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太子掌心書 第35章 此計若成
此計若成
乾元殿的喧囂如同沸騰的油鍋，最終在皇帝拂袖而去的震怒中戛然而止，隻留下滿地狼藉的爭吵和冰冷的死寂。
蘇宸在無數道或同情、或幸災樂禍、或憂心忡忡的目光注視下，緩緩站起身。他背脊依舊挺直，臉色卻蒼白得如同金紙，眉宇間的陰鷙濃得化不開，那雙深邃的眼眸中，所有的震驚、憤怒都已沉澱下去，隻剩下一種令人心悸的、深不見底的冰冷和……死寂。
他沒有看任何人，包括角落裡臉色煞白的林硯。隻是沉默地轉身，玄青色的袍角拂過冰冷的地麵，邁著沉穩卻異常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走出了這象征帝國最高權力、卻將他打入深淵的乾元殿。
福安緊隨其後，如同最忠實的影子，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眼神卻銳利如鷹，掃視著周圍每一個可能存在的威脅。
林硯裹緊那件厚實的披風，強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拖著如同灌了鉛的雙腿，也低著頭，混在退朝的人群中，快步跟了上去。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背後無數道探究、猜疑甚至帶著惡意的目光，如同芒刺在背。
回東宮的路，比來時更加漫長而壓抑。禦輦內死一般的沉寂，隻有車輪碾過濕滑宮道的單調聲響。蘇宸閉著眼靠在車壁上，彷彿睡著了，但那周身散發出的、如同萬載寒冰般的冷冽氣息，讓林硯連呼吸都小心翼翼。
交出兵權！閉門思過！西線軍務落入蘇玦之手！皇帝這道旨意，無異於將太子蘇宸徹底架空，將東宮推向了懸崖邊緣！失去了兵權的儲君，如同被拔去爪牙的猛虎，隻能任人宰割！而蘇玦，那個陰狠毒辣的三皇子，又豈會放過這千載難逢的機會？
林硯的心沉到了穀底。他想起福安那句低語——“殿下要你‘看到結局’”。在這絕境之中，蘇宸所謂的“結局”，是什麼？是束手就擒？還是……絕地反擊？可兵權已失，東宮被軟禁，又能如何反擊？
巨大的謎團和隨之而來的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將他緊緊包裹。
禦輦終於駛入東宮。宮門在身後沉重地合攏，發出沉悶的聲響，彷彿隔絕了外麵的一切，也宣告著囚禁的開始。東宮內，氣氛肅殺到了極點。侍衛的數量明顯增多，個個按刀肅立，眼神警惕如鷹，空氣中彌漫著令人窒息的緊張感。
蘇宸下了禦輦，徑直走向內書房，腳步沉穩，卻帶著一種無形的決絕。福安和林硯默默跟上。
內書房燈火通明。蘇宸走到巨大的紫檀木書案後坐下，沒有看堆積如山的奏章，隻是閉著眼，手指用力按壓著太陽xue，眉宇間是濃得化不開的疲憊和戾氣。
福安無聲地奉上一杯熱茶。
蘇宸沒有接。他緩緩睜開眼，那雙深邃的眸子如同寒潭古井，冰冷無波。他的目光，越過搖曳的燭火，落在了垂手肅立在角落陰影裡的林硯身上。
“你，”蘇宸的聲音低沉沙啞，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看到了什麼？”
林硯渾身一緊！心臟瞬間提到了嗓子眼！來了！蘇宸要的“結局”！
他強迫自己壓下狂跳的心臟，強迫自己冷靜思考。玉門關失守，皇帝震怒，太子被奪權，蘇玦掌兵……這一切看似已成定局。但真的沒有轉機了嗎？西戎剛剛破關，立足未穩！蘇玦倉促接手軍務，必然混亂！皇帝雖然震怒，但並非昏聵到極點，對蘇玦也未必全然信任……機會！唯一的、稍縱即逝的機會，就在這混亂的間隙！
