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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安史之亂:我給杜甫當保鏢 第33章 漁陽鼙鼓動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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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安城在腐爛中沸騰。

我拖著杜甫擠在貧民窟的屍臭與汙水裡,視網膜上猩紅的係統地圖灼燒著眼球:“熵增汙染突破閾值”。

遠處朱門飄來的炙鵝焦香,混著嬰兒斷氣的啼哭。

杜甫枯瘦的手指摳進汙泥,瞳孔裡映著流民撕搶黴餅的癲狂:“這...便是吾詩所言之世麼?煉獄...真相?”

琉璃左臂的裂紋在幽暗中蔓開蛛網,每一次心跳都牽動骨骼深處的哀鳴。

係統警告如冰錐刺入腦髓:“高維注視鎖定——記錄群體崩潰動態”。

我攥緊懷中被血浸透的《麗人行》殘稿,炭刻的詛咒灼燒著胸膛。

遠處巷口傳來金屬敲擊聲,沙...沙...沙...像億萬甲蟲在屍骸下蘇醒。

“啪嗒…啪嗒…”

那聲音突兀地紮進耳膜,帶著生鐵互相刮擦的硬冷質感,像喪鐘敲完了最後一聲,餘下的震顫在貧民窟汙濁的雨幕裡陰魂不散地回蕩。每一個“啪嗒”都像一根冰冷的針,刺破雨聲、刺破喘息、刺破這片汙穢天地間最後一點虛假的平靜。

老杜在我旁邊猛地一縮,像隻受驚的蝦米,枯瘦的身體瞬間繃緊,連帶著靠在我肩上的重量都僵硬了。他渾濁的眼睛徒勞地睜大,看向聲音飄來的方向,隻有層層疊疊、歪斜欲倒的窩棚黑影和汙水橫流的窄巷。

我的心跳驟然失序,在肋骨後麵瘋狂擂動,幾乎要撞碎骨頭跳出來。一股難以言喻的冰冷預感,比這浸透骨髓的雨水更寒,順著脊椎猛地竄上後頸。不是追兵靴子踩踏泥濘的聲音,更不是刀劍出鞘的鳴響。這聲音……非人。

啪嗒聲驟然停了。

死寂。絕對的死寂,連雨絲似乎都凝固了一瞬。

緊接著——

沙……沙……沙……

一種更細微、更粘稠、更令人頭皮炸裂的聲響,如同億萬隻披著冰冷甲殼的鐵足甲蟲,在泥濘、在垃圾堆、在每一寸腐敗的土壤之下,被同一個意誌喚醒、驅動!聲音像粘稠的黑色潮水,從四麵八方每一個縫隙、每一道裂縫、每一條汙水溝渠裡洶湧而出,瞬間漫溢、彌漫,將我和老杜粗重短促的喘息徹底淹沒。一股無形的重壓,冰冷、凝滯、帶著非生命體的絕對規律感,沉甸甸地砸落下來,鎖死了我們藏身的這個由破板車、爛草蓆和腐敗垃圾勉強搭成的三角空間。

高維注視的冰冷意誌,如同懸在頭頂的利刃,從未離開。隻是此刻,這“沙沙”聲的降臨,彷彿為那柄無形的刃淬上了一層更刺骨的寒冰。

“老杜,趴下!”

聲音從牙縫裡擠出,像砂石摩擦。身體的本能比思維更快一步,我猛地擰身,右臂帶著全部力量,粗暴地將那個枯槁的身體狠狠摁進旁邊一堆散發著濃烈酸敗氣息的腐爛菜葉和破布裡。腐爛的汁液濺起,冰冷粘膩地沾了一手。那條該死的琉璃左臂被猛地壓在身下,臂骨深處瞬間爆發出令人牙酸的“嘎吱”聲,如同生鏽的軸承被強行扭動。裂紋處的幽藍微光在翻滾的陰影中急促地一閃而逝,帶來一陣尖銳的刺痛。右手死死捂住老杜乾裂的嘴,我自己的呼吸也壓到最低,胸腔憋悶欲炸。

沙沙聲在逼近!就在我們藏身的垃圾堆後麵,就在那堵濕滑冰冷的土牆另一側!像是無數細小、冰冷、堅硬的金屬足肢,正以令人頭皮發麻的精準規律,刮擦著石板、朽木和汙水的表麵。帶著一種徹底的、非生命的漠然。

幾乎同時,更遠處——坊市的方向,死寂被徹底粉碎!

