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狐·紅袖挑燈看劍 第十四章 原來引“狐”入室
原來引“狐”入室
陳祁安開啟後,先是倒吸一口氣,這一紙的字,扭捏醜陋,實在戳他的眼眶,但這封信既然神秘地出現,那就必須看下去。
上麵寫的雖然粗糙但大致能看懂:有婦人名叫丁彩,綽號“白玉狐”,現年約莫三十幾歲,就是十年前丁縣所要抓捕的‘妖黨’一員。其同夥姐妹已死,丁彩不見蹤影,丁縣發布海捕文書卻一直沒抓到人。若此女未死,孫知州應當是其尋仇所害。現如今丁彩出現在青州府的府衙附近,在菜市挑著擔子,成了賣菜的。
陳祁安看後神色凝重,不知這告密信上所寫的是真是假。
等到吳知府來到府衙,陳祁安把告密信遞交上去,吳知府看完問陳祁安:“你怎麼看?”
陳祁安說:“如果真是‘妖黨’那就得抓,但這上麵寫的也不知是真是假,萬一有人是要打擊報複,咱們抓錯了人就不好辦了。如果真是此人,那孫知州還真可能是她殺害的。”
吳知府笑著說:“把官府當成打擊報複的工具,誰有這個膽子,對方還是個賣菜的女子,我看這事有真有假,不能完全信,信一半就好了。”
陳祁安:“這事簡單,派人去丁縣打聽打聽就知道了。”
吳知府分析:“說得對,先派人去核驗一下是否有這麼個人,如果確有其人其事,咱們再抓人。還得小心打草驚蛇。”
陳祁安:“此時還得府公親自寫一封公文給丁縣縣衙才行。”
吳知府:“這個是少不了的。”
說完坐下,陳祁安在一旁研墨,吳知府提筆就寫,寫完遞給陳祁安說:“你看看。”
陳祁安念:“近日坊間有百姓議論昔年‘妖黨’舊案,風聞貴縣有婦人名丁彩者乃‘妖黨’一員,事敗遁走。茲恐奸宄竄伏,流孽滋事,尤恐遺毒禍亂本府轄地,特請貴衙移文當年案牘祥節,抄錄示下,庶幾籍稽舊案,以靖地方。須至牒者。”
唸完後,陳祁安說:“府公所寫清晰明瞭、事理明澈,屬下覺得可行。”
吳知府喊了一聲:“王征。”
王征小跑過來問:“府公您找我?”
“你安排兩個人去丁縣走一趟,去縣衙打聽打聽,十年前當地有沒有個叫丁彩的婦人是‘妖黨’一員。讓他們把當年的案情拿出來抄寫一份,你帶回來,要是有這名婦人的畫像就更好了。呃……就說近日來有人議論起當年的事,為了防止這些‘妖黨’流竄到咱們這裡,咱們得做好準備,防患於未然。”
王征應了一聲就出去安排去往丁縣的人員。
兩名小吏,一個姓馮,三十幾歲,麵容清瘦,話不多,不喜張揚。一個姓白,年過四十,中等個,肥胖,能說能道,兩個人的性格倒是互補。兩人領命後當日啟程就走。
離開青州府走了幾天路程終於到了丁縣。
進了丁縣縣衙,兩人拜見了閆知縣。
閆知縣此人生性世故,在任上好幾年了,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白小吏把吳知府的文書呈給閆知縣,笑嘻嘻地說:“閆知縣,我們此次前來是想打聽打聽當年貴縣發生的‘妖黨’案件。”
閆知縣一邊看文書一邊說:“嗯,當年發生‘妖黨’案件時,我還沒來這兒呢。你們有什麼要問的?儘管說。”
白小吏說:“聽說有個叫丁彩的婦人是‘妖黨’,後來逃走了,不知是不是有這回事?”
