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成寡婦,我的媳婦竟然是男的 第248章 酒麴裡的哭聲
宣政街人山人海,烈日當空,卻壓不住滿城沸騰的怒意。
高台之上,三口琉璃甕在陽光下泛著冷光,宛如三麵照妖鏡,映出人心深處的謊言與真相。
百姓們踮腳張望,議論紛紛,有人冷笑,有人屏息,更多人攥緊了拳頭——他們等這一天太久了。
《謝氏通敵盟書》被禁衛護送入場,紅綢裹卷,金鎖封印,彷彿真藏著能定人生死的鐵證。
州府主官親自到場,神情肅穆,正要宣佈驗偽開始,卻被一道清越嗓音打斷:
“慢。”
蘇晚晴緩步登台,一身素青布衣未飾華彩,可那股子凜然氣度,竟壓得滿場喧嘩漸次平息。
她立於高台中央,目光掃過台下萬千百姓,最後落在那捲所謂“鐵證”上,唇角微揚。
“諸位遠道而來,不是聽誰念聖旨、看誰貼封條的。”她聲音不高,卻字字如釘,砸進每個人耳中,“你們來,是想看看——北輿三百忠魂,到底是戰死沙場,還是死於一紙偽造?”
人群一靜。
她抬手一揮:“請歐陽博士,主持三方盲測。”
白發蒼蒼的歐陽詢拄杖而出,國子監首席博士之名,在場無人不識。
他不偏不倚,隻朝身後五位儒生點頭示意。
五人上前,皆是精通古籍斷代的學士,各自矇眼編號,將三份文書——甲、乙、丙——打亂順序,僅憑紙張老化程度、墨色沉降、纖維脆化等細微痕跡獨立判讀。
風停了,連蟬鳴都噤聲。
第一人開口:“丙號紙麵泛黃均勻,墨跡內滲,邊緣微翹而不碎,應有二十年以上陳化。”
第二人附和:“丙號黴斑呈褐灰交織,菌絲深入紙背,確為久藏老物。”
第三人皺眉:“甲號墨色浮亮,紙張彈性尚存,絕不足三月。”
第四人斷言:“此非舊檔,乃新造之偽!”
第五人沉默良久,終是歎息:“若說丙號是枯木逢春,那甲號……不過是一具披著舊皮的新屍。”
五人一致判定:最“老”的是丙號;而那號稱塵封二十年的《通敵盟書》——編號甲——至多存在不到九十日!
台下炸開鍋來。
“不可能!”一名官員猛然站起,臉色鐵青,“此乃天機閣密檔出土,豈容爾等草民妄議!立刻封台,收捲回宮!”
“誰敢?”蘇晚晴一聲厲喝,聲如裂帛。
她不動聲色地揮手,農信坊弟子立刻抬出一方白布幕簾,懸於台側。
眾人還未反應過來,隻見她取出一隻小巧琉璃皿,內盛暗褐色液體,輕輕滴入另一藥劑,隨即以一麵銅鏡折射日光,將皿中影像放大投於白布之上——
無數細小微粒在光影中緩緩流動,層層疊疊,如同年輪般環環相扣。
“這是‘初釀雲書醉’三年窖藏母曲中的活性菌群。”她語氣平靜,卻帶著千鈞之力,“每一輪春夏交替,酒麴黴層都會留下獨特的蛋白結晶結構。我將其與《盟書》殘頁上的黴斑進行交叉染色反應——若真存放二十年,至少經曆七輪季節更替,必有曆史疊層。”
她話音落下,指尖一點藥滴,落入培養皿。
刹那間,投影變幻。
真正的老紙樣本上,清晰顯現出七道交錯紋路,深淺不一,宛若歲月刻刀雕琢而成。
而《通敵盟書》的黴層……隻有一層薄如蟬翼的新膜,光滑無痕,毫無疊層。
“它的黴,才活了四十天。”蘇晚晴冷冷道,“它甚至沒經曆過一個完整的冬天。”
全場死寂。
下一瞬,怒吼如驚雷炸響:“騙子!還我忠魂!”