嬰兒那微弱得如同貓崽兒般、早已奄奄一息的啼哭,像被一隻無形的手驟然掐斷,徹底消失。緊接著,一股如同壓抑了千年的火山終於爆發的絕望洪流,裹挾著無數破碎的尖叫、哭喊、咒罵、物品碎裂的刺耳噪音、沉重的馬蹄踐踏泥水的噗嗤聲……彙合成一股毀滅性的聲浪,轟然衝垮了黎明前所有虛假的平靜!

“反了!安祿山反了!”

一個撕裂般的男聲尖嚎著,穿透雨幕,帶著瀕死的恐懼。

“十五萬鐵騎啊!潼關完了!長安完了!”

另一個聲音緊隨其後,如同野獸的哀鳴。

“跑啊!跑——!”

無數聲音的碎片,淬了毒的匕首一般,從各個方向瘋狂刺來。

轟!

彷彿有一隻無形的巨手,狠狠攥住了我和老杜藏身的這片三角空間。腐爛菜葉的酸敗、垃圾堆的腐臭、身上汙泥的土腥、老杜腿傷滲出的淡淡血腥……這些原本充斥鼻腔的絕望氣息,瞬間被一股更龐大、更濃烈、更令人窒息的“恐慌氣息”徹底覆蓋!

那是無數汗腺在極致恐懼下瘋狂分泌、蒸騰出的酸餿餿體味!是大小便失禁的濃烈臊臭!是劣質油脂燃燒的嗆人焦糊!是鐵器互相摩擦、鏽蝕散發出的尖銳金屬腥……這味道,粘稠、滾燙、帶著末日的絕望,沉甸甸地灌進肺裡,每一次吸氣都像在吞嚥滾燙的毒藥。這就是“末日”的味道!

借著極其微弱、被厚重雨雲過濾得如同燭火的天光,我透過板車和草蓆的縫隙,死死盯向巷口那個汙水橫流的十字交彙處。

地獄的畫卷在眼前猛然鋪開!

人影!數不清的人影!如同被捅破蟻穴後瘋狂潰逃的蟻群,在狹窄的巷道裡推搡、衝撞、踐踏!方向混亂得如同沸水中的氣泡。有人死死抱著鼓囊囊的包袱,像無頭蒼蠅般撞向彆人,又被人流裹挾著踉踉蹌蹌後退;有人眼睛赤紅,野獸般撲向另一個更瘦弱者懷裡緊緊抱著的半袋粟米,手指摳進麻袋,不顧一切地撕扯搶奪;幾個敞著懷、露出臟汙胸膛的地痞,狂笑著、帶著猙獰的興奮,狠狠幾腳踹開了一間用破木板勉強搭成的窩棚的爛門,裡麵立刻爆發出女人淒厲到變調的尖叫和孩童撕心裂肺的哭嚎……

一幅活生生的、用絕望和瘋狂潑墨而成的浮世繪!

