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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安史之亂:我給杜甫當保鏢 第123章 血衣千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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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詩魂石湮滅的藍光還在視網膜上灼燒,斷崖下的墨海在狂風中嗚咽。

我右臂粉碎的骨頭刺穿皮肉,血衣裹著腐肉與斷箭。

老杜撕開我的衣衫,牙齒咬住箭桿殘茬的瞬間,喉骨發出瀕死困獸的悶響。

當他的針穿透我肋下箭瘡,吟誦《石壕吏》的泣音引動熵毒隨血絲滲入布料。

冷箭破空射來,我以殘破琉璃臂骨為盾。

碎骨聲裡,他的針尖刺穿最後一塊腐肉,針腳在血衣上連成歸墟地圖。

冰冷的。粘稠的。帶著鐵鏽和臟器碎末的腥鹹液體,正從嘴角溢位來,流過下巴,滴落在某種粗糙、冰冷、微微傾斜的硬物上。滴答。滴答。每一聲都像敲在凍僵的腦髓上。

意識是被這粘稠的滴落聲,一點點從無邊的、死寂的墨色深淵裡拖拽上來的。

右臂。

最先恢複知覺的是右臂。或者說,是右臂殘留部分那足以撕碎靈魂的劇痛。那不是單純的骨裂,是徹底的、毀滅性的粉碎。堅硬的骨茬刺破皮肉,暴露在寒冷徹骨的空氣中,每一次微弱的心跳都帶動那片廢墟般的區域劇烈抽搐,每一次抽搐都像有無數把燒紅的鈍刀在裡麵瘋狂攪動、研磨。整條手臂失去了形狀,隻剩下裹纏著的、被暗紅和膿黃浸透的破布條下,一團猙獰鼓突的輪廓。

冷。蝕骨的冷。寒風像無數把冰做的刮刀,貼著濕透的、僅剩布條的脊背刮過,帶走殘存無幾的體溫。臉頰緊貼著的,是同樣冰冷、粗糙、布滿尖銳砂礫和某種濕滑苔蘚的岩石斜麵。身下傳來下方墨黑色巨浪翻湧的沉悶轟鳴,每一次撞擊都讓整個傾斜的崖壁微微震顫。

“呃……”喉嚨裡滾出半聲被血塊堵住的嗚咽,沉重的眼皮像被冰封的閘門,艱難地抬起一條縫隙。

昏聵、搖晃的視野裡,首先撞入的,是近在咫尺的,另一張臉。

杜甫。

他就伏在我身體右側稍低一點的岩坡上,臉色是一種死氣沉沉的青灰,彷彿被凍透了。嘴唇乾裂烏紫,凝結著暗紅的血痂。那雙曾映照過山河破碎、黎民血淚的眼睛緊緊閉著,眼窩深陷,睫毛上掛著細小的冰晶。他那隻僅存的右手,卻以一種近乎痙攣的力度,死死攥著那支冰冷的“逆鱗”筆,金屬筆杆深陷掌心,指關節因過度用力而慘白僵硬,凸起的青筋如同扭曲的蚯蚓。

他還沒醒。或者,正在死亡的邊緣徘徊。

鏈刃“遊龍鎖”冰冷的鎖鏈,依舊死死纏在我們兩人腰腹之間,繃緊如滿弓之弦,成為這傾斜絕壁上維係著兩個破碎生命的唯一臍帶。冰冷的金屬緊貼著皮肉,寒意刺骨。

痛楚和寒冷如同附骨之蛆,啃噬著殘存的神智。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血腥味和肺腑深處的刺痛。斷裂的右臂廢墟處,麻木感正短暫地壓製那毀滅性的劇痛,如同風暴來臨前虛假的寧靜。我知道,這隻是暫時的,一旦那麻木退去……

就在這時,杜甫的身體猛地痙攣了一下!

那隻緊攥著“逆鱗”的手劇烈地顫抖起來,指關節發出不堪重負的“咯咯”輕響。緊閉的眼皮艱難地掀動,眼珠在薄薄的眼皮下急促轉動。一聲壓抑的、如同破舊風箱漏氣般的呻吟,從他乾裂的唇縫間擠了出來。

“……崴……崴……”

聲音微弱得幾乎被崖下狂風的嗚咽吞噬。

我的心猛地一沉。老杜!他醒了!

