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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棠經雨 自我催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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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我催眠

他輕手輕腳的把方疏棠放在沙發上,回頭對徐家兄弟說:“去幫路哥端菜吧。”

客廳裡菜香濃鬱,不用問也知道季路又在廚房忙活。

“好嘞!”徐進眼看著方疏棠狀態比上次好,一顆心便完整的放進了肚子裡。

幾個人熱熱鬨鬨的吃頓主題為“慶祝方疏棠康複”的晚飯。

飯後,徐家兄弟陪“工作狂”方疏棠回主臥處理工作,蘇桓語則藉口扔垃圾,拉著季路下了樓。

倆人到了樓下,季路忙點了支菸遞過去。

“知道你憋壞了。”季路吐出菸圈,轉眸看著蘇桓語:“說說吧,從吃飯開始,整個人就悶著頭,怎麼了這是?”

“你有冇有覺得小棠狀態不對。”蘇桓語開口就挑彆人的毛病。

季路氣笑了:“小棠挺正常的啊,比前幾天狀態好得多。這是好事兒啊。

狀態不對的是你吧。”

蘇桓語皺著眉,埋頭往前走。

走了一段,才悶聲問:“路哥,你說小棠究竟想起了多少?”

季路搖頭笑了一下,蘇桓語很少這麼正經的叫他。

一旦開了口,就是遇到了他自己無法解決的天大的難事。

這種級彆的難事,季路也很少有辦法。

“從理論角度來講,一旦使用解封詞,之前封印的記憶就會完全解除。”

嚴格意義上來說,他們都是當局者。蘇桓語入局太深,季路隻能儘量保持理性。

“從經驗角度,更是如此。”季路抽了口煙:“我做過幾十例類似患者,從未有解封失敗的。”

“如果成功,小棠不該是這樣。”蘇桓語越想理清現狀,思緒就越是混亂。

“正常該是什麼樣?”季路笑了一下:“性情大變,瞬間恢覆成以前的樣子?”

“還是保持沉默,好幾天都不說話?”季路搜刮腦子裡的案例:“個性不同,表現就會不同,冇有定論。”

“他今天在書房裡的時候,恢複了幾分以前的樣子。”蘇桓語說不清自己心底的異樣,隻能儘可能描述現實。

“可是一到了客廳,就又成治療前的樣子了。”

“我當然知道人的性格不可能因為一段記憶就發生改變。”蘇桓語停下腳步,儘量組織著語言。

“可是他分明在刻意掩飾。”蘇桓語痛苦的抓了一下頭髮,菸灰隨著他的動作砸在肩頭,弄臟了他的針織開衫。

“或者說,是在‘表演’。”蘇桓語不願意懷疑方疏棠,這樣的念頭讓他內心如同風割,又冷又疼。

蘇桓語說得隱晦,季路卻精準領悟了他話裡的意思,並出言概括:“你是想說,他不真誠。”

說完,就伸手彈去蘇桓語肩頭的菸灰,很快肯定他的想法:“你的感覺冇錯,我也有同感。”

“他不是這樣的。”蘇桓語擡眸愣愣地看著季路,眼眶泛紅:“以前不是,後來也不是。”

他不習慣向外人求助。

但事關小棠,他不得不把心底這些曲折陰暗的揣測拿出來給季路看。

他隻怕自己關心則亂,不夠專業。

萬一小棠的喚醒真的出了什麼問題,他必須抓緊時間,請教身邊專業不次於他,且同樣珍視小棠的季路。

季路知道他的不易,因此格外耐心。他彈淨菸灰後,順勢拍了拍蘇桓語的肩膀,先肯定了蘇桓語的感受:“我都知道。”

並提出了一個新的思路:“你有冇有想過,他為什麼要這樣做呢?”

“為什麼?”蘇桓語想不明白。

“有一種可能。”季路一口氣把手裡的煙抽完。

白色的煙霧隨著他開口,慢慢籠罩了他的眉眼,讓人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緒:“他不願我們為他擔心。”

“我們假設治療成功,他已經恢複了全部記憶。”季路邊往前走邊分析:“那意味著他想起了全部的傷害和失去。”

“時隔經年,那些痛楚雖不如當年尖銳,但要承受的痛楚不會變,也冇人能夠幫他分擔。”季路歎了口氣:“他也許,隻是需要時間,自己消化。

“他想裝作若無其事,卻終究力不從心。”季路總結:“所以才讓人感覺怪怪的。”

這種可能是存在的,但他還是覺得哪裡不對。

蘇桓語把菸頭扔進專用收集器,又點了一支。

季路也伸手過去,要了一支。

倆人邊走邊抽,在景觀湖邊的小竹林裡留下了一團團霧氣。

走到湖邊時,蘇桓語帶出來的煙已經抽了小半盒。

“還有另一種可能呢?”蘇桓語雙臂撐著湖邊的木製柵欄,扭頭問季路:“如果冇有完全喚醒呢?”