身下,是汙泥混合著腐爛汁液那冰冷粘膩的觸感,粗麻衣料被浸透後緊緊貼在麵板上,每一次細微的摩擦都帶來粗糙的刺痛。老杜在我手下劇烈地顫抖,隔著濕透的破布,我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具枯槁身體的冰涼和驚懼。而那條該死的琉璃左臂,持續不斷地傳來深入骨髓的冰冷麻痹感,與臂骨深處因結構應力過載而產生的尖銳刺痛互相撕扯,這麻木與劇痛的矛盾體,冰冷地提醒著我自身存在的非人異化和脆弱不堪。

懷中的詩魂石,不再是往日觸發共鳴時那種溫熱的搏動,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死寂的冰冷和沉重。它像一塊剛從千年墓穴中掘出的寒玉,緊貼著心口,吸走最後一點體溫。

視網膜上,幽藍的係統界麵陡然劇烈閃爍起來,如同訊號極不穩定的螢幕,雪花般的噪點瘋狂跳躍:

【警告!大規模群體精神熵增爆發!】

【環境熵增指數:↑↑↑↑↑(突破閾值!)】

【長河穩定性:-0.03%(持續下降!)】

【錨點關聯體(杜甫)精神波動:絕望↑↑↑、恐懼峰值!關聯風險↑↑↑】

【高維注視訊號:高強度鎖定!分析模式:記錄群體崩潰動態】

【檢測到高維構造體\\/納米集群活動軌跡:鄰近區域掃描中...距離:約10米...】

“滋滋滋……”

那熟悉的、高頻的、彷彿冰冷鑽頭在顱骨內側旋轉的掃描聲,毫無征兆地再次在我顱內清晰響起!它不再是模糊的壓迫,而是清晰的宣告!冰冷、恒定、貪婪地記錄著外界這場人間地獄的每一個細節,也同步掃描、記錄著我自身因琉璃臂瀕危帶來的劇痛、係統的警報,以及懷中那捲《麗人行》殘稿散發出的、因杜甫最後那番瘋狂刻寫而更加熾烈的批判性精神輻射!

它指向了沙沙聲的來源——高維構造體,或者叫它們,“清道夫”。它們就在這裡!十米之外!冰冷的邏輯在掃描中確認著:錨點關聯體(杜甫)本身的精神風暴和他造物的毀滅效能量,是擾動“長河”的關鍵變數!最高優先順序!

“呃……”老杜在我手下劇烈地掙紮起來,喉嚨深處發出壓抑的、如同受傷野獸瀕死前絕望的嗚咽。“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他破碎地、斷斷續續地吟誦著他自己寫下的詩句,每一個字都像從喉嚨裡硬生生摳出來的血塊,充滿了巨大的荒誕感和自我毀滅的傾向,“……這…這便是…吾詩所…所言之世麼?…煉…獄...真...相...

那渾濁的眼睛,死死盯著巷口外瘋狂撕搶、踐踏的地獄景象,渾濁的淚水無聲地混著冰冷的雨水和汙泥,在他枯槁的臉上肆意流淌。信仰在崩塌,精神在崩潰的邊緣搖搖欲墜。他看到了自己筆下世界的終極真相,而這真相的殘酷,足以摧毀一個詩聖的心魂。

追兵(可能是不良人,或更糟的)、高維注視(冰冷的記錄者)、神秘沙沙聲(清道夫納米集群)、失控的暴民洪流……四重絞索!帶著一個重傷垂危、精神瀕臨崩潰的杜甫,還有我自己這條隨時可能崩解的琉璃左臂,硬闖外麵那沸騰的粥鍋?那是找死!唯一的生路,就是利用這混亂本身!

“走!貼牆根!”聲音嘶啞得幾乎破音,每一個字都帶著喉頭的血腥氣。趁著又一波瘋狂的人流如同失控的野牛群般嘶吼著湧過巷口的短暫間隙,我猛地將老杜從汙穢的垃圾堆裡拽起。動作粗暴,沒有一絲溫柔。幾乎是將他枯瘦的身體整個拖離地麵,用儘全身力氣,把他和我自己像兩張破爛的紙片一樣,狠狠拍在汙穢冰冷、長滿濕滑苔蘚的土牆上。後背緊貼著那冰冷的、帶著土腥和尿臊臊味的牆麵,每一步挪動都像在刀尖上跳舞。