杜甫的眼皮終於顫抖著掀開了一道縫隙。渾濁、渙散的瞳孔艱難地對焦,掠過身下翻湧的墨海,掠過傾斜濕滑、令人絕望的岩壁,最終,定格在我臉上——更準確地說,是定格在我右肩下方那團被血汙和膿黃布條包裹的、不成形狀的隆起上。

那瞬間,他渾濁的瞳孔驟然收縮!深陷的眼窩裡,爆發出一種混合著駭然、痛苦和……某種決絕的厲芒!

“崴…崴!”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嘶啞破碎,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急迫,“箭!箭桿!”

箭桿?我混沌的意識一時沒反應過來。

杜甫的身體在鏈刃的束縛下猛地向上一掙!傾斜的岩壁讓他這個動作變得極其艱難而危險,但他不管不顧。那隻攥著“逆鱗”筆的手,此刻如同鐵鉗,猛地伸向我右臂傷口!

“呃——!”當他的指尖隔著濕透的、粘連著腐肉和血塊的破布,觸碰到那暴露在外的、尖銳冰冷的骨茬邊緣時,一股前所未有的、撕裂靈魂般的劇痛狠狠撞進我的大腦!眼前瞬間血紅一片,所有的神經都在尖叫!身體本能地想要蜷縮、躲避,卻被鏈刃死死拉住。

“彆動!”杜甫嘶吼,那聲音像砂礫摩擦著生鐵,帶著一種瀕死野獸般的凶狠。他布滿血絲的雙眼死死盯著我的傷口,瞳孔深處燃燒著不顧一切的火焰。“箭桿……在裡麵!斷茬……必須……弄出來!腐肉……膿……膿毒入骨……神仙難救!”

他喘息著,每一個字都像耗儘了他殘存的氣力。那隻伸出的手在劇痛和寒冷中劇烈顫抖,卻無比堅定地探向那團汙穢包裹的深處。

我明白了。是之前棧橋斷魂時,射入右臂的那支弩箭!箭簇被詩魂石湮滅的力量抹去,但一截斷掉的箭桿,連同被汙染的箭頭碎片,還深深嵌在粉碎的骨肉深處,被血汙和膿水包裹著!它像一枚致命的毒種,正瘋狂滋生著腐敗,侵蝕著最後的生機。

冷汗瞬間浸透全身,與崖壁的冰冷融為一體。絕望感比下方的墨海更深沉。在這絕壁之上,寒風如刀,缺醫少藥,如何取出?

杜甫的目光,緩緩移向他那隻緊攥著的右手,移向那支冰冷的、刻著“崴骨杜魂”的“逆鱗”筆。筆尖的鋒銳,在昏暗的光線下閃著幽冷的寒芒。

不!我心頭劇震。他想用筆……用這支筆,硬生生……

沒等我念頭轉完,杜甫的左手——那條僅剩小臂的殘肢——猛地撐住了我右臂傷口上方的位置!斷臂殘端死死抵住岩壁,用儘全身力量固定住我因劇痛而本能顫抖的右臂!

“忍……住!”

嘶吼聲落下的刹那,他猛地俯身低頭!

動作快如閃電,帶著一股同歸於儘的慘烈!

冰冷的、帶著他唾沫和血腥氣息的牙齒,狠狠咬在了傷口邊緣那團被汙血浸透的破布上!不是撕扯,是如同猛獸咬斷獵物喉管的精準與狠戾!

“嘶啦——!”

一聲令人頭皮發麻的、布帛混合著半凝固血塊被強行撕裂的聲響!

濕透粘連的破布被他的牙齒生生撕開、甩掉!下方那團地獄般的景象徹底暴露在冰冷的空氣和杜甫眼前!

斷裂的臂骨呈現出不規則的鋸齒狀,慘白的骨茬刺破翻卷的皮肉,深紅的肌肉纖維和黃色的脂肪層混合著暗紅發黑的淤血和粘稠的、散發著惡臭的黃綠色膿液,構成一幅令人作嘔的畫麵。而在那血肉模糊的深處,一截小指粗細、被血汙包裹的、暗沉發黑的硬木斷茬,如同毒牙,深深楔入骨肉的縫隙!

