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醫廬紀事 第137章 大小國舅
淩晨,因著小宋皇後病危,宮門大開,接白前進宮。
路上正好碰到了在錦衣衛中值夜的宋十五,宋十五聽說姐姐突然就病危了,跟進了宮。
這半夜提心吊膽在外麵候著,乍然聽說小宋皇後救回來了,哪裡能不驚喜?
“閻王殿前搶人,診金五千,加一千出診費,總共六千兩,宋國舅記得提醒皇後娘娘付清。
另,皇後娘孃的傷情十分嚴重,如果再繼續這般侍寢承寵,絕活不過七日”。
傷情?
姐姐是受傷,不是生病?
這般侍寢承寵?
哪般?
宋十五隻覺腦子一片空白,下意識追問,“那,那如果好好養著,用天材地寶養著,養著——”
“最多一年”。
一年?
白神醫的意思是姐姐隻能活一年了?
一年是多久?
還年少的小宋國舅都懵了,根本反應不過來。
還是彭院正催了一聲,他才木木呆呆地進了內殿。
彭院正亦是麵色難看,啞聲道,“前天夜裡,皇上——
皇後流血不止,我警告過皇上的——”
他警告過他的,可短短一天時間,不,隻有半天,小半天!
伺候的宮人說,皇上下了早朝就進了椒房殿,一直折騰到傍晚才沒了動靜,午膳晚膳都沒宣!
白前朝他屈了屈膝,“告辭”。
彭院正澀然點頭,昨日,他已經將白院判請辭的摺子提了上去。
皇上現在肯定是沒心思管那個的,他與蔡掌印尚有些交情,托他先玉成此事,然後他就病個一場吧……
……
……
“宋國舅,侯爺吩咐過,不許國舅爺進咱們府的大門”。
門房小廝冷漠的聲音喚回了宋十五的神智,宋十五急切開口,“我有急事要見侯爺!”
門房小廝俯首躬身,恭敬無比,身子卻堅定地擋在他麵前。
“我真的有急事!大事!”
門房小廝依舊用動作表達他的態度,宋十五急得都快哭了。
白前叮囑他不要刺激小宋皇後,但他進了內殿後,卻還是沒忍住問她怎麼會受傷。
然後,小宋皇後就紅著臉,羞澀又扭捏地對他說,“你還小,不懂,不過就是些閨房之樂,哪裡就是什麼傷了?”
閨房之樂?
宋十五也曾在京城脂粉地廝混過,遇到白前後才收斂了,自然知道她說的那所謂的“閨房之樂”是什麼,心中悲憤甚至超過了剛得知小宋皇後傷重垂危之時。
“……十五,你出宮後,幫本宮散播一下訊息,就說本宮因著白貴妃小產……
皇上雖然奪了白貴妃的鳳印,卻還沒有下定決心把鳳印交給本宮,本宮要推一把……”
姐姐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受的傷到底重到了什麼程度,也不知道皇帝的手段有多齷齪下流,還做著執掌鳳印的美夢!
宋十五到底還小,惶惶無措間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承恩侯。
他們是一家人!
姐姐也是承恩侯接到京城,送進宮做皇後的!
他肯定會幫姐姐!
想不到承恩侯竟是連門都不讓他進!
肯定更不會幫姐姐!
他要怎麼辦?
姐姐要怎麼辦?
年少無知的小宋國舅蹲下身抱頭大哭。
門房呆住了,一邊讓小廝去裡頭報信,一邊著急勸道,“宋國舅,您要哭,重尋個地方去哭啊!
在咱們大門口哭,大家還以為侯爺怎麼著您了呢!”
他話音未落,一個掛著大大黑眼圈,蒼白似鬼的青年就不知從哪竄了出來。
他輕柔拍了拍宋十五的肩膀,溫聲問道,“國舅爺是遇到什麼難處了?不妨說來聽聽,興許東方能幫得上忙呢?”
門房眉頭猛跳,大聲喊了起來,“是東方中丞,快去稟告侯爺!”
東方中丞東方青,走到哪,彈劾彈到哪的東方中丞。
京中幾乎每個府上的主子都會叮囑門房認清楚人,以免放了不該放的人進門,後患無窮。
宋十五閱曆還淺,抬頭見東方青雖則麵色慘白,形容憔悴,額頭還纏著厚厚的繃帶,卻眉目清正,正氣凜然。
又見承恩侯府的門房這般視他如大敵,叫他東方中丞,頓時如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把攥住東方青的雙手。
禦史中丞,他知道的,下可彈劾百官,上可參劾天子,他找到人了!
“大人,東方大人!”
宋十五渾身都在抖,“東方大人你要幫我姐姐伸冤啊!