老杜的腳軟得站不住,全靠我右臂死死箍住他腋下,半拖半架著往前挪。每一步都牽動著肩膀箭傷撕裂般的劇痛和琉璃左臂內部結構不堪重負的尖銳呻吟。視網膜上,那幽藍的係統地圖在猩紅刺目的背景底色上,艱難地標出幾條狹窄的、如同遊絲般隨時會斷的藍色路徑——【短暫安全縫隙(預測)】。它們像指路明燈,又像通往更深處地獄的邀請函。

我們像兩條在沸騰血河中掙紮的蟲子,緊貼著冰冷滑膩的牆根,逆著那瘋狂人流湧動的側翼,拚命往這片龐大貧民窟更幽深、窩棚更加密集、如同巨獸雜亂內臟般的地帶深處鑽去。腳下的汙水冰冷刺骨,粘稠得如同血泥。每一次邁步都異常艱難,身體的力量在恐懼、傷痛和持續的緊繃中飛快流逝。老杜的身體越來越沉,喘息帶著破風箱的呼啦聲,每一次吸氣都像在扯碎肺葉。他幾乎是被我拖著在走,腳在泥濘裡拖出長長的、無力的痕跡。

終於,前方出現一個由傾倒的破板車和幾捆散發著黴味的腐爛稻草勉強搭建的三角凹陷。空間逼仄,散發著濃烈的酸腐和黴變氣息,但勉強能容下兩人蜷縮。

“進去!”我低吼著,幾乎是粗暴地把老杜塞了進去,自己也緊跟著擠了進去,用後背死死頂住那搖搖欲墜的板車邊緣。三角空間瞬間被填滿,冰冷、濕滑、汙穢的觸感從四麵八方貼了上來。空氣裡彌漫著令人作嘔的餿水味。

外麵的世界,是沸騰的、末日般的喧囂。哭喊、咒罵、打砸、尖叫……如同永不停歇的背景噪音,衝擊著脆弱的耳膜。

裡麵,是死寂的絕望喘息。

老杜像一攤爛泥般癱軟在地,背靠著冰冷的板車木架,胸膛劇烈起伏著,每一次吸氣都帶著“嗬嗬”的拉風箱聲,彷彿下一秒就會徹底斷氣。他那雙渾濁的眼睛空洞地大睜著,透過草蓆和板車破敗的縫隙,死死盯著外麵那片被混亂與絕望染成鉛灰色的天空。沒有焦距,沒有神采,隻有一片死灰。

我背靠著冰冷濕滑的木板,劇烈地咳嗽起來。每一次咳嗽都牽動著右肩撕裂般的劇痛,一股帶著鐵鏽味的甜腥湧上喉頭,又被強行嚥下。唾沫裡混著暗紅的血絲——肩傷在剛才的亡命奔逃中再次崩裂,加上詩魂石持續傳來的冰冷排斥和精神衝擊的反噬,身體內部翻江倒海。那條琉璃左臂的麻木感,伴隨著新生的裂紋帶來的細微刺痛,已經像蔓延的冰霜,爬上了整個手肘。黑暗中,那新裂開的紋路,如同蛛網般在皮下的琉璃質上無聲蔓延,透出幽幽的、不祥的藍光。懷中被血浸透的《麗人行》殘稿,那炭刻的詛咒字句帶來的灼燒感似乎稍減,但詩魂石本身的冰冷和沉重,卻像一塊萬載玄冰,死死壓在心上。

視網膜上,猩紅的係統警告依舊刺目:【長河穩定性:-0.03%(持續下降!)】、【高維注視鎖定】、【納米集群活動軌跡:鄰近】、【結構應力:8.1%↑(嚴重超載)】、【琉璃化區域:肘部↑】、【完整性風險:高】……一行行冰冷的資料,如同催命符。

漁陽的鼓…終於還是砸碎了長安的夢。這滾滾而來的亂世洪流,比任何刀鋒劍戟都更加鋒利、更加勢不可擋。老杜…你這盞在風雨中搖曳了半生的微燈,還能在這狂風中亮多久?而我這條正在寸寸崩裂、化為非人之物的手臂…又還能撐到幾時?

