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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聞中的家主大人 第91章 第九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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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冰冷。

又深又冷。

她拚命往上遊,離水麵卻越來越遠,好像永遠都不可能浮到它的上麵。

肺裡的空氣越來越少,越來越少,她無法控製地張開嘴呼吸,大量的水灌了進來——

“咳咳咳咳……”

元墨咳嗽著醒來,猛吸一口氣,然後忍不住深深呼吸。

第一次知道吐出一口氣之後還能吸入下一口氣,原來這麼幸福。

然後,昨晚的一切才闖進腦海。

薑三爺……

那個在背後謀算這一切的人竟然是薑三爺薑長信!

十五年前,先家主和明璃公主舉火自儘,是薑長信第一個趕到,是薑長信帶走了薑九懷。

那日在臨風軒,薑長信有意把這個人引向大長公主,但元墨一直認為此人不是嫡係,論嫡庶,家主之位永遠輪不到這個人,所以他需要一個年幼的家主當傀儡,需要打著家主的名義,去對抗大長公主。

可先家主去世而薑九懷尚小的那些年裡,真正掌管著的薑家的不就是薑長信嗎?隻是他隱藏得太深,聲名太好,甚至捨得將已經到手的權利還給薑九懷,哪怕是疑心再重的人,也不會想到他身上。

他在等。

在薑九懷長大後的這些年,他一直在等。

等著薑九懷發瘋。

隻要薑九懷發瘋,他就可以名正言順接掌薑家——十五年前的薑長信可能不是大長公主的對手,但十五年後的薑長信早已經培植出自己的勢力,足以與大長公主一爭長短。

他甚至不用爭,家主身患惡疾,需要靜心調養,這位名滿天下的江南玉翁會理當所然地臨危受命,再度被推舉出來執掌薑家。

可是因為元墨這個變數,他一次又一次失望了。

於是他動用了最後的殺招。

那讓薑九懷念念不忘、心懷暖意的泛舟垂釣,隻不過是一個精心佈下的殺局,隻等時機一到,便能讓薑九懷沉屍水上。

而這一切和他完然無關。眾所周知,他這幾日剛好在故友墓前追悼,是最後才聞聽噩耗,他說不定還會悲痛欲絕,然後打著家主報仇雪恨的旗幟,迅速在薑家清除異已,用不了多久,便能徹底掌控薑家。

這個算盤早在薑九懷上京時,他估計已經在打著了。

薑九懷死在京城,他悲憤交加,查出大長公主的船隻剛好在那段時間進京,輕輕鬆鬆將謀殺家主的罪名往大長公主身上一扣,大長公主就算能為自己洗去罪名,也已經身處下風,再難與他爭鋒。

而沒有大長公主,薑其昀又哪裡可能是他的對手?

這盤棋,他已經獨自下了十幾年,每一顆棋子,每一種變化,都已經瞭然無胸,算無遺策。

不管發生任何意外,他都穩操勝券。

可怕,太可怕。

一個人心機城府竟然能深到這個地步!

而薑九懷,就是在這樣一個人身邊長大,一次又一次的意外,一次又一次的背叛,將他的生活變成了永無止境的殺戮與陰謀了,終於養成心疾。

薑九懷就在她的身邊,眼睛緊閉,陷入了昏迷。

但即使在昏迷中,他也是一手緊緊地抓著她的手,另一隻手死死摳進船側。

正因為如此,她現在才能醒來,才能重新感覺呼吸的滋味是多麼美好。

她看著他,眼眶酸脹發燙。

當時在船下,他已經不想活了。

可是,在漫長的黑夜裡,在冰冷的江水裡,在無邊無際的波濤中,他死死抓著船,一直沒有鬆開。

因為他想要讓她活下來

“阿九,”她輕聲喚,一聲又一聲,“阿九,阿九……”

他想要她叫他“阿九”,她之前為什麼不聽呢?為什麼不能多叫幾聲呢?

他的生命那麼暗那麼沉那麼冷,隻想從她這裡得到一點光和暖,她為什麼就那麼吝嗇,一直不肯給呢?

“阿九,阿九……”

這兩個字好像是從她的心底最深處湧出來,帶著一股滾燙的熱流,直衝眼眶,自作主張,不問情由,奔流而下。

“阿九你醒醒,你醒醒啊!”

在很早很早的時候,她就知道眼淚是世上最沒用的東西,它並不能叫旁人可憐她,反而會叫那些欺負她的人欺負得更起勁。

可是現在,她守在薑九懷的身邊,無法控製自己的聲音,它們被拖成了哭腔,沒用的眼淚流了又流,好像要把這些年的份在這一刻補齊。

這麼多年的日子好像全白活了,她在這一刻變成了那個最初流落街頭滿心恐懼不知所措的小孩。

就在她的哭聲裡,薑九懷微微睜開了眼睛,“阿墨……”

他的眼神十分虛弱,聲音也是。

元墨連忙將耳朵湊近他,隻聽他道:“彆哭……”

明明他已經醒了,她開心得不得了,可不知為什麼,一聽到他說這兩個字,她居然又想哭。

元墨不允許自己這麼沒用!