白貴妃她指使齊嬤嬤給我姐姐下藥,害得我姐姐小產,昨夜差點沒救回來!
我沒辦法了,我隻能來求承恩侯,侯爺不讓我進門,求大人幫幫我,幫幫我!”
東方青被孝仁宗抓去監斬,足足熬了一天一夜,熬得整個人都恍如一隻腳踏入了陰間。
這時候聽了宋十五的話,整個人都活了過來,大聲重複,“啊!宋國舅!
你是說白貴妃指使齊嬤嬤給皇後娘娘下藥,害得皇後娘娘小產,差點命喪黃泉?
怪不得皇上仁慈,這次卻大發雷霆,不但擼了白貴妃的鳳印,還誅了那齊嬤嬤的三族!
你仔細跟我說說,案子是誰查的?抓到證據了沒有?”
宋十五蹲在承恩侯府大門口哭,本來就有一群人探頭探腦地看。
東方青這麼一吆喝,那些人也就不顧忌了,全部圍了上來,還招朋引伴地圍了過來。
宋十五渾渾噩噩地照著小宋皇後叮囑他的說,“是蔡掌印親自查的!
白神醫幫蔡掌印找到了毒藥,找出了下毒的人,就是白貴妃身邊的齊嬤嬤!所以皇上才會誅了齊嬤嬤三族!”
小宋皇後存了拿鳳印的心,床笫之間小心翼翼地試探。
雖然沒能叫孝仁宗開口,相應的細節卻也打探到了一星半點。
雖不具體,也不詳細,在這樣的情況下卻正正好,反倒越發叫人信服。
東方青滿是血絲的眼中精光畢露,“那蔡掌印有沒有找到白貴妃指使齊嬤嬤給皇後下毒的證據?或者證人?”
宋十五頓時激動起來了,“這還需要找證據?一個老奴才吃飽了撐的,給我姐姐下毒,打掉她的孩子乾什麼?
她難道還想自己伺候皇上,懷上龍種不成?
就算皇上肯,那種老貨,她生得出來嗎?”
人群中有人噗嗤笑出聲來,又死死捂住。
東方青勉強忍住笑,故作為難道,“鐵證如山,方能定罪,何況那還是掌鳳印多年的貴妃娘娘?”
“證據證據證據……”
還要證據嗎?
宋十五神經質地唸叨著,證據在哪?哪裡能找到證據?
姐姐沒和他說啊!
“我想起來了!姐姐說麗嬪也滑胎了,也是白貴妃乾的!”
宋十五突然就福至心靈,“一個不好查,兩個還不好查嗎!蔡掌印肯定抓到了人證物證,就是不敢拿出來而已!”
東方青雙眼光芒越盛,“那宋國舅,你剛剛說想求助承恩侯,承恩侯卻將你拒之門外,這是為什麼?
你們不是一家人嗎甚至,當初你姐姐還是他親自從延陵接來京城。
為何他竟至冷心冷情至此,連遇到這樣的事都將你拒之門外?”
說到這件事,宋十五更加崩潰,掩麵大哭,“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
……
承恩侯府外宋十五哭哭啼啼地往外倒豆子,承恩侯府內,承恩侯剛跨過垂花門,就見承恩侯夫人站在廊下望著他,明顯是在等他。
承恩侯快步上前,“你怎麼在這?我還有事,稍後來尋你”。
承恩侯夫人並不是傳統意義上的美人,她的膚色不夠白皙,她的眉眼也不夠精緻秀美。
她最受人詬病的是她的大嘴,厚嘴唇,與時下追捧的櫻桃小口恰恰相反。
隻這些不夠完美的五官組合在一起,卻構成了一張有著非常獨特且有魅力的臉。
承恩侯當年甚至說過除了他的長姐,他的娘子是他見過最美的女子。
此時,這位在承恩侯心中大蕭第二美,與時人追捧的美人截然不同的美人蹙眉攔住了承恩侯的腳步。
“夫君,我剛從外麵回來,正巧碰上了。
東方青已經誘著十五將該說的,不該說的,全部說出來了”。
“不該說的?十五到底犯了什麼事?”
他聽下人來報,東方青盯上了在侯府門外哭的宋十五,穿上外衣就往外趕,這才剛到二門!
他一直知道宋十五缺心眼,沒想到他竟然缺到了這種地步!
承恩侯夫人將宋十五的話複述了一遍,承恩侯越聽越怒,“白貴妃這是欺我宋家無人!”
又反應過來,“你一直都在,怎的不阻止他?”
承恩侯夫人語氣漠然,“阻止?然後把我們家牽扯到謀害皇嗣的渾水裡去?
長姐臨終前叮囑你的話,你都忘了?”
承恩侯怒氣一滯,喃喃,“不對啊,怎麼會有皇嗣?”