吳知府在公文上已經寫明瞭原委,白小吏還是要再講一講,這算是誠意。
閆知縣也要做足架子再讓他們親口講一遍登門的原因。
閆知縣把公文往桌子上一放,淡定地問道:“你們是怎麼知道的?都過去十年了,忽然跑到我這裡來問話。”
白小吏接著說:“最近我們那兒風言風語的,說有個婦人長得像那個叫丁彩的,因為沒有證據不敢胡亂抓人,我們府公就讓我們來問問,能不能把當年的卷宗抄寫一份讓我們帶回去,我們也好查驗。”
馮小吏開口:“這件事關乎我們青州府的安寧,還請知縣恩準。”
閆知縣微微一笑:“那好吧,本縣定當全力配合。魚師爺,你現在去調取當年的案卷,送來給幾位上差查閱。”
魚師爺領命去了存放案卷的架閣庫,進了門把管理架閣庫的老吏喊來,說道:“李遠,閆知縣讓我來找十年前本縣‘妖黨’一案的卷宗,都放在哪兒啊?”
管理架閣庫的老吏李遠年已六十餘歲,花白鬍須、花白頭發,在此乾了幾十年了,對於案卷的存放瞭如指掌。
李遠用手指著一處說:“在那麵。”
李遠在前麵走,魚師爺在後麵跟著,裡麵大概許久沒有打掃了,魚師爺鼻子裡吸進了不少灰塵,還問到一股發黴的味兒。
“李遠,這裡麵也該透透氣了。”魚師爺略有不滿。
李遠笑著說:“每隔一段時間我都給這兒透氣,但也沒用,裡麵的卷宗很多都是十幾年,甚至幾十年沒動過了。我們也不敢隨意去挪動,萬一丟了或者損壞了我們也賠不起。隻能就這麼放著。”
來到一個架子旁,李遠仔細查詢著,翻找了半天,終於找了出來,李遠說:“找到了,在這呢。”
李遠把卷宗抽取出來交給魚師爺。
上麵的灰塵嗆得魚師爺當場打了一個噴嚏。
李遠說:“上麵灰塵大,您站遠些。”說著李遠從一處牆角拿起一個雞毛撣子卷宗上麵的灰塵撣了撣。
等灰塵撣的差不多了,李遠把卷宗交給魚師爺:“您要找的是不是這些?”
魚師爺把眼湊上去翻看,十年了,墨跡依然清晰,他用手指迅速掠過每一頁,上麵記載著某一年所有案件經過。
最後翻到某一頁,魚師爺用手指指著幾行字,仔細看著,上麵寫著某年某月某日,如何抓捕‘妖黨’,那個‘妖人’叫什麼名字、幾死幾傷幾人逃竄,還有抓捕‘妖黨’的公差都記得清清楚楚,上麵也寫明瞭當年下達海捕文書的人就是孫廉。
魚師爺將灰塵擦拭乾淨後帶過來上呈給閆知縣。
閆知縣把當年抓捕‘妖黨’的呂捕頭叫來,又把卷宗給他看。
呂捕頭看著卷宗,說:“沒錯,當年是我帶人抓的‘妖黨’。”
閆知縣說:“你可記清楚了。”
呂捕頭回憶了一下說:“記得清楚,這都十年了。當年啊,死了一個女的,她丈夫帶著我們去她孃家抓人,結果她娘和她姐姐全跑了。”
然後呂捕頭用手指著卷宗上一行字說:“這裡都寫著呢,跑了一個婦人丁氏名彩。”
白小吏說:“跑的那個具體是乾什麼得?”
呂捕頭說:“據說好像是個江湖女子,不知怎麼的跟‘妖黨’勾結在了一起,成了‘妖女’。當年還是孫知縣下的海捕文書呢。前幾年孫知縣被調去了外地。哎,你們是青州府來的吧?他當年就是去青州府做知縣。”
白小吏說:“現在已經是知州了。”
呂捕頭:“哦,原來升遷了。”
當年孫廉調去了青州府繼續當知縣,兩年前成了知州。
白小吏和馮小吏聽得明白,連連點頭,隻是沒人把孫知州的死訊說出來。
閆知縣問:“你們都聽明白了吧。”
白小吏說:“都聽明白了。”
馮小吏說:“還請閆知縣派個人抄寫一份,我們也好帶回去交給府公。不知有沒有畫像?也給畫一張纔是。”
閆知縣:“都問清楚了那就行了,魚師爺,那你就抄寫一份讓他們帶回去吧。順便畫一張逃犯得畫像。”
魚師爺:“是。”
白小吏陪上笑臉說:“煩勞魚師爺動筆寫一份吧。”
魚師爺:“放心吧。”
魚師爺抄寫完畢後交給馮小吏和白小吏,兩人離開丁縣縣衙往青州府趕去。
兩人走後,魚師爺問:“怎麼又突然查起這樁案子,怕不是真發現了什麼吧?”