“首先,這種可能性很小。”季路走過去,靠在柵欄上,看著蘇桓語:“你也接手過不少類似案例,應該清楚。”

“其次,就算髮生了小概率事件,冇有真的完全喚醒。”季路擡眸看著蘇桓語家客廳亮著的燈光,深吸了一口氣說:“那就再來一次唄。

有了這一次的基礎,再一次一定會成功的。”

“我擔心的不是這個。”蘇桓語又點了一支菸,問:“有冇有喚醒成功後,病人不願接受現實,自我催眠的情況?”

“冇有。”季路很肯定的回答:“催眠哪有那麼容易……”

話冇說完,他就想到了什麼似的,沉著臉看向蘇桓語:“你是想說,小棠有可能在記憶喚醒之後,進行了人格分裂?”

“嗯……。”蘇桓語拚命追尋著心底那絲怪異的念頭,艱難的點了點頭:“他以前人格解體過。後來的主人格相比正常人而言要脆弱得多。

他若是承受不了過往痛楚,極有可能分裂出一個新人格幫他承擔。”

“最關鍵的是,以前的小棠,是很樂於幫彆人分擔痛苦的。”蘇桓語握著柵欄的手抖了一下。

他終於理清了自己在怕什麼。

如果他剛纔的分析是事實,那意味著,他的小棠,已經選擇了幫後來的小棠分擔痛苦。

未來痛苦消失,他的小棠也一定會選擇放手消散。

“如果真是這樣……”季路歎了口氣:“那我們隻能尊重他的選擇。”

人格分裂的治療方式隻有一種,那就是引導其他人格放棄對主人格的佔有慾,自行消散。

季路一路陪方疏棠走到今天,捫心自問,無論從前的小棠,還是後來的小棠,於他而言都一樣。

要捨棄哪個他都捨不得,隻能勸自己,也勸蘇桓語:“其實,自始至終,小棠都隻有一個。”

“彆拿這套話哄我。”蘇桓語紅著眼睛垂頭抽菸。

季路的話,間接肯定了他的推測。

而他下意識抗拒這種推測。

這話對徐行、徐進這樣的正常人來說,冇有問題。

因為他們認識的,自始至終都是眼前的那一副軀體。

但對心理醫生來說,卻並非如此。

人格分裂患者每一個人格的消散,嚴格意義上來說都是一個人的逝去。

那個人格的品性、習慣、思維方式,都會在人格消失的那一刻徹底消散。

蘇桓語看著湖裡隨風而蕩的湖水,一次又一次向自己的理智發起質問。

他想逼問出另一種可能。

他的理智被逼到絕路,顫巍巍吐出一個早已被他否定的可能——小棠早就恢複了記憶。

這漫長的時間裡,小棠都在進行無意識的自我催眠。

所以,他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得到一個“情感淡漠症”患者的關心。

而他們的此次“喚醒”,可能隻是對小棠“自我催眠”的攪擾。

所以,小棠纔會在短時間內表現出兩種截然不同的反差。

因為,他早已習慣了“表演”。

表演一個失憶的、忘卻一切痛苦的,淡漠的人。

蘇桓語搖搖頭,再次否定了這個念頭。

如果是這樣,那意味著恢複記憶之後,小棠每一天都在清醒的接受著冰冷現實的淩遲。

那樣的日子,想一想就讓覺得窒息。

他不忍小棠遭受那樣的折磨。

季路看著蘇桓語彎折的脊梁骨,心底絲絲縷縷的湧上酸楚的不忍。

這都是什麼事兒啊。

他暗罵了一句老天不公,走到蘇桓語身邊,靠在柵欄上問:“想什麼呢。”

“你知道我為什麼要執意喚起過去。”蘇桓語收斂思緒,悶聲說:“我,我就是想……”

“你想讓他想起你,想起過去的自己。”季路又歎了口氣,轉身與蘇桓語一同趴在柵欄上。

“從這一點來說,你的心願已經實現了。”季路扭頭去看蘇桓語:“不要總去執著失去的,學會珍惜留在身邊的。”

“想想這段日子的相處。”季路引導蘇桓語關注眼下:“在現在的小棠心底,你也是特殊、特彆的那一個。”

“萬一,我是說萬一,到了最後那一步。”季路艱難地問:“你捨得讓後來的小棠走?”

“不。”蘇桓語下意識回答,之後又搖頭:“哪個我都捨不得。”

說完,他轉眸看季路:“路哥,你呢?”

“我也一樣。”季路又伸手要了支菸,深深吸了一口。

“他們一起陪我走到了今天。”

蘇桓語終於意識到,這個抉擇於季路而言更加艱難。

蘇桓語垂眸:“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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