寒風瞬間舔舐上暴露的傷口和骨茬,劇痛如同萬根冰錐同時紮入!我渾身肌肉瞬間繃緊如鐵,喉嚨裡爆發出壓抑不住的、野獸般的慘嚎!眼前金星亂迸,視野邊緣被黑暗迅速吞噬!

杜甫的頭猛地抬起,嘴唇上沾滿了我的血和膿液,眼神卻如同淬火的寒鐵,冰冷、專注、不帶一絲遲疑。他看準了!就在那團糜爛血肉包裹的中心,那截致命的箭桿斷茬!

沒有絲毫猶豫,他再次俯身低頭!

這一次,他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鎖定了那截斷茬,牙齒如同最精密的器械,猛地合攏!

“哢嚓!!!”

一聲極其清脆、短促、令人牙酸的斷骨聲!

不是我的骨頭!是他咬合的力量,精準地作用在那截暴露的箭桿斷茬上!

一股混合著木屑和腐血的腥鹹液體猛地湧入口腔,又被杜甫狠狠啐出!半截帶著木刺的斷茬,隨著他啐出的血沫飛濺出去,滾落在冰冷的岩石上!

“呃——!!!”幾乎在斷茬離體的同時,一股無法形容的、源自骨髓最深處的劇痛如同火山般猛烈爆發!被強行撬動的箭桿碎片攪動了深處的腐肉和神經,我眼前一黑,身體猛地向上弓起,又被鏈刃狠狠拉回,意識在劇痛的浪潮中浮沉,幾乎徹底暈厥。

冷汗如同瀑布般湧出,瞬間浸透殘破的衣衫,在寒冷的崖壁上蒸騰起微弱白汽。每一次痙攣性的喘息都牽動著右臂的廢墟,帶出更多粘稠的汙血。

杜甫劇烈地喘息著,每一次吸氣都帶著破音,額頭上青筋暴起,豆大的冷汗混合著我傷口濺出的汙血,順著臉頰的溝壑流淌下來。他吐出嘴裡殘留的血沫和木屑,嘴唇微微顫抖,眼神卻死死盯在我肋下另一處——那是一道被冷箭擦過的撕裂傷,傷口不算太深,但邊緣已經發黑翻卷,滲出黃綠色的膿水,散發出腐敗的甜腥。顯然,熵毒已侵。

“還…還有…這裡…腐肉…”他喘息著,聲音嘶啞得幾乎隻剩氣音,那隻攥著“逆鱗”筆的右手,指關節因過度用力而慘白如骨。筆尖的鋒銳,對準了我肋下那片發黑腫脹的皮肉。

他要用這支筆…當刀?當針?

我連掙紮的力氣都沒有了,隻能看著,看著那冰冷的、刻著我們共生誓言的筆尖,一點點逼近。

沒有火,沒有藥,隻有寒風和絕望。杜甫的眼神卻沉澱下來,那是一種超越了痛苦和恐懼的專注,一種工匠麵對絕世璞玉般的虔誠。他用牙齒咬住“逆鱗”筆杆靠近尾部的金屬部分,另一隻手捏住筆尖前方寸許,猛地一拗!

“哢!”

一聲微不可聞的輕響。那熔煉過淬毒箭簇、堅逾精鋼的筆尖尖端,竟被他用牙齒和手指的巧勁,生生拗出了一個極其細微、卻無比銳利的倒鉤!寒芒在鉤尖一閃而逝。

他吐掉筆杆,用那隻布滿凍瘡和老繭的右手,珍而重之地捏住了那帶鉤的筆尖。這不再是筆,是一柄形狀怪異的、淬著人間至毒與生命執唸的刀。

“呼…”杜甫長長地、深深地吸了一口冰冷刺骨的空氣,混雜著血腥、腐臭和墨海腥鹹的氣息灌入他的肺腑。然後,他俯下身,斷臂的殘肢再次死死壓住我身體左側的岩壁,固定住我的軀乾。那隻捏著“筆尖刀”的手,穩如磐石,懸停在我肋下發黑翻卷的傷口上方。

他的目光,如同古井寒潭,倒映著那腐敗的傷口和我因劇痛而扭曲的臉。

“暮投石壕村…有吏夜捉人…”

低沉、嘶啞、如同砂紙摩擦著生鐵的聲音,從他乾裂的唇間緩緩流淌出來。不是吟誦,是泣訴,每一個音節都浸透了血淚和黃土的沉重,帶著一種穿透時空的悲愴。

《石壕吏》!