長河已然泛紅,血浪滔天。我們,不過是兩粒被無情旋渦捲起的塵埃。真正的抉擇,才剛剛開始,而前方的路,每一步都可能踏入深淵。

我緩緩抬起那隻布滿幽藍裂紋的琉璃左臂,冰冷的雨水順著半透明的麵板滑落,沒有留下絲毫痕跡。裂紋深處,細碎的藍光無聲搏動,像垂死星辰最後的喘息。前方巷道的拐角處,那沙沙聲停止了片刻,隨即,一個模糊的、如同流動黑砂般的輪廓,緩緩覆蓋了汙水錶麵,無聲地吞噬著漂浮的碎屑。

係統冰冷的提示在視野邊緣閃爍:【清道夫基礎單元:非生命體物質分解\\/能量回收中】。

沙沙聲再次響起,如同死亡的潮汐,不緊不慢地朝我們藏身的三角空間湧來。

那團覆蓋汙水的“黑砂”如同擁有生命的流質,在極其微弱的光線下,泛著非自然的、油膩的金屬光澤。它無聲地滑過水麵,所過之處,漂浮的爛菜葉、碎木屑如同被無形的酸液腐蝕,邊緣瞬間焦黑、萎縮,繼而化作更細小的微粒,被那流動的“黑毯”吞噬殆儘。吞噬之後,“黑毯”的厚度似乎有極其微弱的、肉眼幾乎無法察覺的增加。

係統冰冷的提示在視網膜角落閃爍:【目標確認:熵增清理納米集群(清道夫基礎單元)】【行為模式:非生命體物質分解\\/能量回收】【威脅等級:對有機生命體暫定無害(觀測中)】。

無害?看著那冰冷、高效、無差彆吞噬著一切“非生命雜質”的造物,一股比麵對刀劍更刺骨的寒意瞬間攫住了我。這種“無害”本身,就是一種令人絕望的漠然。它們是更高意誌派來清理垃圾的掃帚,而在這汙濁的貧民窟,在這沸騰的末日裡,什麼纔算是“垃圾”?下一個會不會就是我們?

緊繃的神經因為這“暫時無害”的判定而鬆懈了極其微小的一瞬。緊接著,一股強烈的、源自生理本能的虛弱感如同潮水般湧上。連續的高強度奔逃、精神衝擊、琉璃臂的持續反噬,幾乎榨乾了這具身體最後的能量儲備。胃袋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緊、擰絞,發出空洞而劇烈的轟鳴。

饑餓。原始的、足以吞噬理智的饑餓。

老杜在我旁邊猛地抽搐了一下,喉嚨裡發出含混不清的嗚咽。他枯瘦的身體蜷縮得更緊,像一隻在寒風中瑟瑟發抖的雛鳥。他摸索著,從懷裡那已經被汙泥和汙水浸透、冰冷得如同裹屍布的破衣襟深處,掏出了一樣東西。

他的動作極其緩慢,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小心翼翼的姿態。那是一小塊被油布層層包裹的硬物。油布早已被泡得發黑發硬,邊緣翻卷翹起,散發著劣質油脂的酸敗氣味。他顫抖的手指,用儘了全身力氣去剝開那冰冷、僵硬、粘連在一起的油布層。一層,又一層……

昏暗中,我看著他指關節上凍瘡迸裂的傷口因用力而再次滲出暗紅的血絲。終於,最後一層油布被剝開,露出裡麵一小塊……雜糧餅。

那甚至不能稱之為餅。它隻有嬰兒拳頭大小,顏色是汙濁的灰褐色,表麵沾滿了汙泥和不明穢物,被雨水泡得發脹變形,邊緣還缺了一角。它靜靜地躺在老杜枯瘦的掌心,像一塊剛從垃圾堆裡刨出來的、被遺忘千年的石頭。