電光火石之間，一個極其大膽、近乎瘋狂的念頭在林硯腦海中成型！
他深吸一口氣，豁出去般擡起頭，迎向蘇宸那冰冷審視的目光，聲音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嘶啞和決絕：
“奴才……奴纔看到……西戎初破玉門，驕狂而立足未穩！”
“奴纔看到……三殿下倉促掌兵，根基未深，排程必然混亂！”
“奴纔看到……陛下雖奪殿下兵權，然聖心……未必全然屬意三殿下！”
“奴纔看到……”
林硯的聲音陡然提高，帶著一種近乎孤注一擲的灼熱，“……一支奇兵！一支不在虎符調令之內、卻忠於殿下、可直插西戎腹心的……奇兵！”
“奇兵？”蘇宸的眉梢極其輕微地動了一下，眼底深處瞬間爆射出銳利如電的精光！如同黑暗中亮起的燭火！
“是！”林硯斬釘截鐵，語速極快，“隴右李氏！世代將門！其族精銳私兵‘鐵鷂子’，驍勇善戰，尤擅山地奔襲！其家主李崇，曾受殿下大恩！其駐地，距玉門關不過三百裡！若殿下能遣一心腹，持信物密令，星夜奔赴隴右，說動李崇，令其率‘鐵鷂子’出奇兵，繞過正麵戰場，直撲西戎囤積於玉門關外的糧草大營與王庭前鋒營地！焚其糧草！亂其軍心！則西戎前鋒必亂！三殿下正麵大軍壓力驟減！屆時……”
林硯的眼中閃爍著孤注一擲的光芒：“……殿下再以‘戴罪之身’，向陛下請命，親赴西線‘督戰’！陛下為江山計，必允！隻要殿下重臨西線，奪回玉門關，則乾坤……可定！”
焚糧草！亂軍心！借蘇玦之兵正麵牽製！太子親臨前線，力挽狂瀾！
這是一個極其凶險的賭局！賭李崇的忠誠！賭“鐵鷂子”的戰力！賭皇帝的最終抉擇！更賭太子親臨前線能否扭轉乾坤！
蘇宸死死地盯著林硯，那眼神如同最精準的探針，彷彿要將他靈魂深處都徹底看穿！巨大的震驚、難以置信的狂瀾，以及一種絕境逢生的、如同抓住最後一根稻草般的灼熱希望，在他深邃的眼眸中激烈碰撞！
書房內一片死寂！落針可聞！燭火不安地跳躍著，在牆壁上投下搖曳的光影。
福安垂手肅立，如同泥塑木雕，但微微急促的呼吸暴露了他內心的驚濤駭浪。
良久，蘇宸緩緩站起身。他走到林硯麵前，兩人距離不過一步。那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陰影，將林硯完全籠罩。一股強大的、令人窒息的威壓撲麵而來！
他伸出手，並未觸碰林硯，隻是用那修長有力的手指，指向林硯那隻被厚厚藥布包裹、垂在身側的廢手。
“你的手，廢了。”
“你的命，”蘇宸的聲音低沉沙啞，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和一種不容置疑的、近乎霸道的決斷，
“孤要了。”
“此計若成，你活。”
“此計若敗……”
蘇宸沒有說下去，但那未儘之語中的冰冷殺意，讓林硯如墜冰窟！
就在這時——
“轟——！”
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伴隨著刺耳的金鐵交鳴和淒厲的慘叫聲，猛地從東宮前庭方向傳來！緊接著，是更加密集的兵器碰撞聲、喊殺聲和侍衛的怒吼！
“有刺客！護駕——！”
福安臉色劇變，瞬間閃身擋在蘇宸身前！手已按在了腰間軟劍的機簧之上！
蘇宸猛地轉頭，看向喊殺聲傳來的方向，那雙深邃的眼眸中，瞬間燃起了足以焚毀一切的暴怒和冰冷的殺機！
血色的帷幕，終於在這一夜，徹底拉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