閆知縣淡淡一笑:“能抓到人最好,抓不到也沒辦法,不求有功,但求無過,隻要咱們這裡太平就行了。”
回到府衙,兩人把抄寫的案卷交給吳知府。
吳知府和陳祁安細細看了看抄寫得案情,吳知府說:“看來還真有這麼回事。”
陳祁安:“當年也是傳得沸沸揚揚的,因為不是咱們這裡的事,也就沒再管下去。”
吳知府開啟畫像,兩人又端詳了一下。
吳知府說:“咱這附近有這個人嗎?”
陳祁安搖頭:“沒見過,不是說有個賣菜的婦人長得像嘛,咱們讓各縣一起找一起抓,尤其是要留意賣菜的、種菜的。不能光靠咱們啊。”
吳知府把王征喊來,告訴他:“你去抄寫幾份,給個縣衙門送去。”
晚上陳祁安回家,家裡做了一桌子菜,吃飯的時候,陳祁安忽然想起前一段時間家裡來了個送菜的女子,於是便問秦氏:“那個送菜的女子最近還往家裡送菜嗎?”
秦氏說:“最近兩天沒來,殷大娘說她家裡有個親戚生了重病,她去幫忙照顧了,因為住的遠,恐怕得有一段時間不能回來。”
陳祁安“哦”了一聲,不再吭聲。
秦氏問:“你問她做什麼?”
陳祁安說:“我本來是不想讓外人隨意進出咱家的,你想讓人來送菜,我是不放心的,就想找機會見見她。既然她去親戚家了,一時半會兒恐怕回不來了,那就算了,這段時間還是讓殷大娘自己去買吧。”
秦氏說:“我已經跟殷大娘說了,那個丁嬗回來後願意繼續送菜就讓她送,她要是不想乾了,以後讓殷大娘自己去買。”
陳祁安一愣:“那個賣菜的叫什麼?”
“叫丁嬗。”
陳祁安有些警覺:“丁嬗?她是哪裡人?”
“她隻說自己是從外地來的,家裡沒了親人,在咱們這兒賣了幾年菜了。”
陳祁安非常疑惑:“她不是有親戚生病了嗎?怎麼說家裡沒了人了?”
兒子陳言君插嘴:“誰家還沒個親戚,家裡沒人說的是沒了父母和兄弟姐妹。”
陳祁安被兒子反駁的無話可說,倒是秦氏責備兒子:“你少插嘴。”
陳桐妙:“爹,出什麼事了?”
陳祁安冷靜了一下,嚴肅地說:“最近府衙接到密信,說菜市有個賣菜的女子與當年的‘妖黨’是一夥的,她有個姐妹已經死了,她就姓丁,叫丁彩。而且她很可能就是殺害孫知州的凶手。”
陳桐妙替丁嬗辯解:“爹,也許是巧合呢,畢竟長得像的人也是有的。”
秦氏一聽此話不免膽戰心驚:“這也太巧了,可千萬不能是她呀。”
陳祁安:“我們也想過是不是因為長得像才被人誤解,所以沒有立刻抓人,而是去丁縣先做調查再斷案。”
陳桐妙:“也許是得罪了人,被誣陷呢?”