“還我兒子命來!”
哭喊、咆哮、拍地捶胸之聲此起彼伏。
那些曾跪在斷龍坡燒紙祭奠的母親,那些抱著族譜痛哭的老者,全都紅著眼衝向高台邊緣,指著那捲所謂的“鐵證”,嘶聲控訴。
就在這萬眾激憤之際,蘇晚晴忽然抬手,壓下喧囂。
她轉身,望向後台陰影處。
“諸位不信眼,可聽耳。”她聲音輕了下來,卻更具穿透力,“接下來,請一位‘聽得見時間的人’來說話。”
眾人順著她的目光望去。
一道瘦削身影緩緩走出。
謝雲書。
他依舊穿著那身洗得發白的素袍,臉色蒼白如紙,腳步虛浮,彷彿一陣風就能吹倒。
台下頓時響起竊語:“這誰?病秧子也上台?”“聽說是蘇娘子收養的男妻,怕不是來演戲的吧?”
可蘇晚晴的眼神,卻溫柔而篤定。
她將一份文書副本遞出,背麵朝上。
謝雲書伸手接過,指尖輕觸紙背,閉目不動。
風拂過他的發梢,眉心微蹙,似在聆聽某種常人無法感知的低語。
良久,他睜開眼,聲音極輕,卻像一把鈍刀割開空氣:
“墨裡有淚。”
人群一震。
他繼續道,語速緩慢,卻字字鑿心:“寫字的人,手在抖,心在哭。每一筆落下都像在割自己肉……他在怕,怕寫錯一筆,家人就活不成。”
台下驟然一靜。
隱藏在人群角落的裴硯舟,猛地踉蹌後退,撞翻身後長凳,臉色瞬間慘白如鬼。
那句話——像一把鑰匙,猝然開啟了他日夜封存的記憶。
是他寫的……那一夜燭火搖曳,他跪在密室中,顫抖著摹寫謝家先祖筆跡。
妻子被綁在隔壁房中,幼子啼哭不止。
門外站著黑衣侍衛,一句話反複回蕩:“寫錯一字,殺一人。”
他不敢錯,不能錯,可每一筆,都是剜心之痛。
可現在……這個從未謀麵的陌生人,竟然說出了他心底最深的恐懼?
他抬頭看向台上那個蒼白男子,瞳孔劇烈收縮——他怎麼知道?!
而台上,蘇晚晴已趁勢取出最後一組證據。
“我們還有最後一種驗證。”她舉起一隻小瓶,內盛淡金色液體,“這是我用‘雲書醉’第七年窖藏提取的酵素,專用於檢測植物纖維老化速率。若文書真存二十年,纖維斷裂指數應達六級以上。”
她親自滴液於《盟書》殘片。
試劑滲透紙麵,片刻後,顏色由金轉灰,最終凝成刺目的——一級。
“新鮮紙張。”她淡淡道,“書寫時間不超過四十五日。”
“轟——”
人群徹底暴動。
“騙子!滾下來!”
“還我北輿將士清白!”
州府官員麵色鐵青,頻頻回首望向宮城方向,似在等待指令。
秦烈悄然現身台側,手按刀柄,眼神銳利地掃視四周,顯然已準備鎮壓。
可就在這山雨欲來之際,一道顫抖的身影突然從人群中衝出。
踉蹌、跌倒、再爬起。
那人撲向高台,雙膝重重砸在石階之上,發出沉悶響聲。
是他。
裴硯舟。
他仰頭望著台上二人,嘴唇哆嗦,眼中血絲密佈,喉嚨裡擠出破碎的聲音:
“我……是我寫的……”
烈日懸空,宣政街的石板被曬得發燙,彷彿連大地都在顫抖。
高台之上,風卷著塵土掠過,吹動裴硯舟散亂的發絲,他雙膝深陷於石階縫隙,指節因用力而泛白,懷中那疊殘稿如枯葉般簌簌作響。
“是我寫的……”他的聲音起初微弱,像是從地底滲出的嗚咽,卻在下一瞬撕裂了所有偽裝,“他們抓了我妻兒!逼我複刻謝家先祖筆跡!那些簽名——全都是活著的人,跪著摹出來的!”
