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胡椒到蒸汽機的大唐傳奇 第163章 一牛一人的奇跡
試犁當天的清晨,天剛矇矇亮,東方的天際才泛起一抹魚肚白,長安城郊外的試驗田就已經熱鬨起來。通往田間的黃土小路上,人影綽綽,腳步聲踏在鬆軟的土地上發出「沙沙」輕響,夾雜著此起彼伏的談笑聲、牛車軲轆的「吱呀」聲,像一場盛大的趕集,將沉睡的田野喚醒。
關中地區的老農來了上百人,黑壓壓地站滿了田埂。他們大多穿著打滿補丁的粗布衣裳,袖口和褲腳磨得發亮,有的肘部還打著雙層補丁,顯然是常年勞作所致。手裡或拄著棗木柺杖,或拎著鏽跡斑斑的鋤頭,臉上溝壑縱橫的皺紋裡,藏著的全是對新犁的好奇與期待。東邊村的劉老五牽著孫子的手,邊走邊給孩子講著「二牛抬杠」的老規矩;西邊村的馬老漢則背著個小布包,裡麵裝著旱煙袋和打火石,打算看得乏了就抽袋煙解乏;還有幾個年輕些的農戶,扛著鐵鍬,眼神裡滿是憧憬,琢磨著這新犁要是真好用,自家開春也得置備一具。
王鐵匠和張三牛站在前排,離試驗田中央不過丈許。王鐵匠今天特意換上了一身乾淨的藍色綢緞褂子,那是他娶兒媳婦時做的禮服,領口漿得筆挺,袖口還繡著暗紋,平時都用樟木箱鎖著,今天卻捨得穿出來。手裡攥著個泛黃的麻紙小本子,筆尖蘸了磨得極細的鬆煙墨,時不時地踮起腳尖往試驗田中央張望,喉結上下滾動著咽口水。他臉上刻意擺出不屑的神情,嘴角撇得像把彎刀,可那雙藏在眉骨下的眼睛,卻像鷹隼般緊盯著場中央的貞觀犁,連眨都捨不得眨。
張三牛則穿著那件熨燙平整的藍色粗布褂子,前襟上還留著昨日熨燙時不小心燙出的淺黃痕跡。他手裡緊緊攥著草帽,麥秸稈編的帽簷被捏得變了形,手心沁出的汗濡濕了帽繩,在胸前洇出一小片深色。他不住地用袖子擦著額頭的汗,明明清晨的風還帶著涼意,後背卻已被汗水浸透。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場中央的貞觀犁,那眼神像是在看自家剛出生的孫兒,既有期待,又藏著幾分擔憂。
試驗田是一片剛翻過的熟地,麵積足足有十畝,像一塊被精心打理過的巨大畫布,黑褐色的土壤疏鬆肥沃,泛著濕潤的光澤。田埂上每隔三尺就插著一根竹製木牌,上麵用硃砂寫著數字,從「一」到「十」依次排開,清晰地標記出耕作的範圍。遠處的柳樹林抽出了嫩綠的新芽,枝條垂在水麵上,被晨風拂得輕輕搖曳,像是在為這場試犁助興。
李傑穿著一身靛藍色短打,褲腳用布條紮緊,腰間係著條寬牛皮腰帶,上麵彆著把黃銅小刀,精神抖擻地站在貞觀犁旁。他身後跟著五個司農寺的官員,為首的正是上次來視察的周員外郎,手裡捧著賬冊;還有三個老工匠,趙鐵匠站在最左,手裡摩挲著個鐵環,那是他打了半輩子鐵的習慣;兩個年輕差役則背著水囊,隨時準備伺候。每個人臉上都帶著掩不住的自豪,像守護著稀世珍寶般圍著貞觀犁。
貞觀犁靜靜地立在那裡,在晨光的照耀下,泛著冷冽的青黑色光澤。曲轅如新月般優雅,從犁梢到犁底的弧度剛好是三尺七寸,不多不少;犁壁像麵打磨光滑的圓盾,邊緣磨得發亮,能映出人影;犁鏵的刃口閃著寒光,彷彿能劈開頑石。整具犁透著股沉穩的力道,彷彿一頭蓄勢待發的猛獸,隻等一聲令下便要縱橫田野。
「都安靜一下!」周員外郎往前跨了一步,清了清嗓子高聲喊道。他的聲音帶著常年斷案的威嚴,現場頓時安靜下來,連最調皮的孩童都被大人捂住了嘴,所有人的目光「唰」地一下全集中到了場中央。「今天,咱們司農寺就在這片試驗田,給大夥親眼瞧瞧這貞觀犁的真本事!」