她露出了大大的笑容:“沒有,我才沒哭,剛纔是清嗓子呢,你什麼時候見我哭過?”

朝陽剛剛升起,照在她的笑容上,也照在她腮邊的淚珠上,那滴淚彷彿蘊出了五彩的光。

薑九懷神思已經昏沉,在這最後一刻,還能看到她這樣的笑容,真好。

她活著,真好。

“船……”他吃力地擠出一個字。

元墨連忙道:“放心,船好好的,還能用,我一定會帶你回去……”

薑九懷掙紮著搖了搖頭,“不……燒了……”

元墨一愣。

這周圍群山環繞,不見人煙,是貨真價實的深山老林,水路是唯一的路,要回薑家,怎麼能燒船?

然而隻一瞬,她明白了他的意思。

薑長信一定會沿江搜尋他們,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真從水路逃,那就是自投羅網,自尋死路。

留著它在這邊,也會成為一個顯眼的靶子,一旦有人找到船,便能找到他們。

“好,燒,燒,我會燒的。”

薑九懷神色一鬆,像是放了心,輕聲道:“我死之後,把我……一起……燒了……”

全身所有的力氣耗儘,他再一次閉上了眼睛。

薑九懷是被熱醒的。

乾熱。

彷彿有誰把他架在了火上烤。

這就是……煉獄嗎?

他睜開眼睛,瞬間又閉上。

太亮……亮到眼睛刺痛的程度。

好一會兒,眸子才適應這樣的明亮,然後就看到了洞口燃燒著的火堆。

他的眼睛猛然睜大,在他驚撥出聲之前,一個人撲到麵前,安撫一般將他按住:“不怕不怕,這是我點的,天太冷了,沒有火,我們會凍死在這裡。”

這張臉上又是泥,又是灰,但長眉飛揚,眸子瑩亮,是元墨。

“我沒死?”薑九懷清醒過來,發現自己的聲音十分沙啞。

“也不看看我是誰,怎麼能讓你死?”元墨笑得一臉爽朗,“小爺我藥書可不是白抄的,就在水邊發現好幾種止血清熱的藥材,全給你敷上了。”

薑九懷愣了愣,看向自己胸前。

他的衣襟敞開,裡麵露出一層又一層的布條,從紋樣看,原屬於他的外袍下擺,現在齊齊整整裹在他的胸膛上,底下隱隱透出草藥的苦味。、

他的臉色大變,猛地站了起來。

動作太急,牽動傷口,整個人都晃了晃。

元墨連忙扶住他,他用力甩開了元墨的手。

他猛地坐了起來,臉色變了。

像是有什麼比火光更可怕的東西驅走了他唇上最後一點血色,他的臉蒼白無比,眸子冷到極點:“你看到了?”

元墨頓了一下:“……嗯。”

他胸前那道傷口裂開了,傷口被江水泡得發白,已經開始紅腫,所以才導致他高燒。

她解開他的衣襟為他包紮的時候,終於知道他以前為什麼不讓她包紮。

——除了那道長長的傷口,他的胸膛幾乎沒有一寸完整的肌膚,疤痕像花枝一樣開遍,像是某種詭異的紋身。

“知道是怎麼來的嗎?”薑九懷的聲音裡全是寒氣。

元墨不知道。

“是火,是十五年前那場大火。”薑九懷看著火堆,火光在他的眸子裡跳躍,他說得極慢,極慢,好像每一個字都是從記憶最深最深的地方掏出來,“那個傳言是錯的,不是我燒死我的爹孃,而我的爹孃想燒死我。”

元墨震住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為、為什麼?”

“嗬嗬……”薑九懷笑了,笑得蒼涼,笑得瘋狂,“因為我是天地不容的妖物,所以誰都想要我死!”

胸前布條上迅速滲出一抹鮮紅,像是上天提筆醮著硃砂在他身上畫了一筆,可他好像完全感覺不到,他的長發披散,火焰為他臉上鍍上了一層妖異的光,“元墨,看到了嗎?生我的人,養我的人,幫我的人,害我的人……每一個人,都想要我死!”

元墨的心像是被誰狠狠捏住,疼得她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她想她的臉色一定很難看,因為薑九懷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他的眸子一下子變得更加幽深,一步一步走向元墨。

元墨下意識後退,但山洞太小了,幾步之後便被逼到了山壁之間。

薑九懷端詳著她,臉上帶著狂放的笑意:“怕了?怕為什麼還待在這裡?你還想做什麼?難不成,你還有更好的法子,能讓我死得更特彆?”

“我不是……”

“住口!”

薑九懷右手狠狠掐住她的脖頸,左手袖口對準了她的眉心,“你以為我還會蠢到再相信彆人?我數到三,你要麼走,要麼滾!一,二——”

“我滾。”元墨半點都沒有猶豫,甚至還舉起了雙手,以示順從。

薑九懷的怒氣消失了,像是鷹收斂了張揚的羽翼,眼中似失望,又似釋然,悲喜不甚分明,瘋狂之色漸漸消褪,他慢慢地鬆開她,聲音低啞冰冷:“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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