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滿酥衣 分卷閱讀43
喝藥了麼?
他完全沒有印象了。
如此想著,他的手不禁探向那一碗藥湯。那藥湯顯然是被人動過,湯碗底部,還餘下淺淺的一層湯渣。男人素淨的手指輕撚起那碗口,忽然,迎麵撲來一陣冷風,將幾欲消淡的藥香撲至沈頃臉上。
他的眉頭,極輕地攏了攏。
緊接著,他一貫清澈溫和的眼底,閃過一道詫異的光。
一旁有侍人問:“世子爺,可有什麼問題?”
有問題,大有問題。
自記事起,沈頃便一直在服用這種藥粥,服用了十餘年,他一眼看出麵前這碗的不對勁。
這一碗湯藥,被人動過手腳。
他不動聲色地搖頭,掩下麵上詫異,將其遞給身後的魏恪。
魏恪立馬會意,將湯碗接過,轉身走出望月閣。
回到南院,酈酥衣仍神思恍惚。
春芷已經安置下了,沈蘭蘅也準許她近些日子住在南院照顧姨娘。許是某種賞賜,他派人來送了些暖爐炭火,酈酥衣剛一推開門,撲麵而來一陣暖香。
二姐正坐在窗戶邊縫補衣裳。
見了她,放下針線活兒走過來。
“三妹。”
門前堆著香爐暖炭,蘭清荷心下瞭然,定是小妹方纔去求了沈蘭蘅。她知曉此事小妹並非心甘情願,為了安姨娘卻也隻能無可奈何,心想著該說些什麼漂亮話,才能讓她心裡頭好受些。
“沈大人說,以後準許你去醫肆抓藥,”二姐遞來一物,“這是令牌。”
令牌冰涼,邊緣泛著金色的光澤。
酈酥衣乖順垂眸,輕輕“嗯”了一聲,細白的手指將其小心翼翼地捏住。
她垂下眼睫,眼瞼處投落下一層烏濛濛的薄影。
蘭清荷皺了皺眉,“三妹,你怎麼了?”
怎的魂不守舍的。
酈酥衣也沒想瞞著她。
“二姐,我今天遇見了個人。”
“什麼人?”
“她們口中那位朝廷派來的北疆軍官。”
說這話時,酈酥衣的語氣很淡,卻聽得蘭清荷一怔。
後者右眼皮跳了一跳,隱約覺得有幾分不對勁。
她朝正立在屋子中央的少女望去。
三妹剛從外麵回來,穿得很少,臉頰被冷風吹得發紅。她未盤發,青絲規矩地彆在耳後,少女耳朵凍得發紅,鼻尖也是紅通通的,任憑哪家好兒郎見了,都忍不住生起一陣憐惜之情。
她的三妹,就是這樣一副好模樣。
這模樣,是隨了她的生母安姨娘。安氏是最討父親歡心的妾室,她美貌,乖巧,賢惠,任勞任怨。
但也隻有酈酥衣知道,私下裡,姨娘是怎樣苦口婆心地同她說,
蕖兒,你千萬莫要像姨娘一樣,去給旁人做妾,心驚膽戰地看著老爺和主母的臉色過日子,日後的孩子也隻能做不討老爺歡心的庶出。
蘭清荷自然不知曉酈酥衣所想。
見其發著怔,還以為她又生了旁的心思,連忙拉住她的手,阻攔道:
“三妹,我知曉你想救姨娘,可咱們也不能打這種主意啊。那軍爺是比沈大人勢頭大了些,卻聽聞是個心狠手辣、殺人不眨眼的。那等權貴,官位做得越高,越是鐵血無情,不是你我能夠肖想的。”
“二姐。”
酈酥衣也打斷她,“你知道,那朝廷命官是何人麼?”
“何人?”
她的腦海裡,立馬勾勒出那位風度翩翩的少年郎君來。
錦衣,玉帶,紫袍衫。
桀驁不馴,輕狂不羈。
轉瞬之間,卻是月下玉梅旁,那雙冷漠到了極致的眼。
“是……沈蘭蘅。”
聽見這三個字,蘭清荷大吃一驚。
“你說什麼,沈蘭蘅?”她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一再確認道,“三妹,從北疆來的朝廷命官,是……沈蘭蘅?”
怎麼可能。
怎麼會是他?
要知道,當年在青衣巷,他是父親最不看好的學生。
“三妹,你該不會是看錯了——”
“不會錯。”
酈酥衣用手拂去令牌上的灰,聲音很輕,“我親眼見著他,他戴的那雙耳環還是當年我送的……”
“沈蘭蘅看見你了沒有。”
酈酥衣搖搖頭。
二姐似乎想到了什麼,忙湊上前,緊張地拉住她的手。
“三妹,他不會報複你吧。當年我們那樣羞辱沈蘭蘅,如今我們獲罪,他成聖上眼前的紅人兒了,就怕他對當年舊事耿耿於懷,再伺機報複我們。”
沈蘭蘅如若真想報複她,也用不著“伺機”。
蘭清菏回過神,語重心長道:
“總之,現下你千萬要躲著沈蘭蘅,切莫讓他發現,熬過這一陣子、等他走了就好了。他一個朝廷命臣,向沈蘭蘅要一個姑娘是多麼簡單的事。到時候他把你帶去北疆了,再用軍隊裡的刑器折辱你……”
她說得十分嚴肅,聽得酈酥衣心頭一陣顫栗。
都說北疆軍隊裡麵的刑罰嚴厲而殘酷,特彆是對待戰俘的手段,讓大理寺都望塵莫及。
酈酥衣剛想替他反駁兩句,腦海中忽然閃過月下玉梅前那一雙冷冽的烏眸。
沈蘭蘅沒有發現她。
如若是被他發現了。
他會像二姐說的那樣,報複她嗎?
將蘭家當年對他做的種種,變本加厲地還回來。
她的腦海裡,竟也浮現出沈蘭蘅手執軍鞭、一臉冷漠的模樣了。
當天晚上,酈酥衣做了一個很冗雜的夢。
她夢見自己被沈蘭蘅發現,似乎是某種報複,對方將她帶回了北疆。
黃沙漠漠,鐵器錚錚。
男子握著韁繩,高昂坐於馬上,垂下一雙眼,漠然地望向她。
她穿著單薄的衣裳,被帶入審訊戰俘的刑室。
周遭是陰涔涔的寒氣,壁燈昏暗不明,讓她依稀能辨認出刑室內的鐵具。
手銬腳鏈、圈繩套鎖,皮鞭火盆……各式各樣的刑器在燈火下折射出令人心悸的冷光。
隻看一眼,她的腿就軟了。
男人披著雪色的狐氅,饒有興致地站在一排排刑具之前。他腰間長劍已卸,手裡把玩著一根軍鞭。
玄黑色的軍鞭,看上去很有力量和韌性,無論在人身上哪裡抽上一鞭子,都會鮮血淋漓。
酈酥衣站在刑室角落處,大氣都不敢出一下。
看沈蘭蘅修長的手指輕拂過鐵架上的一排排器具,他似乎在思考,哪一件物具更適合她。
半晌,他舉著一雙手銬,從暗處走來。
“沈蘭蘅……”
她兩隻手被人緊緊銬住,淚水在眼眶裡打轉。
夜風吹拂在她臉頰上,少女青絲微亂,緊咬著下唇,底音裡有了幾分顫抖。
“酈酥衣。”
沈蘭蘅用軍鞭抬起她的下巴,逼迫她仰起臉,望入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