“水……水……”老杜的意識似乎從崩潰的邊緣被這原始的生理需求拉扯回來一點點。他乾裂的嘴唇翕動著,發出如同砂紙摩擦般的嘶啞呻吟。渾濁的眼睛死死盯著掌心那塊臟汙的餅,喉嚨艱難地滾動著。這大概是他最後一點能入口的東西,在剛才的亡命奔逃中,竟奇跡般沒有被甩丟。

水?

我的目光下意識地投向剛才“清道夫”納米集群滑過的那片渾濁汙水。水麵在微光下泛著詭異的油膩光澤,漂浮的穢物雖然被吞噬了不少,但汙水本身的顏色依舊如同稀釋的墨汁。一股濃烈的腐敗腥氣撲麵而來。

不能喝。那是毒藥。喝了,或許比餓死更慘。

再看看老杜掌心那塊肮臟的餅。硬如磐石。沒有水,它能把人的喉嚨和胃壁都劃破。

抉擇。又一個微不足道卻又無比殘酷的抉擇,擺在了這煉獄的角落裡。

“嘖……”一聲壓抑的、帶著血腥味的輕咂從我齒縫裡擠出。彆無選擇。

我猛地抬起頭,視線掃過三角空間上方那搖搖欲墜、由破草蓆和爛木板搭成的“頂棚”。雨水正順著縫隙不斷滴落,在地上彙整合小小的、渾濁的水窪。這些水……至少是“新鮮”的雨水,混著草蓆和木頭的腐朽氣息,比地上的汙水乾淨……一絲。

用儘最後一點對身體的精微控製力,忍著琉璃左臂傳來的劇烈抗議——每一次細微的移動,臂骨深處都爆發出密集的、如同冰層碎裂的“哢嚓”聲——我將右手極其緩慢地抬起,探向一處正在滴水的縫隙下方。手掌攤開,像一隻等待承接甘霖的破碗。

冰冷的雨水帶著草屑和泥土的腥氣,一滴、兩滴……砸在掌心。刺骨的涼意順著手臂蔓延。我屏住呼吸,用全部的意誌壓製住身體因寒冷和虛弱產生的顫抖,一動不動。時間彷彿被拉長。掌心聚集起一小窪渾濁的液體,不足一口。

夠了。

右手猛地收回,動作快如閃電,將那點珍貴的臟水,狠狠潑在那塊同樣肮臟的雜糧餅上!

“嗤……”一聲微弱的輕響。汙泥遇水,瞬間化開,將那塊本就醜陋的餅染成一團更加令人作嘔的、深褐色粘稠糊狀物。土腥味、黴味、劣質油脂的酸敗味混合著雨水的氣息,猛地升騰起來,直衝鼻腔。

彆無選擇!

“張嘴!”聲音嘶啞,帶著不容置疑的鐵血命令。右手食指和拇指猛地捏起一小撮這惡心的糊狀物,粗暴地、精準地塞進了老杜因驚愕而微微張開的嘴裡!

他枯槁的身體猛地一僵,渾濁的眼睛瞬間瞪大,瞳孔裡充滿了生理性的厭惡和巨大的痛苦。喉嚨裡發出“嗬嗬”的窒息般的聲音,本能地想要抗拒、嘔吐。那混合著泥土和腐朽草屑的糊狀物,刮擦著乾裂的喉嚨和食道,如同吞下了一把冰冷的砂礫。

但他沒有吐出來。

在短暫的、如同溺水般的掙紮後,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枯瘦的喉結劇烈地上下滾動了一下,伴隨著一聲沉悶的、痛苦的吞嚥聲。他死死閉上了眼睛,眼角擠出渾濁的淚水,混著臉上的汙泥滑落。身體因為巨大的不適而劇烈顫抖,但嘴裡的東西,終究是嚥了下去。