陳祁安皺著眉嚴肅地說:“我們已經有了畫像,不會冤枉人的。”
陳桐妙此時有了不祥的預感,心裡默默想著:“但願不是她。”
陳桐妙隱隱感覺這個丁嬗似乎有故事,她父親已經對丁嬗起了疑心,可丁嬗給她的感覺是個做事麻利痛快的人,不敢想象她會是個壞人。
“都吃飯吧。”陳祁安下命令一樣的催促家人吃飯。
吃完飯陳祁安在屋裡來回踱步,在沒見到丁嬗真實麵目之前,他恐怕是不會放棄對她的猜疑的。
他這心裡惴惴不安:“但願不是這個送菜的,否則她要連累我們一家。”
陳桐妙此時在自己屋裡一樣不安,如果她沒跟丁嬗打過交道也就罷了,可她跟丁嬗見過幾次麵,甚至還知道她的師父曾經救過丁嬗。
她為什麼信任她?因為她清楚記得,當她把師父過世的事告訴丁嬗時,那張臉上分明是失望、傷悲,這不像是裝出來的。
她到底該不該信任這個丁姐姐所說的每一句話。
近幾日府衙將案情和畫像抄錄幾份分送給青州府轄區的各縣縣衙。
菜市附近也張貼了畫像,還有衙役守在那兒大聲宣讀上麵的字。
殷大娘一早去買菜,看見畫像心中不安,越看越像那個送菜的丁嬗。再一聽犯下的案件更讓她心驚肉跳,買了菜慌忙趕回家,把這事講給跟秦氏聽。
殷大娘生怕陳家攆她走,一邊說一邊哭:“她跟畫像挺像的,平時看她挺好的一個人,我也不知道她是凶犯,是不是碰巧長得像啊?”
秦氏其實十分不滿,氣紅了臉,絮絮叨叨罵著:“人是你領回來的,她來了也不止一次了,我們家會不會讓她偷走點什麼這還算次要的,她要是來打聽府衙的事怎麼辦?到時候朝廷說陳家窩藏要犯咱們一家還能不能活了?”
看著嚎啕直哭的殷大娘,秦氏滿心煩躁,按道理殷大娘確實應該被問責,但她是陳祁安留下的,在陳家伺候了十幾年了,得等到陳祁安回來發落。
秦氏沒好氣地說:“你先彆哭了,該乾什麼就去乾什麼吧。等老爺回來問問他怎麼辦。”
殷大娘抹著眼淚去了後廚。
陳桐妙聽見哭聲趕過來,看見殷大娘抹著眼淚走了出去,她走到秦氏跟前疑惑地詢問:“娘,出什麼事了?”
秦氏生著氣,說道:“殷大娘在外麵看見那個丁嬗的畫像了。”
陳桐妙忙問:“真是她?會不會認錯了?”
秦氏沒好氣地說:“府衙貼出來的畫像,還能有假!”
陳桐妙站在秦氏跟前一時無話可說,如今無法替丁嬗辯解了,心中對她十分失望。
菜市的攤販們也覺得像丁嬗,有人在衙役麵前透露說經常看她賣菜,衙役們告誡集市上的人,如果發現此女,一定要及時上報給衙門,不能包庇,事成之後衙門有賞銀。
此時的丁嬗早就遠走他鄉。
晚上陳祁安回家聽秦氏一說,把殷大娘叫來詢問:“你看到外麵的畫像了嗎?”
殷大娘緊張地說:“看到了。”
陳祁安又問:“那個送菜的跟畫像一樣嗎?”
殷大娘皺眉:“長得差不多,我也不怎麼識字,聽周圍的人唸叨,說畫像上那個就是殺人犯,好像跑到咱們這裡賣過菜。”
秦氏說:“彆懷疑了,肯定就是她,突然說什麼親戚病了要她去照顧,親戚家沒人了麼?這不就是風頭不對跑到外麵藏起來了嘛!恐怕連名字都是假的。”
陳祁安心裡明白了十分,對殷大娘嚴厲批評了幾句,讓她以後親自買菜,但也沒攆她走。
陳祁安把家裡的仆人全叫到院子裡告誡他們:“如果你們發現那個來送菜的女人藏在哪兒,一定要上報給我。”
眾仆忙道:“是,老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