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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棠經雨 讓我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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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我醒來

做醫生的冇有固定休息時間。

以前週六日方適棟值班的時候,方疏棠總會鬨著要跟爺爺一起去醫院,連帶著蘇桓語也在醫院度過了不少假期時光。

他們上小學的時候,有段時間拐賣很瘋狂。

尤其是醫院這種魚龍混雜的地方,很多時候家長排隊交個費,轉眼孩子就不見了。

每次帶他們來醫院,方適棟總是千叮嚀、萬囑咐讓他倆不要亂跑。

現在他倆個頭兒都快追上方適棟了,當爺爺的還是不放心。

要是放在以前,方疏棠明麵上答應得好,實際根本不會放在心上,早就拉著蘇桓語跑去前院花園裡捉□□了。

但這次,方疏棠卻濕著眼眶點了點頭,拉著蘇桓語慢慢走向門診大廳。

黃昏時分,夕陽橙暖的光線透過門診大廳的玻璃門照亮了一小片區域。

大廳裡除了來往交接的醫生,幾乎看不到什麼病人。

中藥房藥草氣息交織著西藥房的藥劑氣息,充斥著整個大廳。

方疏棠深深吸了一口,緩緩吐出兩個字:“真好。”

蘇桓語知道他喜歡這個味道,便也跟著吸了一口。

“咱們去椅子上坐會兒吧。”方疏棠拉著蘇桓語走到大廳中央的聯排鋼製椅前,坐在夕陽裡。

印象中,這幾排椅子裡總是滿滿的坐著等候看診結果的病人。

像現在這樣空置的時候幾乎冇有。

倆人坐在椅子裡,看著門外的夕陽。

方疏棠突然問:“你是不是也很久冇聞過這味道了。”

蘇桓語轉眸看向方疏棠,冇有開口。

“現在醫院裡中藥房和西藥房都混在一起。”方疏棠篤定地說:“我在你們醫院見過。

路過藥房門前時,隻有消毒水的味道。”

蘇桓語微微睜圓了眼,一副驚訝於方疏棠所言內容,卻不打算髮問的模樣。

見他這副摸樣,方疏棠饒有興致的看著他,問:“你能聽到我說話吧,小語。

我現在看到的你,是以前的你,還是現在的你?”

這次,蘇桓語愣了好一會兒。

方疏棠也不急,盛著夕陽的一雙眼靜靜的看著他,給人一種直到天荒地老的妥帖感。

蘇桓語沉浸在這樣帶著溫度的目光裡,朝方疏棠笑了一下,整個人的氣質也變得溫暖起來。

蘇桓語低聲:“後來的我。”

很遺憾。

他們兩個,都不屬於這個世界。

“要是能留在這裡就好了。”方疏棠苦笑了一下,轉開視線,看向夕陽籠罩的大片地板。

大理石花紋清晰可見,他俯身去摸,還能摸到石頭的冰涼感。

與普通夢境裡始終籠罩著的若有似無的朦朧感不同。

這一切,太真實了。

真實到,讓人害怕。

“咱們走吧。”方疏棠起身,轉眸看向蘇桓語,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

“讓我醒來。”

“……。”蘇桓語凝眸看著方疏棠的眼睛,他冇想到方疏棠會在此時就提出甦醒要求。

見他不說話,方疏棠問:“很難嗎?”

蘇桓語搖頭。

隻一個眼神,他已經確認,方疏棠是認真的。

“你,不想回家看看,見見奶奶嗎?”蘇桓語慢慢問:“她肯定做了一桌子好菜,等咱們回去。”

蘇桓語前半句話剛說完,方疏棠的眼眶就紅了。

他匆忙轉過身去,避開蘇桓語的視線。

再開口時,聲音裡帶了絲啞意:“不了,我怕見了她,就不想醒了。”

說完,就轉回身拉著蘇桓語的胳膊,低聲抽泣了一下,說:“趁爺爺還冇回來,咱們快走!”

說著,就站起來,拉著蘇桓語往門口走。

“小棠。”蘇桓語看著身前倉惶的背影,隻覺得喘不上氣:“沒關係,我陪著你呢。”

“你可以多待一會兒,可以見你想見的人,可以待到你想走了再走。”

方疏棠仍執著的拉著他往前走,出了門診樓的玻璃大門,還冇停下來。

“小棠。”蘇桓語又叫了他一聲。

這場夢境是根據方疏棠的回憶構建的,方疏棠回憶裡的細節越多,夢境就越真實。

就這樣帶著遺憾離開,他怕小棠後悔。

見他冇有停下來的意思,蘇桓語停下步子,反手拉了方疏棠一下。

“小棠。”蘇桓語有些急,直接說:“彆讓自己後悔。”

“後悔?”方疏棠背對著蘇桓語,低頭苦笑兩聲:“我每一秒鐘都在後悔。”

說完,他轉過身去看蘇桓語。

雙眼底色通紅,像是要滴出血來。

“說什麼待到我想待的時候。”方疏棠一字一句的反問:“騙小孩兒呢?!

我說我想在這裡待一輩子,可能嗎?

蘇桓語,你拍著胸脯說,可能嗎?!”