就在那泣訴的第一個字落下的瞬間,他捏著筆尖刀的手動了!

快!準!狠!

那帶著細微倒鉤的冰冷銳器,如同毒蛇的獠牙,猛地刺入我肋下發黑翻卷的傷口邊緣!

“呃啊——!!!”

劇痛如同燒紅的鐵釺,瞬間貫穿了身體!我猛地昂起頭,脖頸上青筋根根暴起,喉嚨裡爆發出不成人聲的慘嚎!身體如同離水的魚,在冰冷的岩石上劇烈地彈動!

腐肉被刺穿!冰冷的金屬撕裂了被熵毒侵蝕而麻木壞死的組織,直接觸碰到了下方新鮮、敏感、布滿神經末梢的血肉!

杜甫的手腕穩如磐石,對我的掙紮和慘嚎置若罔聞。他全副精神都灌注在那隻手上,灌注在那刺入腐肉的筆尖刀上。手腕以極其微小的幅度、卻帶著千鈞之力猛地一旋、一挑!

“嗤啦!”

一小塊指甲蓋大小、邊緣發黑、中心如同爛泥般黃綠粘稠的腐肉,被筆尖刀上那精巧的倒鉤生生挑了出來!

一股更加濃烈的、令人作嘔的腐敗甜腥氣瞬間彌漫開來!被挑掉腐肉的地方,露出一個新鮮的、粉紅色的創麵,細小的血珠正迅速滲出。

“老翁逾牆走…老婦出門看…”

杜甫的泣訴聲在繼續,聲音低沉而破碎,彷彿每一個字都耗儘他的心力。他捏著那枚帶鉤的筆尖刀,毫不停頓,如同最精密的刻刀,再次精準地刺入腐肉邊緣的另一處!

旋!挑!

又一塊發黑的腐肉被剔出!

動作沒有絲毫拖泥帶水,精準得近乎冷酷。每一次刺入、旋轉、挑出,都伴隨著我身體無法抑製的劇烈痙攣和撕心裂肺的痛吼。冷汗早已流乾,嘴唇被自己咬破,血腥味在口腔彌漫。我死死瞪著眼睛,看著杜甫那張在寒冷與專注中顯得無比蒼老、又無比執拗的臉,看著那支沾滿汙血和膿液的“逆鱗”筆尖刀在他手中翻飛。

這不是治療。這是一場酷刑!一場以血肉為祭壇、以痛苦為獻祭的酷烈儀式!

“吏呼一何怒!婦啼一何苦!”

泣訴聲陡然拔高,帶著無儘的憤懣與悲涼!杜甫的手腕也隨之猛地發力!

“噗嗤!”

筆尖刀更深地刺入一處膿腫深處!粘稠、黃綠、散發著惡臭的膿液如同找到了宣泄口,猛地噴射出來,濺在杜甫的手上、臉上、甚至濺入他因吟誦而微張的口中!

他身體猛地一震!但捏著筆尖刀的手卻穩如磐石,甚至借著膿液噴射的力道,手腕再次一旋、一剜!一大塊連著腐爛組織的膿包被徹底剜除!

“呃…嗬嗬…”劇痛已經讓我連慘叫都發不出,隻剩下喉嚨深處破風箱般的嗬嗬聲。身體癱軟在冰冷的岩石上,隻剩下無意識的抽搐。

杜甫劇烈地喘息著,膿液順著他的臉頰滑落。他停下動作,那隻沾滿膿血的手微微顫抖。他看了一眼那支筆尖刀,又看了一眼我肋下那個被剜去大塊腐肉、新鮮血肉暴露、正汩汩流著黑紅血液的窟窿。

不夠。腐毒太深。僅僅是剜除表麵的腐肉,無法清除那已經隨著血液滲入的熵毒。

他的眼神變得無比凝重,帶著一種近乎殉道者的決絕。他伸出左手殘肢,用斷臂處僅剩的那一小截還算完好的布料,狠狠擦去筆尖刀上粘稠的膿血。

然後,他做了一個讓我靈魂都為之凍結的動作。

他俯下身,乾裂的、沾滿血汙和膿液的嘴唇,猛地印在了我肋下那新鮮流血的創口上!