李傑向前一步,雙手扶著貞觀犁的梨梢扶手,掌心貼在打磨光滑的橡木把手上,對眾人朗聲道:「大夥都知道,咱關中種地,向來用的是『二牛抬杠』,一頭牛拉不動,就得兩頭牛並排著拽,不僅費牛,還得兩個人扶犁,一天下來,牛累得喘粗氣,人也腰痠背痛。」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在場的老農,看到不少人都在點頭,顯然是深有體會。「但今天,我讓大夥開開眼——這貞觀犁,隻消一牛一人,就能耕完這十畝地!」
話音剛落,現場頓時像炸開了鍋,議論聲「嗡嗡」地湧來,像捅了馬蜂窩。
「啥?一牛一人耕十畝地?李大人怕不是昨兒個喝多了吧?」西邊村的馬老漢把煙袋鍋往鞋底上磕了磕,滿是煙油的臉上寫滿不信,皺紋擠成了一團。
「就是啊!我種了四十年地,最遠去過同州,就沒見過一牛能頂倆牛用的!」東邊村的劉老五扯著嗓子喊道,手裡的柺杖往地上頓得「咚咚」響,「這鐵打的犁再神,還能違背天理不成?」
站在後排的幾個年輕農戶也交頭接耳起來。「王大哥,你信不?我覺得懸乎,咱家用倆牛,一天撐死了也就耕三畝地。」「不好說,李大人推廣的胡椒不是真讓咱過冬了嗎?說不定這犁真有門道。」
王鐵匠嘴角撇得更厲害了,他用胳膊肘懟了懟身邊的徒弟王小六,壓低聲音道:「哼,我就說他是吹牛吧!一牛一人耕十畝?這要是能成,我王記鐵鋪的招牌就摘下來給你當柴燒!等著看吧,不出半個時辰,保準犁轅就得斷!」王小六縮了縮脖子,沒敢接話,眼睛卻瞟向貞觀犁那流暢的彎角,心裡暗暗覺得師父這話怕是說早了。
張三牛也緊張地攥緊了拳頭,指節捏得發白,心裡像揣著隻兔子「怦怦」亂跳。他想起上次試犁時斷轅的脆響,至今還覺得耳朵嗡嗡的。「李大人,可千萬彆出岔子啊……」他在心裡默默祈禱,腳無意識地在地上碾出個小土坑。
李傑沒有理會眾人的議論,隻是對旁邊的差役點了點頭。差役立刻牽來一頭中等體型的黃牛,這頭牛毛色像塗了層油,光亮順滑,四肢結實但不算粗壯,肩胛骨處還有塊月牙形的白毛,一看就是頭普通的農家耕牛,並非專門挑選的壯牛。他熟練地將牛軛套在牛脖子上,再把牽引繩牢牢係在貞觀犁的拉環上,繩結打得是漁民常用的「丁香結」,越拽越緊,動作麻利得像在表演手藝。
李傑深吸一口氣,胸腔裡灌滿了帶著泥土氣息的晨風。他雙手握住梨梢,調整好站姿,左腳在前右腳在後,膝蓋微微彎曲,這是他在農科院學過的省力姿勢。他對黃牛輕輕吆喝了一聲:「駕!」
黃牛順從地邁開蹄子,四蹄踏在土地上發出「篤篤」聲,像打鼓般有節奏。隨著牛的移動,貞觀犁的犁鏵緩緩落下,接觸地麵的瞬間,隻聽「嗤」的一聲輕響,像熱刀子切黃油一樣,輕鬆地切入土中半尺深。犁鏵鋒利無比,入土時幾乎沒有遇到什麼阻力,土塊像被劈開的豆腐般向兩側分開,彷彿這片土地對它毫無抵抗力。
緊接著,圓犁壁順勢將土翻到兩側,形成兩條整齊的壟溝,翻起的土塊大小均勻,最大的也不過拳頭大,小的像核桃,沒有傳統犁耕出來的那種碗口大的泥疙瘩。陽光斜斜地照在翻起的新土上,泛著濕潤的油光,散發出泥土特有的腥甜香氣,混著清晨的露水味,讓人聞著心裡就踏實。
