刀削麵了”。
蕭軟軟心裡藏著事,思緒卻早渙散難以集中注意力,下意識回了一句。
“不用麻煩了,就母妃你那吃著一股味兒的碧粳米,我吃了就行,彆浪費了”。
閩南王不悅,“大清早的,怎麼說話的?你這是在嫌你母妃挑剔,還浪費?”
蕭軟軟愣住,閩南王妃嗔怪拍了拍他,“女兒說話就這個樣子,又難得陪我們用頓早膳,你挑什麼理?
來,軟軟,母妃給你盛粥”。
閩南王按住她,“讓下人去,你吃你的。
本來就吃不了什麼,被她一攪合,涼了,更吃不了幾口了”。
蕭庭立即道,“我去給母妃重新盛,大碗裡的肯定比母親碗裡的熱!”
閩南王欣慰點頭,“還是庭哥兒孝順”。
蕭庭給閩南王妃重新盛了一碗,之前閩南王盛的就被撤了下去。
蕭軟軟下意識瞥了一眼,許是聽唐知味和孔雅算賬聽多了,這一眼掃過去,她腦海中浮現的第一個念頭竟然是——
至少一百錢,就這麼浪費了。
念頭閃過,蕭軟軟立即甩開。
他們閩南王府有的是錢!
不就一百文嗎?
她母妃難道還不能吃口熱乎的不成?
閩南王在兒女們麵前向來威嚴寡言,隻對年紀最小的蕭庭溫和多話了些。
訓了蕭軟軟一句後就不再與她多話,隻溫聲細語地勸閩南王妃多吃點,親力親為地為她夾菜盛湯。
這一幕,蕭軟軟雖然也看得慣了,卻還是會覺得神奇。
父王高大威猛,性子爽朗,禦下極嚴,偏偏遇到了母妃,就軟成了繞指柔。
或許,她不該去和喬氏學,而是該和母妃多學學——
想到這裡,蕭軟軟渙散的思緒戛然而止,唐知味!
蕭軟軟捏緊了手中的筷子,遲疑了許久,到底還是沒敢直接問出口,隻裝作不經意般問道,“母妃,師父和芫菁什麼時候來京城?”
閩南王皺眉,“她們來做什麼?你現在在京城,要有皇家郡主的樣子”。
蕭軟軟沒看他,隻盯著閩南王妃。
閩南王向來不喜歡她折騰那些個蛇啊蟲子的,也不喜歡咋咋呼呼的芫菁。
但閩南王妃早就答應過她,會在她成親時請師父和芫菁來觀禮。
閩南王妃笑著應和,“軟軟,你父王說得對,你現在是大姑娘了,又到了京城,要學著穩重些了”。
母妃根本就沒給師父和芫菁下帖子!
蕭軟軟兀自不肯死心,又問,“那兄長呢?兄長什麼時候來?”
閩南王妃輕飄飄道,“閩南民風彪悍,你兄長又是初當大任,哪裡有時間到京城來?”
兄長也不來!
蕭軟軟懸著的心終於死了,果然,果然!
父王不喜歡師父和芫菁,母妃為了不惹父王生氣,不給師父和芫菁下帖子,還情有可原。
但兄長呢?
她成親,兄長總不能不來京城吧?
父王和母妃根本就沒打算將她嫁給唐知味!
他們又不去求皇祖父收回成命!
那還能有什麼法子?
自然就隻能私底下悄悄搞些不入流的小動作!
栽贓唐知味和麗嬪有染?
那可是殺頭滅族的罪!
就算,就算他們不想她嫁給唐知味,有必要這麼害他?
蕭軟軟想質問,想怒罵,最後卻什麼都沒說出口,隻一口又一口地吞著閩南王妃嫌棄不已的碧粳米熬成的粥,直到將一大碗粥全部灌入肚子……
……
……
蕭軟軟食不知味地吞著碧粳米粥時,白前又進了宮。
小宋皇後傷了根基,需要連續針灸七日,再每隔三日針灸一次,輔以湯藥,方能逐漸痊癒。
昨天,她第一次為小宋皇後針灸是在明正殿,小宋皇後不敢如何,今天卻是剛到椒房殿就吃了個下馬威。
皇後娘娘還未醒來,且醒來的時間不定。
白前神色淡淡,“皇後娘娘傷了根本,需要定時用針用藥,方有孕育龍嗣的希望”。
宮人失聲,“娘娘還能有孕?”