“嗚——!”

一股無法言喻的、混合著劇痛、冰冷和奇異麻癢的感覺瞬間炸開!我渾身汗毛倒豎!

他不是在吮吸膿血!我清晰地感覺到,一股冰冷、粘稠、彷彿帶著無數細小冰針的詭異“氣流”,正順著他的嘴唇,從我的傷口深處被強行“吸”出!

熵毒!

是那種侵入骨髓、凍結生機的熵毒!

“聽婦前致詞:三男鄴城戍…”

杜甫的泣訴聲變得模糊,彷彿隔著水。他的喉結劇烈地滾動著,每一次吞嚥都顯得無比艱難,彷彿吞下的不是毒液,而是滾燙的烙鐵。他的身體開始不受控製地微微顫抖,額頭上剛剛擦去的冷汗再次如瀑布般湧出,臉色瞬間變得灰敗,嘴唇的顏色迅速加深,甚至泛出一種詭異的青黑色!

他在吸毒!用他自己的命,吸出我傷口深處那些看不見的致命毒素!

“一男…附書至…二男…新戰死…”

泣訴聲斷斷續續,每一次停頓都伴隨著他身體劇烈的痙攣和一陣壓抑不住的、如同要將肺咳出來的嗆咳!暗紅色的血沫從他嘴角溢位!

“老杜!停下!”我用儘最後力氣嘶吼,聲音卻微弱如蚊蚋。

杜甫猛地抬起頭!嘴角掛著暗紅的血線,眼神卻亮得駭人,裡麵燃燒著一種近乎瘋狂的光芒!那光芒,是絕望中的孤注一擲,是燃燒生命換取的清醒!

“存者…且偷生…死者…長已矣!”

最後一句泣血般的嘶吼,如同垂死天鵝的絕唱!他的右手再次捏緊了那枚帶鉤的筆尖刀!

這一次,目標不再是腐肉,而是創口邊緣相對完好的、粉紅色的皮肉!

針!

他要用這拗出倒鉤的筆尖刀,當縫合的針!

他空著的左手,以一種近乎不可能的靈活和速度,猛地從自己早已破爛不堪的衣襟上,狠狠扯下一條相對乾淨、但也滿是汙漬的布條!布條的一端被他用牙齒咬住,另一端迅速在筆尖刀尾部的金屬纏繞了幾圈,死死勒緊!一條簡陋、粗糙、帶著血汙的“線”誕生了。

沒有停頓。

杜甫俯下身,筆尖刀那帶著倒鉤的銳利尖端,如同毒蠍的尾針,猛地刺向我肋下創口一側的皮肉!

劇痛讓我瞬間繃直了身體!

但這僅僅是開始。

手腕穩定而迅捷地一提、一拉!

“嗤!”

沾著血汙的布條線,隨著筆尖刀的穿刺,被硬生生拖過皮肉!那感覺,彷彿有燒紅的鐵絲勒過神經!筆尖刀帶著倒鉤,粗暴地刺入創口另一側的皮肉!

提!拉!

“呃啊——!!!”

身體在冰冷的岩石上瘋狂地彈動、撞擊!鏈刃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這不是縫補!這是酷刑!是用最原始、最粗暴的方式,將傷口強行閉合!每一針都伴隨著皮肉被撕裂、被強行拉攏的劇痛!布條線摩擦著新鮮血肉,發出令人牙酸的“沙沙”聲。

杜甫的動作沒有絲毫美感,隻有令人窒息的暴烈和精準。他的手腕穩定得可怕,每一次刺入、拖拽都帶著千鈞之力,針腳走勢大開大合,如同戰場上的悍卒發起決死衝鋒!針腳粗大、扭曲,深深地嵌入翻卷的皮肉,將那個被剜去腐肉的窟窿強行收攏、閉合!

“室中更無人…惟有乳下孫…”

他的泣訴聲從未停止,伴隨著每一針的穿刺和拖拽,如同戰鼓的鼓點,又像送葬的哀樂。聲音嘶啞破碎,越來越微弱,每一次發聲都伴隨著劇烈的嗆咳和嘴角湧出的暗紅血沫。那血沫中,似乎夾雜著絲絲縷縷冰藍色的、如同活物般遊動的微光——那是從我傷口中吸出的熵毒,正在侵蝕他的生機!

