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太子掌心書 第42章 醫女唐蔓
醫女唐蔓
太醫依舊每日準時前來為林硯換藥診脈,藥膏換成了氣味更清冽、據說有舒筋活絡奇效的“九花玉露膏”。小安子和小順子更是打起十二分精神伺候,煎藥、膳食、起居,無微不至。
林硯右臂的麻木感依舊,如同不屬於自己的一部分,冰冷而沉重。太醫每次換藥時探查經絡,都隻是沉默搖頭。林硯麵上平靜,心中那點微弱的希冀也一點點沉了下去。或許,這隻手真的廢了。
他將更多的精力投入到左手的練習上。太醫的禁令稍稍放鬆後,他便開始用左手執筆。不再是處理公務,而是從最基礎的橫豎撇捺開始,一筆一劃,笨拙而緩慢地在紙上描摹。字跡依舊歪扭如蟲爬,但他不急不躁,如同打磨一件粗糙的璞玉。
窗外,關於鹽政和“鹽引舊案”的風暴卻在持續發酵。周太傅那日從文淵閣直奔都察院後,如同點燃了一座沉寂已久的火山!清流禦史們群情激憤,一道道措辭激烈、引經據典、直指鹽政積弊和景泰舊案疑點的奏章,如同雪片般飛向通政司,飛向皇帝的禦案!
朝堂之上,再非蘇宸一人獨戰。
以周文淵為首的清流派,成了要求徹查鹽政、重啟舊案最堅定的力量!他們引用的證據,正是林硯那份條陳的核心內容,甚至更加詳儘!矛頭直指當年經辦鹽引案的某些關鍵人物(如今可能已是位高權重)和整個盤踞在鹽政體係上的利益集團!
皇帝蘇衍被這突如其來的輿論狂潮攪得焦頭爛額,數次在禦書房大發雷霆,斥責禦史“沽名釣譽”、“危言聳聽”,卻又無法拿出有力的反駁證據。三皇子蘇玦一黨則疲於應付清流的攻訐,氣焰被暫時壓製下去。朝局陷入了一種緊繃而微妙的僵持狀態。
這天午後,林硯剛用完一碗苦澀的湯藥,正用左手極其緩慢地臨摹著一份前朝碑帖。院外傳來一陣輕盈而熟悉的腳步聲,帶著淡淡的藥草清香。
“林大哥!”一個清脆悅耳的聲音響起。
林硯擡頭,隻見一個身著鵝黃色宮裝、梳著雙丫髻的少女提著一個精巧的食盒走了進來。她約莫十五六歲年紀,眉眼彎彎,笑容明淨,正是曾在掖庭有過一麵之緣、後被調去太醫院做藥童的醫女唐蔓。她似乎並不受林硯身份變化的影響,依舊保持著那份純真的親近。
“唐蔓姑娘。”林硯放下筆,臉上露出一絲溫和的笑意。在這深宮之中,唐蔓是少數幾個能讓他感到些許暖意的人。
“太醫爺爺說林大哥的傷需要固本培元,光喝藥可不行。我特意去禦膳房求了藥膳嬤嬤,燉了一盅當歸黃芪烏雞湯,最是補氣養血的!”唐蔓獻寶似的將食盒放在桌上,開啟蓋子,一股濃鬱的、帶著藥材清香的雞湯味頓時彌漫開來。
“有勞唐蔓姑娘費心了。”林硯道謝。
“林大哥快彆客氣!”唐蔓麻利地盛出一碗金黃油亮的雞湯,小心地吹了吹,遞到林硯麵前,眼中滿是關切,“快趁熱喝!你瞧你,臉色還是這麼白。”她目光掃過林硯那隻被藥布包裹、無力垂落的右手,眼中閃過一絲心疼和惋惜,“太醫爺爺說……林大哥的右手……”
“無妨。”林硯用左手接過碗,語氣平靜,“習慣了。”
唐蔓張了張嘴,想安慰幾句,卻又不知從何說起,最終隻是輕輕歎了口氣,低聲道:“林大哥,你也彆太憂心了。朝堂上的事……我聽太醫院的小太監們偷偷議論,都說太子殿下這次可厲害了呢!周太傅他們都在幫殿下說話!那些壞……那些貪官汙吏,肯定跑不掉的!”