轉彎的時候,最能體現貞觀犁的優勢。隻見李傑手腕輕輕一擰,犁梢帶動曲轅靈活地隨著黃牛轉身,沒有絲毫滯澀感。那彎角像是有了靈性,貼著地麵畫了個優美的弧線,連壟溝的邊緣都保持著筆直,整個過程流暢自然,毫不費力。不像傳統的直轅犁,轉彎時得兩個人使勁拽著犁梢,牛還得踏著壟溝往前走,稍不留神就把剛耕好的地踩得亂七八糟。
「天哪,你們看!這犁轉彎也太靈活了!」站在田埂邊的劉老五猛地瞪大了眼睛,手裡的柺杖「哐當」掉在地上都沒察覺,滿臉的難以置信。他種了一輩子地,最頭疼的就是犁轉彎,每次都得讓兒子在前麵拽牛,自己在後麵扳犁,折騰半天還耕不直。
「是啊是啊,比咱家的老犁強多了!」旁邊的馬老漢也湊了過來,煙袋鍋都忘了往嘴裡送,「咱家那犁轉彎的時候,得兩個人使出吃奶的勁拽,牛還得哼哧哼哧喘半天,哪像這新犁,輕飄飄的就轉過來了!」
張三牛再也按捺不住,他快步跑到犁過的地裡,蹲下身時膝蓋「哢」地響了一聲。他小心翼翼地用手扒開翻起的土塊,指尖觸到濕潤的泥土,先是量了量土的深度,拇指和食指張開剛好半尺,不多不少;又撚起幾塊土疙瘩搓了搓,土塊一撚就碎成細麵,連草根都被翻到了表麵。他臉上的表情從緊張變成了驚喜,嘴唇哆嗦著,猛地站起身對著周圍的人大聲喊道:「這土翻得比兩牛拉的還深!還勻!你們看這壟溝,筆直得像用線拉過一樣!」
周圍的老農們「呼啦」一下圍了上來,像潮水般湧到耕過的田地邊。
「真的啊!這深度,比我家那犁深半寸還多!」
「土塊也碎得好,這樣種子撒下去能紮根,保準出芽率高!」
「你看這溝邊多齊整,連土都不往外濺,省得回頭還得再平整!」
議論聲像滾雪球般越來越大,驚歎聲此起彼伏,連一開始抱著懷疑態度的人,此刻也不由得點頭稱讚。
王鐵匠站在原地,臉上的不屑漸漸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驚訝和疑惑。他死死盯著貞觀犁,眼睛一眨不眨,手裡的毛筆在小本子上懸著,墨汁都滴在了紙上,暈出個黑點兒也沒察覺。他實在想不明白,為什麼這麼一頭普通的黃牛,拉著鐵打的犁,竟能像拉著個空竹筐似的輕鬆?那犁鏵的角度、曲轅的弧度,看著和自家打的犁也沒太大差彆,可為啥效果差這麼多?他下意識地摸了摸懷裡揣著的斷轅碎片,那是上次試犁時斷的,此刻竟有些發燙。
李傑繼續扶著犁,跟在黃牛身後,步伐穩健得像在丈量土地。他的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順著臉頰往下淌,滴在胸前的短打上,洇出一小片深色。但他臉上卻帶著輕鬆的笑容,時不時還能騰出一隻手抹把汗。貞觀犁在他的操控下,像一個聽話的孩子,在田野裡畫出一道道整齊的線條,隨著黃牛的步伐不斷延伸。
黃牛也顯得很輕鬆,沒有表現出吃力的樣子,步伐平穩得像在散步,呼吸均勻,鼻孔裡噴出的白氣淡淡的,隻是偶爾甩甩尾巴,驅趕一下落在牛背上的綠頭蒼蠅。蹄子踏在耕過的土地上,連個深腳印都沒留下,顯然沒費多少力氣。
時間一點點過去,太陽漸漸升高,金色的陽光變得灼熱起來,曬得田埂上的草葉都打了蔫。但在場的所有人都沒有絲毫倦意,連最貪睡的孩童都瞪大了眼睛。他們的目光始終追隨著貞觀犁的身影,看著那道青黑色的弧線在田野裡不斷遊走,將黑褐色的土地一點點喚醒,被這神奇的農具深深吸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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