針線在他手中,成了最殘酷的武器,也是唯一的救贖。他彷彿不是在縫合傷口,而是在用針線、用血淚、用我們兩人共同承受的痛苦,與這亂世、與這絕境、與那無形的熵毒和命運,進行著最慘烈的搏殺!

“有孫…母未去…出入…無完裙!”

當泣訴到最後一句,杜甫的手腕猛地一收!最後一針帶著倒鉤的筆尖刀,狠狠刺穿傷口最上緣的皮肉!沾滿血汙的布條線被猛地繃緊!

他猛地低頭,用牙齒咬住那根染血的線,狠狠一扯!

“嘶啦——!”

線被咬斷!斷口處,竟然迸射出一點極其微弱、卻璀璨奪目的金芒!

那一針暴烈如戟,穿透了最後的皮肉,也穿透了籠罩在我們頭頂的絕望陰霾。

杜甫猛地挺直了痙攣的脊背,如同耗儘最後一絲氣力的老弓。他沾滿血汙、膿液和冰藍微光的嘴唇微微翕動,似乎想說什麼,最終卻隻化作一聲悠長、沉重、彷彿從肺腑最深處擠壓出來的歎息。那歎息聲裡,是潼關屍河的血腥,是石壕村的嗚咽,是這亂世壓在每個生者脊梁上的千鈞重負。

他那隻捏著筆尖刀的手,終於脫力般垂下,沾滿汙血的“逆鱗”筆尖當啷一聲掉在冰冷的岩石上,滾了兩滾,停在我眼前。筆尖上那細微的倒鉤,在昏暗中兀自閃著一點寒芒。

肋下的傷口被那暴烈的針腳強行縫合,粗糲的布條線深陷在紅腫的皮肉裡,像一條猙獰醜陋的蜈蚣,每一次心跳都帶來撕裂般的悶痛。但更深處那種凍結骨髓、侵蝕生機的冰冷麻癢——那該死的熵毒——竟真的隨著杜甫那泣血般的吟誦和吸吮,被暫時逼退了!一種劫後餘生的虛脫感,混合著傷口縫合後的劇痛,如同潮水般席捲而來,讓我幾乎要沉入黑暗。

我側過頭,看著杜甫。他灰敗的臉上,那抹詭異的青黑色似乎淡去了一絲,但代價是觸目驚心的慘白。他劇烈地喘息著,每一次吸氣都帶著破敗風箱的嘶鳴,胸膛起伏得像要炸開,嘴角不斷有混合著冰藍微光的暗紅血沫溢位,滴落在他同樣殘破的衣襟上。

“老杜……”我喉嚨乾澀得如同砂紙摩擦,聲音嘶啞得連自己都難以辨認。

他聞聲,艱難地抬起眼皮。那雙深陷的眼睛裡,燃燒的火焰並未熄滅,隻是被一層深不見底的疲憊覆蓋。他沒有看我肋下那個醜陋的縫合傷口,目光卻死死鎖在我殘破右臂上那裹纏的、被膿血反複浸透的破布條上。

“不夠……”他喘息著,破碎的聲音裡帶著一絲執拗的不甘,“……毒……還在……骨頭裡……得包住……護住心脈……”

包住?用什麼包?在這絕壁之上,除了這身早被血和汗浸透、冰冷貼在身上的破衣爛衫,還有什麼?

杜甫的目光,緩緩移向他自己的身上,移向我身上那件幾乎被血和汙穢完全浸透、早已看不出原本顏色的破爛外衣。

血衣。

我的血衣。

他那隻微微顫抖的、沾滿血汙的右手,猛地伸向自己胸前——那裡,是他衣襟上相對還算完整、沒有被血完全浸透的一片布料。他手指摳住邊緣,用儘殘存的力氣,狠狠一扯!

“嘶啦!”