一小口。僅僅是一小口。

外麵,沙沙聲漸漸遠去。那層吞噬一切“雜質”的“清道夫”似乎轉移了方向。貧民窟深處某個角落,再次爆發出更淒厲的哭嚎和打砸聲。更遠處,似乎有零星的金鐵交鳴響起,混亂在升級,絕望在蔓延。

三角空間內,隻剩下我和老杜沉重而痛苦的喘息。老杜蜷縮著,身體依舊在無法控製地顫抖,每一次細微的抽搐都牽扯著他腿上的傷處,但他死死咬著牙,不再發出聲音。渾濁的眼睛睜開一道縫隙,目光越過我,落在那條被我下意識護在身側、覆蓋在破袖子下的琉璃左臂上。

剛才餵食的動作似乎牽動了琉璃臂的負擔。麻木感已經蔓延到了整個小臂,新生的裂紋在昏暗的光線下,如同蛛網般在麵板下擴張。臂骨深處那持續不斷的“嘎吱”聲變得更為沉悶和滯澀,像生鏽的齒輪在強行咬合。每一次心跳,都帶來一陣遲滯的、深入骨髓的脹痛。

老杜枯槁的臉上,汙泥和淚水的混合物凝固成一道道絕望的溝壑。他看著那條輪廓明顯異常、透著不祥氣息的手臂,嘴唇劇烈哆嗦著,最終,從喉嚨深處擠出破碎的、帶著哭腔和巨大愧疚的低語:

“崴兄……是……是我……累你至此……這手……這手……是因我而毀的啊……”

聲音微弱,卻像重錘砸在心上。

累贅?

在這片被猩紅長河浸透、被高維目光鎖定、被納米清道夫無聲清理的絕望煉獄裡,誰不是彼此的累贅?誰不是在這血色旋渦中掙紮求存、隨時可能被吞噬的螻蟻?

我低頭,看著係統界麵上那刺目的猩紅地圖。整個長安城如同被潑上了一層凝固的汙血,危險區域的紅斑瘋狂蔓延,幾乎要將代表我們位置的三角區徹底吞沒。【暴露風險↑↑(波動)】、【生存資源枯竭點】、【高熵增汙染區】……冰冷的字元如同烙印。

右肩箭傷崩裂處的劇痛,琉璃臂瀕臨崩潰的脹痛和冰冷,胃裡因那點肮臟食物帶來的翻攪……所有的痛楚都如此真實而具體。

“累贅?”

我的聲音乾澀得像兩塊鏽鐵在摩擦,在狹小的空間裡帶著一種奇異的平靜,卻蘊含著比外麵任何喧囂都更沉重的力量。

“不,老杜。”我緩緩抬起頭,目光穿透三角空間破敗的縫隙,投向那片混亂汙濁的天空,彷彿要刺破那無處不在的高維注視。

“你是這血海裡,唯一還能證明‘人’是什麼的東西……”

我頓了頓,感受著左臂裂紋深處那搏動的幽藍微光,感受著懷中詩魂石那死寂的冰冷和沉重,感受著那捲《麗人行》殘稿如同烙印般的灼痛。

“儘管這證明的代價……”

聲音陡然壓低,帶著一種近乎殘忍的平靜,一字一句,砸落在死寂的空氣裡:

“是我的骨頭,我的血,我的……身體。”

生存的縫隙,在這血色長河的衝刷下,正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一點點崩塌。我們被卷著,身不由己,衝向那名為“安史之亂”的滔天血海中心。下一個抉擇的利刃,已在黑暗中悄然舉起。

漁陽的鼓聲,徹底撕裂了長安的幻夢。真正的煉獄,才剛剛拉開帷幕。

(第33章:漁陽鼙鼓動地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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