白前牽起嘴角,“我昨日隻說極難有孕,極難,在我這裡從來都不是不可能”。
宮人捂住嘴,連連點頭,就是就是!
白神醫連隻剩半口氣的霍指揮使都能救回來!
連癱了十幾年的霍老將軍都能叫他站起來!
一個孩子而已,白神醫怎麼可能沒辦法!
宮人驚喜下匆匆行了一禮,快步往回跑,她要快點告訴皇後娘娘!
很快,白前就被請到了椒房殿內殿。
小宋皇後慘白的臉上泛著不健康的紅暈,白前剛靠近,她就狠狠搡住她的衣領,厲聲大喝,“你有沒有騙本宮?”
白前垂眼看向她搡住自己的右手,削瘦、慘白、青筋暴出。
“宋氏女的教養便是搡人衣領?”
白前的聲音低而平淡,聽在小宋皇後耳中,卻似尖刀入耳。
她猛地一把甩開白前的衣領,雙手都縮到了身後,死死抓著身下的被子,卻還是忍不住微微發抖,色厲內荏喝道,“大膽!”
她是宋氏女,卻是宋氏旁支中的旁支。
父親好賭,母親早亡,隻和年幼的弟弟相依為命。
她能被承恩侯選中送入宮中做皇後,完全是因為她是宋氏女中唯一與先貞順皇後同輩,又適齡未定親的姑娘。
她是宋氏女,卻和家學淵源,舉止有度的宋氏嫡女天壤之彆。
她知道自己的短處,所以,承恩侯遣嬤嬤教導她時,她拚了命地去學。
所以,進宮後,她一直謹言慎行,默默觀察揣度其他後妃的言行舉止。
十年過去了,她學了很多。
可她知道,不夠,遠遠不夠,永遠不夠!
她永遠不會比得上眾人口中聰慧大方,母儀天下的先貞順皇後!
先貞順皇後絕對不會像她這般一激動就失態,還親自動手去搡一個賤民的衣領!
明明昨天失態後,她就暗暗警告過自己的!
為什麼今天一見她,就又忍不住!
小宋皇後慘白的臉越來越紅,有一瞬間,她幾乎想喝令下人把白前拖出去杖斃!
就在椒房殿門口打!
讓所有人都來看,打死為止!
但,她不敢,皇上昨天很維護她——
小宋皇後想到這,神色更加凶厲,惡狠狠瞪著白前穠麗如三月桃花的臉。
她想起來了!
怪不得皇上不願為十五指婚!
肯定是看上這張狐媚子的臉了!
“皇後娘娘如果不願紮針,民女先行告退”。
小宋皇後凶狠的表情一僵,對了,她還需要她為她施針——
“你說本宮還有望孕育龍嗣?是不是在騙本宮,好脫罪?”
白前聲音淡淡,“皇後不信,便請另請太醫院諸位太醫”。
她傷在腹部,又怎麼能叫太醫來給她施針?
更何況,之前那些個太醫也沒少給她開藥方,都沒能叫她懷上龍嗣,現在難道還能指望他們?
“巫醫一門規矩,醫不叩門,上門看診,一次一千兩。
看不看單憑皇後做主,民女自會向皇上請罪”。
小宋皇後麵色越發猙獰,向皇上請罪?
她這樣向皇上請罪,皇上隻會認定了她不滿他給她請的神醫,還不願付診金!
等她懷上龍嗣,她一定不會放過她!
“取一千兩賞給白神醫”。
小宋皇後語氣輕蔑,彷彿施捨。
白前隻當沒聽出來,在重開藥方的時候,不動聲色加了幾味沒什麼用,卻絕對夠苦夠貴的藥材。
希望這位皇後娘娘耗儘所有私房錢後,終於痊癒,卻發現不能生的是孝仁宗後能不發瘋吧……
……
……
禦書房外,蔡忠躬身揖手,“唐大人,皇上在裡麵等您”。
這位掌印大太監是先帝留給孝仁宗的人手,雖位高權重已久,卻還是謹小慎微,待人接物謙卑恭敬,毫無史書中掌印大太監的囂張跋扈。
唐知味抱拳還禮,抬腳欲走,卻又頓住腳步,問,“掌印,不知麗嬪之事查得怎麼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