一塊巴掌大小、帶著他體溫和些許乾燥區域的粗麻布片被他扯了下來。布片邊緣參差不齊,如同被野獸的利爪撕開。

他喘息著,捏著這片布,目光如同最苛刻的工匠審視著最後的材料。然後,他再次俯下身,斷臂殘肢抵住我的身體,左手手指極其艱難地,開始試圖將這塊布覆蓋在我右臂那暴露著骨茬和腐肉的傷口上。

布太小了。傷口太大,太猙獰,膿血還在不斷滲出。

杜甫的動作僵住了。他看著那塊無力的布片,又看看那團地獄般的傷口,深陷的眼窩裡,第一次清晰地掠過一絲近乎絕望的茫然。

就在這絕望的瞬間——

嗤!

一道極其短促、淩厲、撕裂空氣的尖嘯,如同毒蛇的嘶鳴,毫無征兆地穿透崖下狂風的嗚咽,直刺而來!

冷箭!

又是冷箭!叛軍的追索如同附骨之蛆!

箭矢的目標,赫然是正俯身在我身前、全神貫注於傷口、毫無防備的杜甫的後心!

死亡的陰影瞬間降臨!那冰冷的尖嘯如同死神的宣告,速度快到連思考都來不及!

不!

身體的本能如同沉睡的火山,在千分之一秒內轟然爆發!所有的痛楚、所有的疲憊、所有的絕望,都被一股狂暴的求生意誌和守護本能瞬間碾碎!

左臂!那條被箭桿撕裂、被杜甫縫合、此刻依舊劇痛難當的左臂,猛地向上揮起!不是格擋,不是閃避!是硬生生地,將自己殘破的身軀,橫亙在那道死亡軌跡與杜甫之間!

目標,正是那道射向他後心的寒芒!

用哪裡擋?沒有選擇!唯有那條從肩頭到肘部,麵板早已呈現出詭異半透明狀、內裡琉璃化的臂骨若隱若現的——右臂!

那條剛剛被剜去箭桿、腐肉、膿毒侵蝕、暴露著骨茬、幾乎徹底報廢的右臂!

我猛地擰身,將自己右臂那最厚實、半透明的琉璃化臂骨位置,狠狠迎向那破空而至的箭矢!

“景崴——!”杜甫的嘶吼帶著前所未有的驚駭和絕望,在我耳邊炸響!

太晚了。

噗!

一聲悶響,如同重錘砸在朽木上。

不是金屬穿透血肉的銳響。

那支飽含殺意、勢若流星的弩箭,狠狠撞在了我抬起格擋的右臂——小臂外側那片呈現出詭異半透明質感的琉璃化區域!

時間彷彿凝固了一瞬。

預想中的骨**穿並未發生。

箭簇與那片半透明的、泛著冰冷玉石光澤的臂骨猛烈撞擊!

哢嚓嚓嚓——!!!

一連串密集得令人頭皮炸裂的、如同萬千琉璃盞同時被碾碎的脆響,驟然爆發!

箭簇瞬間變形、扭曲!但它攜帶的巨大動能並未消失!

那片堅硬的琉璃化臂骨,在箭矢狂暴的撞擊下,表麵驟然炸開無數蛛網般的白色裂痕!裂痕如同活物,沿著臂骨表麵瘋狂蔓延!碎裂的、如同冰渣般的半透明骨質碎片,混合著暗紅色的淤血和絲絲縷縷冰藍色的詭異微光,在撞擊點猛地迸射開來!

劇痛!

一種超越所有先前創傷的、源自骨骼最深處的、如同靈魂被寸寸碾碎的劇痛,狠狠攫住了全身!眼前瞬間被一片純粹的白光吞沒!彷彿有無數把冰做的鑿子在同時鑿擊著骨髓!

“呃啊——!!!”慘嚎聲不受控製地從撕裂的喉嚨裡衝出!

身體被巨大的衝擊力帶得向後狠狠一仰,重重撞在冰冷的岩壁上!右臂無力地垂落,那琉璃化的區域徹底龜裂、塌陷下去一塊,邊緣是無數參差不齊的鋒利骨茬,透過半透明的碎裂麵板,清晰可見!冰藍色的微光在碎裂的骨縫深處如同活物般急速流轉、明滅!