“宋十五口口聲聲說是小宋皇後跟他說的,宋十五肯定不是撒謊,但小宋皇後就不一定了。
甚至,也許小宋皇後都沒撒謊,而是有人對她撒謊了”。
承恩侯夫人說到這嗤笑一聲,“蠢材就是蠢材,再怎麼教都教不會。
不是長姐遺威,不是侯爺,她早被拆了骨頭燉湯喝了!
可笑她還一直以為是我們欠了她的!
這不,侯爺一與他們斷絕關係,這還沒到兩個月呢,她就要把自己蠢死了!”
承恩侯咬牙,“到底是宋家的人,當初又是因著我的私心,接了她來京城——”
“那也是她自己迫不及待要來當皇後的!現在更是她自己把自己蠢死的!與我們何乾!”
承恩侯夫人毫不讓步,眼見自家心軟的夫君麵色掙紮,再次甩出撒手鐧。
“長姐臨終前叮囑你遠離紛爭,儲存宋家,連太孫有難都可不必理會。
太孫長這麼大,你都沒操過這份子心,現在倒是把一個旁支親戚看得比太孫都重了?”
提起先貞順皇後的遺命,承恩侯果然又冷靜了不少。
承恩侯夫人甩出最後一記必殺技,“現在情況不明,不如靜觀其變,讓人議論我們承恩侯府冷心冷情對我們反倒是好事。
如果你真的心軟多事,要為那對白眼狼出頭,至少先問過阿意,再請東上相占上一卦。
其他倒也罷了,若是因為你心軟,因為你那所謂的宋家人,牽連到承恩侯府,甚至牽連到則哥兒,我就帶著則哥兒改嫁去!”
承恩侯下意識道,“則哥兒都這麼大了,不好帶著改嫁吧,那頭肯定不接”。
承恩侯夫人一雙偏大的厚唇冷冷勾起,“侯爺這是迫不及待叫我改嫁了?”
承恩侯話一出口就意識到不對了,忙摟住自家夫人,一個勁地賠著不是。
算了算了,這種事也不是急在一時的事。
這時候天大地大,哄好娘子最大。
而且娘子說得也有道理,長姐遺命,還有阿意——
太孫還小,又在宮中不方便,但他總要先問過阿意的意思……
……
……
宋十五被東方青帶回了禦史台,整個京城都炸開了鍋。
白貴妃給皇後娘娘下毒,害得皇後娘娘小產!
白貴妃給麗嬪下毒,害得麗嬪小產!
短短幾天時間,白貴妃就害死了兩個龍子鳳孫!
這還是他們知道的,他們不知道的呢?
怪不得自從五皇子落地後,後宮就再也沒了訊息!
這得是多歹毒的心腸!
皇上竟然容得下!
隔壁巷尾那個王大孃的姨孃的侄女的外孫女的好姐妹就在宮裡當差,親眼看見了,皇上昨天夜裡還去了甘泉殿,到現在都沒出來!
這是奪的什麼鳳印,禁的什麼足?
都說皇上仁慈,仁慈到這個地步,怕不是個軟骨頭,粑耳朵吧?
皇城腳下出刁民。
皇城的民眾往上數數,往下數數,誰都和這個皇親,又或是那個高官沾親帶故,說起朝堂形勢來,個個都能說上幾句。
加上自先帝起開創,到先貞順皇後一力倡導的開放寬鬆的風氣,個個都敢說上幾句。
一時間,整個京城比元宵燈節還熱鬨。
皇城的百姓議論紛紛,整個禦史台都動了起來,東方青更是頂著滿頭的繃帶四處鑽,跟白貴妃孃家沾親帶故的一切府邸、宅院、田莊、鋪子都是他的重點關注物件。
在京城的熱鬨中,唐知味簡單收拾了行囊,和佟明今一起趕往許氏老家發財。
臨行前,白前堅持要他帶上白宣。
白宣雖則性子單純,但武藝出眾,跟在唐知味身邊總能護得他一二。
唐知味拗不過她,隻得帶上了白宣。
白宣一聽說要出門玩,高高興興就跟著唐知味走了。
唐知味剛走第二天,東方青被人打了悶棍,斷了條腿的訊息就傳遍了京城。
東方青斷了條腿也不消停,去有間醫廬找白前看了,然後就賴在東城兵馬司不走了。
天子腳下,兵馬司的治下,他一個朝廷命官,都被人打了悶棍,兵馬司難道不應該賠他的醫藥費和誤工費?
霍幼安還是第一次見到有人敢橫到他麵前的,關鍵對方又是個傷殘,還是個逮到人就咬,咬到人就不放的禦史中丞,也不和他廢話,問,“你到底想要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