林硯喝著溫熱的雞湯,一股暖流順著喉嚨滑下,熨帖著有些冰冷的臟腑。他聽著唐蔓帶著稚氣的寬慰,心頭微暖。朝堂的驚濤駭浪,在這個小小的院落裡,似乎被隔絕了一層。
“嗯,殿下自有主張。”林硯含糊地應了一句。
唐蔓又絮絮叨叨地說了一些太醫院的趣事,試圖逗林硯開心。林硯安靜地聽著,偶爾應和兩句。陽光透過窗欞,灑在兩人身上,氣氛寧靜而溫馨。
就在唐蔓收拾好食盒,準備告辭時,院外又傳來一陣腳步聲,這次是福安。
“福總管。”林硯和唐蔓連忙起身。
福安對唐蔓微微頷首,目光落在林硯身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凝重:“林侍墨,殿下讓你過去一趟。太醫……也在。”
太醫也在?林硯心頭微微一緊。難道是傷勢有變?
“是。”林硯不敢怠慢,示意小順子取來披風。
唐蔓也乖巧地行禮告退:“那林大哥,福總管,我先回太醫院了。”
福安看著唐蔓提著食盒離去的背影,目光在她腰間懸掛的一個繡著草藥紋樣的香囊上停留了一瞬,若有所思。
林硯隨著福安再次來到內書房。太醫果然垂手肅立在一旁,臉色有些凝重。
蘇宸坐在書案後,臉色比前幾日更加蒼白,眉宇間鎖著深深的疲憊和一絲……壓抑的痛苦。他左手正用力地按壓著左側太陽xue,指節泛白。
“殿下。”林硯躬身。
蘇宸擡起眼,那目光銳利依舊,卻似乎被一層痛楚的陰霾籠罩著。“林硯,”他的聲音帶著壓抑的沙啞,“你的右手……太醫說,經絡儘斷,生機已絕?”
太醫連忙上前一步,躬身道:“回殿下,林侍墨右臂經絡受損太過嚴重,非藥石所能及。臣……已儘力了。”
書房內一片沉寂。隻有蘇宸壓抑的、沉重的呼吸聲。
林硯的心沉了下去,最後一絲僥幸也徹底熄滅。他垂下眼簾,聲音平靜無波:“臣……知道了。謝殿下關懷,謝太醫費心。”
蘇宸看著林硯平靜的臉,那深潭般的眼眸中翻湧著極其複雜的情緒——有惋惜,有沉重,甚至……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痛楚?他沉默了片刻,忽然對太醫揮了揮手:“你先下去吧。”
太醫如蒙大赦,連忙躬身退下。
書房內隻剩下蘇宸、福安和林硯三人。
蘇宸依舊用力按壓著太陽xue,顯然頭風之症又犯了,而且來勢洶洶。他閉上眼,靠在椅背上,眉峰緊鎖,薄唇抿成一條冰冷的直線,似乎在極力忍耐著巨大的痛苦。
福安眼中滿是憂色,上前一步低聲道:“殿下,還是宣……”
“不必。”蘇宸打斷他,聲音帶著不耐和痛苦,“老毛病了,熬過去就好。”
林硯看著蘇宸因劇痛而微微顫抖的身體和額角滲出的冷汗,又想起唐蔓送來的那碗溫熱的雞湯。一個念頭不受控製地冒了出來。
“殿下……”林硯的聲音帶著一絲遲疑和刻意的惶恐,打破了沉寂,“奴才……奴才鬥膽。方纔醫女唐蔓送藥膳來,言及……言及太醫院有種以冰片、薄荷、川芎、白芷等研磨的‘清竅散’,置於鼻下輕嗅,或可稍緩……緩頭痛之急。”
他一邊說,一邊極其笨拙地用左手,比劃著揉按太陽xue和後頸風池xue的動作,姿態卑微,眼神躲閃,彷彿隻是絕望之下的囈語。
蘇宸按壓太陽xue的手指,倏然頓住了。
他沒有睜眼。但那瞬間緊繃的身體和驟然屏住的呼吸,泄露了他內心的震動。
書房內一片死寂。空氣彷彿凝固了。
福安的眼神瞬間變得極其銳利,帶著審視,在林硯和蘇宸之間來回掃視。
林硯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冷汗瞬間浸透了後背。他等待著雷霆震怒,或者冰冷的斥責。
然而,幾息之後,蘇宸那壓抑著痛楚的、沙啞的聲音,極其低沉地響起,帶著一種濃重的疲憊和一絲……幾不可察的鬆動:
“……福安,去太醫院……取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