人群死寂了一瞬,隨即爆發出震天怒吼。
侍衛已疾步衝來,鐵甲鏗鏘,長戟直指裴硯舟咽喉。
可就在刀鋒即將觸頸之際,蘇晚晴一步橫移,擋在了他身前。
她目光冷冽,掃過那些殺氣騰騰的宮衛,唇角竟勾起一絲譏誚笑意:“現在殺人滅口?不覺得太遲了嗎?”
她說完,伸手接過那疊殘稿。
紙頁泛黃,邊角磨損,墨跡斑駁,但每一道工序旁都密密麻麻標注著日期、時辰、溫濕度、所用原料批次——精細得近乎偏執。
這是一個人在絕境中,用良知刻下的時間碑文。
蘇晚晴指尖輕撫字痕,心中驟然一震。
這些記錄,竟與陶明璫此前冒死送出的日誌殘頁,分毫不差!
“諸位請看。”她將殘稿高高舉起,聲音清越如鐘,“這是一份‘偽跡生產日程表’——從紙張泡藥、做舊染色,到墨汁調製、筆鋒摹寫,每一步都有據可查。而最關鍵的一條——”她指向其中一行小字,“《通敵盟書》初稿完成於三月十七,距今不過四十三日。”
歐陽詢拄杖上前,接過殘稿細閱,蒼老的手微微發抖。
良久,他摘下儒冠,麵向百姓深深一躬,額頭幾乎觸地。
“吾輩讀聖賢書,習經義,明是非,”老人聲音哽咽,“卻險些被一紙偽書矇蔽良知,淪為權貴屠忠之刀。今日,老夫愧對北輿三百魂!”
百姓慟哭,有人跪地焚香,有人捶胸呐喊。
那捲所謂“天機閣密檔”的《通敵盟書》,此刻像一塊腐肉般躺在台上,散發出令人作嘔的謊言腥氣。
就在此時,秦烈悄然靠近蘇晚晴,低語數句,麵色凝重。
她眼神一沉。
裴禦史震怒,已調動“影鴉”精銳,夜襲農信坊,目標:焚毀全部證據,斬草除根。
“他們怕的不是死人,也不是活人。”蘇晚晴冷笑,望著手中殘稿,一字一頓,“是時間開口說話。”
她轉身下令:“立即謄錄全部實驗過程,繪製成《驗偽圖錄》,百份抄本,即刻啟程!”
“弦月衛全員化裝出發——商販、遊醫、說書人、走方郎中,沿七大道驛路,晝夜兼程,直送京城!”
“我要讓每一座城、每一個鎮、每一戶人家都知道——”
“黴斑會記年,菌絲能證言,酒麴裡藏著亡魂的哭聲!”
夜幕降臨,杏花村外山道寂靜無聲。
蘇晚晴獨坐院中,點燃一盞魂燈。
火光搖曳,映著她清冷麵容。
她低聲呢喃,如同訴說,又似誓言:
“父親,母親……你們教我的手藝,從來不隻是釀酒醃菜。
是讓腐朽開口,讓沉默發聲,讓被抹掉的日子——
一口一口,釀回來。”
遠處,山影幽深。
一支披麻戴孝的送葬隊悄然南行,腳步沉重,棺木漆黑如墨。
沒有人知道裡麵裝著什麼。
隻有領頭老者懷抱族譜,口中喃喃:
“三百七十六個名字……一個都不能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