箭矢在撞碎了琉璃骨盾後,力道耗儘,扭曲的箭桿無力地彈開,翻滾著墜入下方的墨海。

杜甫的身體僵在原地,那隻伸向我的、捏著布片的手停在半空,劇烈地顫抖著。他深陷的眼眸死死盯著我右臂那慘烈到無法言喻的景象,瞳孔在昏暗的光線下驟然縮成針尖,隨即又猛地擴散開,像是被無形的重錘狠狠砸中,裡麵翻湧著驚濤駭浪般的驚駭與劇痛。

他看到的是地獄。

那片勉強維持著形態的半透明琉璃化臂骨區域,此刻徹底塌陷下去,像一個被重物砸碎的冰蓋。無數蛛網般的白色裂痕從撞擊點瘋狂蔓延,覆蓋了整個小臂外側。裂痕深處,是尖銳、參差、如同破碎瓷器邊緣般的慘白骨茬,以一種猙獰的姿態刺破了早已半透明的麵板,暴露在寒冷刺骨的空氣中。暗紅色的淤血如同找到了宣泄口,正從那些刺破麵板的骨茬縫隙中,混合著粘稠的黃綠色膿液,如同惡臭的泉眼,汩汩地湧出、流淌,順著垂落的殘臂滴落在冰冷的岩石上。

但這還不是最可怕的。

真正讓杜甫的靈魂都為之凍結的,是那碎裂骨茬深處,正瘋狂流轉、明滅不定的冰藍色光芒!

那絕非人間該有的光芒!它幽邃、冰冷,彷彿來自九幽之下的寒潭,又帶著一種詭異的活性,如同無數細小的、散發著寒意的活物,在碎裂的骨縫和流淌的血膿之間急速穿梭、明滅。光芒每一次爆發性的閃爍,都伴隨著骨骼深處細微的、如同冰晶持續碎裂的“劈啪”聲,彷彿有什麼東西正從骨頭內部被生生撕裂、釋放出來!那冰藍的光流,在暗紅的血與黃綠的膿液映襯下,顯得如此妖異、如此非人!

杜甫的呼吸徹底停滯了。他捏著布片的手指,因為過度用力而指節青白,那點可憐的布料在他無意識的顫抖中被捏得幾乎要碎掉。喉嚨裡滾動著模糊的、如同被砂紙堵住的嗬嗬聲,卻一個字也發不出來。那張被血汙、膿液和冰藍微光沾染的臉,瞬間褪儘了最後一絲血色,隻剩下一種死灰般的慘白。深陷的眼窩裡,那燃燒的決絕火焰被這超乎想象的恐怖景象徹底澆滅,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入骨髓的恐懼、茫然,以及……一種世界觀被徹底顛覆的、無法言喻的震駭。

“這……這是……”

他乾裂的嘴唇顫抖著,終於擠出幾個破碎的音節,每一個字都帶著無法置信的顫抖。他死死地盯著那在血膿中流轉的冰藍光芒,那光芒的軌跡,那幽邃的色澤,讓他腦海中某個塵封的、來自遙遠巴蜀祖地的記憶碎片猛然蘇醒!

三星堆!

那沉睡在故鄉黃土之下、冰冷而神秘、帶著非人氣息的青銅神樹!那盤繞的枝乾,那縱目的圖騰!那些古老紋路中流淌的、彷彿來自另一個時空的幽光!

眼前的景象,與記憶深處那冰冷神聖、帶著洪荒氣息的圖騰碎片,在這一刻產生了恐怖的、令人窒息的契合!

他猛地抬頭,布滿血絲的眼球如同瀕死的魚般凸起,死死地盯住我的臉,彷彿第一次真正認識眼前這個與他朝夕相伴、為他出生入死的“崴兄”。那眼神裡,充滿了驚疑、恐懼、探尋,以及一種被徹底拋入未知深淵的巨大茫然。

“汝……汝臂中……乃三星堆之神紋乎?!”

嘶啞的、帶著巨大驚悸的聲音,如同瀕死之人最後的質問,從他那沾滿冰藍微光的唇齒間迸出,在呼嘯的寒風中顯得微弱而絕望。

那捏著布片的右手,終於承受不住這精神與視覺的雙重衝擊,猛地收緊!指尖深深陷入掌心,那塊原本準備用來包裹傷口的粗麻布片,在他無意識的力量下,發出“嗤啦”一聲輕響,被硬生生捏碎、扯裂!幾縷可憐的布絲,從他顫抖的指縫間無力地飄落,瞬間被狂風吹散,捲入下方翻湧的墨海之中。

(第123章:血衣千針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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