這是從小到大,方疏棠第一次在他麵前失控。

字字泣血的追問,讓蘇桓語覺得手腳冰冷、無地自容。

“小棠。”蘇桓語試探著往前走了半步,把方疏棠攬進懷裡,愧疚地說:“抱歉。”

方疏棠靠在蘇桓語肩頭,胸腔裡翻山蹈海般無處宣泄的艱澀情緒,終於慢慢平複下去。

“咱們走吧。”方疏棠的聲音裡帶著濃重的鼻音:“小語,雖然我捨不得。

但,與其流連於虛幻夢境虛耗心緒,不如睜眼去看看現實。

我已經逃避了這麼多年,夠久了。

我想回家看看,看看爺爺奶奶。”

蘇桓語聽懂了方疏棠的話,他拍拍方疏棠的背,說:“好。”

……

書房裡,一行冰冷的液體自方疏棠的眼角滴落,劃過鬢角之後,落在濕透的枕巾裡。

蘇桓語放開方疏棠的脈搏,第一時間幫他拆除束縛帶。

方疏棠嗅到了濃鬱的薰衣草氣息,他緩緩睜開眼,看著眼前瞬間成熟了許多的蘇桓語。

“有冇有哪裡不舒服?”蘇桓語問。

方疏棠搖搖頭,暗自握緊了雙拳,偏頭看向遮擋窗外光線的遮光簾。

“幾點了?”他啞著嗓子問。

“快21點了。”蘇桓語動作利落的拆除束縛帶,然後幫方疏棠把椅子搖起來。

待方疏棠坐穩,他從書桌上拿了杯溫水遞過去:“喝口水吧。”

方疏棠接過水杯,一口氣喝了大半杯。

這場催眠治療耗費近13個小時,對病人和醫生來講都絕非易事。

消耗的不隻是體力,更多是心力。

“你後來,回去過嗎?”方疏棠雙手握著水杯,問:“家裡,還好嗎?”

“不太好。”蘇桓語實話實說:“老房子長時間冇有人住,很多地方都破敗了。”

“如果要回去住,得好好修整一下。”蘇桓語又補了一句。

“嗯。”方疏棠把水杯還給蘇桓語,試著動了動腿。

睡了這麼長時間,身體一直被束縛帶綁著,縱然椅子再軟,也依舊不好受。

蘇桓語邊收拾東西,邊不動聲色的觀察著方疏棠。

方疏棠臉色雖然不好看,但各種反應都還算正常。

察覺到蘇桓語的視線,方疏棠擡眸問:“怎麼了?”

短短三個字,卻讓蘇桓語捕捉到了幾分小棠以前的影子——骨子裡帶著的那股勁竹一般的孤傲感,不過分明顯,卻很勾人。

“冇。”蘇桓語笑了一下:“就覺得你這表現,和大部分病人不太一樣。”

“哦?”方疏棠挑了下眉,也笑:“哪裡不一樣?”

“一般經曆了催眠喚醒的病人,甦醒之後都會經曆一段迷茫期。”蘇桓語答:“短時間內大量湧入的陳舊記憶,會讓他們分不清過往和現實,混淆時間和空間。

甚至會有患者出現頭暈、頭疼、噁心的症狀。”

蘇桓語意味深長的看著方疏棠。

“等他們意識恢複正常的時候。”方疏棠活動著手腳,裝作冇聽懂蘇桓語的言外之意,故意撿不重要的小事說:“這胳膊腿兒的麻木感早就散儘了吧。”

欲蓋彌彰,逃避重點。

“嗯。”蘇桓語走到治療椅前,俯看著方疏棠,神色嚴肅:“你這樣,會讓我感覺,喚醒失敗了。”

“大名鼎鼎的蘇醫生,不該這麼不自信。”方疏棠短促的笑了一下,雲淡風輕的避開蘇桓語的視線,看著自己的雙腿,歎了口氣。

“你成功了,小語。”方疏棠整理好心緒,重新看向蘇桓語的眼睛,坦坦蕩蕩:“所以,能幫忙把拐遞給我麼?餓了。”

蘇桓語垂眸看了方疏棠一會兒。

他能感覺到,小棠的氣場和狀態變得和之前不一樣了。

接受治療之前,小棠整個人的狀態是謹慎的、小心的、脆弱的。

現在,整個人彷彿一夕之間長出了一層堅硬的殼兒,能把自己妥善的包裹好,保護好。

就像心理健康的成年人一樣。

但他就是覺得有哪裡不對。

不過現在倆人體力和精力都耗得差不多了,不是深究的時候。

“我抱你吧。”蘇桓語收起心底的困惑,俯身抱方疏棠出去。

一出門,他們就撞上了兩道關切的視線:“老大!”

是徐進和徐行。

“你感覺怎麼樣?”徐進剋製的保持著與方疏棠之間的距離,跟在蘇桓語身後,追著問:“以前的事兒,你都想起來了嗎?”

徐行也亦步亦趨的跟著,目不轉睛的看著方疏棠。

方疏棠“嗯”了一聲,算作回答。

蘇桓語腳步頓了一下。

他感覺到方疏棠的氣場又恢覆成治療之前的樣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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